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会铭记一切
繁体版

森林会铭记一切-8

    下午,兰德里柯还是选择了自己去送花和采购,把我留在了兰若释迦。

    “海希伊德,在无数年前……就在这个日子,来到兰若释迦,发芽长大。明天是忘忧节,也是海希伊德重要的日子,记得吗?”若娜缇问我。

    “重要的日子?是我的生日吗?”我摸着若摩诃头上的花。

    “海希伊德聪明,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若摩诃说。“兄妹们……开始准备至上珍馐了。不过若帕卡斯,好像很生气。上一次这么生气还是在无数棵大树开花前,海希伊德去看看她吧。”

    我走到他们的房子前,若帕卡斯好像刚知道哥哥们走散了,进行自己的修行,若帕卡斯像赤团花一样生气。

    “哎呀呀,说了多少遍不能走散……若望师,若阿波,若卡罗提,笨蛋哥哥。不让若帕卡斯省心。”

    “呜呜……”

    “呀,是海希伊德。”若帕卡斯抬起头,“谢谢海希伊德把哥哥们找回来。”

    “没关系,若阿波,若卡罗提,若望师,要注意安全哦。”

    “呜呜……海希伊德……”

    若阿波,若卡罗提和若望师很快跑到自己的锅前制作菜肴去了。

    “要做出最好的星星菇……嗯,就是这样。对不起海希伊德,不能把所有的星星菇都做成佳肴……妹妹罚我在余晖果成熟七次后才能摘好吃的菇,所以我要留下很薄很薄,比叶子还薄的一片空白。不然的话,肯定会在第六次就摘星星菇……呜呜……”若望师拿出薄得可怜的一小片星星菇,薄得都透明了。

    “唔……给妹妹吃了“快乐的味道”后,她就没那么生气了。还记得上一次这么生气,是因为我们在兰若释迦弄出来了很多烟,把很多兰若裟吓得变成种子休眠了……妹妹就把我们赶出了兰若释迦,咿唔。下次她再生气的时候,就再给她吃“快乐的味道”……”若阿波很宝贝地抱着之前简北萝菈那罐糖。“……不对,还是不要有下次为妙。”明智的选择。

    “这份水样……很澄澈,内含雨水小水滴。这份……来自大海。”若卡罗提很认真地比对着水样,就不打扰他了。

    采歌者们唱出轻灵的曲调,有节日的气息。

    若伽嚳,若娜缇,若摩诃和一群不知名的兰若裟一起布置着兰若释迦。

    “这里这里,要不要挂条彩带……”

    “花哨!”

    “最美丽的装潢,只是最简单的……”

    “打住啊若涟世……”

    若渡离在瀑布下面若有所思地抚摸着木杖。

    三位童话作家不断抒发胸臆,讲述着《天上飞的的花》《萨伯纳爱人》《流浪的叶子》如此几个故事。

    “从前,有一朵天上飞的花,被一根细线牵引……”

    “从前,有一个酥伊,他的爱人长眠在神的意志中,于是他……”

    “从前,有一片流浪的叶子,它居无定所,不甘平凡……”

    “为什么,是花,果和叶子呢?”

    “无所谓。只是三个故事而已,海希伊德,最后听不到的。”

    “兰若释迦的传统,这些故事,只能讲给流水听。故事,是让流水活下来的秘密。”

    “流水是故事们组成的,海希伊德创造流水,智慧。不过,海希伊德可以知道这些,让你甜的,叫果,让你涩的,叫落花,让你平静的,叫叶子。正因如此,大树们才能够协调地活下来。”

    “喔……原来是这样……”

    我伸手抚摸兰若释迦的水流,这里面真的有很多故事吗?

    流水携带花瓣而去,里面是梦的回清倒影。

    “月光终于如水般泻在了这条河流上。她是一条河。那些惊天动地的声音都不曾改变她的流向。她冲刷走那些岁月,把它们埋葬,然后自己慢慢地老去。”

    原来这是记忆写下故事的真谛。她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保留着无数故事,所以不停流动。

    写下来,多看看,也许就能记住了。如果没有阻挠的话。

    远处若般梨放飞风筝,若助诸坐在木桩上,若芙拉静心侍弄着美丽的洒琵希莉……

    走过去,若芙拉抬起头,让我看这朵洒琵希莉。

    浅紫色花瓣如梦幻般渐变为银白,有水波光影浮动的花瓣,清丽收起的花芯,伸出不多不少的纯白色花蕊,清瘦细长,如同天上的星辰般亮,有一种智慧而沉静,明澈的感觉。

    智慧主的千夜浮梦中的点点明澈波光。

    “海希伊德不用说话。海希伊德能明白花的话,若芙拉也明白。”

    “关于海霖陀神机……”

    “太好了,雨水恢复了正常……”

    “无逻伽很久都不会来了,蕈兽,也有个好好的梦……”

    若巴鲁,若礼耶,若加惟的使命告一段落,惬意地在草地上聊天。

    若墨浮与草露晶蝶快乐地玩耍,他不记得耶利米爷爷和桑塔因爷爷了,这是遗憾。虽然有时候忘记了才会快乐。

    若普特和一只不认识的兰若裟聊天。

    两只不认识的兰若裟在闲聊——

    “来呀,来比赛呀!”

    “若轻碾不要小瞧了若销樵!”

    “如果在跑起来的老虎身上跑,就会跑得更快了吧!”

    “愚蠢!你会被身下的老虎超越。”

    “咿——”

    现在见到所有的兰若裟,少说也有七八十只。

    一个庞大的家庭,算上我。

    “若伽嚳呀,若黛裟是真的不在了么?”我问最年长的兰若裟。

    “没错。”他停下手中的活计,头上的棕色叶子转动起来。“她是从前的兰若裟,草木告诉我们,她成了酥伊,忘了兰若释迦,也看不见我们。”

    “啊?!”

    “但她还在海希伊德身边,她若是觉得好……我们会一直记得她。”

    “身边……是谁呢。”

    若伽嚳摇着头。“这个,不知道。她把力量留给了若摩诃和若娜缇,把木杖给了若渡离,把记忆留给了兰若释迦。影像,留在了那条路上。”

    “等等……爷爷不也认识若黛裟么?如果是在那时……”

    “她在百年后获得了第二次生命。但是,在海希伊德苏生的前一年,她选择了变成酥伊。”

    所以,到底会是谁呢……

    “还有……兰迦奇督,是用记忆换来的?”

    “没错,是这样。”若娜缇点着头,“我们拿出珍贵的记忆,为了守护珍贵的朋友。”

    “因此,古老的兰若裟有着很强的兰迦奇督。”

    说出这话的时候,若娜缇并没有露出惋惜的表情,说不出……我们是什么感觉。

    “你们付出珍贵的记忆,最后却被轻而易举地遗忘……这样,甘心吗?”

