弱水铭
繁体版

第三回 俞老太设宴款穷亲 小儿女童语藏谶言

    话说,胡彦江应聘私塾先生于鹰嘴崖,从而初识俞大户,一番相聊后,竟十分投缘。待将事情敲定,便不顾挽留用饭,遂辞行回臣远庄去了。

    等将其送走,俞大户自也返回了家中。却看进得垂花门,两边并没有传统的抄手游廊,或许终是庄户人家,方便之故也没恁多讲究。

    倒是茅厕,按风俗设在了“五鬼之地”的西南角,以“秽物”来镇压邪气。东南角则搭有一篷子,放置烧火做饭用的柴火等物。

    庭院里,正中间是一口大水缸,所谓“聚风聚气”,往前两旁又种有石榴,寓意“红火”。并东西厢各有三间,不过其南一侧,却没搭有耳房。

    因俗语有云,“有钱莫住东厢房,冬不暖来夏不凉”,故只用来磨碾及储藏食物用,至于西厢房,“上益宅者”,则被设为了客房。

    面北是三间正房,两侧搭着单独设门的耳房,前有小天井。再顺着东耳房一旁,有过堂门通往后院,应喂养着家禽等畜类。

    另东院墙又开有旁门,以方便牲口进出,及搬运粮食、农具等物,并春种秋收时,那些前来打短工的,住于后罩房也省事不少。

    待再来到北房正间地,两边为锅灶,既可做饭,又可生火暖炕,向里则摆放着橱柜之类的物品。东首是俞老太的房间,西边则为俞大户和郝氏的卧室。

    至于涂七娘,因长期在此,又为俞老太的远房侄女,故就住在了东耳房。而西耳房则留给了自谦,因年龄尚小,多时只在俞老太屋中,或同涂七娘挤在一处。

    此时,俞老太盘着小脚坐于炕上,看上去慈祥、善良、和蔼,但瞧那面相,俞大户倒是随了母亲多些。这会儿,正和郝氏、涂七娘有说有笑,捡着花生、豆类等过年所需之物。

    再看郝氏两鬓微白,束发为髻、身量适中,淡眉细眼鸭蛋脸儿,有四十左右的年纪,肤色白皙、鼻端唇丰,着一件黑蓝相间的宽袖褂子,外套着领边印有暗花的深色坎袄,下穿一条黑布筒子裤,一见便知,乃勤俭持家之人。

    瞧着俞大户进来,就问道:“那先生人呢?”

    俞良坐于椅子上,说道:“走了。”

    郝氏便略有埋怨道:“都这般时辰了,当留下用饭才是。”

    俞良解释道:“留过,只是不肯。”

    俞老太遂问道:“听七丫头说,是臣远庄人氏?”

    俞良一笑,就道:“是的,说来也真巧了,你们可知他是何人?”

    俞老太白了儿子一眼,便道:“有话你就直说,哪来的恁多关子。”

    见郝氏和涂七娘皆暗自偷笑,俞良讪讪道:“可还记得早年间,来咱们家揽营生的胡彦庭么?”

    俞老太寻思着摇了摇头,倒是郝氏有些想了起来,便问道:“可是脸卦带笑、粗短身材,总爱喝上几杯的那个?”

    俞良点头笑道:“来人正是他的兄弟。”

    俞老太呵呵一乐,恍然道:“这人一上去岁数了,就连记性都差了。听你俩一讲,我倒也隐约记得,若是他家兄弟,人品定差不了。”

    俞良颔首道:“这人饱读诗书,曾一直想博取功名,谁知屡考不中,以致三十出头仍未成家。昨日于臣远庄集市,听得孤僧瞎提起,这才有意过来相看。”

    郝氏笑道:“这事若定下来,步家叔叔可算解脱了。听林妹子说,每回去私塾,都是一脸的不情愿,往往还是被静安那丫头给拽走的。”

    俞老太笑道:“那些猴崽子,正是闹腾的时候,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任谁也不喜整天间守着,这回孤僧瞎倒是做了桩善事。”

    俞良也笑道:“可不怎的,单说咱家自谦,便闹得让人头疼,这回步傑兄弟可真要请孤僧瞎,好生喝上一杯了。”

    却看俞老太笑眯眯地瞅着涂七娘,问道:“七丫头,昨个见过那人,觉着怎样?”

    涂七娘不明其意,就疑惑道:“甚么怎样?”

    郝氏忍俊不住,笑道:“老太太又生心事了。”

    俞良不解道:“怎的?”

