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会铭记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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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会铭记一切-7

    头开始发晕,我从来没有在雨里跑过,也明确知道自己不能淋雨。

    抱歉,但即便如此……依然得跑不是吗。

    那如果我跑不动了呢。如果我再强大一点点,身体没有这么差,所有事情……会更容易吧。

    跑不动了,也要接着跑,如果停下来,就只有死路一条。

    “削尖你的棍子,或者继续奔跑。”

    我感到身体越来越沉,潜意识里的声音告诉我向前,向前,奔跑,不要停……直到,最后头向下栽倒的那一刻,还是维持着奔跑的状态。

    抱歉,拖后腿了。

    “在发高烧。”驻店的医生说,“淋雨了吧,她身体好像很差,让她喝点红糖水,没有的话前台可以买到,多喝热水。病得不严重,所以赶紧给她换套衣服,万一严重了就不好了。”

    “好,谢谢。那个,你们这里……有备用的衣服吗?”

    在医生诧异的目光中,兰德里柯从爽快的店主人那里得到了一套衣服。

    “真是不寻常啊,大雨天跑到森林里的人。”

    一直过了很久……直到雨停我才醒过来。却没有看见经常能看见的人。

    雨停了,天还黑着,没有月亮星光。那风似乎是从树梢上摘下来的,恋恋不舍地缠绕着枝叶轻声呢喃。

    “兰德里柯……”

    “哎,我在!”兰德里柯从另一个小隔间冲出来,“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只能说……幸好不是枯神症吧。那样的话……那样的话,咳咳……就麻烦了。”

    兰德里柯摸了摸我的头,训斥道:“别说话了!你这烧成这样……”

    无论怎么样,我都会像修行一样走到最后一刻。

    “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啊?”兰德里柯撑着脸,“你在道响郭的时候我说过多少遍了别进去别进去,嘴都秃噜皮了也没见你如此真诚地道歉。”

    “你就让我道歉吧……你别告诉我不知道啊,明明应该是我去做这一切,明明……应该是我的责任。可是,可是……”

    “行了,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了。”兰德里柯把手放下来,“但是,别把责任全堆到自己身上。我们巡林员就是来干这个的。再说,你觉得这现实吗?你一不会任何武器,二身上还有重病,还有哦,我答应了老师要保证你的安全。”他板着脸,“你的脑子也被蕈吃了吗?”

    那一刻,我比以往更深刻地感受到,自己的无能,无用,无力。我无法守护自己想守护的,无法改变自己该改变的……

    我什么都做不到。

    “但是,如果时间太长太长呢?我会一直向着拯救森林而去,这已经很明确就是我的责任。但是你有你自己的生活……你也有自己的东西去追寻吗?你会有更好的未来,前途,爱人……而这漫长的历程,很残酷,还有,它会毁了你的一切……”

    “我向你保证,我一直想要做的确实不是拯救森林,但我很愿意尽我所能守护它。这就是我做巡林官的初衷。”

    是的,我知道他是如此,但“终极目标”和“第二目标”仍旧是有主次之分的。

    “……那你该去找你一直想要的。”

    “说起这个,我一直想要的,可能永远得不到吧。”兰德里柯的眼神变了,“就像灯塔。一闪一闪,就在前面,浪中单薄的船,也许永远到不了那个有光的地方。”

    “谁不是这样呢……正因如此,人才会穷尽一生追寻。”

    就像追月亮。

    人们并不总是跟着灯塔前行……这句话显然在这里不适用,毕竟,那句子里的灯塔指代的是“命运”。

    但不管跟不跟着灯塔走,最后要到的地方都是一样。就比如目的地很难改变……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道理,而是答案。

    “相信我吧,也许等到了终点……我们都能找到自己想要的。”他拍了拍我的头,“我们会继续走下去的。”说完,兰德里柯就走了出去。

    真是很难让人怀疑……或者拒绝。

    想起来……兰德里柯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呢。他为了我付出太多太多,也牺牲太多太多了。我知道,这不只是因为他很早就认识我,救过我,而且是爷爷的学生。一定还有能重要的原因……但我不往下想了,因为那是人心中最狭窄的地方。

    我不是很擅长揣测人心,我只会制定计划和理性判断。

    哎……再说别人的内心也不是我有权利揣测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嘛。

    比如塞拉德诺表面上看起来很冷漠很严肃,实际上很闲。不对……这不是秘密喔。

    啊,好像也不能把真正的秘密说出来。

    “来,吃药。这药我记得还挺苦的……”他在倒水的时候盯着我直接把颗粒倒进嘴里,再用水咽下去。

    “哪里苦了?好甜……怎么又是好甜!”

    “……啊?我们都是用水泡着喝的。”

    “啊?”我喝了口水,和兰德里柯面面相觑。

    “唉……算了。你好点没?”

    “没,还是晕。”我捉住他的手。

    他把我的手反扣过来,摸了摸我的额头,坐到了旁边。似乎要一直看着我。

    “是你吗,乘着微风雨露呀……是你吧,带着鲜花和梦啊……”

    谁在唱歌呀……是我吗?还有很清亮的琴音……

    不过呀,兰德里柯,我没有听见过你唱歌哦。

    感觉……这次生病好得真的很快。也是若娜缇和若摩诃的功劳吧,我想。

    应该是在半夜醒来的,窗帘拉着,没有光。兰德里柯闭着眼没有醒着,他的手搭在我的腰上,似乎是在轻轻抱着我。很安静,看起来没有做梦。

    怪不得很温暖,很安心呢。像真正的家人一样……就像兄长。

    “海希伊德……”

    他没睁眼,用很小的声音说,要不是我对自己的名字百分之一万的熟悉估计都听不出来是什么。

    “怎么啦。”我也小声说。

    对哦,他听不见,我嘲笑了一番自己的愚昧和幼稚。

    雨声不在这里,大概是停了下来。还有些冷。哎,兰德里柯有这么大的尾巴,不会冷的吧?听说他和研究队去德满的玉龙雪山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不冷呢。

    仿佛听见了来自星海之上森林间的琴声。

    芊芊莽莽。

    谢谢你给我温暖。

    “啊……哎,你好点没?”