    最后,我没问出来这句话。

    因为他们的答案肯定是不理解。

    就这么一群天真的,纯洁的,甘于奉献的……孩子。

    他们也只是孩子。

    记忆在他们眼里就是最宝贵的东西,就是因为如此,才会有那句“最后,森林会铭记一切”吧。

    我坐在兰若释迦的家人们给我临时准备的屋子里,里面的设施都是按照酥伊的尺寸来,真是不容易,一定准备了很久,探讨了很久,很辛苦。

    他们对家人,对朋友都是掏心掏肺的好。

    那么我们回报给他们的呢?是最后的遗忘与背叛。

    我坐在木桌旁边,摆弄着那只郭狐玩偶。

    “没想到沙漠人的手这么巧,以后要拜托他们做几个兰若裟玩偶。”

    “要是做得不好我就不买了,毕竟一只活生生的郭狐站在这里。”兰德里柯双手抱胸,自上而下睥睨着我。

    “哎……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天都黑了哦!”他没好气地说,“你想……”

    “停——”我阻止了他即将到来的长篇大论。“别训我了,桑塔因爷爷怎么样?”

    “他不在帕德摩斯港,店铺里有一个年轻人看着,说等他回来就让他给我们回信。信大概会送到道响郭吧。”

    我点着头。

    嘈杂声逐渐溜走了,兰若裟们在自己的石房子里打瞌睡。

    这时我才发现,兰德里柯的手一直背在后面,似乎在遮掩什么。

    “嘿,藏什么呢?”

    “没事!你没事就赶紧睡觉……”他别过脸,如此不自然的表情,一句话也不能信他。

    “受伤了?又不想告诉我!”我龇着牙,“别藏了,让我看看。”

    我把他的手揪出来,他到也没反抗。只是,一朵艳红的玫瑰直直冲进视野,很突然,如鲜血一样殷红的花瓣好像火舌舔着越来越焦灼的空气。我的眼睛好像被刺了一下,如此莽撞,好像跌进一片瑰色的海洋,宛如红色凝脂,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好像有一盏钟在我心里被用力地敲了一下。

    “喂喂……这是送给谁的呀。”我轻轻放下他的手,十分虚伪地问。

    “……本来,只是想在你睡着之后放下,没想到被发现了。那么,这还能算是个礼物吗?”

    “不不不,别开玩笑了兰德里柯。这一点都不好玩……”我连忙摆着手往后退,兰德里柯却很坚定地说:“不,我没开玩笑。”

    突然想起好久前做的那个梦,我打赌我的脸一定很红,它感到很烫。

    火红的,很烫的花。

    “兰德里柯,不能这样。”我试图给自己找借口,“爷爷不会同意的,还有……”

    “巧了,老师其实早就希望我能一直照顾你,嗯,也算是他的一个心愿吧。”

    这波纯纯抽走了我的最后一张底牌。

    “你不要违心。”心里的一个声音说。

    “可是……”

    “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这样对谁都是不负责任。”另一个声音争论。

    “我……”

    “这种事是不能被阻挡的,任何事实现的前提都是遵循本心。”

    是的,我无法否认自己确实喜欢兰德里柯。但同时我也明白,这对谁都不好。我不能去赌某一种可能性,这样,是不负责任。

    “人的一生,并不只是跟着灯塔前行。”

    但是,我握住的最后一个命运——我可以回来的。

    “如果……你真的忘了我,我就找到你,然后……敲敲你的梦。我想,你会想起我的。”兰德里柯说,“我相信你不会忘了我,所以,你要比谁都相信。”

    我望着他,近乎透明的眼神中,夹杂着些许责怪。

    “我该说什么呢?是说答应呢……还是愿意呢?”我认真地问,“似乎哪一个都不合适……我没做过这方面的研究,所以抱歉。不过,或许对于你来说,之前那些所有没有答案或是没告诉我的事……都有了吧?”

    “无所谓是什么……”他催促我赶紧睡觉,如同往常一样。

    还是说……其实早就不言而喻地应下了。

    “只要这样就好,好好休息。”他啪地一下把灯拉灭了,又说了几句没什么意义的关于我健康问题的训斥,最后他还是如同之前的某些时候一样,抱着我,让我小心着凉。

    我趁机摸他耳朵,手感非常之不错。他捉住我的手,对我说:“你既然这么闲的话,明天帮我给尾巴涂精油吧。”

    “如果不涂精油会怎么样呢?”

    “不仅会失去光泽,还会被水淋湿,就不好摸了。”

    我缩回手,安分地待在他的怀里。

    还是那种熟悉的,无法脱离的,无可替代的安心与温暖。

    所以,也只能是你啊。

    如同棉花吸进了空气变成了大朵大朵的云彩,饱满得膨胀,剪一片下来慢慢咀嚼有着温馨的甜软,心情就像是三月的晴朗,花朵一般地绚烂着。

    我可以在他的身后受保护,也能够因为他在身后而变得坚强而勇敢。

    渐渐模糊了意识,梦里的身影更加模糊,仅仅是一个晕染的光影般,声音低沉却很明晰。

    “你是不是觉得……一切都有着某种“巧合”存在。”

    “朋友啊,你就别蒙我了……我可没心情猜谜,到底想说什么,就告诉我吧。”

    “不行,绝对不行。”那声音强硬地拒绝,“这要你自己领会……不过,在未来的某一天,我想你会明白,还会来告诉我……星空的奥秘和命运的森林。”

    “嗯……现在的我,还是懂的太少。我是谁,又将要去往何方,我的命运是可以被改变的吗……在这星空中,有我的位置吗?如果有,能不能被我看到呢……”

    “你好像一只等待着退潮时分的螃蟹。我就直说了吧……你算是一个独行者,若黛裟走了之后更是这样。虽然一直和兰若释迦的大家在一起,也确实是他们的家人,也确实幸福,但你还是和“简单”这两个字格格不入……能改变你星轨的星星,啊,很奇怪,到最后竟然是模糊的。”

    “你也看不清么。”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事实的确是如此。你本是草木的精灵,森林的亲生女儿,却因为承担拯救的使命而拥有超越神明的力量。关于这个问题,我有两个想法。一个是,你就是这么简单,被大神司选中了。另一个虽然很离谱,但可能性很高——你本是最纯粹元素的继承者,是森林记忆的种子,天地钟灵造就而成,是天空的一颗星星,也是神中的一位。如今鹿泽的执政者已经死去,也不会有新的维系者到来……总而言之,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你的身份,游走在一个边际……你是在这片土地上辟出的一位守护者与铭记者,也许你的力量虽然与大神司接近,但却不是她本身赐予的,而是来自你所爱佑的森林。”

    “你的意思是,我不在辖区内。而且,是大神司,鹿泽三神外的另一“维系者”?”

