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会铭记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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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会铭记一切-5

    “醒这么早,你就没睡吧。”

    “差不多。”

    “怎么了,担心?还是又梦到什么了?”

    “没有,真的没有。”我趴在那个昂贵的望远镜上,不断调整着焦距。

    “……那是什么?”

    我看到一个小小的蓝色的点,放到最大才看清……一只蓝色的大帽子兰若裟?

    这只兰若裟和其他兰若裟不一样啊,蓝色的,头上好像顶了个蘑菇的伞盖,两片蓝色叶子也在旋转。

    不过已经见过绿色,棕色,黄色甚至是浅红色的兰若裟,蓝色的就不奇怪了。

    “你来看看。”我翻起了那个树皮做成的书。“是叫……若墨浮。”

    “这么近啊,那敢情好。你上来干吗?看日出?”

    “嗯。这代表我又多活了一天,就必须要努力不是吗。”

    我看着明亮的太阳,心中有着生命的希望。

    我想起一首诗歌——

    终日的企盼,正无着落。

    太阳穿窗棂落影。

    暮秋梦远,一首诗那么远的寂寞,

    惟惧看光影,花般洒在满墙。

    城桥上未点亮的孤灯,也曾如日般撕咬下黑色的夜空。

    记得是德满吟游诗人菲莉丝的作品,不是个很有名的吟游诗人……也许他们都和自己的职业一样,是自由自在的像风中的蒲公英一样?

    也许我也一样,漂泊不定,一阵风也能带走,我的所有。

    我侧过头,发现兰德里柯在看我。

    “怎么了?”

    “有时候我真觉得,你真的是星辰的赐福,是森林的孩子。”

    我笑着看他,也不说话。

    他也没说话,想起好些年前那个可笑的场景——身着明论系院服的小女孩站在大礼堂的讲台后面,根本看不见人,直到大贤者让他拿去一张椅子,让她站在上面说话。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明论系的天才。他把我抱上椅子去,那时候我还很矮。

    下一次见的时候,我已经比那个讲台高了。

    第一次,是作为史上最年幼的毕业生发表感言,第二次,是作为史上最年轻的“鸠第礼师奖”得主发表论文与获奖感言。

    大贤者还是让他的得意门生给我找把椅子来,不过这回是因为我大病初愈,爷爷心疼我,不让我久站。

    我看着他笑,一下就认出来这是那个生论系的学长,是爷爷的学生。

    “海希伊德——兰德里柯前辈——来吃早饭啊……”婕德大声喊叫。

    回忆就此掐断。

    “看来,你说的没错,森林确实会记住一切。”

    卡其村的大家一直都是一起吃饭。有小孩子,也有老人。

    琦芽拉,南齐,扎理被婕德叫起来,揉着惺忪的睡眼,讨论着前几日玩过的游戏。耶利米爷爷驼着背蹒跚地走过来,阿什利和伊芙琳帮忙弄咖喱,同时喊着小孩子们不要乱跑。

    “耶利米爷爷早上好。”

    “你好,你好。年轻人总是能给村子带来更多的生机,呵呵……不要停下你们冒险的脚步!年轻人!向着太阳前进吧……”耶利米爷爷笑眯眯的,“人老了话就又多了,孩子们,你们不会怪我吧?”

    “怎么会呢?爷爷。”接话的是兰德里柯。

    “呵呵……阳光真好啊……”耶利米爷爷自顾自地咕哝着。

    “嘿,海希伊德,你们什么时候上路?再带一点咖喱吧!”

    太阳高高地挂在天上,耀眼。没有人怀疑太阳的真实性。

    兰德里柯牵着我的手向着我们早上看到若墨浮的地方走去。这只小小的,神奇的兰若裟会带给我什么有意思的故事……我很期待。

    等到接近了那只兰若裟,我先露面,向若墨浮打招呼。

    “咿——是海希伊德和酥伊兰德里柯,握手。”

    小心地握了握。

    “要过忘忧节了哦,若墨浮要回到兰若释迦。”

    “若墨浮还不能回去,这里有奇怪酥伊,会拿大机器咔嚓咔嚓,若墨浮要盯着他。”

    “奇怪酥伊……?不会是卡其村的小孩子吧。”

    “海希伊德说的是不是酥伊琦芽拉,酥伊南齐和酥伊扎理?若娜缇说过他们,还有酥伊婕德。”

    我摇摇头,“那我们还是进去看看吧……”

    “最近森林病得厉害……森林一直哭哭,因为无逻伽。无逻伽,坏坏。”

    “森林也会哭吗?”