    “绝对彻底好了!”

    “哎?”兰德里柯一脸怀疑地看着我。

    “喂!那是什么表情啦!”我坐在过于软的床上,甚至弹了两下,“把我的衣服还给我啊。不然今天出去穿什么?”

    “……要不是我十分贴心地烘干了它,总之,快说谢谢我。”他把衣服拿过来。

    “谢谢大巡……巡林官大人。”看到他瞪过来,我立刻改正。

    我错了,下次还干。这是和塞拉德诺学的,不过如果塞拉德诺这么叫他,可能会被按在地上摩擦吧(发生过)。

    “我出去了,你赶紧换衣服,然后下来吃早饭。”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这么讨厌“大巡林官”的称呼。

    也许他不喜欢大风纪官和大书记官中的一个?不过,他说过大风纪官曾是他的舍友,应该就是大书记官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又是为什么呢?

    我比较熟悉大书记官,他的职能仅次于大贤者,甚至比六贤者权力更高一级。我经常见到他和爷爷商讨事宜,但我们没有说过话。

    “我来了我来了。”我走到兰德里柯身边,“诶嘿?”

    “诶嘿什么诶嘿。你吃点什么?”

    “就随便吧,跟你一样。”我找了地方坐下。

    “行,我看……没什么你过敏的。”

    “蔬肉卷喔,我记得婕德之前特别会做这个,不过很麻烦。”

    兰德里柯点点头,“他们好像都很会,塞拉德诺之前声称自己会至少二十种蔬肉卷的做法。要我说,他这个名字和他的美味程度并不相符。”

    “如果在同一个蔬肉卷里吃到组织过于坚韧的菇和特别多糖还有河水的味道会怎么样?”

    “……塞拉德诺的菜谱里没有这种。听起来倒像是若阿波,若望师和若卡罗提的杰作?”他把汤碗推到我手边。

    “没错,就是这样。别这么看着我啊,我不会做蔬肉卷,我不会做饭。”

    “没关系,大巡林官会。”他笑了。

    “啊……啊?好吧好吧,我还以为娜拉不在的时候,饭都是塞拉德诺做的。没想到你生活技能满点哦。”

    我决定忽略“大巡林官”这四个字。

    “是啊,哪跟某些人一样,光有脑子没有手,有时候脑子也不多带。”

    “……你到底在讽刺谁。”我无奈地看着他。

    “不懂就别问。”

    “真经典啊。话说回来塞拉德诺做的饭很好吃呢,和婕德不相上下!不过你可别告诉婕德我这么说过啊,婕德跟塞拉德诺不是很对付。”

    “哎,表面上是这样。但塞拉德诺喜欢婕德哦,你不会不知道吧?”

    “啥?!所以,所以……啊????”

    我陷入了沉思。

    这都什么和什么!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冤家路窄?!不对不对,地狱笑话别乱开啊!

    “……一定是假的……吧?”

    “是真的。”兰德里柯点头表示肯定。

    我悱然。

    “哎……?那……”

    “总之看造化。我觉得塞拉德诺那小子有戏。”他打断我的话。

    “那婕德会喜欢他吗?”我疑惑地问。

    “不确定。不过,塞拉德诺现在还没想好怎么办呢。”

    “举棋不定的话不是很好呢……婕德这样很漂亮性格又开朗的女孩子,有很多人喜欢的。”

    “还有哦,之前她好像说过……一定要等我嫁人之后再结婚,虽然不知道她是不是开玩笑。”

    “那你准备怎么样?”

    “我……只能说这样很对不起婕德啦!你看,我这病谁受得了啊?三天两头病一次,可能我不会结婚哦。”

    “一定会好的。”兰德里柯坚定地说,“我能做到。”

    “什么?”

    “等森林好起来,我就回教令院继续研究。”

    “什么……?!你说什么?你要回教令院?!为什么?”

    “那天……那天,师兄告诉我,教令院有一个关于枯神症的研究正在进行,以此作为筹码希望我能回到教令院……如果没有人才回去接手研究,这个项目就会一拖再拖……我不想放弃这个希望。”

    “所以……所以就因为这个,你要回到教令院……?”

    “现在项目只是缺少突破点……如果不是……我现在就会回去的。项目拖是拖,但你的身体……显然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

    “这没有用。”我摇头。“看我能耗到什么时候。”

    “有希望……真的。”他皱着眉。

    “比起相信教令院,还是相信陪伴了我们万年的森林吧。会有办法的,难道你不想想……对枯神症的研究,他们没有病例,没有实验体……他们是怎么研究的啊?用空气吗?这只是骗你回去的一个借口,而当你真正投入了这个所谓的研究……他们会有其他的借口的。”

    “好像,对。”兰德里柯移开了目光,“是我没想到。”

    “怎么不跟我说啊……这种事。”我愤懑地说。

    “你肯定不会让我回去的吧?”

    “你难道不知道教令院现在根本就是一个疯子聚落?他们为了研究命都可以不要!我想不明白,是因为什么,科学成为了他们生命的全部……喂兰德里柯,你不是这样的人对不对,所以不要想着回去啦!就算是为了我也不行!”

    “好啦好啦,别训我了。希望……出现一个奇迹,啪的一下病突然就好了。”

    “呃……”

    我该不该告诉他,世界上本没有奇迹。

    回去再找若摩诃和若娜缇问问吧,还是这样靠谱一点。

    “也许呢。”

    有人说,在这个过分真实的世界里,我们都需要仰望星空。

    但实际上,星空是比现实更现实更冷漠的存在。它们雷打不动地走着自己的路线,不由分说也不容争辩。

    时间全都是锋利的羽翼,星星全都是钢铁上的轨迹。

    即使有时会改变路径,终点却是不轻易改变的。

    “不对啊,回归刚才的话题。假设我病好了,好像也不是很会结婚的样子。可怜婕德孤寡一辈子,只能和我在一起。”

    “哼哼,也许你会结婚的。”

    “为啥?”我露出没心没肺的笑,“我拢共认识不了几个人,嫁给谁?嫁给森林吧。”

    他笑着摇头。

    “什么意思啊这人。”我说。

    他还是笑着。

    “喂!”

