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下班，阿兰回家吃饭。张芷妹提着衣袋，要上车间浴室洗澡；见秦立夏在一辆摩托车旁忙碌。

    “做什么呢？”

    “做货架子，这车呀，要坐人，也要装佛珠。”

    “你想的真周到，快点歇吧。”她走进浴室，打开水龙头，哗哗地洗了起来。这边，秦立夏刚装好车架;只听见张芷妹从浴室里探出头，喊：“立夏哥，到我房里把浴巾拿来，我忘了。”张芷妹今天心神不定，做事情丢三拉四；洗澡忘了带浴巾，还要叫一个大男人去拿，羞红脸，心跳得急。

    秦立夏拿来浴巾，只见浴室门虚掩，露出芷妹半个雪白的肩膀，一络黑发湿漉漉地披在上面。秦立夏递过浴巾，张芷妹脸羞得通红，接过浴巾，门啪的一声关上。秦立夏心里好笑，要是阿兰，她恐怕会一丝不挂跑出来。他不敢往下想，女人呀，就是不一样。

    阿兰大胆泼辣，敢爱敢恨。张芷妹端庄含蓄，心思缜细;要说谁漂亮，那真是各有风韵。男人的口味不一样，有人说阿兰是个浪妹，她呀，上了火什么花样都敢做，可偏偏就吸引了许多男人好奇的心。大姑娘俏，大姑娘浪，街上不是唱得欢吗！正德皇帝后宫佳丽三千，却偏要到檀香溪去玩民间女子。正宗的宫庭御宴吃腻了，还不如檀香溪的野菜香。

    阿兰就是一朵野花，野女人，万人迷！而张芷妹就不一样，她秀丽大方，为人热情，作风正派。在小工艺品市场上受人尊重，是个体工商户代表。在爱情上她更是谨慎，不轻易表露内心情感。

    吃过晚饭，她来到车间后秦立夏住的房间。秦立夏在收拾行装，一本小册子搁在床上，张芷妹拿来看，是《麦斜岩古诗选》，中间夾着一张精美的名片。张芷妹惊讶地说：“你怎有葛晓冰的名片？哪儿来的？”

    “第一天到这儿招工，给她的车碰了，叫我到她厂上班。”

    “她的大公司，工人有几百。”

    “这儿不错，干么去她那里。这张名片很美，我就夾在书里。”张芷妹心想：“男人都爱美，葛晓冰是檀香街著名美女，谁见了都勾魂！”但张芷妹不愿说什么，轻轻地放下书说：“你会看古典诗词啊，多深奥，伤脑筋。”

    “前天逛街，小书摊上买的。你看，麦斜岩在宋朝就出名，这是诗人刘克庄追念林壁卿的诗。”秦立夏长发往后一抺，吟诵：“……人去留青石，山空只白云;登临时想像，金石恍犹闻。”

    “你的家乡，真了不起，你也成诗人了。”

    “我小时候放羊，去摸石崖上的字，看不懂。现在才知道，历代文人墨客，寄情山水，予发胸臆。宋朝的林壁卿，刘克庄，明代郑尚书，卓晚春，都是海洲名士。我的家乡啊，历史文化底蕴厚重，艺术瑰宝辉煌。那些城里人，还笑我们是下里巴人呢！”

    “谁说你是下里巴人，看来，你对古典诗词很有研究。我在中学时，也写过黑板报，你发表过文章吗？”秦立夏摇头：“没有，小时候有幻想。”

    “你想当老板吗？”

    “谁不想？只有企业做大了，有钱，当企业家，回去才能帮助乡亲。当诗人改变不了家乡的贫困。”

    “我们堤上去，讨论一下明天到哪儿卖佛珠。”她拉着他的手，开玩笑说：“诗人同志，请走吧。”

    月光下，檀香溪碧绿清澈，大水车悠悠地转着。磨房旁边，有一处冲积留下的草滩，两人走下石阶，蹚水来到滩上。忽然，一阵“啪啪”声，一条大鲢鱼跳上草滩;搁浅那里，蹦蹦地翻跳，回不到水中。

    他们惊喜地上前，好不容易按住它;鲢鱼拼命挣扎，两人身上沾满泥沙。张芷妹弯腰拍短裤上的土渣，一道乳沟又深又窄。秦立夏看在眼里，张芷妹忙拉上衣襟;抱着鱼，嘻嘻地笑。

    身后，又“啪”的一声巨响，两人吓了一跳，水花溅了一身。原来有人朝这边扔石头，是阿兰；气匆匆过来，老远喊：“立夏哥，打手机都没接，原来跑这儿捉鱼，好开心呀！”