    “只有阳光,没有雨露。森林就会枯萎,哭哭。像兰若裟一样,呜呜。”

    兰德里柯看了我一眼:“所以你……”

    我没理他:“若墨浮,接着说……”

    “若墨浮能感觉到……无逻伽在那个地方突然突然变得很厉害!再这么下去……森林就会全变成无逻伽!”

    “那就要赶紧。”我拍了拍手。

    “若墨浮,和你们一起。”他跑到前面。

    我们在若墨浮的指引下,在一个山洞口见到了所谓的“奇怪酥伊”。

    “跑这么远……”兰德里柯感叹着,“下面就是巨机遗迹那里了……

    “好……大的……机械……啊……”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着下面这个比普通在遗迹游走的古代机械大了好几十倍不止的巨机,虽然在书上看到过这著名遗迹的图,大沙天海里也有一个……但亲眼见到才知道有这么大!绝对和山一样大,跟海霖陀神机比比也是可以的!

    遗迹守卫是远古时代的东西,那时候还没有神,人们做出了机器和他们一起耕作,战争。后来,经过一系列大战,魔神出现,再后来,七神诞生,人们追随自己信仰的神明,组建了自己的国度。而那些机器们,就流落在遗迹里,守护着曾经他们曾经的家,他们曾经熟识的遗迹。也有的机器,就坏在了原野里,自己成为了“遗迹”。

    有时候我们碰到遗迹守卫,要打败它们。因为它们是无差别攻击的。

    “不过……这个机关没有核心?”

    “是哦,那个心脏一样的东西好像不在了!”

    若墨浮点点头,指着那个显得很渺小的人说:“那个就是奇怪的酥伊,鬼鬼祟祟。”

    “啊,你们是谁?”

    我看兰德里柯一眼,这个人……好像很胆小的样子。

    “我可是教令院的正统学者啊,你们……你们是巡林员什么的吧?还是冒险家?”

    “我们来这里调查,剩下的你不用知道。”

    “等等……你不就是那个……鸠第礼师奖最年轻的得主,明论系的天才海希伊德吗?!还有……生论系的天才兰德里柯?!”

    他看起来很吃惊。

    “幸会幸会,我叫索德里,是未论系的学者,只要你们不打扰我的研究,随便怎么调查都行。”

    “这么深的山洞有什么好研究的啊……”

    “毕竟无处不学嘛,我跟教令院申请了经费来研究这个遗迹,这可不是谁都能研究的喔。我相信我已经是一颗伟大的学术界冉冉升起的明星了!”

    “很深的山洞,酥伊好像有句话是这么说,好喝的水不怕房子中间的隧洞很深。”

    “那是‘酒香不怕巷子深’吧……再说好像也不是用在这里的。”

    “咦,你在跟谁说话啊?”索德里一脸奇怪地问。

    糟了,我忘了索德里看不见若墨浮,也听不到若墨浮说话。

    “她……她身体一直不好,没什么朋友,所以……有一个幻想朋友……”

    有必要这么损我吗?!明明说是自言自语就好了吧!

    “喔,这样啊。”他同情地看了我一眼,“天才一般多少带点毛病……这就是天妒英才啊。虽然我见过的天才也很少就是了……”

    “不过,现在正如我们所见,就是我们所处的这个山洞,就是这个遗迹的背面!据我所知,驾驶员一定就是从这里进出的!”