    郝氏瞥了他一眼,笑道:“你个榆木疙瘩。”

    俞老太摇头笑道:“你跟他说,不是对牛弹琴么,他呀,打小便憨货一个。”

    待俞大户想起,俞四回来同自己所说之言,也不禁好笑。此时涂七娘双靥羞红,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如何不明俞老太言语之意。

    于是,就娇声道:“姑母,昨个被那瞎子奚落一回,今个又惹您老人家取笑,看我以后还给不给您捶背。”

    俞老太便笑道:“你这丫头害的甚么臊,如今你身边只我一个亲人,姑母还不得替你急着,”

    遂又自语道:“小瞎子近来转性了怎的,四处瞎说不成,倒是保起了媒,看来,老婆子也要请他喝上一顿。”

    而看俞大户两口子,皆是一副戏谑神情,涂七娘更加羞臊,遂低眉垂眸的,尽显小女儿态。正被俞老太、郝氏婆媳俩打趣的不知如何,可巧俞四敲门进来,方才松了口气。

    前番说过,这俞四因同俞大户打小一处,如今又孤人一个,无儿无女的,便长年帮工于此,并让他睡在了外院的倒座房,且供其吃喝。

    待郝氏和涂七娘同他打过招呼,俞良也站起来笑道:“俞四哥,快坐下说会儿话。”

    俞四摆手笑道:“不用了,”

    遂又向俞老太喊道:“婶子。”

    俞老太故作不悦道:“四小子,你可有日子没进来,陪婶子拉家常了。”

    俞四笑道:“这不是怕扰了婶子清净么。”

    俞老太笑道:“你这猴崽子,只会捡好听的言语,如今婶子腿脚不便外出了,记着常进来坐坐,说说咱村里的事。”

    俞四笑着忙应允道:“成,只要婶子不嫌。”

    这时,俞良又问道:“俞四哥,可是有甚事么?”

    俞四就道:“门外有一生人,说是来走亲戚的。”

    俞良疑道:“家中如今也不曾有甚么亲戚了,且你都认识,怎会面生,可说是打哪里来的?”

    俞四摇头道:“这我没问。”

    俞老太急道:“那还愣着作甚,赶快出去瞧瞧。”

    俞大户答应着,便和俞四出了屋子。见两人离开,涂七娘稍一寻思,就道:“我也外边瞅一眼,说不定是打迟心湾来的呢。”遂下炕去了。

    原来,这俞老太的娘家,正是牟乳城南的迟心湾,后经人做媒才嫁到了鹰嘴崖。而涂七娘虽不姓迟,但打小被其父过继给了那边的亲戚,有些人自是认识的。

    却说,俞大户出得门外,只见一蓬头垢面,身量干瘦的中年黑脸汉子,局促不安站在那里。浑身上下补丁见补丁,大冷的冬天,脚趾竟有些裸露于外,旁边又放着一副扁担,及一对筐篓。

    俞良忙上前问道:“你是打哪里来的?”

    那汉子一愣,待稍是端量他过后,便憨笑道:“俺是打迟心湾来的,你是俞小哥吧?”

    俞良听后恍然,却歉意道:“恕我眼拙,你认识我么?”

    那汉子拘谨笑道:“早年间,堂姑母带你回娘家,俺还领你往海边钓过鱼虾呢。”

    俞良难为情的笑道:“实是对不住,这年月久了,难免记不得了。”

    那汉子搓着手笑道:“这不怪,那会儿都还小着呢,你一出来,乍看去,俺也觉着面生,但仔细瞧着,仍带点儿时的面相。”

    两人正说着呢,这时涂七娘走出门来,等将那黑脸汉子上下打量了一回,才疑声问道:“你是迟忠大哥么?”

    迟忠一愣,待抬眼仔细看去,方认出是涂七娘,遂欢喜道:“七娘,原来你真的在这?”

    涂七娘点头笑道:“嗯,来姑母这很久了。”

    迟忠叹道:“早就听村里人传过,说你投奔了堂姑母,不想竟是真的。”

    涂七娘不自在道:“那些腌臜事不提也罢,对了迟忠大哥,你怎的过来了?”

    迟忠尴尬笑道:“这,这••••••”

    听过迟忠的名字,俞大户便隐约记起眼前之人,正是儿时随母亲往娘家去,曾耍闹一处的玩伴。只是成年后,迟心湾的长辈皆已离世,而俞老太虽说也曾回过几次,但他却是再未到过,故一时才没能想起。

    于是,就惊喜喊道:“原来你是忠子。”

    闻得俞大户喊出自己的乳名,迟忠如何不心欢,忙连连点头道:“哎呦,我的俞小哥儿,你可算记起了,俺就是忠子。”

    说着,两人便拉手一处,大笑起来。

    只听俞良喜声道:“忠子,快别在这站着了,走,随我进屋去。”