    “那我娶你如何。”他撑着下巴,似乎很平静地开着玩笑。

    “……我不会当真的。”我说。“这种玩笑还是少开吧!婕德会杀了你的,管你是谁呢。”

    兰德里柯这种人应该是很多人的理想伴侣哦,虽然我却根本没思考过这些事情。

    ““哦,对了,你一直是跟兰德里柯前辈在一起的吧。”

    “对啊,怎么了?我们一起寻找兰若裟,你信么?”

    “嘿嘿……你们两个……绝对是有点什么吧!”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兰德里柯他……他只是只很善良的狐狸而已!我们两个绝对不会有什么!绝!对!”

    “哎呀别否定得这么决绝嘛!你想想,一个单纯的好人,怎么会对你这么关怀备至——殚精竭虑——不对,嗯……词穷了,总之就是这个意思。”

    但……为什么……心里会有动摇?

    “你脸红了!嘿嘿,我就知道……哎,兰德里柯前辈多好的人啊……别瞪我啊!””

    想起和婕德的对话,我一瞬间陷入了迷茫。

    婕德……该说是乌鸦嘴吗?

    “好了好了不闹了,今天是三位作家的兰若裟……哎,应该和采歌者是一个性质吧。”

    “走吧走吧,想听故事!”

    这样子,想起之前在教令院的时候,从来都是在爷爷那里住,经常能碰到兰德里柯。

    早就听闻他以毒舌著称的鼎鼎大名,第一次在爷爷那里见到他,却是很礼貌的样子。当时我想,嗯,他还笑呢。

    一来二去的就比较熟悉,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我们总在渴盼光明,却不知身后的影子已经在光中清晰无比。

    记得,之前有一次他过生日到爷爷那里去问一个问题,爷爷还给他做了蛋糕,点了蜡烛。那时候他已经是道响郭的巡林官,我还在教令院进行学术研究。我问他会许什么愿望,他问能许几个。我想了想说一个吧,毕竟是最重要的。

    “我希望……将来能……”

    “什么?”

    “没什么,愿望,毕竟也只是个愿望。”

    我坐在鹿泽城最高阁楼的栏杆上,那时候还没有恐高的毛病。

    “下来。”他伸出手。

    我望向旁边的梯子。

    “你难道不觉得吗。这里的风,很高。会让每一个人长出翅膀。”

    接住,然后抱在怀里。似乎并不想松开,希望……希望和她在一起。不管怎么样,以后要多来看她……无所谓,真的无所谓。希望以后还能见到她,以后还能再遇到吗……千万,不要错过……

    那一刻我闻到了兰德里柯身上的酒气,可能是和塞拉德诺喝过酒了。

    “兰德里柯,我看见你的翅膀了。”

    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总是会莫名其妙地想起之前的一些记忆……忘了好久的,会突然想起来,然后细细品味很久。

    恐惧的感觉如潮水般袭来,爬上了我的脊背,像自上而下贯彻蔓延的寒意。我意识到,我也在慢慢忘记,悄悄忘记,无声无息地忘记。

    记忆如流水东逝,抓不住,保留不下来。

    难道是菁华浮梦?

    月光终于如水般泻在了这条河流上。记忆是一条河。那些惊天动地的声音都不曾改变她的流向。她冲刷走那些岁月,把它们埋葬,然后自己慢慢地老去。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

    森林,也在渐渐遗忘。

    不能再铭记一切了吗?

    我看着兰德里柯,那么你,也会忘了我吗。我,也会忘了你吗。

    希望这种事永远不会发生,真的。

    总是“希望、希望”的,想来想去也确实是“希望、希望”。

    “要深入洞穴吗?”兰德里柯询问我的意见。

    “还有别的路可走吗?”我平静地说,“走吧。”

    七拐八拐,竟然是死路。

    但前面有一只红色伞盖橙黄色身子的兰若裟。

    “海希伊德……终于来了。如果不来的话,就没办法解决地底下的问题。”它点点头,“你好海希伊德,你好酥伊兰德里柯,像大树一样。”

    “枝繁叶茂的那种?”

    “酥伊兰德里柯,可以考虑和我们一起写故事。”

    “哎,在夸你呢。”我笑道。

    “这是最后一个故事,也许会有点像被摔碎的酥饼干那样。我若兰佘,若嘉达,若乌厮,要把他们拼成一块完整的饼干。”

    “是要把故事完成吗?”

    “差不多哦。”若兰佘点头。

    他拿出一个形状像石榴大小却像鸡蛋的果子。

    “这是计恒实,利用它可以打开故事的树洞。”

    我看了看,确实有一个圆形的缺口。

    我把计恒实放进去,突然“洞口”裂开了,能看到里面似乎很深,而且很大。

    我们鱼贯而入,发现里面有着很大的空间,似乎来自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巨大的土色岩石块上覆盖着薄薄的青草,漂浮在空中,下面貌似是“虚空”。

    “小心不要掉下去。”若兰佘警告道,“掉下去就回不来了,会像大酥伊的记忆一

    样。”

    “怎么下去呢?”兰德里柯问。

    “弹琴,可以让草木为之一振。”若兰佘说。

    我点点头,此为“拥护的曲调”。

    面前出现一条路,由不知道哪里来的粗壮枝干组成,上面还有稀稀拉拉的叶子。

    犹如曾经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走到了冬季时的满目萧条。

    像人的记忆一样曾经富裕现在却变得匮乏。

    我们走下去,若兰佘没有跟着。

    “故事……故事……有一颗果实和一个故事……”若嘉达自言自语着。

    “这里……这里怎么修复呢?”我看着面前破碎的,飘在空中的土块与渣渣。“要找什么?”