    “这样大的机械,当时应该是有很多驾驶员的吧……”兰德里柯说。

    “说不定是远程操纵。”我说。

    “没错!这也是我研究的课题之一,不过还没什么进展就对了……你们可以帮我一起研究吗?关于我的证书,留影机里有拍……是大贤者亲自审批的,属于机密研究,所以查询不到。”

    说着,索德里在包里翻找起来。

    “小心,他要拿出那个奇怪机器了!”若墨浮说。

    “留影机……是能记录影像的一种装置啦……”

    “等等,不用找了。我们和你一起研究。”兰德里柯说,“先借一步说话。”

    “好哦,海希伊德应该之前过着很孤独的生活吧……要好好对待她哦。”

    我们来到一个僻静的角落。

    “兰若释迦的大家都是海希伊德的朋友,海希伊德不会孤独。”若墨浮说。

    “只是,索德里先生好像看不见若墨浮。”

    “酥伊长大,看不见兰若裟。酥伊兰德里柯有着草木和海希伊德的青睐,所以现在看得见。”

    “喔,这样啊。话说,索德里先生好像没有骗人的样子。”

    “嗯,大酥伊对着之前来过的飞飞蕈兽咔嚓咔嚓,飞飞蕈兽过来,他就跑。他应该不是飞飞蕈兽的朋友。”

    “那他倒是挺能跑的。”

    “嗯。他抱着大大机器,跑步快快。”

    索德里先生好像有很多话要说的样子,一脸期待地等着我们,手里还抱着他的留影机。

    “你们看,这是那个遗迹的外部,他的核心没了。”

    “啊,这不是书上的那张图吗?一模一样的。”

    “对。正是这样!按理说,他的核心应该是不运转了……但我在这里收集到的数据却告诉我,这里一直有能量的大幅波动!”

    “这么说,有人进去然后把它打开了?然后,又把这里封上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果有进展的话……就能申请到一大笔经费!”

    “深深隧道,怎么下去?”若墨浮问。

    “怎么下去呢?”

    “砸开!”索德里干脆地说。

    我摇摇头。

    “只是开个玩笑啦!好消息,我已经找到了这把钥匙的下落!我可是翻了半个智慧宫才找出的文献!它现在就在世界上最著名的古董收藏家也是古董商桑塔因手里……”

    “世界上最著名的古董收藏家?我记得好像是个神州人,是叫天舒来着。”

    “反正能确定,他现在就在帕德摩斯港!我们一起去问问怎么样?”他显得很亢奋。

    “欸,行吧。不过你是准备买下来吗?”

    “对啊。”索德里点点头。“不然还能怎么样?”

    “但愿你的经费足够。”兰德里柯说。

    我们出了山洞,从河流而下,进入帕德摩斯港。一路上索德里不停地感叹外面的风景多么美好……还提到了那个地方的污染也在加剧,虽然他关心的是能向生论系申请经费……但至少能确定就是那里出了问题。

    索德里向那个其貌不扬的老人说明来意后,桑塔因爷爷眨了眨眼笑道:“说吧,要什么?应有尽有!大概是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是“卡娜德米机关”。”

    “没听说过。”

    “不是说应有尽有吗?!”索德里失望地大叫。

    “哎,没听说过也不等于没有呀,古董不都这样么?描述一下是什么……”

    “就是一个作用和钥匙差不多的东西,上面有古文字,很古的那种……和远古时代的遗迹有关,是……”

    “喔,知道了。是这个吧?”他拿出一把三角形的钥匙,确实很古。

    索德里摇摇头:“很大的,像是机关一样的东西。应该是您的爷爷“黄金冒险家”哈皮德利传给您的……”

    “你不早说嘛。那个啊,已经丢了。”

    “丢了?!”

    “哇!”若墨浮大叫。

    “确实丢了。”

    “丢在哪儿了?”索德里欲哭无泪。

    “这个嘛,早在好几十年前就丢了……用他做了什么来着?哎,对,在我小时候的“秘密基地”里呀。我们拿那东西充当宝物来着。”

    “秘密基地?您小时候也喜欢玩这个?”索德里感兴趣地说,“我小时候也弄过秘密基地!哎,不过现在早把那个梦想扔在后面了……多么有趣。不过能想起来就好,能告诉我们在哪里吗?”

