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珠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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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避雨龙王庙

    夕阳的余晖洒满了原野,晚霞染红半边天。

    老磨房里,秦立夏蹲在水槽里修理水车。张芷妹递钳子、扳手,一会儿修好,秦立夏从水槽里爬上来,浑身沾上泥浆。张芷妹帮他收拾工具:“这磨房,水车轮10年更换,石磨盘不知哪代磨到今天。现在只碾磨饭店用的白粿、米线粉,特有韧性、好吃。”秦立夏拭去额上的汗珠:“这样的老磨房剩下不多了!”张有田笑说:“立夏,晚上到磨房,我与你喝两杯。”秦立夏爽朗地笑了:“好,我陪您老喝。”

    初二祭祀土地公,紫檀街上各家商铺前,烧纸钱、放鞭炮、祭三牲,十分热闹。张芷妹的爸爸张有田在磨房里祭了土地公,又上来帮芷妹上供品。桌子上摆满红粘团、白米糕、三牲、素菜等。秦立夏、张芷妹和她爸一起祈福。

    张有田年过五旬,淳朴、善良,脸上的皱纹像村口老樟树的根,疙疙瘩瘩。在老磨房一干就是30年,与世无争,人称老磨工。

    张有田对秦立夏很满意,昨天水车轴出故障,他撬不动,叫秦立夏过去帮忙。小伙子聪明能干,在山上竹器厂当过机修工,对机械设备熟悉,一会儿就给修好了。

    据说,这个老磨房,与檀香街一样古旧。老磨房归属村里,承包给张有田;张有田的父亲,解放前也在磨房干活。传说,有一次,他父亲挑面粉进山卖。回来时,遇上了游击队长黄国勋,把枪放在他的箩筐里,过了山口敌人的岗。他父亲把黄国勋两人带到磨房,睡了一晚,第二天才上路。解放后,黄国勋到檀香街视察,说了这亊,人们才知道。

    歇工后,秦立夏、张芷妹一起到磨房。张有田做好菜肴,端来自制的红酒,自己先喝了一杯,说:“现在日子好了,过去呀,初二、十六做牙,跟过年一样稀罕。”张芷妹笑了:“爸,您少喝点。”她给秦立夏酌了一杯:“这是糥米酒,喝了有力气。”秦立夏呷了一口,赞道:“很醇。”

    张有田说:“过去,村里有个叫懒疤头的混混,一到初二、十六就来吃。伙计们看不惯,先把碗藏起来,放个狗盆在地上。懒疤头又来了,找不到碗;有人说,盆子洗一下也行,他只得拿去洗了,装了一碗面条吃。第二天,懒疤头吃狗盆的新闻传出去,哈哈……”三人都笑了。

    张有田的父亲張连山,土改时当干部,祖上几代雇农,给老财做工。穷怕了,分到了田,后来成家立业,便给儿子起名叫有田。他是北街村第一任村主任,为人正直,地高官黄国勋要提拔他,被婉拒了:“我肚子里这点墨水,能当好村主任就不错了!”临终时告诫儿子:“没本事别当干部,做一个平民百姓,把孩子养大就行。”因此,张有田便继承了祖上的老本行,去看守老磨房,一干就是半辈子。

    “芷妹姐、立夏哥!”是阿兰的声音。她站在门口,笑说:“在这儿喝酒,好热闹呀!”张芷妹说:“阿兰,今天做牙,来,陪立夏哥喝一杯。”阿兰在秦立夏傍边坐下,说:“包子不卖了,明天我也到你这儿上班。”

    张芷妹很高兴:“真的?我还愁着,少一个磨光的,你来得正好。”阿兰拉立夏的手说:“立夏哥,我给你当徒弟,你得教我。”秦立夏腆着脸说:“我也刚加工一个月,还是芷妹教我的。”张芷妹说:“加工佛珠很容易,三天就会了。”

    张有田说:“吃吧,边吃边说。”张有田喝了三杯酒,开了话匣子:“明朝咱海洲出了郑尚书,幼年在凤山九座寺念书,小和尚偷吃了寺里报晓的大公鸡,把鸡骨头扔在郑纪床下,诬陷他。郑纪求佛祖赐签,签上说:黑炭莫洗白,无银三百两。连佛祖都说是他偷的,被方丈赶出九座寺。”

    阿兰生气了:“佛祖也糊涂,冤枉好人!”秦立夏说:“佛祖要激励郑纪,让他离开山区,外出求学,才磨成大志!”张芷妹说:“立夏哥,你去过九座寺吗?”秦立夏说:“我初中毕业时去过,走了20里山路才到,可惜只剩下一座寺。”