    “找……一朵花,一枚果核,一片叶子。都可以。若嘉达不在意,什么都行。只要,只要一个故事,就都好说。”她悲伤地说,像个悲剧演员。

    “喔。没听懂。”

    “亮晶晶的记忆,我们的舞蹈,罪恶般的命运,无法承受甜蜜但沉重的故事……”她自顾自地悲叹,“难道,海希伊德不知道“亮晶晶”?”

    “亮……亮晶晶?”我突然想起来什么,“是若般梨之前给我们的那个吗?”我翻着兰德里柯背后的背包。

    “若般梨,是若般梨啊。那还是给若兰佘比较好,他写快乐的文字。我只擅长伤心的文字。”

    “刚刚不还是说什么都行吗?!”

    若嘉达摇摇头,“花,果核,叶子。海希伊德没有听清。”

    “为什么是这几个?”

    “就像酥伊凋零的命运,和星星坠落到海里。”

    “……不愧是悲剧作家……”

    “那怎么办。”兰德里柯说,“难道去找一只跟着酥伊的兰若裟吗。”

    “别说,还真有。”我瞪着他,“若般梨说过,还有两个。我们现在就得去。”

    “在哪里啊。”兰德里柯扶额。

    “一个在沙漠,另一个在教令院。”我摇头,“应该都是胆子很大的兰若裟……”

    “沙漠……是很多很多萨伯纳的地方。是我要的故事。干涸的,没有生命,却有记忆。”若嘉达坚定地说。

    “幸好就在防沙壁的不远,从葛誓喀就能过去,难道是考古学者吗,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或许吧。沙漠里有很多陵墓,确实……但只有少数学者进入沙漠研究呢。沙漠那片地方,就跟不是鹿泽的土地一样。”

    “很多国家有很多土地都是这样的吧。”我想了想,“确实呢。不带管的,总有特殊事情发生。”

    “教令院……若嘉达知道。应该是若乌厮想知道的。他写的是虚幻的文字,像下面一样,什么都没有。”若嘉达说,坐在木桩上。

    我们离开了甚至可以用广阔来形容的生机盎然的山洞,前往葛誓喀。

    从这条路再往过走,还能路过跃诃之座,只是一个小亭子,不过那里会有一些正在林居学习或修行的生论系学者。

    “哎,你林居的时候,也到过那里吗?”

    “没有。”他否定了,“那里什么都没有,就只是个简陋的凉亭而已,真的没什么传说中送来灵感的特异功能,都是轻小说害的。”

    “学业压力那么大,人总要找个精神寄托不是?”

    “是啊是啊,被折磨得全都不像人样了。我就见过好多,自杀的,精神分裂的,疯的,诸如此类。”

    “唉……”我幽幽地叹气。

    “我们没有这种感受的人,总有人说是不知民间疾苦。实际上自己也没有在很认真地研究。”兰德里柯说出了很严厉的话。“他们的认真和疯狂没什么区别。”

    “哎哎,别这么说嘛。”我拉住他的胳膊,“教令院……现在也就是这样。或许,他们从未意识到自己已经偏离了轨道呢。”

    “毕竟,泊错了船位,是要被开罚单的。”我笑了一下,“杰礼扎老师,也是如此吧。”

    “喂喂喂,你不要因为他教过你你就心怀善念啊。他差点毁掉的可是你天天在去世的边缘来回试探也要救的森林!若娜缇不是说过吗,你的病就是来自森林的病,你还把他当老师?!”他生气地斥责道。

    “我可没不恨他……太过分了,而且,而且总有种被背叛的感觉。虽然……貌似和我的信任没什么关联,但就是生气啊。”

    我们跋涉到跃诃之座,已经是暮色降临之时,我们拖着疲惫的身躯在亭子里休息,我一抬头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索德里先生?!”我叫出声,名字的主人回过身来,咧着嘴向我们打招呼。

    “噢,是你们!”他惊喜地跑过来。

    “好久不见,研究进行得怎么样?”

    “托你们的福,非常顺利!马上就可以解析出更多史料了,然后我就能拿到奖项……还有经费。那时我会写一本书!”

    “恭喜你,索德里先生。”我说,“你还会继续留在教令院研究吗?”

    “啊,是这样。杰礼扎事件……教令院里都这么叫,结束以后,连带着另外几个贤者也落马了。”

    “喔,那然后呢。该有新的贤者补上去吧。”兰德里柯点着头。

    “是呀,所以我现在是一名贤者哦!”他挺起胸脯。

    “那你跑了这么远……?”

    “跃诃之座附近有一座遗迹,百年前进去的一个很有成就的前辈没有出来。我去考察一下,或许能有什么新的发现。”

    “你万一也出不来了……”我担忧着。

    “当然只是进行一些外围的考察……如果打算进去的话,要带更多学者的。毕竟有了前车之鉴。”

    “话说,之前那个遗迹的研究有什么进展了?”

    “之前空白的历史被补上了啊。”

    “看来爷爷只是选择了信任的人,而不是很有能力的人……”我暗自想着。

    “现在,教令院怎么样?有没有发生什么?”

    “当然,大贤者正在对教令院的所有部分进行改革。怎么说呢,希望能成功……我一直认为,我没疯是因为我心太大了。”

    “嗯,你认为的没错。”兰德里柯说。

    “所有部分……嗯,预料到了。我也由衷地希望能成功。”我点头。

    “我们该走了,如果现在接着走,天黑就能到葛誓喀。”

    “你们要去葛誓喀?”索德里先生问。

    “嗯,没错。”

    “那祝你们旅途愉快,那里有卖沙漠特产,叫沙洲蜜糖还是夏洲蜜糖来着,我朋友给我带过一些,我推荐给你们。”他竖起大拇指,作出自信的表情。

    “喔,对了。还有一件事。”他叫住我们。

    “什么?”