    “哎,我和你们一起去吧。正好,也回去看看。人老了,不中了……就是喜欢念旧!”桑塔因爷爷拍了拍索德里的肩膀,咳嗽两声。“小伙子搞研究的?别抱太大希望啊,都几十年前了……”

    我们顺水乘船而行,只听桑塔因爷爷一声“到啦”,鱼贯而下。

    那个有着宁静的路,有着泥土铺成的小径,有着明亮的木屋的村子,就在附近。那个村子的干净整齐和外观漂亮已经登峰造极,傍水而成的小村,依着森林而生的聚落,这不就是卡其村附近吗……

    “卡其村?”兰德里柯轻轻说。

    “您之前也是卡其村的孩子吗?”我问。

    “啊啊,我父亲带我在卡其村住了很久……嗯,结交了一群朋友……就是这样。”

    “这样啊。”我点点头。

    “卡其村的小酥伊很有意思的。”若墨浮说,“酥伊琦芽拉,酥伊南齐,酥伊扎理,若娜缇给我讲过。”

    我们在桑塔因爷爷的带领下左拐右拐,到了一块大石头前。

    这块石头不光滑,长满青苔,好像下一秒要冒出蘑菇来。但圆得突兀。

    “哎……?果然是被堵住了啊……”

    “是拉摩喀,这个若墨浮知道,是若墨浮弄出来的。”

    “……两位,借一步说话。”

    “是若墨浮弄出来的?”

    “为了保护小酥伊,我们会用拉摩喀转转。”

    “怎么……转转呢?上面好多青苔,会长蘑菇吗?”

    “蘑菇?蘑菇的问题可以问若望师。拉摩喀……要唱歌,弹琴最好。因为拉摩喀现在老了,听不见唱歌,但是,感受到琴声。”

    “要不……大声唱?”兰德里柯问。

    “不不,弹琴。以后海希伊德可能还会碰见很多拉摩喀,这个用酥伊的话来说,应该是,很有利益。”

    “是……是吧……”

    “没错,很有利益。”

    “不过,去哪里找一把琴呢?”我问。

    “去问问桑塔因爷爷……”

    “没有哦。”我们收到这样的答复,“古董琴不能弹,弦太脆了。去卡其村问问吧,但这里不是德满,没那么多有琴的人。”

    我们爬上小坡,宁静的烟云从隐藏在树荫中的木房之间飘过,婕德应该还在巡林,第一个看见了站在河流竹排旁的耶利米爷爷。

    “耶利米爷爷好!您知道有谁哪里有琴吗?”

    “琴?我这里就有呀。”耶利米爷爷笑眯眯。

    “可以借给我们吗?”我期待地问。

    “没问题呀,哎,还记得这把琴是我的妻子留在这里的……”

    “喔?看这琴的样式……是德满的琴吧。她是个吟游诗人吗?”

    “哎,瞒不过你们年轻人。是啊,是个蒲公英一样的女子,我们还有个女儿呢,说起来倒更像个德满人。喜欢乱跑……哎,这个家只有我一个人是安生的。”

    “那您的妻子呢?”算算日子,也应该是老人了吧。

    他摇了摇头。“再没见过……她太漂泊而我不习惯流浪,她太叛逆而我却很宿命。我爱她,所以我支持她去追求自己的自由和生活……她应该已经游遍七国了吧?我呢,在卡其村,就很安心了。”他叹了口气。

    他的神情中没有悲伤和落寞,更多的是平和和安详。

    “我们的女儿芙瑞……是在德满出生的。菲莉丝给我寄过很多照片,后来芙瑞就在这里长大,再后来呢……她和她妈妈一样自由,做了环游世界的冒险家……给我写信,不间断地写……说是什么烹饪冒险队,过几天还能来看我,还给我带什么很鲜嫩的菇。嘿,现在的年轻人是不是都这样?”

    “烹饪冒险队的芙瑞?她说过自己是鹿泽和德满的混血来着,现在供职于冒险家工会。我们前……好久前还见过她呢。”

    “啊呀,那真是有缘分……”耶利米爷爷笑呵呵地点着头。“人啊,都是在追寻中度过一生……呵呵,也许我就适合这种安宁的生活吧。”

    他把那把古老的德满样式的诗琴交给我们,上面小小的蒲公英花和风色堇轻轻摇动。我小心翼翼地接过,拨了两下,发出颤颤的声音。还好,能用。

    “啊,小姑娘,你会弹啊?”

    我点点头,“我爷爷之前教过我。”

    “喔,那好。你们回来的时候就给我弹个曲子吧……人老了,喜欢唠叨,别介意啊,哎哟……”耶利米爷爷咳嗽着踱进了家门,“天凉了,得注意保暖了!”

