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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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王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江楚手上敲着门,脑子里还在想着过往。他低垂的目光见门大开,跟身边的谭文显轻声道:“进去吧。”

    他迈进屋子,转身合了门,径直向里走去,肩膀却不小心撞上另一人肩膀,“抱歉。”江楚说完继续往前走去,突然脚下一顿。这屋子里除了刚刚进去的谭文显,邵岭涯站不起来,那他撞的谁?

    他回身望去,“枕桥?沈姑娘?”

    京枕桥:“(合扇拱手)扶玦兄。”

    沈付情:“(作揖)黎公子。”

    江楚点点头,浅浅一笑,帮他们二人拉开了凳子:“坐吧二位。这么久没见了,都还好吧?”他扫了眼在一旁拘谨的谭文显,“谭大人也坐吧。喝点水,不然我怕待会你喝不下去。”

    邵岭涯笑眯眯的看着望向自己的谭文显:“坐吧谭大人,我们都是好人。”

    谭文显脸上笑着,心道:“好人?我看你们一点都不像好人。”

    “我在江舟城当我的大少爷,付情当她的琴师,没什么不好的。”京枕桥开着玩笑回了江楚的话,见邵岭涯靠着机关轮椅缓缓挪到自己身前,

    “枕桥兄,岭涯所托之事……”

    “(拿出包裹中的宝盒)紫庐山上的东西,就是此物。”

    江楚走近了些,看着那已经有些陈旧的宝盒,问邵岭涯道:“你托枕桥去紫庐山干什么?就为这个盒子?”

    “前一阵子,泊州有传言,说当年紫阳剑仙所遗被截在了紫庐山。不管是真是假,东西在我们手里,总好过在别人手里。”

    “(点点头)想办法弄开吧。”江楚吩咐一声,转身勾着凳子的一脚,把它送到了谭文显身前,坐了下来,“谭大人,他们忙他们的,我们也该谈谈,你身上的秘密了。”

    “(喉头一滚)我,我也不清楚他们为什么要抓我。”

    “哦,不清楚……”江楚眉眼含笑的看着他,双手撑着腿,起身去桌边缓缓倒着水,“谭大人,你的手段骗过了几方势力,那不妨猜猜他们现在在做什么?”

    “满城……满城找我。”

    “猜得不错。如今拂雪堂已经撒了手。剩下三方,两方想杀您,只有王相门客想保你的命。但是大人,我想你我都清楚,这种保护,应该不会长久。”

    茶壶嘴缓缓流出茶水,砸在杯子里,慢慢盈满。

    “不如我帮大人继续猜猜,如果想杀你的事未如愿,您成功被送到了王相面前,那等待大人的是什么?”江楚把茶递在他眼前,“生不如死的严刑拷打?还是……至少不会像我们,还能给大人倒杯茶。”

    谭文显眉睫微颤,盯着杯中茶水,接了过来,“你怎么就确定,王相会这么对我。”

    “(失笑)谭大人,有些你我都明白的事情,就没必要装糊涂了吧?”江楚懒散了身子,靠在座椅上,翘着腿微眯眼,就这样看着他,突然寒声:“你做的事情,根本不是王相所指派。”

    谭文显手一哆嗦,水沿着背后晃出去了不少,浸湿了裤筒。他把目光挪开,努力掩饰那一丝胆怯。

    江楚见他这样,反倒温文一笑,“谭大人,我希望您明白,现在唯一不希望你死的,唯一能保护你的,只有我们。但大人您要是怎么都不愿配合……您看,我们这只有四个人,还有个人……是吧。要是他们找到这里,我们也实在没必要为了您去涉险,不如拱手交出去,保我们自己周全。”

    邵岭涯在那边跟京枕桥研究着盒子,听江楚不忘内涵自己,撇了撇嘴。

    谭文显死死盯着江楚:“你们不会这么做的。”

    “(笑)哦?大人这么肯定?想赌啊?”江楚叹了口气,十指交叉搭在腿上,“岭涯——”

    邵岭涯听他一喊,手一哆嗦,看了嘴角挂着莫名笑意的京枕桥,“怎么事儿大人?”