    “我们来合个影吧。”

    “啥?”我疑惑着。

    “有很多学生都和兰德里柯前辈合过影,我没赶上趟,现在一定要补一张!”他捧着留影机。

    “兰德里柯还有这业务呢?”我感兴趣地探过头。

    “他们只是好奇我的耳朵和尾巴而已,不要想太多。”兰德里柯翻着白眼。

    “那我可以摸一下吗?”索德里先生满怀期待地问。

    “我警告你,不许得寸进尺。”兰德里柯咬牙切齿地威胁道。

    “喔,好吧。之前听生论系的学者说,大耳动物的耳朵很敏感的,一般不会让人随便摸。”

    “大耳动物……这个名字起得好草率啊。”我绷不住笑。

    “你再起哄一个试试。”

    “噫,酥伊兰德里柯,好可怕。”

    “今天晚上你露宿街头吧!”他再次威胁道。

    最后终于顺利(指索德里先生老旧的、不堪重负的留影机断片了三次)地合了影。

    索德里先生兴意高涨地拉着我们拍了很多张,其中还有我和兰德里柯的合影以及兰德里柯的耳朵特写(差点被撕掉)(我得到了那张照片)。

    紧赶慢赶,终于到了葛誓喀。

    这里土地上已经都是沙子了,甚至能感受到风里夹杂着细小的沙粒。

    人们都是沙漠民的装束,也有教令院的学者在这里。篝火在夜中烧得明亮,这里给人一种太阳核心,很热,很有民风的感觉。

    有砖块的地方是红色和白色,还有黯淡的墙壁,以及仙人掌,干巴巴的树还有很红很红的果子。

    我们整顿好行李,我趴在窗台上看着远处的沙漠,暖色调。天空不让分毫,冷色调,加以星星赘述。

    兰德里柯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饭,大概是附近的饭店。

    “不是,你又要喝酒吗?”我皱起鼻子。

    “也可以不喝。从来没尝过沙漠出产的酒,我想知道里面是不是有沙子存在。”

    我好奇地盯着。

    “不许好奇。”

    “喂!”

    他表示想看一下沙漠的环境,从来没来过,让我先睡觉。

    我本来打算跟着,被他训斥了。

    哼。

    黑暗中一个人睡,觉得夜晚安静得有些可怕。

    即使是在很暖的沙漠里。

    不得不再说一遍,兰德里柯酒量真的很好,直到现在他都很清醒。而我想观察的所谓“人在酒后的举动”以及“人在酒后是否会干出自己平时不能做或不敢做的事”没有任何进展,就算了。

    这时兰德里柯推开了橡木门,我没有看他,把脸埋在过于软的枕头里。

    “你还醒着吧。”

    他很快表示让我别转过去,他要换衣服。

    “好啦好啦,在陌生的地方会怕黑,我知道。”他坐在床边拍我,“待会给自己捂死了。”

    我探出头,“原来你还知道我害怕啊,原来你还知道回来啊!虽然没理由指责你,不过我生气了。”

    对啊,怎么了。

    也许是看到我在黑暗中亮晶晶的眼睛,他最终没有作出该有的反驳。

    我从心底里知道,我是在担心。因为我害怕他有一天会离开我,会忘了我,会忘了我的所有,关于我的一切。

    “因为黑夜里还有星星,所以孩子不会害怕。”

    每一颗星星都在不停地闪烁着。

    我感到茫然。

    “别生气了,我给你买了夏洲蜜糖哦。”

    “你还真的去买了?”我疑惑地看着他。

    “要不要吧。”他把我的胳膊放进被子里。

    “必须要。”我缩了缩。“我希望它没有它的名字所述的那么甜。”

    “有哦。所以这份心意,一定要心怀感激地收下哦。”他笑着,躺在我旁边。

    “还给你买了这个。”他举着一个东西。

    我接过来,好像是一只狐狸玩偶,上面有着郭狐软软的毛,“你的祖先吗?”

    “……我是在想,希望它能让你不要忘了我。”

    “你知道了?”

    “我猜的,我猜你会忘掉的吧。如果不忘最好,总之留个纪念。友谊万岁。”

    “你真的想的是友谊吗?你在骗我。”我抱着玩偶说,“你撒谎的时候,都是这个眼神。”

    “挺敏锐的嘛,海希伊德。”他不打算告诉我。

    我摸着他的耳朵说:“不是一个质感呀。”

    我摸他耳朵或尾巴的时候,他从来不介意。我不明白。

    安眠。

    安心,在兰德里柯身边,会很安心。

    还有啊,会有很依恋的感觉。现在他的身上有一种森林和沙漠混合起来的味道,这个人啊,即使喝了酒也不讨厌的。

    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只有这样的字眼会很单薄,所以,所以才会又想又不想听到。

    记忆会一路超越着在暗淡的光色中铺展开去的陌生景致。

    所以根本无所谓吧,就算真的到了森林也会遗忘那一天也无所谓。只要现在记得,并且相信森林就好了。

    所以我要相信,用自己的一切,相信我自己存在,相信我自己可以。

    兰若释迦……森林,能。

    一定能的。

    等着我,一定要等着我,一定要记住我,一定要相信我。

    所以让我相信这一切吧。

    “你好烫。”我碰了碰他的脸。

    “你确定不是你太冰了?!怎么到了沙漠还这么冷,世纪冰人从雪窟窿里爬出来的是吧。看着我干什么,过来,我抱着你。”

    第二次,同样的话。

    我钻进他的怀里,真的很热。

    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不知道为什么会越来越亲密,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接受这种过于亲昵的举动。

    你又为什么会做呢,似乎所有事都是你提出来的。似乎一开始,就理所当然地要存在一样。

    “我希望,将来能和你在一起。”

    在梦境的有限缥缈中,不知道谁说了这句话。似乎是谁人心灵的低语。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

    “喂喂,兰德里柯。”

    “怎么了?”