    “没错。不过,我得到的结果是……你在最后,要是意志够坚定呢,就会从梦中醒来,那时你还是正常的,嗯,梦中的兰若释迦也会在。只是……这里有一个很大的变数波动——你将来的爱人。他会教给那时的你很多,让你成为情感更加完整的人……“杜兰德尔”,即使是你的造物,也仅仅臣服于内心深处最真切的情感。驱动它,还是有些难的……不过,作为你的创作,我知道你能的。因为你,从来都不是一个冷漠的人……我曾从你的心中听到很多很多……”

    “所以我把它放在你这儿……朋友,等我再见到你的时候……你应该已经是一棵贯穿始末的树了,梦,作为一切的始源又作为一切的终焉……该说什么好呢。哎,请替我守护兰若释迦的美梦吧,我再回来时候,请……再让我靠一靠。”

    星星还是很亮,一如当年每个人看到的那样。

    “等再见到你的时候,也许几千年过去了,那么,我的老朋友,很抱歉让你在这里忍受千年孤独……我想,等所有都结束了,一切都归为平静……我就去……嗯,就是这样。”

    “好,我比谁都更相信……等到那个时候,我会把你忘记的,你想知道的,你不知道的都告诉你。还有,我会把“杜兰德尔”亲手交给你。我相信,你会带着它,击碎一切黑暗的时日。”

    “你有一双情感丰盈的眼睛……从那里能看见,你的星星。还有……你的心是充满爱的……能被你创造出来,还真是我的福气啊。”

    晨露湿润了干燥的空气,偶起的微风,送来树木的清香。一夜之间万物更新,而前夜的一切则随风消散。阳光才从另一半转身,并不是格外的耀眼,暖意中又带着安逸,仿佛整个世界变得惬意。

    似乎有美丽的蝴蝶要从梦的深海中挣脱出,星星说,有故事要发生。

    不知道是做了一晚上梦的缘故……醒来的时候竟然仍然是凌晨,梦中的兰若释迦还没有从梦中苏醒,兰德里柯也很安静。

    我从背包里摸出一个便携式星盘,比我平时被兰德里柯叫起来的时间早了半个小时。他的作息很规律,一般会在十五分钟后醒来。

    兰德里柯的睫毛颤了颤,耳朵抖动了一下,最终没有睁开。

    “……你醒了?这么早,难受?还是做噩梦了?”

    “都不是,只是醒的早了点而已。哎,你怎么醒了。”

    “声音,我听见了。”他顺了顺自己的耳朵。

    “喔,听力真不错。”

    “是啊,我们是大耳类动物。”他似乎完全醒了,感叹了一会好觉,“哎,快些。忘忧节要开始了吧。”

    “喔,是呢。”我点点头。

    我和兰德里柯一起走出房门,一股节日的气息就迎面而来,到处都装饰着不一样的美丽的花朵。

    “真是用心……”我听见兰德里柯小声说了一句。

    所有的兰若裟都出来了,我们品尝了若望师,若阿波,若卡罗提共同做出来的“至上珍馐”。若帕卡斯倒没那么生气了,不过几个哥哥还是小心地看她。

    “海希伊德,酥伊兰德里柯……是不是很快乐,很清澈,又很鲜嫩。”

    我们用力嚼着星星菇,用力点着头。

    若帕卡斯摇了摇头:“若望师,若阿波,若卡罗提,笨蛋哥哥。若帕卡斯,要送给海希伊德花花,是若帕卡斯的花。还有,哥哥们的花。”

    “希望你喜欢。”

    我们走近若巴鲁,若礼耶,若加惟,他们在瀑布那里观望翻腾的小小浪花。

    “海希伊德,酥伊兰德里柯,请看。”若巴鲁说。

    “这支瀑布,曾经是海希伊德放置的,它和海霖陀神机相连,如今的水质如此清澈,是海希伊德和酥伊兰德里柯的功劳。”若加惟说。

    “它能代表森林里的雨水。海霖陀健康,它也清澈。”若礼耶说。

    “如今无逻伽被拆掉,枝和叶也被疏通,小小的水浪可以正常地流动,蕈兽也不会因为不健康的叶子哭哭。”

    “所以我们要送给海希伊德和酥伊兰德里柯花花,我们三个一起种的花花。”

    哗啦啦作响的瀑布仍然自顾自地流淌着,你有自己的思想吗,你在向前奔走的时候,会想什么呢?它挽着不知哪里飘来的落花而去,打着转儿不知道到哪里去。

    “海希伊德,酥伊兰德里柯……一起放风筝?”

    “啊,是若般梨,若般梨好。”若礼耶跳起来打招呼。

    “若礼耶,若巴鲁,若加惟。要一起玩吗。”若般梨背着风筝,轻轻地问。

    “好啊,最近怎么样?”

    “最近……过得很快乐。每次看到小鸟飞到天上去,若般梨都很快乐。好像……酥伊朋友还记得若般梨一样。”她轻飘飘地说。“谢谢海希伊德,花花,送给你。”

    “嗯。每次听到采歌者唱歌,若加惟也会高兴。”若加惟把一朵花的水递给若般梨。“若加惟曾经的酥伊朋友,很会唱歌。”

    和若般梨放了一会风筝,我在一片新翻的田地上看到了若芙拉和若墨浮。

    “若墨浮,若芙拉!”

    “海希伊德,酥伊兰德里柯。”

    “你们在种花吗?”

    “是啊,若墨浮想种一些花。”

    兰德里柯用手捻了捻土壤,点了点头,“种什么花呢,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鹿泽地蔷薇吧。”

    “酥伊兰德里柯聪明,鹿泽地蔷薇易成活……嗯,若墨浮,也需要向若芙拉学习。”

    “若芙拉,洒琵希莉开得怎么样?”

    “已经种好了。多亏了海希伊德的土壤,可以用兰若释迦的梦之花装点兰若释迦。”若芙拉点头。

    “哎,话说……刚刚看他们送的花都是洒琵希莉,是你种的吗?”

    “嗯,这曾经是若黛裟姐姐亲自留给我的花种。我种下后,会有其他的小小孢子,然后,其他兰若裟可以种出不一样的花,最初的洒琵希莉叫“洒琵希莉之母”,其他兰若裟种出来的花,是他们自己的花,所以,会有不一样的颜色。”

    “是颜色变种吗?”兰德里柯问。

    “真奇怪!酥伊兰德里柯,“洒琵希莉之母”是最初的花种种出来的。只要种花的时候有不一样的情感,用不一样的故事作为露水浇灌呵护,就会开出不一样的花。颜色变种是什么,不懂。”

    “酥伊兰德里柯,像大石头一样,没有那么聪明。不过对酥伊来说,却像荷叶一样。聪明。”若墨浮点点头,“这是若墨浮的花,若墨浮和酥伊朋友的故事……花花很喜欢,土地也很喜欢,酥伊兰德里柯和海希伊德喜欢吗?”

    “喜欢。”我们点点头。

    “……所以洒琵希莉,是一切花的开端,如花般绚烂的花,还有……若裟哈,是若芙拉的朋友,他会做若芙拉的梦,还会唱繁花的歌。”

    我们靠近两个声音很大的兰若裟。

    “海希伊德。”“海希伊德。”“不对,她没见过我们。”“不要重复我想说的话。”“明明是我先想的。”“我先!”“我先!”

    “嘿……你们叫什么?”