    回到拉摩喀前,我缓缓弹奏了“苏生的曲调”。

    “好听!这是什么歌?”桑塔因爷爷问。

    “叫“苏生”。”

    “喔,苏生啊。苏生好。”

    “苏生好呀,万物苏生,森林绿绿。”若墨浮说。

    桑塔因爷爷带头走进去,脸上挂着一抹得意的神色,笑着:“进来吧进来吧,现在看来还挺大的呢!”

    我们又一窝蜂拥进去。

    “哇,真的好大!”

    这……这是把整座山挖空了吗?!

    我抓住兰德里柯的袖子拉了拉:“这……真的是小孩子的秘密基地?”

    兰德里柯拍拍我的头,我看看他,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算了,随你高兴吧。果然和我很久前所认为的一样,这家伙把我当小孩子。

    里面一片盎然的绿意,粗大的枝条横亘在空中,地面是起伏的,稍稍高一点的石头或土阶旁边,还有很可爱的,老旧的,略显粗糙的木制小梯子。凑近了看,就是几根简单的木棍用粗糙的绳子绑在一起,一点也不结实,一看就是小孩子的手笔。上面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年头十分长了。

    “丫头,你对这小梯子感兴趣?”

    兰德里柯和索德里先生研究起了地上的什么玩意,桑塔因爷爷来到我身边。

    “感觉……这是这里最有代表性的一样物件。”

    “哦?呵呵,这小梯子是我做的。它踩着我们丢下时光几十年的尘埃一直孤独地活着,像我们当时的那个梦想一样被抛在脑后,唉,是三个人……还是我们两个人来着?我这记性……”

    桑塔因爷爷看起来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好像是在回应我的看法一般。他慢慢远去了,仰头望着这一切的青绿,脸上浮现怀念的神色。

    听完他的话,我再细看这“有代表性”的小梯子,确实很有代表性啊,我们不牢固的梦想最后和被遗落的记忆。

    小梯子啊小梯子,你在守候什么?是当年的人捡起梦想,还是当初的人想起你们?见证,守候,看护,铭记,标志,这些,是你吧?

    时光碎了一地,没有人捡。

    除了这些,我说不出什么了,但是我们心中的情感远比这多得多啊。

    “海希伊德,好像有心事?”

    “没有哦,若墨浮。”

    是不是遗忘了,把这些都忘了,全都不去管,才会快乐?还是要记住,不是抻出来品尝,才有怀念的感动?

    我才记起,这把粗制滥造的“梯子”,唤起的,是我们早忘记的“童年”的味道,即使我没有。

    “若墨浮看到这把梯子,怎么想?”

    “很熟悉。但若墨浮,想不起来。”

    “是因为……遗忘了,才会轻松吗?毕竟,我们也被忘掉了啊,心中总有一种怀念的情绪,不开心的吧。”

    “海希伊德说的,若墨浮不明白。但是,兰若裟不在乎被忘掉,因为,森林会铭记一切。酥伊长大,会忘掉。但,曾经有过,森林,会记住一切,兰若,记住一切。”

    若墨浮,说出了不得了的话呢。

    “兰若裟也会忘吗?”我突然记起。

    “兰若裟,也会忘。但不是因为变成大树,兰若裟的兰迦奇督,来自兰若释迦的梦境,来自兰若释迦的一草一木。忘,……记忆,是为了……的。”

    最后那两个字听不清说的是什么,因为索德里先生搞出了巨响。

    “咿,奇怪酥伊在干什么!呜呜,海希伊德保护若墨浮。”

    我把若墨浮从地上抱起来,从索德里先生的角度来看应该很怪。

    “索德里……咳咳,你在干什么啊!”我大喊。

    “给我老头子吓坏了……”桑塔因爷爷抚着心口。

    “喂,海希伊德,没事吧?”

    “我离得那么远怎么会有事啦!”我低声安抚若墨浮,“别怕,没事的。”

    “海希伊德不怕,若墨浮也不怕。”

    “抱歉抱歉,这玩意……挺沉的。啊!砸到脚了!”索德里先生一声大叫。

    “唉……”

    “索德里先生,你找到那个什么什么机关了?”

    “没错,据我考证,这一定就是那把打开数千年前历史的钥匙!”索德里先生又精神起来,整个人精神抖擞的。

    真是疯狂的学术分子……我也是因为这样的人,甚至比他还夸张的人出现,才离开教令院的。

    兰德里柯摇了摇头,不赞同他的行为。

    “年轻人真会折腾……找到你想要的东西啦?那开个价吧,别忘了我是做生意的……四十万索朗如何?”