    江楚瞥了他一眼,“跟谭大人说说,这宴君居里是什么情况。”

    “王相的人住在对面左数第五间,此屋隔三间住着工部侍郎杜万材,楼顶与一楼的暗角藏着‘晦祟’的杀手,还有些杂七杂八的江湖势力。”

    “谭大人,听到了吧?只要我出门吆喝一声,您觉得你还活得过今晚吗?”江楚见他要死不肯松口,起身拍了拍手,缓缓往门那走去,“大人,赌赢了,你不赚,我不亏。(一顿)但要是赌输了……”

    他手搭在门上一拉,房门豁然大开,他负手站在门口:“诸位!听我说个——”

    “我告诉你!”谭文显手心的汗已经把裤子攥湿,“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江楚抿着嘴,看着这楼上楼下望着自己的众人,尴尬笑笑:“没什么,我有病……”

    ……

    星纪、玄枵、娵訾三人单膝跪在徐漮湧身前,徐漮湧将其一一扶起,让他们回去养伤。桎干站在后面叹息道:“徐将军,你的人没讨着好,我的人直接留在了那。看来这王爷跟公子,还有两把刷子。”

    “杀不成,便先这样吧,反正早晚都会在战场上碰见。对了,密谋的事情,进展如何?”

    “按计划进行着,而且颍州那边也已经开始了,只要不出岔子,按左丞相的计划,拿下渠江关与衙州应该不成问题。”桎干话语刚落,信鸽便扑棱着翅膀送来了信。

    “大人,属下无能,谭文显追丢了。”信上如实说,底下还有个署名——刘守。

    “怎么了?”徐漮湧明显感觉桎干呼吸声加重,“出什么岔子了?”

    “泊州的事情,怕瞒不住了。我这就传信左丞相,看看如何走下一步。”

    ……

    “您是说,他们要杀您,是因为泊州知州?”谭文显的话让江楚瞬间摸不着头脑。

    京枕桥手上一顿,道:“泊州知州章庆,已经死了。”

    江楚看向邵岭涯,却发现后者也是一脸茫然,对着自己解释道,“泊州因为有枕桥兄,所以……我没在那多插眼线。这件事想瞒过我们,不是难事。”

    江楚扫向邵岭涯,双眼微眯看不出喜怒,又转而问道:“谭大人,我想要个原委。”

    谭文显理了理思路,缓缓道出话语。

    泊州知州事发前十天,他在京城收到了信,信上说章庆要奔赴京城,想让他把章庆拦下来。起初他并未理会,但第二天他又收到了一封信,他在泊州康星城的妻儿被人挟持,以此逼迫他。

    他没办法,一边往泊州赶得同时,一边担心其妻儿情况,所以写了封信,找了个说得过去的借口约见他。至于约见的地点,是那背后不知身份人要求的地点,紫庐山北麓的一家客栈。

    结果他前脚刚到康星城,后脚就遭人追杀。

    黎江楚拖着下巴,“真要杀个人,找谁不行,非得是你?”

    “这,我也不清楚,可能是我与章庆是挚交吧……”

    “……”江楚没说话,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可他一时间居然说不上来。要杀谭文显,管和他是不是挚交什么事儿?既然最后也是被杀死的,为什么不直接在江舟城就杀了?干嘛非要找谭文显?章庆赴京,又要做什么?

    “您与章大人是挚交这事儿,多少人知道?第二,您妻儿具体的居住地点,又有谁知道?”

    “我跟章庆的旧交,不是什么隐秘事,认识我的基本都知道。但是我妻儿的居住地,我没有跟任何身边的人说过。”

    江楚点了点头:“看来想从章大人这里入手,是不太现实了。您既然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尊夫人与令郎居于康星城的事情,那除非是……中央籍录?”

    先不管谭文显的话几分真几分假,但章庆的死已是事实,与其有关的人员,恐怕已经都死绝了。。现在能顺着摸索下去的线索,少之又少。。

    邵岭涯:“谭大人,那信您还留着吗?”

    “(摇头)看完就烧了。”

    江楚抵着下巴思忖着,扫了眼桌上仍未打开的盒子,“枕桥,不行就直接劈开吧。”

    京枕桥默声,让沈付情往后站了站,自己掂起盒子往空中一抛,手中折扇一展,扇缘刺出尖刃如刀般白光一闪,盒子瞬间被割开。里面落出个破碎陈旧的皮卷。

    江楚借了京枕桥手里的扇子,用尖刃把皮卷平铺开,借着烛灯眯着眼看着上面的东西。半晌后,他把头从里面拔了出来:“紫阳心决残卷。”

    邵岭涯一听,挑高了眉:“好东西啊!”