    红色的兰若裟说:“我叫若天耶。”

    黄色的兰若裟说:“我叫若耶天。”

    “这是我们的花。”他们互相看一眼,“哼。”

    “喔……”我点点头,接过两朵一模一样的花。

    “海希伊德,来听听采歌者的歌吧。”若摩诃出现在身边,“若天耶,若耶天,不要吵了——”

    “哼。”他们即刻钻进土里不见了。

    “唉,若耶天和若天耶从土里长出来的时候就是这样。吵吵闹闹,像是两棵抢夺养料的草。”

    “嗯,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没关系。海希伊德为什么要担心,我们知道他们其实关系很好。虽然是两棵抢夺养料的草,但根是紧紧相连的。”

    “喔,原来是这样。”

    “哎呀。若摩诃的花花还没有拿过来,嗯,最后一个给海希伊德吧。”

    “没关系哦。”我点点头。

    “……传说他的爱人,从沙漠中出生,又沉寂于沙漠之中……萨伯纳不明白,萨伯纳太小了,还没有那么丰富的情感。它们只知道沙沙作响,也勉强算是一首歌颂爱情的悲歌吧……”

    “……悲歌……”

    “哦,那罪恶的宿命!”

    “海希伊德来了。”若乌厮说。

    “嗯嗯。我们已经把故事讲给流水听了。”若嘉达说。

    “所以,这里有三朵花要送给海希伊德。”若兰佘说。

    看过许多兰若裟,一直到最后,我们拿了很多朵花。

    “把花给我。”若摩诃如是说。刚拿到若娜缇的花,我感觉自己像个采花的小姑娘。

    “不要,我要留着。”

    “若摩诃要把他们编成花环,让若摩诃把自己的花花也放进去。”他伸着手。

    “好吧。”我把花交给他。

    “酥伊兰德里柯给海希伊德戴上吧。我们想让海希伊德,戴着兰若释迦的花花和我们一起唱歌。”他伸着手把花环交给兰德里柯。

    手真巧啊,若摩诃。

    若帕卡斯的花。粉色的五瓣花,似乎很有活力,必然是被精心照料过。

    若望师的花。形状像星星,看起来很鲜嫩,长得像盛开的蘑菇。

    若阿波的花。粉色花瓣,有一片花瓣是黄色。特别香,可能会很甜。不过不要把它吃了。

    若卡罗提的花。花瓣是浅青色。花瓣很轻薄,好像透明的。

    若加惟的花。天蓝色渐变花瓣,似乎有雨水淡淡的气味。

    若礼耶的花。浅蓝色渐变花瓣,似乎有露水浅浅的清澈。

    若巴鲁的花。清蓝色渐变花瓣,似乎有风中水汽的清香。

    若芙拉的花。是洒琵希莉原本的样子,作为一切花的始源。

    若墨浮的花。有着明亮的黄色,一片叶子是浅蓝色的,据他所述是自己的颜色。里面承载着三个朋友的梦想故事,如果可能,它会说话。

    若伽嚳的花。有很强的历史感。

    若娜缇的花。似乎有着温柔而坚定的治愈的力量。

    若摩诃的花。是梦境的颜色,小小如他,大大梦想。

    采歌者的花。月光,清泉和繁花。

    若渡离的花。要不停地坚持走下去啊。

    ……

    “感觉有了强大的力量!”我说着向若摩诃展露一个微笑。

    “海希伊德高兴就好。”

    兰德里柯的手向下划过我的耳朵,在我的鬓发上顺了顺。

    “喂喂……”

    “嗯,像露珠一样。海希伊德,请把你神圣的歌曲带回兰若释迦吧。”若伽嚳说。

    我走到兰若释迦这片狭小乐土的中央,那里被兰若裟装扮得花团锦簇,耳畔是一声渺远的弦音。

    兰若裟围在我的四周,唱出轻灵的和音。

    那么,要开始了。从未排练过的歌曲,只是因为,我们的记忆,都有着水晶般闪耀的光芒。

    “♪就像云霄之外的国度,有着洁白的飞鸟”

    “♪永恒的兰若释迦,有着梦的歌谣”

    “♪太阳与月亮的光辉交织,天空与湖水重叠,露珠与雨水跳舞”

    “♪所有的盛世美景,我们的灵魂能做到”

    “♪朋友啊,我曾在无数颗宝石中看到你闪光的眼睛”

    “♪它们热泪盈眶”

    “♪是谁轻抚你带伤的面颊”

    “♪在小溪边,在巨岩旁”

    “♪千朵漂流的花回到梦的怀抱,带来金色的希望与荣光”

    “♪替你,叩响这永乐的门扉”

    “♪风吹散繁花中的絮语”

    “♪茂绿的森林埋藏了谁的回忆”

    “♪谁曾撒播光明之种,谁演奏出动人乐章”

    “♪是否记得化作繁星的梦想”

    “♪是否泛舟黎明之上”

    “♪朋友啊,我们并非他物”

    “♪曾是鲜花,种子,与大树”

    “♪我猜,星空啊”

    “♪命运它如同果实清香,也如玫瑰绽放”

    “♪愿阳光如黄金般闪耀”

    “♪藏身在阴影中的种子,开出了高悬的神座,也不曾目睹的璀璨星光”

    “♪为何哭泣呢”

    “♪我会化作星辰,永远指引你回家的路”

    种子要好好长大。

    我们,不会输给风,不会输给雨,不会输给凛冬,不会输给炎夏。

    我们将眼泪献给汗水,将汗水献给明天。学一颗种子,慢慢发芽。

    亲爱的兰若,亲爱的释迦。

    见证这一切,铭记这一切。

    用我们的心灵深处去铭记,这便是我等生于此世的意义。

    杨莎树从地底长出,伸展枝叶,结出一个绿色渐变红色的大果实。

    我们的期盼压弯了枝条。

    水潭旋转起来,似乎变成了一道门扉。

    “这就是“期盼之实”了。”

    “我还记得。“期盼之实”……可以拯救森林。”

    “海希伊德,拿着“期盼之实”,唱歌。再次打开“永恒之梦”的门,海希伊德……这就是旅途的终章了,带着我们所有兰若裟的“希望”与“记忆”,勇敢地前行吧,森林会铭记一切。”

    前行吧,王国的勇者。

    如今我终于能将这柄细剑自豪地举起,我将前行,履行我的职责,为了我们所珍视的一切,我们所想要存在的理由。

    兰德里柯坚定地看着我,我点点头,纵身跃入漩涡。

    就像是,前去刺杀恶龙的勇士。

    “是“海希伊德”吗……”

    我名为……“海希伊德”。

    一睁眼,竟然看到了一棵极为高大的树,就是这棵树在发出声音。

    “这里是兰若释迦的梦之核。我是摩耶之树,也是兰若释迦的梦之树。曾经,你亲手把我种下。”

    “摩耶之树?”

    “我就是摩耶。”

    “摩耶……摩耶……我想起来了,我梦到过你!”

    “是的,那就是我。我一直在这里生长着,难免无聊了,就借你的眼睛看看这个世界。只不过,我走的时候留下了一些难以清除的痕迹,所以你梦到了一些我们之间的往事。”

    “原来是这样。等等,我现在不是要去……还有,兰德里柯呢?”