    “你说过要带我去亚眠的白露宫玩的,不要失约啊。”

    “嘿,怎么突然想起来这个?”他摸了摸我的头发。

    “因为,我希望将来能和你在一起。”我拉着他的袖子,仿佛下一秒他会像泡泡一样飞走似的,“你把我当小孩子也好,把我当病人也好,还是把我当成朋友也好……我很害怕哪天我醒来没看见你,怎么样都好,不要让我发现哪天你突然不见了。”

    “我会很伤心的。”我抱紧兰德里柯,把脸埋在他的胸膛里。

    直到现在,我才知道自己有多么脆弱,我所眷恋的,是安心的感觉。我想要,在我恐惧的时候,能有东西保护我。

    因此如今无法想象没有他的生活,无法离开他所给予的安稳和宁静。

    这不是什么好事啊。再也无法离开一个人,无论是眷恋他所给予的安然,还是感到他身上有某种我所渴望的东西。

    所以才是无法拒绝,无可替代的吧。

    “我哪都不去,一直陪着你。直到最后都陪着你,不管你会不会忘,会不会离开,我现在就在这儿陪着你。”

    ““别忘了”,谁不该把谁忘了?”

    “所以啊兰德里柯,很抱歉打扰了你。”

    相信此刻有两个星星的星轨交织,目的地不动的前提下,却多出了许多纠缠。

    “我……我知道你担心的是什么。不过,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无论最后发生什么。”

    壮烈的夕阳缓缓沉入海平面,火红色的余晖铺满海面。星星会出现的,比谁都更相信。

    他的脸渐渐模糊,快乐追逐的身影,化作相互倚靠的沉默,幻化为匆匆离去手势的残影。也许直到别离,才明白是会飞走的那只鸟,曾让我忘记鸟笼的存在。

    无论发生什么事,树的轮盘都会一直向前,过去的,纪念,忘却,也只能纪念,忘却。

    正因重要造就无可替代。如同需要导致无尽奢望。

    “海希伊德,起床啦!”

    原来,是梦啊。怪不得。我暗自想。

    我缓缓支撑着坐起来,头跟大了十倍似的沉。

    “头疼?”兰德里柯的耳朵抖了一下。

    “没有,只是做了梦而已。”我摇头。

    “梦没有在你身上消失啊。”兰德里柯耸耸肩。

    “嗯。”我看他一眼,“走吧。”我把那个郭狐玩偶放到他的包里。

    “喂喂,不许不吃早饭!”

    “哦,睡迷了。”

    “你这是把脑子睡没了吧!”他扳住我的肩,把我拉到他自己面前,“过来,你到底在想什么?”

    “好了好了别管了。”我推开他的手打了个哈欠,“有什么可奇怪的,真的只是睡迷了。”

    “好吧。”兰德里柯点点头。

    我希望,将来能和你在一起。

    兰德里柯,这就是你的愿望吗?

    进入沙漠,干燥的气息迎面铺来,风夹杂着黄沙打乱了头发。

    这里叫作大金沙海,曾经是作为鹿泽执政神曾经的同伴魔神之一管理。沙漠子民信奉这位神明,他被唤作“金王”。因为金王和草神的矛盾,沙漠子民也痛恨草神子民。

    “那个学者应该在研究沙漠里的陵墓遗迹。”

    “确实,金王的遗产,也就是那一座座陵墓,的确有很多秘密和宝藏。”

    深入沙漠,真的看见了在陵墓前的一个学者,一个魁梧的佣兵,一个随行商人(为什么会有商人),还有好多头墩墩驮兽,摇晃着脑袋。

    后面还有一只兰若裟,黄色的。

    “嗯……你们是谁?”那个商人问我们。

    “来沙漠里找神奇生物的。”我低头看着那只兰若裟,“该回去啦,不过要做什么?”

    “唷,海希伊德唷。我是若普特,就是帮助酥伊啦……嗯嗯,谢谢海希伊德唷。”

    “你在跟谁讲话……?”那个金发商人一股德满口音,应该是来自德满。

    “哎,你是德满人?”

    “对呀。”他点点头。

    “哎,别问了,你们进不进去?”那个学者摊开手。

    “你是研究什么的?”兰德里柯问。

    “我是未论系的学者塞尼德斯,研究金王陵墓。”他进行自我介绍,“这是其中最大的金王陵,也是最后一个。”

    “那我们一起走吧……会有我们要找的东西的。”

    “海希伊德唷,是不是要找若兰佘他们要的故事……?”

    “喔,对啊。”

    “若嘉达吧,给若嘉达吧。这会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为什么?”

    “因为最后到尽头所有人都会离开。我只要走完这一路,把酥伊送到他想去的地方,就好了。”

    “他不是写论文吗?”我低声说。

    “他想去的地方不是那里。”若普特摇摇头。

    “好吧,到最后就知道了。”我点头。

    “往前走……然后是一个机关。”学者说。

    “危险。”这时候,那个沙漠佣兵说话了,他的声音低沉有力,像他的手掌一样宽厚。

    这时面前的地板突然沦陷,我想到沙漠学术界特别逗的一句话。

    “金王科技,小子!”

    这应该只是金王陵的一座副陵,真正的金王陵在沙漠正中央,比这大了不知道几百倍。

    整个沙漠都是金王的陵墓。

    “请问,您叫什么?”我问。

    “哲莱顿庇。”他简洁地回答。

    我们接着往前走,学者介绍的目标是解开最中间那一座正三角的权能。

    “它会发光。”学者无奈地说。

    商人和我留在了那里,兰德里柯没有透露我们前教令院学者的身份,只是说他也会一点这些东西,分头行动快一点。然后把我留在那里。

    “你好,我叫嘉德罗斯。”

    “我叫海希伊德。”我向他致意。“它们叫什么?”我看了看五头墩墩驮兽。

    “最大的叫“拉斯克·帕提”,那头跳舞的叫“风色堇”,那头叫“余晖果”,那头是“甜甜花”,最后那个叫“小灯草”。”

    “拉斯克是德满那个大冒险家的名字吧!”

