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客的花厅里战火纷飞，都督夫人孟浩玲支了张桌子正跟约来的三位官太太疯狂搓麻将。

    官署大院里，除了挂匾的都督府，还有若干供官员家眷居住的院子。

    正所谓，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来的都是都督夫人的固定战友。

    都督夫人闻言，看他一眼，随口敷衍一句：“你不是自己收着吗？”

    想来府上二少爷也是知道，这就是钱到了都督夫人手里之后的常态，都督大人都不能从她手里轻易拿走钱。

    除了，她的战友。而都督夫人是出了名的炮手，指东打西的，虽然她总说是她赢钱。

    就在这时候找了去。

    府上二少爷追到了麻将桌前。然后，就听到都督夫人下手的都督府长吏夫人道：“四索。”

    都督府长吏，原本是都督府二把手，但在这里负有监督之责，不苟言笑，直到近些年才好些。而他夫人腕上的金镯子，沉甸甸的。

    据都督府二少爷事后自述，险些靓瞎他的眼。

    “真金。”他跟他长姐说，“真的不能再真，金子，一个顶娘腕上的三个。”他伸手比划着，又有些惋惜地咂咂嘴，“可惜，是长吏家的，不能摸一摸。”

    看来长吏大人，面瘫脸，一度也是府上二少爷童年的阴影。而小孩子其实很会察言观色，看自己父母的脸色，知道谁家不能得罪。

    不过，在彼时，都督夫人捡了长吏夫人扔的牌：“碰。”

    她笑得开怀，“我们东儿还是旺财，一来我就听章。”

    府上二少爷不为慈母容颜所动，追着都督夫人问：“我是说我五岁之前的压岁钱，我五岁之前，祖父给我的呢？”

    “没有。”听章了，都督夫人着急推牌赢钱，长话短说。

    “怎么没有？谁替我收了起来。”

    “没有就是没有。”都督夫人根本没有认真听，还嫌弃他碍事，推搡着他，“去找你大姐，下飞行棋，做大富翁。”

    说着，旋即大笑，“杠。”

    她笑得花枝乱颤，头上金步摇，摇晃得不要不要的，晃眼。她扔牌，“东。”

    任尔东南西北风。府上二少爷侧目，他当然会写他自己的名字，还写得很好。

    “要了。”都督夫人右手边卫所指挥使夫人伸手拿牌，然后，出牌，“幺鸡。”

    “我的压岁钱！”

    府上二少爷抗议的话音未落，就听得都督夫人对座的都指挥同知夫人推牌：“我胡了，胡了。”

    她伸手，“给钱，给钱。”

    都督夫人喟然长叹，也推牌，“我的三个花。”

    一桌子的唉声叹气里，府上二少爷突然“咦”了一声，“怎么会有五个幺鸡？”

    话音刚落，牌桌上已经炸了锅。都督夫人孟浩玲定睛看得分明，一拍桌子，暴怒而起：“轮到谁了！”

    右手边卫所指挥使夫人伸手拿牌，说：“出错了，我把牌拿回来！换张牌。”

    对座的都指挥同知夫人大叫：“幺鸡不能收回去，我胡牌了！”

    长吏夫人也跟着起身：“清牌，一张一张清，怎么可能多出一张牌。”

    悄无声息走出待客的花厅，府上二少爷回头看一眼，她们四人吵作一团。

    “我胡牌了，快给钱！”

    “多了一张牌，不算，重来！”

    “凭什么重来，都推了牌！”

    “说清楚，谁换牌了！”

    都快打起来了。然后，府上二少爷撒腿一路小跑，一溜烟地跑来找府上大小姐顾晨曦。

    他问她，“姐，在我五岁之前，我们没有回去过么。”

    “为什么这么问？”

    于是，府上二少爷将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都说了。

    “没有。”顾晨曦稀里糊涂收下府上二少爷的一张麻将牌，东，直到次日去母亲那里吃饭，才知道居然是这么一回事。

    因为迟迟得不到满意的答复，他祖父给他的压岁钱呢。府上二少爷偷换了牌桌上的一张麻将牌。

    都督夫人表示惊讶：“也就去年，回了一趟老家，多住了些日子，居然就跟着家里的堂兄弟学到了这一手。”

    “三岁看老，这都要八岁了。”都督夫人开始担心，不知道府上二少爷日后会是何等光景。

    她说，“现在，就聪明过人。”

    听得顾晨曦心里止不住地吐槽。

    都督大人不喜都督夫人打牌，府上二少爷，按说是不会的。

    “府上谁教的他……还是，一看就会，一听就知道是那张牌……无师自通呵。”都督夫人总觉得自己宝贝儿子是个天才，天才便很可能自小就与众不同。

    对他很是宽容。

    “你弟弟如今也大了，知道脸面，我们不能笑话他。”说到这里，都督夫人才问顾晨曦正事。

    “府上的工钱已经发了吧？”

    顾晨曦应了声“是”。

    “那我怎么听人说，少了。”这些年，都督夫人孟浩玲一直盼着府上大小姐能够嫁回她娘家去，便让娘家陪嫁的人来教导她。

    该学的，一样没有落下。而转学来了这里的学校，学校里该学的还得学，还得不落人后。实在是，都督夫人原本也是这么过来的。

    只是她不用去学校念书。她们那时候流行她这样的大家闺秀，贞静温婉，琴棋书画，好说亲。

    却不想嫁了人以后，在这上头吃了闷亏。说起来，倒是嫌弃她没有上过学，没文化了。

    那念过书的，就可以不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上赶着来做姨太太呢。都督夫人一气之下，起来跟都督大人闹离婚，当年也是石破天惊的人物。

    “想当姨太太，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都督夫人虽说是受的传统教育，这上面却比念了书的还有主见。她只不答应。

    现在虽衣带渐宽终不悔，乃至变本加厉，搓麻将不分日的白与黑，到底不想让女儿也步了自己后尘。

    来了这神的孤岛，大小姐的学业和功课也不曾落下。课后，还得知百家，晓音律，擅书画，善于交际，用都督夫人身边人的话来说，是不能输给都督夫人当年的。

    而这等人家的当家媳妇，管着一大家子的吃穿用度，就没有不会算账的。

    顾晨曦定了定神，命身边丫鬟取了账本子来。等到都督夫人翻看账本，她才说：“府上的工钱，不曾少。”

    都督夫人琢磨着，自己倒先说开了：“衙门年初置装，这民不患寡而患不均的，他们夫人也是道听途说，说给我听吧。”

    她知道，官署的帐，自己女儿虽然能以都督府的名义去查。

    到底不如这关起门来说话的自己府上。都督夫人合了账本，又跟府上大小姐闲话家常。

    “女大不中留。我们曦儿也长大了，能管家，还能读书识字，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也有人上门提亲了。”

    听得顾晨曦面上娇羞之余，也有不安。近些年，她母亲很少再提及她的那一门亲事。

    与青蛙表哥的。而她听到了一则消息，又不好说与都督夫人知道。

    又听她母亲说，蛇的家族，也有“五毒俱全”的说法。

    这五毒，即蛇、蝎子、蜈蚣、壁虎，蟾蜍。西深渊“五毒”之名，名声在外。当然，蟾蜍在青蛙家族，而青蛙家族在南深渊。

    十年前，顾晨曦的父亲出来了，来了这里，外界风闻的却是“五毒”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