    “你确实要去讨伐无逻伽没错,所以我有话要说。还有,那个人类啊,可是喜欢你好久了,他现在正在通向无逻伽侵蚀的森林核的入口没醒呢,放心,你过去他就能醒了。”

    “还记得吗,若伽嚳村长曾说在最后的最后会告诉你历史。应该是让我来告诉你的,之前发生的还有你忘记的所有的事。”

    我洗耳恭听。

    “愿闻其详。”

    曾经,有一个森林的国度,名叫鹿泽。

    鹿泽有三位神明。一名,叫作草神艾拉毕艾。一名,叫作金王坎西顿庇。一名,叫作花神泽兰娜丝。他们在魔神战争中胜出,被选为鹿泽的三柱魔神。

    可是没谁规定过,智慧的神明一定善于指引人们,仁慈的神明一定性情温和懂得治理国家,善良的神明一定强大。

    德满的风之神和眷属西风之龙庇佑德满的土地,修整地形,教给子民狩猎,种植的知识。

    神州的岩之神每年降下神谕,告诫引导子民,将神州的古老文化传承下去。

    海拓的雷之神与她的双生妹妹治国理政,平衡人与妖之间的关系。即使最后雷之神死去,她的妹妹也接替她的位置打败了想要趁虚而入的魔神。

    如今,情况最不好的当属没有神明治理的鹿泽。海拓,亚眠,呼穆萨,嗟冬的神明都已易位,听说情况也不太好。

    而曾经,鹿泽还有神明的时候,草神对待沙漠子民刻薄自傲,认为肤色的差异使得森林子民比沙漠子民高人一等。

    金王身上有股血气,暴躁冷酷,但在他严峻的外表下,却有一颗温和的心,他深深爱着自己的子民。

    花神有些温柔得过了头,即使她能够创造美丽的花朵,却没有能力保护自己。

    可惜天空岛只希望他们三个能够优势互补,而没想到他们的缺点也互补。

    当年,因为草神对待沙漠地区的高压政策让沙漠子民苦不堪言,金王不想开启第二场魔神战争,多次与作为主神的草神恳谈,可草神不以为意,不断地压榨沙漠子民。

    草神担忧金王和花神联手制裁她,于是先夺了花神的神之灵知,摧毁了她的神之心。

    于是金王为了子民们,与草神发生战争,即使金王战胜了草神,但在去世时留下了侵蚀,侵蚀污染到了整片森林,在森林的深处生根发芽。从此沙漠子民和森林子民也交恶。

    最后他们都死了。

    大神司感到痛心,她作为真正的智慧主,发现魔神战争时,鹿泽有一魔神并未参与战争,被草神保护在一颗种子里。那时她刚刚下诞,草神发现了她,预测到魔神战争的爆发,担心魔神战争危及其性命,就把她封印在种子里,和她的眷属——兰若裟一起生活在兰若释迦。

    后来她出生时魔神战争早已结束,她只作为一个普通的,人形的兰若裟出现在世界的土地上。草神也没有再顾及她。

    实际上,她才应该是魔神战争中鹿泽的神明。才是真正的“摩诃摩耶大智慧主”。

    “那就是你,海希伊德。”摩耶说。

    后来,在三神死后,她发现森林的污染,为了兰若释迦,她毅然踏上对抗侵蚀的路,大神司看到她的勇气与智慧,于是将自己的衣钵传承给她,希望她拯救森林,成为鹿泽的神明。

    但最后,她做到了拯救森林,击破黑暗的时日,自己却被侵蚀污染,在她临终前,意识到侵蚀可能会卷土重来。于是她创造了梦中的兰若释迦,让兰若释迦不受污染的影响,又将自己的梦想凝聚成一颗种子种下,也就是现在的摩耶之树,维系兰若释迦的梦境。她还将自己的梦境打造成一片永恒的梦土,在世界之外的空间永存。

    总的来说,她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等待某一天因为污染的出现醒来,再次承担起应有的职责。

    她是真正有大爱的神明,有强大的能力,有仁慈的胸怀,有牺牲的勇气,有澄澈的心灵,有守护的决心。

    “那人们关于兰若裟的记忆……还有,他们为什么都不会做梦?”

    “让人们失去关于兰若裟的记忆,未必是坏事。小时候觉得他们是最好的朋友,长大了觉得他们奇货可居的也不会没有。你也看到了,人心是会变的,再说,奥拜尔这种心灵明净的人,不也还能看到兰若裟吗。关于人们的梦境,自然也是被侵蚀了,如果还留在他们脑海中,只会腐烂他们的精神,让他们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最后全部疯掉。你把他们的噩梦都吸收了,而这也是你被反噬的一个原因。”

    童年时的记忆,尤其是关于兰若裟的记忆,大部分人都会极其正常地忘掉。尽管如此皓月当空的夜里,当人们站在屋子外,有时却会坐立不安起来。每当站在风中,抬头仰望着遥远的天空时,一些令他们无限怀恋的记忆便会呼之欲出。记忆的确已经探出了头,但再一凝神回想,却已不知不觉消失。一直都是这样的感觉。因为森林会铭记,而他们的内心已经嘈杂到没有一处静潭让那些记忆留驻。

    “还有,你研究命运与星空,却从未研究过人心。如果现在我告诉你,你的老师,杰礼扎,他抽取森林能量支持运作的大型运算机器是为了研究你的枯神症而研制的,你怎么想呢?他没有爱人,当然也没有孩子,他活这么久就只喜欢你一个,他希望你留在教令院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前途,更多的是担心你出去之后会很危险,在奥拜尔不在的时候,所有生论系学者,都得到了全力研究枯神症的最高指示。说他是个好人吧,他加重了森林的污染,相当于加重你的病情。说他是个坏人吧,他又对你那么好,他完全是把你当成自己的亲女儿的。有时候我也不理解人类,他们净会做出一些无聊至极,不可理喻又没有任何理由的行为,最后他们往往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超出最后所获得的东西的代价,最后他们还都说自己不后悔,为了什么呢?”

    每一颗星星都在不停地闪烁着。

    我感到茫然。

    “不知道怎么说是正常的事。要是你现在给我来一句‘他错了,他不应该为了我破坏一切’或者其他什么的我才觉得奇怪。人类就是这样,他们自己就是难以被理解的生物,但也许就是这种让我们这种高智慧生命体无法理解的东西,让他们一步步爬行到现在未曾放弃。这是你曾经告诉过我们的。”

    “现在你又将踏上这条道路,你……我作为你曾经的一部分,我能做的只有——把“杜兰德尔”交给你。”

    “你拔出来吧。”

    一柄古旧却依然显得神圣的长剑。

    我轻而易举地把它拔出来,并没有想象中的沉,但分量很重。

    就在那一刹那,它好像重新获得了生命,剑身流光溢彩,更添神奇威严。

    不愧是神剑“杜兰德尔”。

    不愧是曾经与我并肩作战的伙伴。

    它能够斩断一切,所有存在的东西它都能斩断,包括人的灵魂。

    “前行吧,代表光明的勇者。不要怯懦,不要退缩。要知道,在真正的黎明到来前,总要有人划破黑暗。”

    是勇者,为了光明。是英雄,为了梦想。总要有真正的神明站出来结束这场闹剧,拯救整个森林。

    “你没事吧?”