    “嗯,拉斯克很强壮。”他若有所思地说。“本来我打算用七国最突出植物的名字命名,我是个旅行商人嘛,但最后还是选择了我家乡的植物。”

    “我猜猜,德满是风色堇,蒲公英和塞西莉亚花齐名,神州是霓裳花,掌门梅,海拓是梦樱树下的绯樱绣球,鹿泽是曾经的洒琵希莉和现在的明澈之月,呼穆萨是念宴果,亚眠是晶荧水波,谭丝萝芙拉和安之兰,嗟冬是高山之巅的雪莲,也叫冰渡莲。”

    “很聪明,小姐。”他吹了个口哨拍着手,“很难让人相信您不是教令院的优秀学生。很智慧的人——不错,本来我是有七个孩子,他们叫“蒲公英”,“霓裳花”,“绯樱绣球”,“明澈之月”,“念宴果”,“晶荧水波”和“冰渡莲”。但后来只剩下原来的“蒲公英”,“霓裳花”,“绯樱绣球”,“晶荧水波”和“明澈之月”,所以他们换成了更简单的名字。”

    实在想不明白和名字有什么关系,不过现在的名字听起来显然更舒心。

    “听起来很不错。”我诚恳地说。

    “小姐,您真是贵国最瑰丽的珠宝。”他形容着,用比我更加诚恳的语气说。

    “不至于不至于……”

    “鹿泽没这个说话习惯,麻烦你去亚眠或者回德满祸害别的姑娘去。”兰德里柯把我拉到一边,回头训斥了一句。

    “鹿泽没有人这么说话。不管是我们沙漠民还是草神子民都不会喜欢过于热情的奉承,但即使话不得体,我相信商人没有那种意思。小子,没必要如此咄咄逼人。”哲莱顿庇稳重地说。

    “是嘛……”学者叨咕着,“不过作为一个鹿泽人,我听着也很怪。”学者也回来了。

    “哎,兰德里柯,生什么气呀。德满人习惯这么说话,没事的,别生气了。”我拍了拍他的手,小声说。

    他横我一眼。

    “好了,回到正题……”学者扬了扬手中的石板,“……这位,真是貌不惊人。没想到不是学者的人也能解开这么深奥的机关,而且还这么快!”

    我立刻看向兰德里柯,你都不知道掩饰一下吗?!

    他瞪回来,显然,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也许只是想快速解决问题,这么说也有道理呢,速战速决对吧。

    “话说,话说你们到沙漠里干什么?找什么东西?”

    我看了看一直没有说话的若普特。

    “宝藏。”兰德里柯笃定地说。“所以我们学习了机关知识。”

    “也是,沙漠宝藏确实都很有吸引力。哎,我不是来找宝藏的啊……我是来寻找传说中金王的遗产“印象黄金之地”。”

    “你要去那里面?”哲莱顿庇问。

    “没错。这就是我毕生的梦想!追求“印象黄金之地”!”

    “最好不要去。”哲莱顿庇说,“你的选择我无权干涉。上一个进去的人再也没有醒来——就好像被困在了印象梦境里。”

    “啊,原理就是这样子的吧。毕竟是印象嘛。印象也没关系嘛。能进去的话,怎样都无所谓了。”

    哲莱顿庇哼了一声,“必要的时候我会阻止你。”

    商人在这里也许只有碍事的份,先回营地了。我和兰德里柯站在很远的地方,若普特则在角落里和一只不攻击人的蕈兽(差点被杀掉)玩得很开心。

    “我倒是第一次见到没有攻击性的蕈兽。”

    “重大发现喔。”

    “飞飞蕈兽唷,飞飞蕈兽。”

    “唷,唷。”

    “哎,感觉这些事都安排得好巧啊。”

    “在传说中,兰若裟是具有预言,读心和有神智的生物。”

    “他们要的故事……真像人啊。或许在兰若裟眼里,不对,应该是现在的人,像兰若裟吧。毕竟兰若裟是森林的原住民哦。”

    “你怎么知道的。”

    “你看啊,古文字就是兰若裟使用的语言,也就是说在人类还没有出现在森林里的时候,兰若裟就在使用这种文字。而现在的文字是由古文字演变而来,所以,兰若裟才是森林最初的居民。”我说出了自己的推论。

    “嚯,原来智商没低呀。”

    “喂!”

    突然,学者那里传来一声巨响,一阵强大的力量突然冲击而来,似乎只有我受到影响。

    那种力量,曾经是非常熟悉的,草神的力量。为什么金王的墓里会有草神的力量?我不明白。

    只是,这种力量,似乎认出了我,认出我的身份,一鼓作气冲到我的头脑中。

    草神,不是一名合格的神明,也不是一名慈爱的神明。不如说,她不在乎自己的子民,也不在乎人的死活。

    这种突然感受到的疯狂……不就是教令院吗。

    哎呀,怪不得。

    金王,草神,花神。不重要。鹿泽没有神明。金王和草神,在战斗中两败俱伤,最后死去。

    “艾拉毕艾!你……”

    那时起,我目睹了一切罪恶的历史,污秽的痕迹。就是在那时,并不美好的记忆污染了森林,黑暗的时日降临,给人们带来恐惧与绝望。

    我,和若黛裟前去战胜污染的化身——无逻伽。若黛裟在战斗中失去记忆,不知所踪,成为了“曾经的兰若裟”。

    我,带着神剑,杀死了无逻伽。森林恢复了生机,黑暗的日子结束了。

    那时,我能清楚地感觉到,我作为森林的女儿,污染已经在我的身体里扎根。

    我最后能留下的,便是创造了如今的,梦中的兰若释迦。

    兰若释迦在那时被毁掉,为了保护兰若裟,我用自己所有的力量,记忆,梦境,灵魂,创造了一个伟大的梦。

    然后,我就消逝了。直到现在,我带着污染的化身——枯神症,再次来拯救森林。也是拯救我自己,拯救被我曾经忘记的一切,我的故友,家人,战友……”

    记忆在此掐断。

    原来如此,这里就是当年花神金王大战的地方。

    如果我沉湎在黑暗中,你会不会有等待的感觉。

    到我醒来的时候,若摩诃告诉我,枯神症发作了,所以睡了很多天。

    灯塔,灯塔。

    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到现在……真是……

    “还记得在无数无数个种子长大前,海希伊德降临。”若伽嚳说。

    “哎,好像错过了一个世纪……兰德里柯,快给我讲讲,到哪里了?”

    “是这样……你回来之后,我们继续往前走,到打开最后一个机关,哲莱顿庇看出他想要进入“印象黄金之地”,于是阻止他,问他为什么要进去。”

    “学者的疯狂真是一言难尽啊……哲莱顿庇可以理解吗?”