    迟忠憨笑着,就要去拿扁担、筐篓,却看俞四急忙上前抢过,笑道:“你是客,还是让俺来吧。”说着,便挑起筐篓进了门去。

    就在这时,打巷外过来一乞讨的妇人,身旁还跟着个怯生生的小女孩,显然是一对母女。只见那当娘的,身着粗布破碎袄裤,向外翻着乱棉絮。

    又胳臂上挎一篮子,里面放着几个土豆、玉米等物。即使其稍有长相,但却神情郁郁、满脸疲惫,或是被苦日子折磨久了,竟看不出多大年纪。

    倒是这小女孩,虽说颜脏面污,却终遮不住那细眉长眼,樱口琼鼻的俊俏模样。便是头发蓬乱、衣裤破旧,且冻得瑟瑟发抖,仍是透着一股秀气。

    奇怪的是,当迟忠发觉那对母女,待愣过片刻,遂又匆忙别过头去,眼中分明含着一丝不忍和无奈。却不想,他这般神情,倒被涂七娘看在眼中,当下就心生了疑惑。

    而俞良见后,便可怜道:“七娘,快拿些吃的去吧,有甚么旧衣物,再看着给些。”说完,就带迟忠进门而去。

    而那乞讨的妇人看到迟忠,也似神情尴尬,犹豫着停步不前,随后,便领着女儿匆匆向外走去。涂七娘一见,急忙喊道:“大姐,你留步。”谁知,母女俩反而走的更快,转眼就出了街口。

    看得这般,涂七娘更是心中不解,叹了声也走进家去。等来至院落,见迟忠正从筐篓里,向外拿着鱼、虾、蟹等海中之物,而俞大户、郝氏、俞四皆在稀奇旁观,山里人少见这些东西,不免好奇询问,倒乐得他一一解答。

    再透过窗户纸看去,俞老太正趴在那里,也笑呵呵地向外张望着,涂七娘便进了屋子,说道:“最近讨饭的,怎突然多了起来?”

    俞老太回身叹道:“又逢年末了,那些难以生计的穷苦人家,若再不出来要口吃的,这节可如何过去,怎么,可是有上门乞讨的?”

    涂七娘点头道:“刚才遇着一对母女,看着那孩子被冻得好生可怜,年纪还未有咱家自谦大呢。”

    俞老太感慨道:“宁要一个讨饭的娘,也不要一个做官的爹,果真不假,就连出来行乞,都要将孩子带在身边。这世上,没有比‘娘’,更尊贵的称呼了,”

    说着叹了口气,又道:“当年若不是你姑丈心狠,怎会将你那个大姐远嫁外省,给他闯荡时结识的友人做了儿媳呢。以致如今失了音讯,生死不知。”遂而眼圈泛泪。

    涂七娘忙安慰道:“姑母,您也别太难过,那山高路远的,难免书信不通,指不定大姐甚时便回来了。”

    俞老太无奈道:“不想开着又能怎样,已然这多年头了,只当未生过算了,”

    待沉默片刻,又问道:“对了,你可打发了那对讨饭的母女么?”

    涂七娘摇了摇头,遂将门外之事说与其听。俞老太闻后,起初未当回事,待谈论一番,也不禁生了疑问,却又不得其解,就忙让她去喊迟忠。

    等迟忠来到屋内,见俞老太满头银丝、皱乱纹深,已然苍老许多,且又久未相见,如何能不心酸,难免哽咽起来,遂跪地磕头道:“不肖侄儿,给堂姑母请安问好。”

    这俞老太,娘家至亲早已不在,惟剩几个门里子侄,还渐是断了往来,此时见到迟忠,也不禁眼眶泛泪,就道:“小忠子,你都这般年纪了,快起来吧。”

    待迟忠起身,俞老太便唤他炕边坐下,细细端量了一番,方责怪道:“怎就不知早些来看看?”

    迟忠脸上一红,苦笑道:“家中长辈都不在了,便觉着隔了层关系,又怕村里人嚼舌头,说俺们不顾脸面,高攀了堂姑母这门大户亲戚。”

    俞老太不由气道:“这是何话,甚么大门小户的,不过乡下人罢了。要我看,倒是你忘了鹰嘴崖还有一姑母吧。”

    迟忠顿感惭愧,欲言又止的低下头去。俞老太叹了口气,又道:“家里日子过的可是还好?”

    迟忠勉强笑道:“还过的下去。”

    但看其满身的破衣褴褛,俞老太岂会不明,心里便更不是滋味。又问了些村中之事,不禁伤感道:“不想咱们迟心湾的老一辈人,如今竟没剩下几个了,谁知俺这一出嫁,一晃也是快要入土的人了。”

    迟忠忙宽慰道:“堂姑母身子还硬朗着呢,若得了闲,不妨让俞小哥儿带您回去看看。”

    俞老太摇头叹道:“迟心湾,迟心湾,赤心不觉,迟心已是,只怕再也回不去了。”

    迟忠听过黯然不语,如今门里的长辈,仅剩俞老太一人了,那心中怎不难受。听得俞老太又道:“小忠子,堂姑母问你,刚才于门外,有一对乞讨的母女是何人?”

    见其一愣,遂吱唔着言语不出,就忍不住喝道:“你还不快说。”

    迟忠无奈道:“是咱们村江远家里的。”

    俞老太疑问道:“这江远是哪家的?”

    迟忠回道:“便是早前村西头,老憨叔家的入赘女婿。”

    却是涂七娘听后,惊声道:“是兰丫姐?这怎么可能,哪里还有半点当初的样子?”