    “当然。”

    我粲然一笑。我觉得自己的微笑自然而明快,就像花儿将要盛开一样。兰德里柯好像放下心来,原本那怔怔的目光变得和缓。

    走之前好想对你多笑一笑。

    “走吧……往哪里走?”兰德里柯一脸无奈地看着我。

    这就是人们失去方向后的独白吗?

    你迷失在无尽的转角,就像那盏灯迷失在无尽的黑夜。

    “往前走。如果有一天,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了……一直往前走就对了。”

    我能感觉得到,强烈的不安与腐烂气息。

    “别乱想。脑子会炸掉的。”

    “喂喂,你怎么知道。”

    他双手抱胸,“不要把心思都写在脸上啊,你长得这么好看,容易被拐卖的。”

    在往前走,经过一处小小的洞穴,洞穴里刻着一行模糊的字——

    “在黑暗的时日里,我们应当有勇气冲破这混沌,开辟光明的生命。

    勿失崇高与梦想。”

    “这里有一把椅子,哎,这木头受潮了,不过竟然没有烂掉,而是长出了枝条!好奇怪啊,抽条的椅子。”兰德里柯研究着一把木椅子,那把椅子尺寸有点小,不过对于兰若裟来说还是太大。

    “这里有封信……喔,保存完好,纸都这么老了,字迹还很清晰。”

    我轻轻拿起那张纸,纸张很薄很脆,少说得有个几百年来。这要是现在的轻便木质纸张,一碰就会粉末性骨折了。

    “致后来者:

    你好,你们好。我是曾经的兰若裟若黛裟。

    我和海希伊德来到这个地方,征讨侵蚀的根源。为了我们的子民与整个鹿泽得以延续,我们不得不踏上这刀山火海。

    如今,再往前走,便是“失落的兰若释迦之悲”,就是侵蚀的本源了。从前这里也是生机盎然的,但现在,却被无逻伽侵蚀了。

    我想海希伊德应该也在,只不过,我肯定不在了。后来者啊,小心前方的危机,我们此刻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也许会是一场危险的战斗吧。

    不过,不管遇到什么,都不要退缩。

    按照估计,我们这次清理侵蚀不能做到除根除源,但你们可以做到,拜托了。

    我们都下了决心,要为森林的生存付出自己的生命。但我们可不是普通的种子,我们的灵魂仍会回来,亲眼看看这片我们所守护的森林。

    我相信,如果这封信被阅读了,海希伊德你,一定还在坚强地活着吧。

    你与我,还有摩耶(她可能以为自己是被海希伊德在临终前创造的,实际上,现在她只是没有苏醒),都是通晓命运之士,我们能透过星空看到此世最深处的秘密。你是什么感受呢?宏大?震撼?敬畏?或者,有过一点点的害怕与恐惧?

    我对你的了解,你是茫然的。

    你通晓命运,这意味着你比别人都清醒,但也比别人更痛苦。

    没关系,我们还有家人,还有朋友,还有我们的记忆。还有很多很多。我们,是富有的,我们拥有很多很多。

    正是为了这无数让我们留恋珍视的美好事物,我们才踏上征程。

    前行吧,我将会化作星辰,为你洒下清辉,照亮前进的方向。如果前路是没有灯塔的,别担心,不用为星空谱写的命运感到不能直视,我愿意指引你找到回家的路。

    另:这把椅子,我严格按照酥伊的大小做,但是木料不够,所以我给了它绝境生长的能力。等你们到来它应该能坐了。

    愿酥伊朋友与海希伊德成功,森林会铭记一切。”

    “是若黛裟的信。给百年后的人。”我苦笑着扬了扬那张纸,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回原位。

    “按照她说的,接着往下走吧。”

    往前走,不要回头,不要怀念,不要害怕,因为我的一切都在前面。

    在途中也没有什么新奇的东西了,我向兰德里柯讲明了刚刚发生的事,他走在我后面,看不到他的表情。

    “哎,海希伊德。你说,摩耶之树,它所说的,会是你之前告诉它的呢,还是真正的历史呢?”

    “这个,倒是有一点印象。我当时打造了梦中的兰若释迦,把自己的梦想化作种子种下,让它维系梦中的兰若释迦的生命。哎,你知道“世界树”吗?”

    “哦,是世界树尤克特拉希尔·伊尔苏明尔?据古籍记载……是维系世界边界与生命力的树,生长在地核中。关于世界树的论文很少,很少有人能研究到那个程度啊。”

    “嗯,爷爷曾经的课题就是研究世界树与世界间的关系及其稳定世界的作用。摩耶就是我当初仿造世界树制作的维量核心,它和世界树一样,稳定着所联系世界的边界。”

    “所以……”

    “我一个人的梦想固然是单薄的,所以我将世界树的一支根脉与摩耶联系了起来,所以摩耶也获得了自己的意识,可以阅取世界树中记载的一部分历史。毕竟也只是一支而已,世界树虽说在地核中,可你挖穿了地核也找不到,因为它和兰若释迦的原理一样,都是存在于世界之外的解答。而世界树里所记载的历史……可比任何一个人……不,不能这么说。还是有一些能力超出星海边界的人能避过世界树的观测,不过,那只是少数啦。世界树里记载的历史,大到神位的每一次更替,小到你想知道的每一个答案,落下的每一粒草籽,它都记录得清清楚楚。现在就能解释那句话的来历了,可不是我们用来励志的啊……“森林会铭记一切”。铭记者,一生为铭记而来。见证者,一生因见证而生。无论日升月落,波澜起伏,有了摩耶,森林,兰若释迦,或者说是我们,都会记住一切。”

    “那人们的梦境,是都被摩耶之树吸收了吧。”

    “当然啊。哎,这么一说有些罪恶,不过,摩耶吸收的可是人们内心深处最黑暗的投影,也就是噩梦。把他们净化后,再供给给梦中的兰若释迦。你看,心思纯净的人,不仅拥有纯洁的梦境,还能看见兰若裟哦。”

    “喂喂,这里你在躲避回答吧!摩耶吸收的噩梦转化到那里去了?”

    “啊……想必你已经不用再问我了吧?那些污染,曾经是金王留下的祸患,在我打扫一部分后,转移到我的身上了,所以,枯神症才会这么严重啊。”靠近了。

    “真正的污染,不是简简单单的森林污染,而是人们内心深处的肮脏与黑暗。”不安的感觉越发强烈。“那种污染,被我们称为“无逻伽”啊。它能腐蚀一切梦想,吞噬一切希望。我……自然不能让事情变成那样。”

    真正的污染是人心的丑恶。

    “当然啊,你看,小孩子们的内心多么纯洁啊!为了守护那样的梦想不被无逻伽侵蚀,我,摩耶,兰若裟,兰若释迦,还有世界上千千万万的人,都在不断地努力啊!这一切,都是为了人类能有一个有梦的明天……只有,有了梦想,人类才能不断的,为了家,前赴后继地投身火海,开拓未来。”

    愿梦想永存,永不被无逻伽侵蚀;愿灯火不灭,永不被我们所放弃。

    我知道,我所做的一切,是为了这个大世界,也是为了我的小世界,为了每一个人的愿望和家。

    那一粒小小的梦想啊。你会如花般绽放吗?你会长成一棵参天大树吗?你会化作天上的一粒星辰吗?