    “好个锤子。”江楚白了他一眼,还给他屁股底下的轮椅来了一脚,“紫阳心决在十几年前就被毁了,根本凑不齐全。这残卷,废卷一个。”江楚拿起半个盒子,在手里端详一番,竟感觉有些好笑,

    “这盒子一眼看上去是陈旧,但其实细看能发现,是仿旧。”江楚指着邵岭涯,似笑非笑道,“紫庐山就是个幌子,专骗你这种耳目多的。”他吐了口气,“盒子虽然是仿旧的,但残卷应该是真的。先留着吧。”

    邵岭涯耸了耸肩,鬼使神差的扫了眼谭文显,喃喃道:“如果这东西是有人故意为之,那想必是为了借紫庐山的声势,去掩盖泊州知州的事情。江湖纷乱,牵扯进一些无辜人,死个知州并非不可能,完全说得通。”邵岭涯摇了摇头,叹了口长气。

    “这样,就算东窗事发,京城的人也有的圆,想往下查基本不可能。江湖中人与朝廷中人勾结,这背后的手,还不知道有多大。”江楚把茶送到嘴边,发现茶已经凉了,又搁了回去,“谭大人,您连被谁当枪使都不知道,为何紧咬牙关不肯松口啊?”

    “因为我不知道你们究竟是哪方势力,我敢说吗?说了我还有命见我妻儿吗?”

    “您妻儿都未必有命活着。”江楚在心里念叨句缺德话,嘴上客气道:“时辰不早,各位都早休息吧。”说完就要往屋外走。

    “诶!”江楚被他叫住,困惑着看他一脸惊惶样,又结巴着对自己道,“你你你答应我的,保我命!你你这……”

    江楚愣了一下,看了看门,“(失笑)您别怕,我就出去散散心……不过您要是真想要我们保您性命,我有个条件。”

    ……

    第二日,京枕桥与沈付情受邵岭涯与江楚所托,护谭文显安全回京后,待事成之后再启程衙州。江楚待在饶城倒是突然清闲了下来,开始思考去路。

    如今绝大部分可用的线索都断了,一切都只能等谭文显那边的消息。要回京的话,江楚连个能进宫的牙牌都没有,总不能往黎府里一躺大眼瞪小眼;要是去边关,他现在又实在是不想淌边关的“热闹”,在外他是闲云野鹤,去了就得被傍上少将军,那将再无清闲。

    而邵岭涯这几天,一股白菜腌入味的模样,江楚把他这坛子“咸菜”揭开盖儿,才知道这一坛子里腌的全是谭文显的事。

    邵岭涯总觉得谭文显那夜的说辞蹊,这第一,如果一封信就能拦住章庆,谭文显实在没必要离京。第二,那夜谭文显谈及自己妻儿情况的时候,神情并不像妻儿真正处于危险中的神情,妻儿或是慌骗。第三,如果真想借紫庐山的事情掩去章庆,等到在紫庐山附近派人杀了就好,也没必要抛出个谭文显。”

    黎江楚差点翻了他个白眼,人没走的时候倒是逮着可劲问啊,人都走了还马后什么炮?不过说归说骂归骂,江楚跟他却是一样的想法。这样一来,邵岭涯不解的问题变成了为什么江楚没把谭文显做掉。

    江楚让他猜,猜章庆的事情被瞒下来谁会获益。章庆在任几年泊州发展飞速,这一死,地方贪腐得益,觊觎其位之人得益,背后密谋之人得益。江楚追问他,这些人有什么共同特点。

    邵岭涯觉得他这话问的别有深意,他搓着手指想了半晌,差点把手指搓掉一层皮,突然一惊——这些人或大或小,最终都会危及王上。

    既然如此,恐怕谭文显也很清楚这点。这人明面是王相一党,暗里又奉他主,现在两边最后都要他死,朝廷中已经没有他的立足之地,唯一的机会,就是王上。

    ——萧宋皇宫

    碧落层霄开金鳞,曜日长熠照龙敖。萧宋宫殿外,文武百官后在掖门外,待鸣钟静鞭,左右掖门大开,文官列左武官列右,鱼贯而入,抬眼远眺,得见这紫銮殿。

    拾级而上,殿门皆金钉朱漆,壁皆砖石间甃,镌镂龙凤飞去,雕甍画栋,峻桷层榱,覆以琉璃瓦,曲尺朵楼,朱栏彩槛,下列两阙亭相对,悉用朱红杈子。

    进殿,正中是一个约两米高的朱漆方台,上面安放着金漆雕龙宝座,背后是雕龙围屏,方台两旁有六根高大的蟠龙金柱,每根大柱上盘绕着一条矫健的金龙。

    赵晃龙袍加身,却不是前朝朱色,改以玄色为主,绣鎏金龙纹,暗缀青蓝祥云,呈至尊九五;冕冠堂岌,前后各十二金旒耀宝光之气。他便在宫女太监的簇拥下,缓缓坐上了金銮宝座。

    满朝文武行三跪九叩大礼,齐声高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晃拂袖,臂肘枕座撑着脑袋,“众爱卿平身。”

    “(齐声)谢王上!”