    “嗯,是的,我当时也这么想。但是,你能相信吗,他并不是为了学术上的追求。而是因为,他曾经的爱人是沙漠人,并且进入了“印象黄金之地”。”

    “为什么?”

    “哲莱顿庇告诉我,见到他们所信仰的神明,到达所信仰的神明创造的地方,是许多沙漠人一生的追求,就好像学者追求学术一样。”

    “那应该够疯狂的。”我点点头,“不过,既然是神明的地方,自然是凡人无法随意僭越。”

    “没错。哲莱顿庇,就是金王的信徒圣主,也是金王真正陵墓,也是金王和子民们的另一个世界的边界——“印象黄金之地”的守护者。按他说的,他仅仅是沙漠中的一粒沙子,普通人而已,只有在必要时才会出手。”

    “这样啊……怪不得。那个,花还是果子的拿到了吗?”

    “拿到了,在学者进入“印象黄金之地”前,他送给我们一朵干花。那曾经是他送给爱人的。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王座上。”

    “然后……然后过了这么久你不会什么都没干吧!别告诉我你一直在这里陪我啊。”

    “嗯,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在教令院找到了若乌厮要的故事。其实就是智慧宫里绿植的一枚顶端叶子,不知道有什么用。但现在所有兰若裟都回来了哦!”

    “太棒了……不过啊,咱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干!”我一拍手,“完了,忙起来,把耶利米爷爷的花花忘掉了!”

    “哎,对哦!正好……要去帕德摩斯港买点东西逛一逛,兰若裟也要准备忘忧节,下午就动身吧!”

    “哎,兰德里柯……”

    “别说话。你听……”他握着我的手,“是你的曲调,你的诗。”

    “哪有声音……怎么了?”

    他突然抱住我,似乎很担心我永远地离开一样。也许,之前的无数个时日,他都是这么担心的。

    愧疚感爬上了我的脊背。

    “没关系,海希伊德,就让我一直陪着你吧。时间还有那么长,而且,还有我呢。”

    忘了,没关系,只要记住我就好了。

    在以后的岁月里,你就全心全意地依赖我。把那些我力所能及的、最好的,都给你。

    别害怕忘记,就让我一步步一年年像这样,陪你。

    我笑笑。

    嗯,撑到现在了。但是心还是狂乱地跳,也能感觉到身体越来越虚弱,走两步道就几近虚脱,啊,这种情况总是会让人胡思乱想。比如,想想自己能不能撑到治愈的那一刻?或者,如果我死了,就真的轻松了,再也不用管什么。森林,也会随之枯萎吧。一切都将逝去……要加油啊!为了生命,为了爱。哪怕已经油尽灯枯,也要坚持下去。

    这恐怕是星星所能指引我去做的。

    我的灯塔悠悠旋转,嗯,作为一个本脆弱的生命,作为一个血脉脆弱却背负重大责任的“伟大”生命。我到底,是不是也渺小不可言呢?

    人穷尽一生追寻,我要做的,是抓住自己的星星。

    等着我!

    人就像植物一样。

    这些名为人类的生物,血脉脆弱,却也坚强。即使没有神明的权能,却也能得到来自高天之上的赞扬。

    我曾经带着如此神力,护佑森林不受战乱所荼毒。

    曾经作为森林的孩子,我们勇敢而无畏,献出自己的一切守护一方宁静。我们的神力来自高天的馈赠,来自伟大的草之大神司。

    我曾想过,为什么大神司会对这样的战乱熟视无睹?后来,我才知道,大神司并不插手魔神的争斗,这不是他们所关心的……或者说,神明并不是都仁慈博大的。

    嗯,据我所知,地上的人也可以成为神,就像德满曾经的骑士团团长瓦温恩莎特就登上了高天上的王座。只是成神的方法,没有人研究出来。

    不过这么说,神明也是有自己的性格的。就像草神并不宽宏仁慈,而是刻薄自傲又斤斤计较,但她在世时也教给人们知识,引导国民建立新的体系;金王暴躁冷酷,但在他严峻的外表下,却有一颗温厚的心,所有文献都能证明他深深爱着自己的子民;花神有些温柔得过了头,甚至十分弱小,但她却有创造美好的能力。

    我曾数次反问自己,是不是越过了眷属的界限,插手神明间我不能触摸的禁忌。

    那可不是我能管得了的。

    在征讨的路上,某天睡觉前,大神司把我需要的答案放放在了我的枕头上。因而那时我拥有了大神司的力量,但我却从未感到那力量的源头。我感知不到她。

    也就是说,她不向我透露关于自己的任何事情,连一个字都没有。或者,她已经陨落了。可是作为最强大的神明之一,比鹿泽人信仰的金王,花神,甚至执政的草神更要强大威灵的大神司,怎么会如此轻易地死去?

    大神司现在如何我不知道,也许还在高天上的神座上端坐,也许在看着人们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既然她赐予了我力量,那就说明,这确实是我该做的,也将是最终的答案。作为智者,为个体出现的,有自身的使命和灵魂。

    所以作为森林的女儿,即使没有携带她的神力,即使没有神之灵知和神之心,我还是会作为地上的守护者,永远守护地上的生命,守护天空的星辰森林。

    他们曾经叫我家人。

    我不是神,也不是人,到现在看到兰若释迦的梦景林莽,我才明白——

    我永远都是森林的孩子,千花中的一朵,万草中的一缕,仅此而已。

    只是森林的一枚种子,拥有了超脱人世的智慧和仁慈。

    所以成为家的护佑者,再不为过。

    做不了大树,做一株小草也是好的,只要心是绿的。

    不出所料的话,不久后就会全部结束,哪怕付出我的生命也无所谓——它即因此而生。

    最后的最后的最后,森林将重焕生机。

    最后,忘记了也没关系,森林会铭记一切。

    我现在没有神明的力量,却仍然踏上了这一步。

    “会好起来的。”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感觉一切都不正常地沧桑了起来。

    灰暗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