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女和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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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血中花

    鲜血的颜色从未像此刻一样刺眼,粘稠的液体随着呼吸的节奏从格雷的伤口中涌出,浸湿了他的衬衫。

    黛尔为他进行了应急包扎止血,随后发动车子往医院驶去。

    车速已经达到了表盘的尽头,她摸出手机,视线在空荡荡的通话记录上停留了一瞬,拨通了急救电话。

    大概是上帝保佑,那两颗子弹在如此近的距离,又是如此小的密闭空间,也仅仅造成了格雷的腿部肌肉和腹部外侧贯穿伤,或许并没有伤及重要脏器和大血管,格雷的呼吸和脉搏尚且稳定,只是面上的表情并不安稳,仿佛陷入了什么恐怖的梦魇。

    “你好,警探小姐。”

    电话另一边传来莱纳德的声音。

    “什么?”

    “什么什么?”

    “这该死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哦~”莱纳德拉长语气,“我们的警探终于发现了最大的问题。答案是……你在做梦!”

    “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你用什么区分现实和梦境呢?疼痛?我想你知道疼痛只是电信号的结果。逻辑?得了,现实世界还不如小说有逻辑呢!熟悉又清晰的面孔?希望你没有近视或者散光,那对你的认知绝对存在影响,那么……到底什么?死亡?”

    “你应该去和哲学家讨论这个问题。”黛尔冷声道。

    她说着,挂断了电话,重新拨打了急救电话。

    “警探小姐,别这么不耐烦。”莱纳德的声音依旧从手机里传出,“这不是现实,你救他有什么意义?”

    “当然有意义。”黛尔回答,“我不相信你,以免这只是你的小把戏,最后却是他真的为此付出代价。我是说,有一些人可以接管他人的通话线路,远程操控别人的智能设备,而我只能相信我的底线和原则。”

    “你可真善良。”莱纳德嘲笑。

    “那是责任。”黛尔反驳。

    “哈!”莱纳德嗤笑一声,“你让我想起了一个倒霉鬼,她明明可以做任何她想做的事,自由快乐地度过一生,却偏偏要自找苦吃。嘴上说着不是为了救人,做的却全都是这种事,把自己弄得一团糟,只因为那可怜又可悲的救世情结,啧,连我都想好好地折磨她一番。”

    “那是你心理变态,精神有问题!”黛尔皱起眉毛,“为什么不好好折磨你自己呢?那些被害人何其无辜?!”

    “别想套我的话,警探小姐,就算我告诉你什么,你也不会留下证据。”莱纳德并不意警探不痛不痒的抨击,作为一个好人,她连骂人的攻击性都低得可怜,“你现在应该关心的是,你还能不能看见外面世界的天空,你还记得天堂吗?好好想一想吧!”

    “天堂在大都会艺术博物馆,你可以自己去看。”

    “是你应该去看,你会明白的。”

    “明白什么?你已经可怜到没有什么人愿意听你絮絮叨叨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了吗?”

    “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莱纳德的笑声嘶哑难听,“世界不过是一个可笑的空文档,我可以装成优雅的模样,也要学会在合适的时候变得疯狂,污染的疫病已经扎根,只有像你这样存在本身就代表意义的人,才能在不可避免的混乱中保持清醒。”

    他顿了顿,冷笑,“你凭什么?”

    “什么?”

    “去吧,去看看,你的好搭档可不在这里。”

    声音在身后响起。

    黛尔一个哆嗦,险些一脚刹车让车子失控。

    后视镜倒映出一张灰白的脸,深绿色的眼睛在后排的昏暗里呈现出更加深沉的墨绿色。

    “你要做什么?车辆失控你也会死在这里。”黛尔警告道。

    “你不害怕?为什么?”

    黛尔实在懒得搭理他,再一次重新拨打了急救电话。

    忙音在车厢里回荡。

    许久,无人接听。

    “我可不是什么坏人,从结果来看,我可一直都在做好事呢!”莱纳德笑着,手上出现了一把长刀。刀光一闪,从座椅后方贯穿,轻松得像是切开了一块豆腐。

    黛尔震惊之下险些一脚把刹车踩到底。

    格雷的面上没有一丝变化,宛如一张画好的画像,呼吸平稳,胸腔微微起伏。

    莱纳德慢条斯理地抽刀,“我一直不喜欢这种太过简单的破坏,只有一瞬间的快乐太无聊,可你实在倔强。”

    “……如果这是梦,你为什么要叫醒我?”

    “哦~亲爱的你终于问到了问题的关键。”长刀消散在空气中,莱纳德露出一个夸张的笑容,“很简单,这是一场多角对抗游戏,自诩清醒的人下场太早,游戏会很无聊。”

    夜晚的公路上没什么车,黛尔并不回应他的话,只是沉默地开车。

    她没有注意到后座的人什么时候消失的,就像她同样没有注意到他什么时候出现的。

    时间一点点流逝,太阳从路的尽头升起,副驾驶的格雷猛地惊醒,揉着眼睛,语气疲惫,“天亮了?不盯了吗?”

    “去做另一件事。”黛尔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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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浴室的门紧跟着房门无声打开。

    格雷立刻放下断骨举枪瞄准。

    他退向探查过的侧方,视线从不过一扇门长的走廊移动到电视机上,玻璃倒映着他的身后,余光瞥向房门口的方向。

    约莫只有一指宽的门缝仿佛随时都会有一只眼睛凑上来看,他僵在原地好一会,确认没有异动才堪堪放下手臂,安慰自己也许只是门锁年久失修。

    地上的断骨竟然不知何时又变成了手电筒,这让他不得不怀疑刚才的一切都是自己过于紧张而幻想出来的。

    手电筒的光照进浴室,大片黑色映入眼帘。

    “什么人在哪儿!?”

    视线上移,格雷谨慎地上前,再次询问,“基尔特?是你吗?”

    他试探着伸手打开浴室的灯,松了口气。

    黑色的礼服挂在门口,且不说基尔特的生活状况和条件能否支付这套看起来相当昂贵的繁复服装,就算可以,谁会把衣服挂在浴室这么个潮湿阴暗的地方呢?

    格雷暗骂一句,关上浴室门捡起手电往卧室走去。

    卧室的灯有些暗,隐隐有一股臭味儿在鼻腔盘旋。房间里的一切都乌突突的,床头的柜子上摆着台灯和相框。照片上是穿着护林员制服的年轻人和一条幼犬,背景正是屋外的那片森林。

    衣柜里是空的,一件衣服都没有,隔断上只有一颗毛绒球。

    床单一直拖到地上,把床底遮得严严实实。

    格雷咬着手电,一手持枪,一手扯起床单,随后退了几步用空闲的手接过手电,蹲下身来。

    “hOly——CrAp!”

    格雷骂道,差点一屁股坐地上。

    找了半天不见踪影的基尔特此刻竟然趴在床下!他抬着头,变形的面部挤出一个残缺的笑容,仅剩一只的眼睛在手电筒的照射下像动物一样反光,犬尸就在他的身侧,腐烂的气味直冲天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