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乔抱着胳膊彳亍在冰沙上，耷拉着眼皮看着雪沙，不知身在何处。他只知道回沙岩城得往东走，就是没有路标总偏离方向。

    嘴上抱怨，抱怨自己怎么那么倒霉？

    探个石林被人绑，书被抢走，自己被人当成破烂仍在外面。

    听赵飞虎说顺便去万兵冢黑市出手《委气经义》就一边万兵冢一边追。

    走了两天，钱被抢了，就剩一个空的储物袋；要了几天饭，大氅被几个乞丐合伙扒了；被抓去做了几天苦力，一天就给一顿饭；好不容易逃出来，被狼撵出好几里。

    后悔没早往后走，后悔追什么《委气经义》。

    嘴里捣鼓：“干爹，您知不知道儿子外面受苦？绮姑娘，你知不知老乔外面挨饿？怎么不托人找找呀？”

    想着事，脚下没踩实，失足滚下沙丘，给老乔疼的哎呦妈呦。

    爬起来继续东行，实际方向东偏南。

    又一天一夜，渴饿地实在不行，捡了几根棘条，勉强咽下表面的皮屑。

    幸好发现个废弃石屋，火折子引燃棘条，蜷缩在墙角取暖。

    狂风呼啸，又想吃饱穿暖的日子，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三天三夜没吃一口，没喝一口，没睡一个安稳觉。动的时候还好，一旦静下来，疲惫之感蔓延全身。

    渐渐意识模糊，老乔狠狠掐了一下，告诉自己外面有狼，告诉自己千万别睡。

    疼过一阵，疲累再度袭来，又狠狠掐了一下。如此反复，反复如此，不知掐了多少次，终于熬不住了。

    俄而棘条燃尽，风嚎不止，老乔想到了身后事。

    朦胧中，石屋外响起一个声音：“阿弥陀佛，里面有人吗？”

    随后，一个手举火把，背被干柴的和尚走了进来，看见老乔这般模样，紧忙放下干柴呼唤：“施主，嗯？这不是乔施主吗？乔施主别睡，醒醒。”

    从怀里拿出一张面饼，撕把成小块喂到老乔嘴里，然后打开酒壶，喂了两口烧酒。

    面饼呛喷嘴外，烧酒勉强入肚，瞬间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身上盖着帽兜披风，面前篝火正旺。

    篝火边盘坐个年轻和尚，约莫三十上下，生的慈眉善目，满脸和气。身上一件厚补丁落补丁的僧衣，腿上盖着一方近乎没毛的鹿皮毯。

    老乔刚要起身，和尚摆了摆手，然后扔过烤好的肉块和酒壶。

    “施主，先吃点吧。”

    “大师慈悲，多谢多谢。”

    酒肉下肚，身上回暖，走到和尚面前，双膝跪倒向上叩了个头。

    “乔哈谢过大师救命之恩。”

    “出家人理应如此，施主大可不必，请起请起。”

    和尚把老乔搀扶起来，然后问他怎么落至这般田地。老乔简单表述一遍经过，和尚听得练练叹息。

    “施主，不是我说，书再好也是身外之物。”

    “当时钻了牛角尖，这会全想明白了，什么都没命重要。”

    “参悟执念，大彻大悟，阿弥陀佛。”

    “大师，您哪的人，怎么这么巧到这了？”

    和尚自我介绍，本人法号怀明，住在西南二十里的染尘寺，寺里就他一个和尚。

    最近住的烦闷，出来拾拾干柴，捡捡荆棘条，打打鸟兽，扩充过冬储资。

    今晚往回走，看见废石屋里有火光，以为有旅人，打算找人聊天解闷，正好救下乔哈。

    说完自己，邀请老乔去染尘寺住段日子，等打春回暖再走不迟。

    乔哈无处可去，正好找个地方休息，就着话答应下来。

    天明启程，一个多时辰到了寺院。

    染尘寺面南背北，占地能有半里，院墙两丈多高，四尺多厚，用的全是整块大石。

    进寺门迎面一条四马宽石板路，宽路通向大殿，大殿长过十丈，高过三丈，用料也是整块大石。

    东西两边不少石阁，其中两个做了仓库，里面储备不少东西。

    往里瞟了几眼，没看见佛像。问过方知染尘寺无佛，历代修的是心中善，念的心中仁。戒律统统没有，全靠自我约束。

    过石门洞到后院，正院是怀明休息的地方，其余两套偏院几乎没住过人，老乔随便挑选。

    庙里破僧衣不少，怀明挑了两身补丁少的。老乔备好衣服，然后烧水洗澡。收拾的差不多，一起用了早点。

    吃饭时候问道：“大师，在你这住，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怀明想了想：“吃喝从不忌讳，我也喜欢酒肉；佛经我都念够了，干的最多就是打扫大殿，打扫院落，到了时节浇树种菜，没什么需要注意的。”

    “真高人也。”

    “也就一桩事。寺后有个小院，跟难民营、收容院差不多；里面住几个妇孺，都是无处可去的可怜人。我不收租金，他们干什么我也不想管，也管不了什么。当中几个孩子经常跑这边玩，看见叮嘱一声别跑太远，别让当娘的着急就行。”

    “这才叫仁心呐。别看有的吃斋念佛，做起事来阴损毒辣。跟他们比，您就是在世活佛。”

    几句话说的和尚挺美：“哪有这么好？太过了。乔施主，你就放心住下，我这平时没什么人，安全得很。”

    “得您救命之恩已经感激不尽，哪敢过多叨扰？我打算住个三五天就回去，别让家里人担心。”

    怀明一笑：“想走？”

    “谁不想回家呢？”

    “乔施主，不是我说，你可走不了。”

    “此话从何说起？”

    怀明拿出画像：“现在彩岩客栈的寻宝人和万兵冢的猎宝人都在寻你，你知道哪个怀有歹意？而且我的染尘寺距离万兵冢不过二百里，随时可能有人上门。乔施主，踏踏实实住到春天，等路好走，小僧亲自送你回沙岩城。”

    老乔接过画像大惊失色。

    “怎么回事？”

    “据我所知，有人发下悬赏，只要平安把你带回彩岩客栈，就能得四十万金。”

    “肯定干爹找的辙，他老人家找不着我，只好赏金寻人。彩岩客栈东家是谁？”

    “叫高瑾薇，人称沙海荆棘花，玉面灵心狐。”

    “头回听说。刚才大师说还有一拨人？”

    “万兵冢的猎宝人，听说他们接到的命令是将你生擒活捉。”

    “我没得罪他们啊。万兵冢的东家是谁？”

    “固城城主吕寿之子吕长兴。其实下令捉你的不是吕长兴，是他最近新交的好朋友，叫端木坚；不过得到了吕长兴的默许。”

    听见吕长兴和端木坚，老乔气的差点冒鼻涕泡。

    “阴魂不散呀。”

    “所以说乔施主，老老实实在我这避风头吧。你知道哪个猎宝人装成寻宝人给你诓骗走？”

    乔哈多拱几次手：“一切全都倚仗大师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