    俞老太闻后,也寻思着道:“可是生了七个闺女,仅活了一个的迟老憨?”

    迟忠点头道:“正是他。”

    俞老太顿然不解道:“既是咱们村的,你为何不叫进来,却要故作不识?”

    谁知迟忠竟突然呜咽起来,悲痛道:“堂姑母,您以为侄儿不想么,咱们村中连年遭荒,颗粒不收,即使好不容易倒腾点海物也不值钱。

    无法,我那婆娘就和大闺女四处挖野菜,谁知不慎跌落山谷,等俺们寻到人时早已不行了。若不是家中还有两个崽子等着活命,侄儿哪有脸上门来,若再同她招呼,岂不又给您老添了麻烦。”

    涂七娘听完,不由杏目泛红,忍不住低头啜泣。而俞老太也登时抹起泪来,哪里能想到,自己阔别已久的迟心湾,竟变成如今这般样子。

    遂后抬手指着迟忠,气道:“小忠子,你好糊涂,为何不知早些过来,非要丢了两条人命才想起姑母,”

    待缓了情绪,忙对涂七娘道:“七丫头,快和你哥出去寻人,千万莫怠慢了才是。”

    而后又喊来儿媳,将事情告知,让她赶快去准备午饭。只听郝氏问道:“娘,那些鱼虾甚么的可要做上一些?”

    俞老太摆手道:“那玩意儿,如今便连城里人都不怎般待见,何况海边长大的呢,也只有咱们山里人,整日五谷杂粮的,当着是个稀罕东西。

    你且把宰好的鸡鸭鹅炖上一些,再将你俞四哥打的野味煮上,多弄点面食即可。”郝氏点头应允,遂往外屋忙活去了,留下俞老太和迟忠继续相聊。

    且说,这鹰嘴崖虽不是很大,但步俞两姓加起来,也有一百九十九户人家。约莫一炷香的工夫,俞大户同涂七娘,方将那对乞讨的母女寻了回来,不想还多了她的男人和儿子。

    原来,这母亲名唤迟兰丫,按村中辈分,当也喊俞老太一声姑母。丈夫叫江远,因家中早已无亲,便入赘迟心湾。不过他那老丈人倒是通情理,虽说招了上门女婿,却仍是让孩子随了爹姓,儿子名为江虎子,女儿名喊江英子。

    而此时的迟忠,却因刚才门外之事,再面对这一家子,就难免有些愧疚。反倒是迟兰丫体谅道:“迟忠大哥,你也别往心里去,眼下的年月,遇上这等事,任谁也不会去多加理会的。”

    一番体贴之言,宽慰的迟忠心暖不已,不禁对迟兰丫高看了几分,因两家孩子本来便打小一处,这般也更加深了交情。当然,此乃后话。

    等俞老太让郝氏和涂七娘,找来御寒衣物给几人换上,又稍是盥洗一回,正喝着茶水,吃着花生大枣等物,一屋子人说笑的热闹。

    却看,打外边兴冲冲闯进一年少男孩,进门便嚷道:“奶奶,我下学堂了。”

    迟忠几个一愣,待抬眼打量去,只见这少年乃是这般:

    如墨油油短辫,身着黑色袄袍,脚蹬黑缎棉靴,头戴漆黑六合帽,腰间又别着一只湘妃竹笛。生的是朗眉如画、目似秋水,鼻如悬胆、面同冠玉,神中含情、笑里藏忧。

    几人看后,皆心头称赞,而英子更是躲在哥哥江虎子身后,羞怯的不住拿眼瞄着,倒像早已认识,却又许久未见般,始终不恳放过半分。

    列位看官,你当这少年是谁,正是那生下不知何来之物,迷离世上的孽障痴儿,姓俞名自谦。后人留诗,将其批道:

    生本一废材,枉入人间来。

    命如飘萍影,身世亦堪哀。

    性痴情不待,终难染俗綵。

    尘羁多苦哉,泪零向西海。

    又曰:

    亦痴亦癫本无常,可笑他乡做故乡。

    不识凉生梦一场,自此天涯人空望。

    而见得自谦回来,俞老太遂让他上得炕去,抱在怀中就“宝贝疙瘩”的喊个不停。倒是俞良喝道:“如此没规矩,难道不知喊人么?”

    看孙儿缩着脑袋不语,俞老太登时白了自家儿子一眼,而后便将迟忠几个引见,并让自谦一一叫人。终是陌生长辈,再有爹爹在场,闹的他甚不自在。

    反倒是和江英子兄妹,不过一会儿就相互熟络,三人索性来至院庭玩在一处。那江虎子虽面黄肌瘦,但眉目神情却有些气势,且年长几岁,言语间便稍显老成。

    只听其道:“自谦兄弟,不如你跟俺回迟心湾吧,咱带你赶海玩去。”

    自谦羡慕道:“长这般大,俺还从未见过海呢。”

    江虎子不禁忘形道:“俺打小海边长大,练就一身水里本领,捕鱼捉鳖皆不在话下。到时再喊上水豪、水蛟兄弟俩,定让你好生见识一回。”

    却听英子取笑道:“如今可是冬月,你们哪里敢下水,尽吹牛呢?”