    秦立夏说：“手机忘了带。”张芷妹笑说：“来呀，鱼要滑手了;咱们回去炖鲢鱼酸莱汤，好好补一下。”阿兰喘着气，凸起的胸脯一起一伏，说：“我哥找你，农村信用社来村里放贷款。三家互保，毎户贷五万元，要村委开证明，用于工艺品加工，快去吧。”

    张芷妹喜出望外：“晚上捉了一条大鲢鱼，真是好兆头，我正愁没资金;一下子贷五万，太好了。你俩去炖鱼，贷款办好，请阿泰一齐来吃，今夜喝它个痛快！”

    三人兴高采烈，回到厂里。张芷妹急匆匆走了。秦立夏一手持刀，一手按住大鲢鱼，切下鱼头，脸上溅了好多血。

    张芷妹来到村委会，阿泰和村妇委主任张秀芬在一棵老樟树下说着什么。

    这棵老樟树直径1500毫米，三个人合抱不拢，是村里的风水树。古树右边是村委会，一座八十年代建的三层砖瓦楼房，左边一条村道通向村里，古厝和新盖的房子错落有致，混杂一起，层层叠叠，延伸到山脚下。

    “对不起，秀芬姐，我来迟了！”张芷妹歉意地笑说。张秀芬挥了挥手：“快进去，谭副县长、周镇长带信用社的人来了。”

    村委会礼堂里有很多人，主席台上，谭柏青主持会议;镇长，信用社负责人坐后面，小市场的个体商户都在大厅里。

    谭柏青在檀香街当过镇书记，对这儿的小佛珠加工厂也很熟悉，他热情地说：“乡亲们，今天我们在檀香街走访了十几家规模大的红木古典家具集团，到这里晚了一点。根据市委指示，要抓大帮小，全面发展我市的红木家具行业。北街村小工艺品加工是我市脱贫致富的典范，但也存在许多困难，各级政府要予以支持。在资金上，银行也要帮助，既要稳妥，也要灵活。”

    接着是镇长，信用社主任发言。会议结束时，已经8点了，张秀芬和村书记、主任送区镇领导上车。张芷妹和许国泰一起走，路上，许国泰问：“上哪去啦？到处找不到，急死我了。”

    “我和立夏到溪里抓鱼，抓了一条五斤多重的大鲢鱼。我叫阿兰炖酸菜鱼头汤，其它的油炸鱼片，晚上咱吃个痛快。”许国泰来劲，抓住她的手：“好，晚上陪我喝三杯。”

    张芷妹挣开手：“不行，明天我要和立夏到南街卖佛珠，喝醉会误事。刚才，你俩说什么？”许国泰说：“我劝她别跟我爭当主任。”

    “让她当好了，你也没空。走，吃鱼去！”许国泰说：“我去啤酒买一箱，我喝一半，你们爱喝多少算多少！”

    两人风风火火地回到店里，秦立夏摆出一张小方桌，阿兰端上酸菜鱼头汤。里面放了辣椒、枸杞、生地，香喷喷的。又一大盘青葱油炸香鱼片，绿油油的卧眉蚕豆垫底;色、香、味齐全，看了都会流口水。

    四人围着小方桌坐定，许国泰刚喝了两杯，张秀芬登上门，大声叫：“哎，我真有口福，一来就有新鲜鱼头汤喝。怎么，不欢迎呀？”张芷妹忙起身，拉过一只椅子，笑说：“晚上我跟立夏到溪里抓了一条大鲢鱼，叫阿兰炖酸菜鱼头汤;来，尝一尝，看阿兰的厨艺。”

    阿兰说：“是立夏哥做的汤，我才笨呢！”张秀芬坐了下来，惊问：“你俩怎么会抓到这么大的鱼？”张芷妹说：“我们走到溪边草滩上，碰上这条大鲢鱼，游进洼滩;逃不回去，被我们抓住。瞧，我这身上的泥浆，还没擦干呢！”许国泰没好气地说：“你来有什么事，别拐弯抹角的，快说吧！”

    “市农技站拨了一批支农肥料，村里要你明天去拉，分配给承包户。另外，我也要到市里参加计生会议，顺便搭车。怎么，不让我坐？”

    “你过几天是村主任了，我巴结还来不及呢！”阿兰说：“秀芬姐，您现在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不过，对我哥，得帮帮忙。有您这棵大树，我们也好乘凉。”

    张秀芬说：“阿兰呀，村里有几个姑娘，比得过你？”张秀芬见过世面，对许国泰兄妹俩了如指掌。张秀芬口如利剑，一箭双雕。张芷妹与秦立夏在沙滩上散步的事，当面在许国泰面前揭穿，使三人更加狼狈。

    见许国泰一杯又一杯喝闷酒，她夺去他手里的杯子，说：“明天还要开车，别喝了;我和你到会计那儿办购肥料的手续。”张秀芬拖着他，两人离去。张芷妹用竹篮装上菜肴，到老磨房父亲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