    张有田又喝了一杯红酒,说:“郑尚书在朝庭当官,陪钦差回家乡巡视;叫轿夫往麦斜岩、凤山、石斗山里转,那儿山穷地瘠,鸡犬不叫。钦差回京,奏了皇帝,赋稅减半;百姓感谢郑尚书,在他死后,为他做了十二处墓,都有石人石马……”阿兰说:“我爸说上浦村的鳗鱼场有一个,后来没了。”

    张有田又讲起戚继光抗击倭寇的故事,三人听得入迷。一阵风吹来,把窗台上的一盏灯刮落。

    张有田捡了起来,看了一下窗外,担心地说:“要刮风了,天气变了,厂房要加固。”张芷妹说:“爸,我睏了,下次做牙再讲。”三人才回去休息。

    暮色苍茫,灰色的天幕上,似是天公在挥毫泼墨;风起云涌,瞬间变幻无穷。

    堤边,一丛竹林在摇曳。

    加工厂的值班室里,张芷妹说:“起风了,要下雨了。”秦立夏举着锤子,把一颗钢钉打在墙上。然后绑上钢丝,张芷妹帮他挂上蚊帐,说:“竹林边的蚊子嘴又尖又长,瞧你昨夜没挂上,脖子都咬肿了。”

    “我们山上房里点蚊香,不挂蚊帐。”

    “山上干燥,蚊子少。这边地湿,水草茂盛,蚊子繁殖快。”

    整理好房子,张芷妹打开小电视,看了天气预报,惊诧地说:“要刮台风了。”秦立夏走过来:“什么时候会刮到?”张芷妹担心地说:“从瀛洲过来,明天就会到。”

    “这厂房行吗?”

    “刚搭盖,还没经过台风,这地基,好多年了。我爸说溪里的水,61年山洪暴发,淹过一次。”

    一弯下旬月,斜挂天阙,一阵乌云,不时掠过天空。值班室里,秦立夏头靠门边,正睡得香。

    “放排哟!”朦胧中,秦立夏站在峽峪里,看着溪流中随波逐流的竹排,兴奋地高声吆喝。他们竹器厂每逢夏汛,都来南山砍竹子,扛到溪边,捆扎成一个个竹排。待到洪汛,把竹排推进溪中,胆大的小伙子,站在竹排上,向下游冲滩而去。如被碴石阻住,就得下去处理,过去曾溺死过人,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

    “这里的山路十八弯,这里的水路九连环……”阿秀的歌声响彻耳畔,秦立夏手持一支竹杆,挺立竹排上,向下游冲去。突然,一个浪花飞溅,竹排撞在硝石上,秦立夏翻身掉落洪水中……他从睡梦中惊醒,看了下时钟,是丑时2点,他又沉沉睡去。

    店铺小房里,张芷妹醒来,打开灯,拿着一把手电筒,走进后面厂里。只见值班室门开着,秦立夏的一只手伸出蚊帐,发出均匀的鼾声。她微笑着,轻轻地把他的手臂塞进蚊帐,注视一会儿,然后悄悄退出。

    第二天下午,狂风暴雨。堤边,一丛斑竹在风雨中摇摆,溪水暴涨。小船上,两只水老鸦惊慌地咕咕叫。风雨中,两人在加固门窗。怱然,张芷妹好像听到了什么:“水老鸦在叫,不好了!”她推开门,冲了出去。

    溪水汹涌澎湃,一棵飘在急流中的桉树缠上了船绳,两只水老鸦惊慌地乱窜。两人跑到溪边,只听嘣的一声,绳子断了;小船被洪水冲走,张芷妹沿着堤岸追:“水老鸦,我的水老鸦!”

    她拼命喊叫,秦立夏紧跟着;风声雨声,张芷妹的喊叫声,交织在一起。

    溪边龙王庙,两人来到屋檐下;望着翻滚的溪水,张芷妹嚎啕大哭:“水老鸦,我的两只水老鸦呀!”不知过了多久,咕咕几声老鸦子叫。黑暗中,两只水老鸦从溪畔草丛中钻出,向龙王庙逃过来,秦立夏大叫:“看,水老鸦!”

    张芷妹破涕为笑:“水老鸦,我的水老鸦,你们没死呀!”张芷妹抱起一只水老鸦,拍拍它的翅膀,高兴得掉泪。

    秦立夏看见张芷妹那么高兴,心情也舒展开了。张芷妹浑身湿透,衣服紧贴身上,把女人优美的S形线条凸现无遗……秦立夏觉得腼腆,转身往大殿走去;张芷妹也感觉了,羞涩地往身上揩水。

    两人站在龙王爷前,秦立夏说:“龙王爷呀,保护我们吧,别让大水冲了我们的厂房。”张芷妹合掌,跪在地上,心中默默祈祷:“龙王爷呀,我24岁未婚,能爱他吗?”她虔诚地拜了三下,然后起来,点上一注香。两人又站了一会儿,张芷妹说:“雨小了,回去看厂房有没有漏水。”

    风雨中,两人各抱一只老鸦子,往磨房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