    我们的梦想并非微不足道,因而值得我们为此与邪恶较量。只要不失去我们的梦想,世界的大门会永远为我们开放。

    人世间澄澈的梦想如黄金般闪耀,怎么能说,我们的牺牲没有价值?

    哪怕所有人都忘记了我们存在过,守护过,奋斗过,还有森林会铭记一切。

    还有你会记住一切。

    “你真的是个英雄。”

    我笑了下,也许我是个英雄吧。

    侵蚀的气息更强烈了。是我曾经感受到过的,那种黑暗,折磨,压迫和腐烂的味道。

    这就是人心中最不堪的污染吗?就像是恶魔的味道。

    兰德里柯伸手指了指,一个洞口。

    “是一个洞口。”我说,瞄着洞口边缘攀着的黑色痕迹。

    “这就是终章了吗?”兰德里柯拉拉我的手。“一切马上就要结束了,一切都会好的。”

    我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这番自信说出来的这段话。

    从这个洞口望进去,是一片明亮的漆黑。

    看得很清楚,所以是明亮的。

    天空是蓝灰色,像是覆盖了一层阴霾,却灰得厚实、彻底。延伸过去的地面上似乎有水,闪着不一样的光芒,在这个地方,光芒也低着头灰暗地闪耀着。

    黑色的獠牙,弯曲着。延伸到很远很远,却不模糊,剩下一个比一个浅却都是灰色的影子。

    “马上,就可以回家了。”我握了握手中的杜兰德尔,它身上的光芒在这片肮脏中显得别致,更加光彩照人。

    这时我突然想起,这柄剑啊,还有另一个名字——“维生之誓”。

    “兰德里柯。”

    “我在呢。”他缓缓地说,“我会带你回家。”

    我们走上前去,污染的气息很浓重,似乎能听到地缝中传出的嚎叫。

    没有想象中艰苦的战斗,污染的核心,只是一个静静趴在那里的黑色的球。

    “海希伊德,能听到吗。”

    “摩耶?”我怔了一下,“你在哪里?”

    “我现在用你的眼睛看着你看到的一切,只要将神剑刺进核心中,就可以解决所有的污染。”它若有所思地说,“以后再也不会有污染了。”

    “就这么简单?”我怀疑道。

    “不简单。只是,你的选择,我无权干涉。海希伊德,你要想好。”

    我举起神剑,大力将其扎进地里,污染之核爆发出巨大的光芒,炸成了一阵雾气。

    “你会死的”

    “你看吧,我说过的,你不会……海希伊德?你怎么了?”

    我看着发光的身体,剧痛。原来,被侵蚀的我,就是污染的根源啊。

    我,原来就是森林的病灶啊。

    强忍着身体的疼痛,克服心中无限的恐惧,在一片模糊与天旋地转中,迈着沉重的,摇晃的步伐走上前去……

    “海希伊德!”兰德里柯跑到我身边,扶住了我。“我来吧,你这样……”

    “不行,只能是我。曾经是我,现在,也必须是我。”我握住他的手,感到温暖。

    “兰德里柯,请给我勇气。”

    我想我会一步一步走向你,一步一步走向故事的最后,用我自己的力量,让森林脱离这数百年千年的苦海。终结我自己的罪孽。

    “因为我,是在偿还呢。”

    如果我最后也能,敞开心扉面对我内心最恐惧的痛苦,张开怀抱抱住那名为邪恶的污染,你。你会不会,会不会也有一点点感动,我是不是,也可以让你感受到这个世界的善意。

    这样,心灵,就不会有污染了。

    只要用我的牺牲,换取……明天。所有人的明天。

    即使,曾经是我付出了灵魂让森林恢复生机,让人们的精神恢复正常,我是所能记住这件事的事物的“英雄”,是森林的“英雄”。

    但也是我,带来了这样一场污染,我同样也是森林的“罪人”。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要让我再次来到这个世上?为什么,要让我经受上一辈子的痛苦与磨难,又让很多人,因为我……

    因为我是整个故事的起始,所以,只能由我来结束这场闹剧。

    就让我来亲手拉下帷幕。

    我踏出第一步时,义无反顾;如今迈出最后一步,亦是无怨无悔。

    那就用自己的力量,把故事本不美好的结局,改写成我心中理想的模样吧!

    杜兰德尔的光芒迸发,和我的手掌融为一体。

    只要……我……

    我冲上前去,用自己的身体,抱住了那个散发着绝望气息的黑球。

    “海希伊德!你这是干什么!”兰德里柯的声音似乎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他好像扑过来要把我拉开,但他失败了,我知道。

    我不能再连累一个人,陪我离开他们本不想离开的世界,我不想让任何人因为我牺牲。

    我紧紧拥抱住那个名为污染的东西,它好像抗拒着我的身体,在拉扯中,我听到了女人的尖叫,男人的嘶吼,几声祈祷和非常清晰的——

    “艾拉毕艾!你醒醒——”

    “坎西顿……庇……是你吗……你看,花……漂亮吗……抱歉,我……吻我,坎西顿庇……”

    “我本想让我们和平共处……可最后呢!她带来的知识……”

    “你清醒一点!”

    “什么都别说!我不想听!我不想听!!!!!!!”

    “保护她……”

    身体回到地面上,我大概猜到下一步该怎么做。

    如果是做清理的话,就应该做得完整一点。

    “兰德里柯,祓除我。”

    这就是我最后的结局吧……是什么都无所谓了吧。

    “你用灵魂净化了森林核心和人心”

    “你……说什么?”

    我握住他的手放在我的胸口上,他的手上发出绿色光芒,那光芒将我吞噬。

    我低头看,感到身体被洞穿,撕成碎片,化作怎么也拽不住的风,渐渐融入这个环境。

    “你的灵魂以后会成为污染的病灶”

    杜兰德尔身上的光芒逐渐消散,绿意开始蔓延……

    他的瞳孔放大,里面是深邃的恐惧与震惊,他似乎想呼喊,但我阻止了他。

    “再会了……”我上前抱住他,他的手碰到我,我便感到身体开始消散,化作时间里的流沙。

    我所爱的人,如果还能再见面,就应当是好久不见。

    向前走,走向终结。

    也不错啊,就让我化作火种吧,让我成为埋藏在森林深处的火种,让我维系森林的生命和梦境……哪怕是一粒草籽也好,还能看到树木在成长,沉睡,没有痛苦,没有哀伤。

    沉沉的雾气覆盖了我的眼眸,它闭上就没有睁开。不管眼前的人如何呼唤,它也没有回应。

    我……回家了……

    真好啊……

    醒来是在一片美丽而不大的土地上,天空是浅浅的粉色染着金丝,云彩缱绻飘在空中一动不动。我躺在一片草地上,软软的。

    我坐起来,是一个小坡,坡上有一棵姿态优雅的树,上面还挂着嫩绿的藤蔓。树下是原初的洒琵希莉,树上嫩叶茂盛,有一只小鸟展翅欲飞。

    小坡周围都是清澈的湖水,可以踩上去,鞋跟嗒嗒响着,在这片静谧的空间里发出敲打瓷器的声音。

    踏在水面上泛出星光,太阳光洒在水面,极为美丽的波光。

    我的梦。

    这里是永恒梦土,是我曾经打造的永恒的梦境——我的梦境,它如此美丽。

    也许,这就是我几百年来最后想要回到的地方……只是想要在最后,得到内心的一隅安宁。

    这就是我的家吧。

    它是永恒梦土呀。

    绮丽的光芒照在脸上,我躺在水面上望着空中停滞不动的白鹭,把玩着一片草叶。

    生命啊,我想着,那只白鹭就活了。从空中优雅地落到我身边,用喙梳理着我的头发。

    如果成长是为了回家,那我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吧。

    可是,总感觉忘了点什么呢。

    我闭上眼,感到有人在轻轻拥抱自己,是谁呢,如此温暖。

    在这个琉璃般的梦境中,我会在无声无息中消散,成为天上的一颗星星。

    我竟感到无比放松。

    飞吧,回家……

    我是一个幸福的人吧,在彻底消失之前,还能回一次家。

    可是,我真的回家了吗?