    “四十万?!呜呜,我的经费啊……”

    “那便宜一点,看在你们给我带来这么有趣的经历上,就二十万索朗!够意思了!”

    “直接对半砍啊……”兰德里柯说。

    “咳……等你们老了,自然就明白了……这些回忆……唉……”

    我摇摇头,拉住兰德里柯的胳膊。

    我们站在时光的开头,而有些人站在尽头。

    索德里先生掏出二十万索朗,费力地搬着那个机关一样的东西。

    “我提醒你一下……那个要是太沉了,就不能坐船了……而且你想好怎么搬了吗?”

    “我也在想!”索德里先生差点哭出来。

    “话说……小孩子怎么搬动这玩意的……”

    “若墨浮搬的。”

    “啥?!”兰德里柯震惊。

    “若墨浮厉害,所以搬得动。现在,也办得到,奇怪酥伊好像很伤心。若墨浮,可以帮他。”

    “喔,这样啊。那个……索德里先生,你先移步遗迹那里吧,就到后面那个山洞,我们遇到的那个地方。我们会帮你搬过去的。”

    “啊?谢谢!太谢谢了!”索德里先生连连道谢,“那我在后面的文献记载的通道那里等你们!”

    “快走吧快走吧。”兰德里柯看着他匆匆离开这里。

    “等等,桑塔因爷爷。”

    “嗯?丫头,有什么要问的?”桑塔因转过身来,“随便问吧,我可不是简北萝菈那样会卖情报的商人。”

    “就是……您小时候认识耶利米爷爷吗?他也是卡其村的孩子。”

    “哦,那个家伙呀。哼。”桑塔因爷爷哼了一声,“那个家伙还在卡其村安分如他吧?”

    “啊……哦,是。”

    “不出我所料。”桑塔因爷爷快快地走了,还补了一句,“哼。”

    “看来……桑塔因爷爷和耶利米爷爷认识,但关系不太好的样子。”

    “看起来是这样……”

    “若墨浮把大大机关搬去了。”若墨浮突然从土里钻出来。“奇怪酥伊被若墨浮吓得跳起来。”

    我看了兰德里柯一眼。

    “那得赶紧过去了……”

    “走吧。”

    兰德里柯拉着我的手一路走过去,还以为他要拉着我跑一跑,结果走得这么慢……

    “你说……像耶利米爷爷和他妻子那样,能算是在一起吗?”

    “啊?在一起?当然不算啊,他妻子不是在旅行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那样的话……”

    一向以毒舌名扬整个教令院的兰德里柯,怎么连话都说不明白了?“闭嘴!停下!不懂就别问!我的职业不是帮别人长出脑子!”这是教令院上下都知道的名言。

    “哦哦哦,我懂了。是那个意思……我想如果那样的话,总有一个人要让步,要做出很大牺牲……而这个牺牲,要么是由不坚定的一方做,要么是由事情不重要的一方做。”理解题意后我给出了十分理性且完美的答案。

    “不重要?”

    “就举个例子,一个要拯救世界,一个想让她留下,你觉得……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吗?”

    “他可以随她去。”兰德里柯想了想说了这么一句。

    我不明白。他所问的,好像并不简简单单是一个问题……他所想听到的答复,也并不仅仅是一个答案。

    真是难懂啊,这个人在想什么?

    “若墨浮,不明白。”

    “海希伊德也不明白。”我说。

    “哎,若墨浮,你留在外面吧。我们处理完就出来找你。”

    “好哦。”

    回到遗迹那里找到索德里先生,他正兴奋地向我们招手。

    “嘿,你们来了!见证奇迹的时刻!”

    “世界上没有奇迹。”我摇摇头。

    “呃……不愧是明论系的天才啊,在这么宏大的遗迹面前也处若不惊……”

    我们合力把机关嵌进去那个小小的控制门旋转开来。

    “小心,各位。地面……有些倾斜。”

    等到我们都进去,发现遗迹的内部亮着不息的灯,地板是铁网格,四周都有……像是炼金术师会用的那种装置……好像是提供能量的机关。

    中间则是控制器一样的东西,目测有三层,而中间那个升降机好像并不能用。

    “嘿,诸位!历史遗留的文明正在看着我们!”索德里先生亢奋地说。

    “文献里记载加上我的研究,这个升降机需要四个能量块。”

    “你都没进来是怎么研究的?”