    赵晃座旁立太监总监朱公公,扫了眼坐没正形的赵晃,对阶下百官掐着嗓子道:“(高声)有事起奏,无事卷帘退朝——”

    此话一出,百官开始瞄着笏板,纷纷上前启奏。杂事琐事大事小事,奏什么的都有,赵晃觉得合乎情理的,符合国情的,基本都给准了。

    这百官乌央乌央一阵叭叭,也基本没了声儿。朱公公见差不多是没人要上奏,弯着腰扫了眼默不作声的赵晃,而后转向群臣直起身子,“(刚准备开口)……”

    “朱公公,且慢。”赵晃扫了眼底下的群臣,“既然诸位爱卿该说的都说了,该奏的都奏了,那朕说几句。”

    他坐直了身子,冕旒在一起晃荡碰撞,“前日光禄寺谭侍郎觐见,同朕说……他遭遇刺杀——”

    “刺杀”二字一出,阶下顿时嘈杂起来。

    赵晃:“可起因呢,却是因为泊州知州章庆意外死亡。诸爱卿怎么看?”

    这后话一出,底下已然是哗然。底下的谭文显在群臣中更是大骇,险些把手里的笏板都抖掉了下去。他万没想到,皇上说事便说事,偏偏还把他拱了出来,这不是明摆着把他往火坑里推吗!

    王相:“王上,老臣以为,朝中大臣遭遇刺杀,实是藐视我王朝权威,当下旨彻查追凶,整肃风气。”

    赵晃:“(点点头)王相所言在理。先王在位时,便屡有视我萧宋律法为白纸着者,是该严查是杀杀他们的猖獗之风。这章庆也是京城官员吧?曲尚书?”

    曲鸣邰为吏部尚书,是非曲直他看得清,该进该退他掐的分明,所以政务上基本没犯过什么要命的错误,屁股底下的位子自然坐得稳,“回皇上,章庆确为中央官员。”

    赵晃抬抬眉,似乎在想着什么:“那就让,让……”他突然看向朱公公,“朱公公,这该是何处负责?”

    朱公公:“(无奈)回王上,大理寺。”

    “(一脸恍然)哦——大理寺卿,此案交予你审理,刑部、御史台配合办案,务必给朕,给谭侍郎一个答复。”赵晃见大理寺卿遵旨领命,继续道,“泊州不可无知州,各位爱卿可有所举荐?”

    这按理说泊州知州人走茶凉,首选该是泊州通判,只要有了三年任历,完全就可以屁股挪地儿坐上一级。可赵晃这连查案都不知道找大理寺的玩意儿,满殿的大臣觉得他估计也不知道地方这些官职制度,可不正是各自安插棋子的好时机?

    底下瞬间隐隐躁动起来,彼此私语交接。赵晃似笑非笑,对王相道:“王相,你可有人选?”

    王相:“回王上,老臣确有适合人选,愿为王上分忧。”

    曲鸣邰:“王上,中书门下劳心中央政事已然辛苦,臣看,这地方官员差遣调度,不如就由吏部经管。”

    王相:“(嗤笑)曲尚书,章庆乃本是中央官员,身在知州之位却在所治之州遇害,其能力如何,不言而喻了吧?”他对赵晃一拜,“据老臣所知,这章庆还是曲尚书手下能力尚可之人,再由吏部调度,恐重蹈覆辙啊。”

    曲鸣邰眉头微皱,倒是没与王相继续争执,“(转而对王上一拜)大理寺未查清案件之前,臣以为不可妄断章庆治理之功,更不可肆意泼我吏部污水,还请王上圣断。”

    赵晃:“嗯……那看来,二位是皆有人可举荐啊。(顿了顿)不如你二人各列名单给朕呈上,让朕好好瞧瞧,都有何贤能人士。朱公公,你觉得呢?”

    朱公公被赵晃突然发问,一激灵,赶忙弯腰谄媚道:“王上圣明!”

    赵晃嘴角一扬,而后让朱公公走近些,“朱公公,殿中省尚食局备好早膳了吗?朕饿了。”

    朱公公:“(谄笑)王上,这,这还没退朝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