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坡，五里岗。

    齐衡三嘴唇微张，仰面朝天躺在地上，两轮残月一左一右悬挂空中，后脑处传来的眩晕与刺痛感告诉他，这不是梦。

    俩月亮？昨天时间太长，眼花了？

    混乱的思绪冲刷着齐衡三的大脑，让他隐约回想起了一些东西。

    病房、电脑、智能手机……

    饥荒、混乱、暴民悍匪……

    截然不同的两份记忆让齐衡三想起了自己前几天刚刚穿越的事实，以及如今他落入暴民手中的处境。

    诸逢乱世，这暴民往往比响马土匪还要可怕，因为后者毕竟不会吃人，在劫掠完东西后，大多都会把人当做猪猡放掉，留做下次。

    而饿急了的暴民，可不管什么是米肉什么是白肉。

    齐衡三努力消化着记忆，但脑中突如其来的一阵刺痛让他双目充血，哀嚎出声。

    声音惊动了旁边一人，他几步上前，抓起齐衡三的顶发，声音奸细的嚷道。

    “二哥，这还有个活的，要不咱们一会吃口新鲜的?”

    “扔了扔了！这货得了癔症，刚才他不一直嚷嚷着穿越……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就不怕也染上疯病，被妖人抓了去？”

    声音粗厚，是个壮汉。

    齐衡三转动着眼珠打量四周，思索着自己有几分逃出去的可能。

    “那咋办，给他抹了？”

    触感冰凉的刀刃搭在了齐衡三的脖颈上，划出一道细微的血痕，齐衡三屏气提臀，浑身收紧！

    “埋了，葫芦大仙昨天托梦跟我说了，大仙他最近要吃新鲜血食，入土前不能断气，哑巴！去挖个坑。”

    “呜呜……啊啊啊……嗯嗯。”

    支支吾吾一阵后，被叫做哑巴的人抓起一旁的铁锨闷头干了起来，这人生的不算强壮，却有着一股子蛮劲，不多时便挖好了一个两尺多深的大坑。

    在这期间，矮子的刀刃从未离开过齐衡三的脖颈，让他更是不敢轻举妄动。

    壮汉见状单手拖着齐衡三的大腿来到坑边，一脚蹬了下去。

    “最近这日子是越来越难过了，好不容易碰到个戏班子，女的还给弄死了，哑巴，这是第二次了，再有一次我把你一块埋了。”

    壮汉双手抱胸，冷冷的朝着不断干活的哑巴说道。

    “嘿嘿嘿……”

    回应他的是一阵痴傻的笑声，看来这人不光哑，脑子还有点问题。

    略微腥甜的泥土让齐衡三稍稍缓过一口气，他双臂用力挣扎了两下，翻过身看向坑边的三人。

    月光太亮，人脸太暗，齐衡三有些看不清。

    只能勉强分辨出一个壮汉，一个矮子，一个手拿铁锨的龅牙癞子头，正是刚才打劫他们的那几人。

    “别，我是穿越……穿越者，我能带你们……我能……”

    声音微弱，彷如病人呓语，要不是这林间寂静，根本听不出来。

    “看看，这病的多重，咱们村以前冯寡妇她儿子就说过这话，最后连带他爹都疯了，还有老三你咋不挑食呢，男人的肉紧实吃着塞牙！赶紧动手，这天看着要下雨，咱得回庙里去。”

    轰隆作响的暗雷像是在回应壮汉的话，银色雷龙在天上不停的扭动着身躯。

    一层一层的泥土慢慢盖住齐衡三的双腿，胸腹，脖颈，绝望扼住了咽喉。

    “你们！”

    也不知道齐衡三是哪来的劲，已经被黑土盖住半个身子的他突然坐起，咬牙切齿的朝着三人抓去。

    站在坑边的矮子眼疾手快，抓起旁边的半截枯枝啪嗒一声正中齐衡三脑门，砸的他仰面倒了下去。

    疼痛抽光了齐衡三的力气，让他险些再次昏厥。

    齐衡三双手扒拉着身上的浮土，想要挣脱而出，但在他不甘的咆哮中，泥土一点一点盖住了他的脖颈脑袋，只留下不时传来的轻微颤动。

    “行了。”

    壮汉伸脚在土坑上留下一个脚印，把铁锨插在一头，还立了个碑。

    “小子，到了那边别怪我们哥三，就你们这样的，我不吃，也有别人吃，这年头大家都得活着不是。”

    说完这句话后，壮汉挎起那个尺许大小的葫芦，剩下两人一个抓起地上的几个包裹，一个背着血淋淋的布袋，一前一后的离开了这里。

    ……

    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

    死了？那我是回家还是继续穿越？

    齐衡三一句一句的问着自己，却无人回答。

    这深秋时节暴雨说来就来，天边几个闪动后，阴雨顺着雷声滚滚而下，一同击打在了这片密林之中。

    水流汇聚在略微塌陷的土坑里，顺着松软的泥土往下蔓延，啪嗒一声，插在一旁的铁锨也架不住塌陷迎面倒了下去。

    “齐衡三，不能……不行……你得活着。”

    不知是将死时的幻觉还是自己的呓语，黑暗中的声音逐渐嗡鸣。

    闷雷撕裂云层透过地表传入齐衡三耳中，犹如万马奔腾，泥水顺着耳跟流进了衣衫，让他猛然惊醒。

    察觉到无法睁眼后，齐衡三尝试扭了扭头，略微有了点活动空间，淤泥堆积在胸腹，让他的呼吸愈发困难。

    回想起那三人扭曲丑陋的面孔，齐衡三呲着牙吞咽了一口嘴边的泥水，腥咸的泥水顺着喉管流进腹中，让他愈发冷静。

    水流越来越急，空间越来越大，齐衡三扒拉着着双手，一点一点的朝上方挪动。

    不行！这雨太大泥太沉！没有空气浑身使不上劲，我要淹死了！

    齐衡三怎么也不会想到，穿越到古代的他没有系统，没有金手指，也没有凭借诗文成为一方大儒朝堂重臣，反而没来几天就要淹死在这么一个土坑之中。

    心中的不甘让他回光返照般的又有了几分力气，泥泞之中，他的指尖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这是？刚才那截枯枝！

    抓到救命稻草的齐衡三用两指生生夹住了那截枯枝，咬着牙一点一点的拽了过来，终于将其全部握在了手中。

    强烈的求生欲望促使着齐衡三不断抽动臂膀，推压着周围的泥土，随着能活动的范围越来越大，他终于有角度抬起胳膊，扒拉起身上的淤泥。

    “噗嗤！”

    忽然一声轻响，一截手臂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