    江虎子顿然一结,遂不悦道:“你懂甚么,这会儿下海,方能显出俺们的本领。”

    见英子不忿的,将头别过不语,自谦便问道:“虎子哥,水豪、水蛟是何人?”

    江虎子得意笑道:“是迟忠伯的两个儿子,也是咱的好兄弟,在家时,俺们整日玩闹一处。若论打架,四邻八村的孩子,无一个是对手,你若是去了,咱们划船入海,一同捕鱼去,可有意思了。”

    自谦闻过,登时有些兴奋,竟小大人般深沉道:“朝霞染东水,晚云浮西海,皆说苦无边,回头岸难再,还真想去领略一番呢。”

    江虎子憨笑道:“你说的俺不懂,不过老人都讲,海的那边住着神仙,海底还有龙王呢。”

    自谦听后更是欢喜,眼中油然一股向往之神。却是英子撇嘴道:“自谦哥哥,你别听俺哥的,他只会骗人。”

    江虎子遂斥道:“去,小丫头片子。”

    英子小嘴一噘,就道:“哼,不理你,嘴里装大山,”

    遂又对自谦笑道:“自谦哥哥,那时我领你到海边捡海螺去,有白的、红的可好看了,若是把它放在耳边,还能听见说话声音呢。你只管住在俺家,英子给你洗衣做饭。”

    江虎子也忙于一旁附和着,说的自谦心痒难耐,便点头笑道:“好,那时让静安同去,你俩也在我家住着,让俞四伯带咱们进山逮野兔子,再一起上私塾。”

    英子不禁歪着小脑袋,问道:“自谦哥哥,静安是谁?”

    自谦挠头笑道:“静安就是静安,她在哪,我便在哪。”

    不似英子一脸不解,而江虎子,却是瞅着他腰间的竹笛生了兴趣,就忙让他吹来听听。自谦一时得意,便横于嘴边吹了起来,但那声音“呜呜咽咽”,含着一丝幽怨。

    谁知英子听后,竟秀目一红,说道:“自谦哥哥,你别吹了,像是哪里听过一般,心里难受的很。”

    被自家妹妹取笑了两次,江虎子岂能放过这等机会,不去挽回点面子。于是就调侃道:“你几时听过别人吹笛子,少在这里水仙花不开--装蒜了。”

    英子顿然委屈道:“真是听过的,只是记不起来了。”

    三人正说闹着,这时涂七娘来喊用饭。自谦便拉着她的手,央求道:“七姑姑,不如你让爹爹把虎子哥,还有英妹妹留下吧。”

    涂七娘好笑道:“这就舍不得了,有了新玩伴,便把静安那丫头忘于脑后了?”

    自谦傻笑道:“静安也要,俺们玩耍一处不是更好么?”

    涂七娘拍了他脑袋一下,笑道:“臭小子,整日个只知道玩闹,当心你老子训你,还不快带虎子和英子用饭去。”

    这般,等来到客房,也没恁多讲究,大人小孩遂围于一处,整整坐满了火炕。因俞四觉着家中有亲戚,任俞大户如何劝说,只不留下,就往外院独自用饭去了。

    满满一桌子饭菜,看着是当真丰盛,而迟忠几个过惯了苦日子,何时见过如此美味佳肴,便也放下脸面,不再生分客套,皆大块朵颐起来。

    只是俞老太因上了岁数,由涂七娘夹了点青菜,又给撕了几块野兔肉,用完就回屋歇着去了。留下俞大户、郝氏两口子作陪,再有涂七娘不时添着酒菜,继续吃喝,一顿饭直用了个把时辰,这才作罢。

    待饭毕,又喝过几杯茶,迟忠等人便不顾挽留,硬要离去。俞老太知后无法,惟让俞大户喊来俞四,将诸多粮食、肉类装满马车,又叫郝氏和涂七娘收拾出些新旧衣物,再添点钱财,一并送回迟心湾。

    见得这般,迟忠、江远如何不感激在怀,就忙一番相谢。而那迟兰丫,更是动容的抽泣不止,直惹得俞老太,也不由心酸。

    暗自叹道:“这娘家边的人,是见一面少一面了,往后还不知有没有下回。”于是,眼泪也就止不住了,被郝氏和涂七娘好不容易才劝住。

    而自谦,因家有远客,在征得了俞大户同意,后午也未去学堂。此时见江虎子、英子要走,顿时便急了起来,扯着俞老太的衣袖,直个哀求道:“奶奶,咱们把虎子哥和英妹妹留下吧。”

    那江远、迟兰丫两口子,皆是要脸之人,见一双儿女也是一脸不舍,眼巴巴的瞅着俞老太,岂能由着他们这般,就忙上前将其拽过一旁。

    只见江远歉意道:“姑母,您别介意,俩孩子不懂事。”

