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华夏，朔教徒多有屠戮？”

    听到汤若望这最后一句话，群臣纷纷升起了疑问。他们人人熟读四书五经，却很少有人深究史书当中的史实，真是没有注意过这个教在华夏干过什么。

    “哦？你说这些，可有凭据？”王战也是个好听众，听到汤若望这句话，立刻在群臣的议论声中接了过来，玩味的问道，“以目前大曌来说，天方商人倒是带来了大量的宝石香料，在大曌建下的寺庙也以自己入内祈祷居多，传教似乎远没有你们这样积极。”

    “尊敬的皇帝陛下。”汤若望踏前一步，郑重其事的施了一礼，说道：

    “您的先祖，尊敬的大曌洪武太祖曾立两面大旗，旗上书写‘山河奄有中华地，日月重开大宋天’，故而我对大宋亦十分感兴趣，曾多方寻找史籍以做了解。亦因此而知晓，居于占城的朔教教徒阿拉比亚人、海商蒲寿庚投宋之后，深得大宋厚待，以外夷之身而被封为大宋的招抚使、市舶使，统管泉州市舶，坐享海贸三十年巨利。在大宋的三十年，是蒲寿庚最富贵尊荣的三十年。然而，身为被大宋如此厚待之人，当鞑塔尔人南侵、大宋国变之时，眼见大宋式微、鞑塔尔式盛，他居然借口大宋景炎帝曾征用其船只与钱粮，竟转而投降鞑塔尔，对景炎帝闭门不纳。不但闭门不纳，为了取悦鞑塔尔人，他更是忘恩负义的血腥屠戮当时在泉州的大宋宗室三千余人。”

    “不仅如此，据我学习华夏历朝史料所得，华夏包容他们上千年，但华夏稍一变乱、稍有衰弱，他们便必定叛乱、必定掀起对华夏人的屠戮，以图在华夏建立他们的朔教神国。以我现在读史的了解，在华夏，他们这样的叛乱屠戮至少几百次。最明显的，宋之前，大唐西域本被称为万里佛国，那里曾是三藏法师一步一步走过的地方，那里曾是三藏法师求法、返国、一路辩经传播佛法的地方，但现在，在朔教的阿拉比亚弯刀面前，那里哪还有佛徒的踪影？那里的人要么被迫改信，要么被迫缴纳令人活不下去的重税，要么就只能被斩首，即使缴纳了重税也随时可能被抢掠斩首，现在万里佛国已经只有朔教信徒，佛徒已经不见踪影，所有的佛寺都已经被他们拆毁。”

    “也是因此，重税和弯刀之下，丝绸商路阻断，陛下现在只能见到信奉朔教的商人，再也见不到更远的柱洲商人从西而来，只能见到从海上来的柱洲商人。事实上，我刚从西安回来，我在那里见到了许多西域来的商人，无一不是朔教信徒，其他人根本无法行走伟大的丝绸之路。”

    “这一切的根源，皆在于其经中教义便要求信徒‘斩掉非信徒的首级，断他们的指头’。尊敬的大曌皇帝陛下，他们的信徒从小时候会说话起就被这样的教义每天教诲，在他们的眼中，所有非朔教的人都是火狱的燃料，根本不是人。所以，没人能与他们共存。尊敬的陛下若是不信，可以派人找来他们的经书，一看便知真假。若小民有一句假话，愿意被陛下立斩当场。”

    听到王战的发问，汤若望抓住机会，侃侃而谈，尽可能地展示着朔教稍一得势便要屠戮非信徒、便要屠戮一切其他信仰的教义宗旨，不惜以性命作证。

    “这简直......简直......”

    群臣闻言则再度大哗，震惊不已，愤怒不已，却已经想不出来什么词汇才能表达心中对这种蛮横残暴神教的震惊、愤怒、厌恶。

    “嗯......你竟然能知道得如此精确？”王战也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大致能想到汤若望要说什么，能理解他的直言不讳，但绝对是有些意外于他的知之甚详。

    显然，汤若望这几年没少读华夏史料、没少通过西边的驼队商人打听西域的情况、没少研读敌对神教的教义，在加上他在西方时就了解到的西域的情况，此时居然非常的言之有物。

    “尊敬的皇帝陛下，作为我主的虔诚信徒，了解异端邪说，了解秉持异端邪说者的真实作为，才能真正了解他们，才能更好的抵御他们、更好的传播我主的慈爱与荣光。尤其是那异端邪说是那般的凶残蛮横，根本不容异信者的存在，若不对其做认真深入的了解，那便太危险了，是对自己生命的不负责任。所以，我了解他们那些凶残的教义，十分准确的了解。毕竟，他们的教义太凶残了。”