    我睁开眼,这里,终究只是我留给自己的促狭。终结的美丽。

    我,是孤独的。

    忘记了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那么那个我,还是我吗?不过就算是没有刻意去遗忘,该忘记的还是会忘记的。

    因为我总以为记忆永远都是以貌似完整的样子展现在你面前,除了那些可怜的边角料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但我依旧以为你记得我的整个人生,一字不差的。

    可是那片让人心慌的空白……我曾经深深爱过的,曾经凝视过的,曾经想要守住的……除了兰若释迦那些美好的让人怀念的染着暖色的时光……他是一个人……是谁呢……

    也许在日落之后只有一双纯净明眸于黑夜独享星辰。在你沉寂之时,漫天烟火,苍天无声,在梦境里,我伸手却做不到挽留。

    你要好好活着。

    我看到自己的手开始变得透明。

    那一刻,我也没有记起……

    就那样一个名字,仅仅是一个名字。我陷入了疯狂的思念与悲伤。

    我想你了。

    泪水横流在脸上,心像刀割一样疼。我突然读懂了曾经自己留下的梦境——献身的灵魂。

    那声哽咽仿佛是扩散的涟漪,一圈一圈兜兜转转地伤心。

    踩着时光的尘埃一直孤独地活着,永远永远,再也回不到家。

    是你说过的,要接我回家……

    不过我不能啊,我是草木之主,这个牺牲由我来做。我的牺牲,是为了更多的人能够回家啊。

    没什么怨言,希望你们每天开心快乐,每天都能够回家。

    ……

    ■■■■要回家

    伤心不要

    □□□□也想回家

    但是不能

    ……

    一字一句断断续续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只剩下上半身还是实体,根本使不上力,要是一个想法充斥着我冰冷的心脏,它就会突然温暖了——

    我,也要回家了。

    星星还是很亮啊,一如当年每个人看到的那样。

    不知道,你过得好不好啊。

    不知道,你回家没有啊。

    不知道,他还记得我没有。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的影子,从模糊到清晰,她微笑着,有着和我一样的面容,只是周身散发绿色的,柔和的光。

    “你是……”

    “海希伊德,你做的很好。早在很久以前,我就相信你,能做到。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她伸出手抱住了我。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哭泣呢?为什么心如刀绞,又为什么,有一种,释怀的喜悦呢?

    这将是一场漫长的告别啊,这片梦境也开始坍塌,琉璃的砖瓦开始剥落,我将也不复存在。人死了,还会做梦吗?

    这个世界上第一个会做梦的个体,如今要失去她的梦境了。

    无论发生什么事,生活的轮盘都会一直向前,过去的,纪念,忘却,也只能纪念,忘却。

    希望森林仍然可以记住一切……像从前那样。

    为了梦想不被侵蚀,孩子们有一个美好的童年,在往后黑暗的时日里想起那段童年时光会觉得慰藉,即使忘记了也不要紧,森林会铭记一切……

    星空之上的命运似乎不可怕了,那只是一个终点,一个归宿。

    “最好还是一无所知”的说法根本就说不通。

    但是,我却第一次觉得,星空,真美啊。

    直到完全失去意识,什么都不用说了。

    雨水流经地表陷入土壤,渗进肉体无法到达的深处,那里有树的根系以及远古时光的尸骨。那里是象征灵魂的诞生地,而灵魂却是孤独的产物。

    多少个背影消失黑夜里,换来晨曦。

    最后一滴泪水也消失在梦境破碎后的永夜里。

    愿梦想永存,永不被无逻伽侵蚀

    愿火种不灭,永不被我们所放弃

    亲爱的孩子

    你们要好好活下去

    因为森林会铭记一切

    记住每一滴雨露,每一朵鲜花

    我们这些消失在记忆长河中的人

    会变成风,变成雨,变成花

    变成高悬于天的星辰

    变成每一个和你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只愿草木恒久清香

    飞鸟得以停息

    孩子们永远能找到回家的路

    ……

    我想起了无数个日落前的土地上,我曾悠闲地小眠,阳光温暖,像来自天空的拥抱。

    我想起了无数个日落前的土地上,我教给兰若裟们制作饭食,习得医术。他们,又把这些教给人类。

    我想起了无数个日落前的土地上,我和若黛裟畅想没有污染的翠绿的森林与明净的天空,我们毫不犹豫,将这一腔热血投进伟大的拯救中。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明……

    那个名字啊,感觉像是……曾经怀抱着深深的依恋与爱慕,如同浪潮拍打着我的心。

    这个名字,曾无数次被我说出,只是现在,我却不记得有关它的一切。我的记忆……

    我也遗忘了,最重要的人啊。

    也许还有很多话没说,这些我竟都记得——你要好好生活,忘了我,不要牵挂,不要流泪,不要悲伤。

    你要回家啊。

    一定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人吧?

    可惜森林最后也没能记住一切。

    抱歉啊,真是抱歉。

    我想笑,却做不到。

    大脑也开始变得冰冷,心脏不再跳动,最后一丝意识也快要模糊,它却抻着胳膊不想离开,将这片极夜灼了一个焦黑的洞。

    为了森林,我牺牲也无所谓。

    但我也想回家。

    雾色弥漫在郊野,夜风吹在人的背上微微发冷。安静的夜空中却没有一点星光闪动,只看到被乌云遮蔽的月光。芦苇在不远处集成海洋,而我正走在通向渡口的路上。萎缩的纤草凌乱地倒在路上,北风吹起残缺的身躯拂过行人的身旁。

    我的身前身后尽是未知,深色的浓雾使我看不见太远的地方。但那里仿佛在召唤我,但是,我彷徨不前。

    我是谁,我叫什么名字,都不重要。

    想不起名字了。

    不认识自己了。

    这里是哪里呢。

    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这样黑的天还有月亮。

    想要飞奔着回家,就像是夏天追月亮的晚上,想追到月亮。

    可是跑得越快,月亮也跑得越快。

    永远追不上月亮。

    怎么突然,如此懦弱。

    思维都混乱了啊……

    就像我找不到家的方向一样。

    漫长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