    俞老太笑道:“无妨,小孩子贪恋玩伴,也属正常。”

    这时,却见郝氏上前拉着英子的手,神带不忍、目露难舍,又打怀中掏出几块银钱,塞于她的手中,柔声道:“快过年了,只当舅娘给你的压岁钱,回去让你娘扯点布料,给做件新衣穿。”

    而俞老太、俞大户母子俩,于一旁看在眼中,猜她怕又是想起了夭折的女儿,只瞧其平时对静安的态度,便知是有多疼惜女儿家了,心中也随之难受起来。

    倒是涂七娘思量一回,就对俞大户道:“哥,不然咱们便把英子留下吧,一来给兰丫姐减了负担,二则自谦也能有个伴儿不是?”

    俞大户一愣,虽一时不知如何搭话,心里却不禁在考虑是否可行。谁知俞老太、郝氏婆媳俩听后,顿时心中一动,竟不约而同的看向江远夫妇。

    但见迟兰丫寻思一番后,又复杂的看了丈夫一眼,就毅然拉过英子,让她跪在俞老太几人面前,并含泪道:“姑母、兄嫂,眼下咱们实是难以度日,如若不嫌,便让这孩子留下做个丫鬟,供身前使唤吧。”

    江远闻后,是心如刀绞,但也明白自家的光景,惟有狠心不语,当做默许。看得这般,郝氏一阵心疼,忙将英子拉起,搂在怀中呵护着。

    只听俞老太念了声“阿弥陀佛”,责怪道:“你这丫头,咱们皆为迟氏族人,倒说的哪门子胡话。甚么丫鬟,恁的难听,你俩若是放心,老婆子自当亲孙女看待,等往后日子好过了,再来接回就是。”

    郝氏也忙宽解道:“妹子,你且把心放在肚子里,咱们喜欢英子还来不及呢,又怎会亏待了。”

    此时,迟忠于一旁看在眼中,虽多少有些羡慕,却仍不忘帮着安慰道:“兰丫妹子,你就放心吧,有堂姑母在呢,定会善待英子的。”

    迟兰丫笑中带泪,连连点头道:“俺放心,俺放心。”遂又拉过英子,反复叮嘱了一回,无非是让其听话,多干点家务活儿,这才完事。

    而俞大户本是心善之人,哪里见得这等场面,当下也是一酸,便对江远道:“江兄弟,英子始终是你们的孩子,任谁也抢不去。

    你和兰丫妹子若是想了,日后只管来看就是,也可随时接走。况且有了这层关系,往后自当多加走动,再等英子长大了,咱们一同打发她出嫁。”

    江远眼眶顿红,忙鞠躬谢道:“兄长,俺明白,只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如此肺腑之言说过一通,待迟忠几个又向俞老太拜别后,便在俞大户等人的相送下出了家门。因距迟心湾有几十里路程,故俞四就套上了双马拉车,若再抄个近道,想必赶回来也不能太晚。

    倒是江虎子,虽满心的不情愿,却也无办法。惟有坐在马车上,手里攥着,英子偷偷塞给他的几块银钱,望着无奈的自谦,和泪眼模糊的妹妹,于频频回首中默然离去。

    便这般,等将几人送走后,自谦虽因没留成江虎子,心生遗憾,而自此能有英子作伴,倒也十分欢喜,于是就急于想带着她,往私塾炫耀一番。

    但却被郝氏拦住道:“让你英妹妹盥浴一下,等明日再去学堂。”

    俞老太便打趣道:“这猴崽子,看日后将他静安妹妹放于何处?”

    涂七娘也笑道:“咱家自谦日后可要长心了,若是偏歪了,可两般不正。”

    自谦听过,遂冲几人做了个鬼脸,就拉着英子一旁玩去了,令俞老太娘三个皆是好笑。而但当看着院落里一地的海物,郝氏却不由皱眉道:“娘,恁多东西,倒如何处置?”

    俞老太笑道:“瞧把你愁的,真是山里的棒槌。”惹得涂七娘登时笑个不停,郝氏不禁一羞,少不了捶了她一下。

    只听俞老太又叹道:“这般多的东西,真是苦了小忠子,打迟心湾挑着过来,怕是天还未亮就上路了吧。”

    涂七娘点头道:“如此多的海物,依着迟忠大哥家中的光景,想要凑到手,怕也得费不少心思,实在不容易。”

    却是郝氏不解问道:“既然海边的人有这些东西,又怎会挨饿呢?”