    汤若望再度迅速的回答眼前皇帝的问题，并且再度抓住机会，滔滔不绝：

    “陛下，您千万不要被他们拿出宝石交易的样子所蒙蔽，他们只有在不敢举起屠刀的时候才会拿出宝石。大曌太强大了，所以他们不敢表现出潜藏的凶残。尊敬的皇帝陛下，在他们经书的第一页就告诉信徒‘不信真神之道者，心灵和耳朵将被真神所封闭，眼睛将生出白翳膜，将遭受重大的刑罚’，后面很快又接着宣扬‘不信真神之道者，将受凌辱的刑罚’，‘不信真神之道者，将受痛苦的刑罚’，‘不信真神之道者，神将使他们暂时享乐，然后强迫他去受火刑’，而他们的刑罚，要么是乱石砸死，要么是砍头，要么就是火刑。”

    “不仅如此，在他们的经中，几乎每一页都有‘刑罚’、‘火狱’、‘火刑’甚至‘砍头’这些恐怖的词汇，很少有哪一页没有；大约平均每五六百个词汇中就要宣称一次‘刑罚’、‘火狱’、‘火刑’、‘砍头’”

    “他们的经中明确宣扬‘真神是仇视不信道的人们的’，他们的真神‘要把恐怖投在不信道的人的心中’，而对于不信道之人，真神的信徒‘当斩他们的首级、断他们的指头’，所以，不信他们的神道的人，只有在强大时才能见到他们的宝石、见到他们的公平交易；而在他们强盛之时，不信他们神道的人根本无路可逃。而我主的教义则完全没有如此凶残，尤其是我主的圣子。而最可怕的是，以如此多的可怕词汇熏染信徒的凶残邪恶之教，他们却对外宣称他们是顺从善良的，因而极具迷惑性、欺骗性，如同潜伏在身边的拥有美丽花纹的毒蛇。”

    汤若望一口标准的京城官话，回答的十分流畅，将敌对者的教义介绍得丰富、清晰、精准，令大曌君臣都听得出来，他绝不是现场瞎编的。

    在详尽的言语间，汤若望也略微显得有些急切，极其细致而准确地重复着那些凶残的教义条文，似乎很怕大曌的皇帝因为宝石和香料而对朔教有所区别对待。

    听到汤若望再一次详尽的回答，王战真是大为惊讶、刮目相看了：为了传教，这人不但迅速的学会了汉字、官话，且钻研颇深，对《尚书》、《论语》等典籍都能熟读运用，居然还攻读了许多史籍，将与也里可温教敌对的朔教之事探究的如此深入、记得如此之牢，居然还攻读了对手的经书，于此对答紧迫时有条不紊地说出，以对手自己的经文和中华的史书史实来展示对手的残暴恶行。

    由此映照，王战也彻底看出来此人对于自身的信仰、对于传播也里可温教有多坚定、多狂热。

    没等皇帝说什么，殿上群臣却实在是忍不住了：“恐怖如何投射？难道他们真有什么神通不成？”

    所有人都盯着汤若望，等待着他的回答。

    “自然是用刑罚，比如乱石砸，比如弯刀砍头，比如施以火刑。”汤若望非常迅速的答道。

    对于有大臣能被自己的介绍所吸引、能够问出问题，汤若望等人都非常高兴，当然也愿意给以最快速、最详尽的解答。

    看到御座上似乎什么都知道的皇帝没有对汤若望进行诘问，群臣便都明白了，就算细节有些出入，但汤若望说的应该大体上没错，这个喜欢清静弦月、在弯月寺顶上都顶着一弯弦月的朔教，他们寺中的经书上的教义就是如此凶残蛮横，否则半年多来如天降圣人一般的皇帝一定会指出来不实之处。

    如此思量之下，群臣不免再次失仪大哗：

    “这也太过不讲道理，太凶残了！不信他就要受他仇视、就要遭受刑罚、火刑、砍头，何其蛮横残暴！”

    “这样将人导向凶残的经文，居然几百字就有一句，这样的教，我华夏如何与之相处？他们若是壮大起来，岂不是全天下都要像大宋泉州一样？这、这......”

    文臣们震惊得无以复加，实不知该用何等言辞说下去。

    反观武臣就简单得多了：

    “这有什么，不是说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对于这等凶残暴虐，陛下一声令下，征伐就是了，难道还指望跟他们讲通道理不成？”

    德胜门之战后，满桂信心暴涨，几乎有了天下无敌的感觉，此时把有限的书中词句用了出来。

    “确实，他们从小便读这等凶残暴虐的经文，恐怕已经听不懂道理了，根本讲不通了。”卢象昇也微捻胡须说道。

    “不错。”

    “定然是如此。”

    武臣们都赞同满桂和卢象昇，但没人去担心打不打得过的问题。

    “汤先生，可否再详细说一说信奉朔教的国家，比如那个阻断西域商路的奥图曼......鄂图曼。”

    许多人震惊无比、义愤填膺的议论纷纷的时候，有些大臣则冷静了下来，再次向汤若望发问，意图了解更多些。

    “嗯......”

    汤若望等人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开始积极应对，口若悬河地介绍起对手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