    俞老太摇头道:“说你是棒槌还真是,这些东西下饭可以,日子长了,怎可指望它填饱肚子。况且,人都有无粮吃的时候,你以为那海物还能源源不断么,若可以卖点银钱过活,渔民自也是舍不得去吃。”

    郝氏闻后,遂过意不去道:“早知道就不该收下,该让人家带回去的。”

    俞老太叹道:“终归是小忠子的一点心意,等以后多帮衬些好了。”

    见俞大户和郝氏皆郑重点头,便又道:“把那鱼分一些给街坊们尝尝吧,剩下的再腌制起来,留着春后下饭。至于虾、蟹,先放在冻处,咱们随吃随拿。

    倒是这些海蛎甚么的,不能搁置久了,就今晚都煮了吧,再喊上步家三口子,等俞四回来,老婆子让你们尝尝俺们海边的大餐。”

    涂七娘遂笑道:“姑母,那俺帮你,让他们山里的棒槌开个眼界。”

    俞老太笑的合不拢嘴道:“好。”

    听得一老一少如此调侃,郝氏无奈道:“瞧你们娘俩一唱一和的,那俺们这些山里棒槌,今个可就拭目以待了。”说的俞老太和涂七娘再次笑了起来。

    看着自家人这般和睦,俞大户当然也极是心悦。可再瞧见自谦拉着英子,也在一旁跟着傻乐,便一时忘了,曾允他留在家中之事。

    于是,就顿然板起脸道:“你为何还不去学堂,倒留在这里做甚?”

    自谦吓得忙松了英子的手,说道:“英妹妹,你且在家里等着,下了学堂我便回来找你玩。”说着忙向外跑去。

    俞良遂急喊道:“别忘了,让你步叔一家晚上这边用饭。”

    自谦回道:“知道了。”就没了身影。

    而见过俞大户如此严厉一面,英子便怯怯低着头不敢看他。惹得俞老太就责备自家儿子道:“你不会好生说话么,吓着孩子怎办?”

    看俞大户讪笑着没有言语,郝氏又嗔了他一眼,而后就过去安慰英子道:“别理你舅舅,走,跟舅娘盥浴去。”说完,便拉着她进了里屋。

    言不多表。却说,转眼天就擦黑,此时自谦已是下了学堂,并带静安一同回到家中。又见英子洗浴后,被郝氏打扮的甚是可人,更打心底喜欢。

    倒是英子,看到静安穿着恁般得体,又长得俊秀不凡,不禁添了些许自卑于心,虽说与她玩在一处,却也不由暗藏了一点生分。

    列位看官,你当这静安生得如何,便是年龄尚小,也是出落得仪态不俗、端丽十分。只见其,身着淡紫花纹小裙袍,外罩绛红滚边小斗篷,脚蹬缎面赤色小短靴。

    秀发绾后、留海齐额,生的是蛾眉飞鬓、凤目含娇,玉唇瑶鼻、腮若凝脂,端的是静如水、安如月,果然是仙中胎,天上种。

    后人留词,将其喻荷,曰:

    绽时清绝,残时凄绝,花中高洁。

    东风秀荷,西风莲切,愁煞绿波。

    透玉神,坦风骨。远烟火、因缘和合。

    芙蓉蕖、并蒂结,灼灼菡萏芳泽。

    而此时,涂七娘在俞老太的教授下,已是将那海物洗的干净,又调好蘸料,只待人齐就可下锅。几人正在俞大户屋内说着话呢,却看步师爷携着林氏走了进来。

    开口便笑道:“还是婶子知道疼人,有甚么好吃的,尽想着侄儿。”

    俞老太笑道:“你这猴崽子,在外甚么没吃得,倒会嘴里抹着蜜儿,哄婶子开心。”

    说话间,就让林氏上了炕,拉着其手又笑道:“老婆子疼的是俺这闺女。”

    只见那林氏,有三十八九的年纪,着一身青靛相间,滚着花边的袄裙。头挽如意髻、发插吉祥簪,耳别琉璃坠、项环清心链,是眉间带柔、眼中生笑,身量风韵、贤惠可亲。

    听得俞老太这般言语,遂也欢喜的挽住她,笑道:“便知道婶子最疼俺。”

    待俞大户招呼着步师爷坐下,郝氏就将今日之事,说与了两口子听,遂又喊来英子,并让施礼问好。而见其如此可人,夫妇俩也不禁打心底怜爱,林氏更将项上的清心链摘了下来,亲自给她带上。

    因英子小上自谦和静安一岁,于是便叮嘱两个,定要好生对待妹妹,莫要欺负了她。而后就让三个孩子自行玩去了,诸人又相聊一处。

    如此,约莫半个时辰之久,便听后院传来马的嘶鸣声。俞良忙起身道:“你们且坐着,大概俞四哥回来了,我外边看看去。”说完就出了屋子。

    只听俞老太笑道:“七丫头,既是人都齐了,那咱们也将海物下锅吧。”

    涂七娘笑道:“只等您老下令呢。”遂搀扶她下了炕。

    郝氏和林氏本也想帮忙去,但却被俞老太拦住道:“那海物又不像烹制菜肴般繁琐,有老婆子做监军,七娘为先锋就足够了。”说的几人皆好笑了起来。

    再等俞大户同俞四回得屋内,不多时工夫,一盘盘鲜美海物,便接连摆上桌子,诸人遂围坐炕上一通吃喝。只见有,清蒸螃蟹、油炸大虾,海鱼,海蛎、海虹各煮了一大盘,又辣炒一份蛤喇,另有早前没吃完的肉类,也一并端了上来。

    只见步傑喜道:“当年在烟祁城时,因处海滨,自也吃过不少海物,但如此美味的,还属首次尝到。”

    林氏也点头道:“确实是比那边好吃的紧。”

    俞老太笑道:“海域不同,味道自是不一样,那边的海物,岂可与咱们牟乳县的相比,”

    说着,就给林氏夹了个大虾,又道:“好吃便多吃点。”

    惹得郝氏不禁打趣道:“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林妹子是您儿媳呢?”

    林氏顿时好笑,就对俞老太道:“婶子,姐姐醋坛子打翻了呢。”

    俞老太便又给郝氏夹过一螃蟹,笑道:“那你也来吃上一个吧。”

    这般倒让郝氏难为情了,不由脸上一红。而俞大户因酒量较浅,两杯下肚此时也是面赤,涂七娘见后,就打趣道:“你俩还真是登对,便是脸红都要赛着伴儿。”

    郝氏一听,那双颊更是红晕不已,就笑骂道:“你这死丫头,吃饭也堵不住你的嘴。待明儿,赶紧让孤僧瞎给你保媒去,省得留在家中碍眼。”

    涂七娘顿然一羞,白了她一眼,就低下头去不再吭声。却是林氏不解问道:“孤僧瞎保的甚媒?”

    步师爷和俞四闻后,倒是深知其意,遂也哈哈大笑起来。涂七娘见后,便娇嗔道:“你俩也不是甚么正经人。”

    待几人乐过一回,俞大户就将孤僧瞎举荐私塾先生,并打俞四口中听来的,其如何逗弄涂七娘,及前午见胡彦江等事,一一道了出来。

    步傑方知孤僧瞎并非胡言,就笑道:“看来又被那瞎子坑了一顿酒去。”

    也引得林氏笑道:“不想孤僧瞎还有这一出,若果真成了,倒是美事一桩”。

    看几人皆瞧着自己发笑,涂七娘是又羞又臊,扯着林氏便不依起来,直至其连连讨饶,才算罢休。这时,自谦问道:“七姑姑,你可是要嫁人了么?”

    涂七娘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臭小子,你懂得甚么是嫁人?”

    自谦撇嘴道:“就是做新娘子呗,这有何不懂的。”

    涂七娘笑道:“那你长大了可要静安给你做新娘?”

    自谦挠头傻笑道:“那敢情好。”

    瞅着他那副模样,郝氏、林氏几个面面相视,皆忍俊不住。

    俞老太更是笑眯了眼,说道:“没羞没臊的,当着你步家婶娘,竟这般言语,也不问你静安妹子瞧上你没有。”

    只见静安嘟嘴道:“我才不给他做新娘呢。”

    自谦遂急声道:“那你给谁做去?”

    静安哼道:“反正不是你。”

    却看自谦眼眶一红,竟扯声嚷道:“你若不给我做新娘,咱便像瞎伯伯一般,只做个孤人,你去哪我就去哪,一辈子都赖着你。”

    此言一出,听的俞老太、郝氏几人,是心惊肉跳、连连咂舌。便看俞良立时脸色一沉,喝道:“你这孽障,又胡言瞎讲甚么?”

    而见自谦闷头不语,英子就怯怯拉着他安慰道:“自谦哥哥,等长大了,俺陪你去找静安姐,咱们只做一家人。”说的俞老太等人又是一惊,遂只当童言无忌。

    倒是步师爷,因得知有了私塾先生,自己往后便可悠哉游哉了,故心情愉悦,浑不在意几个孩子戏言,只顾和俞四推杯换盏,好不痛快。

    又是几杯下肚,俞四话也多了起来,看着桌角的一盘生海蛎,就疑问道:“婶子,这个如何吃法?”

    俞老太笑道:“传说这海蛎,乃圣母娘娘下凡降妖,又广施母恩时,那乳汁如连似溪,喷入礁石上所化,故其肉色白如母汁,美味异常,故此也叫作母沥。

    你们是不知,从前俺们渔民打上来后,方便之下,都是这般生吃的,更是鲜美营养,如今咱们还有蘸料相配,容易下肚多了。”

    步傑讶异道:“哦,这倒是头回听说。”随后就打开一个,又在蘸料里酱了一下送入嘴去,果然肥美新鲜。

    其他人见后,也纷纷效仿,便是涂七娘自小海边长大,也属初次这等用法,直惊呼好吃非常。不过多时,一盘子生海蛎就被下了肚。

    如此,等酒足饭饱,已然一个时辰之久,而后又饮着茶,天南海北聊过一回,这才心满意足的散了去。殊不知,酒席易散,命理难改,正是:

    若非前缘旧尘梦,

    岂会因果妄自生。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