    “因为其他相似的机械都是用能量块加以运转的……”

    “这么有价值的研究还申请不到经费吗?是这个东西吗?”我拿着刚刚绕了一圈捡到的四个晶体。

    “啊,对对对。就是这个……至于经费,因为上面的大人物说没有学术价值啦。”

    “谁说的?大贤者?”

    “不是……那时候大贤者外出考察,代理贤者把我的项目整个给拒啦!还差点被说成是恶意研究……后来我可是直接向大贤者申请的才审批下来……”

    “至于吗?”兰德里柯说,“不就一个遗迹研究,杰礼扎至于吗?”

    “不至于。”我摇摇头。

    “邪乎到家必有鬼。”我低声说,“按理说杰礼扎对待一个遗迹没必要如此小题大做……他这么激进一定有问题。”

    兰德里柯点点头同意我的看法。

    “各位,我解开了机关!”

    “该说不愧是未论系的学者吗?这么快!”

    “过奖……”

    我们乘升降机到二层,按照文献的说法,应该是“中部”。

    “这里有一些……古文字写成的记录?”我低头看着地上散落的泛黄破损的老旧羊皮纸,“保存了这么久……索德里先生,有手套吗?考古专用的那种。”

    “当然有!”他放下留影机递过来一副手套。

    毕业后我在其他学院旁听了很久,应该是有能力翻译一些简单的古文字信件和记录。

    我套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把纸全部捡起来,摸着已经很薄了……不敢太用力。

    “……机械……损坏。失去长时间……长期行走能力……需要人力……涂抹……润滑油……”

    “维修建议:减少一个行动引擎,增加……安保模块。每当……半天,应该停火休息。否则有……有核心融化的灾难……危险。”

    剩下的是看不太懂的古文字。

    这时,索德里先生翻出一本厚厚的字典拍在我旁边,眼里闪着光。

    按理说在这方面应该是他胜我一筹……没想到他因为没见过也没抱希望见到文物,所以带了一本古字典。

    “圣殿骑士……古老的,温力,克……不对,应该是圣殿骑士古德温力克,我在书上看到过这个名字……受到辐射,器官衰竭而亡……愿他安息。”

    “海鸥骑士,暗夜的女儿……应该是幽夜之女,书里有这个名号。幽夜之女安莉雅缇,在战争中死去,愿她在陌生的土地安息。”

    “看来这个机器的驾驶员不来自这里……”

    “应该是德满吧,他们那边才有骑士。”

    “也可能是临近的亚眠啊……只不过现在叫殿卫士了……”

    “咔嚓咔嚓……”

    “海鸥骑士,日光赞颂爱芙莎莉雅……在战争中失踪,冒死寻回其……贵族印章与戒环……是戒指一样的那种显示贵族身份的东西。作为最后的骑士,向她致以崇高的敬意。以最高规格安葬。”

    “正殿卫士,以圣骑士元帅格尔戈夏克之名……愿他们安息……”

    “据我了解,已经能证明是亚眠了。亚眠那时的骑士称号是可以世袭的,而且,每个骑士都有自己的名号。”

    “还有印证贵族身份的戒指……”

    “对,还有,这里……”

    我和兰德里柯一言一语地说着,而一句话都插不上的索德里先生,才是真正研究历史的学者……

    “厉害!太厉害了……不愧是天才!”他总结。

    “我们继续向上吧,去控制室看看,虽然这机器估计早就不能使了……”

    “喔,这个升降梯好像很小的样子。应该只能走两个人。”

    “那驾驶员应该不会有很多人吧。”索德里先生沉思着。

    我摇摇头,不置可否。

    “那就索德里先生先上去吧,你比我们更熟悉这里。”我提议。

    “没问题,正好看看运作情况。”

    “运作情况?这么久了,没有坏掉吗?”

    “我之前说过哦,在这里检测到能量波动,肯定是有什么装置在这里运作!”索德里先生得意地说,喜上眉梢。

    “是吗……对哦。”我皱起眉,会有什么装置在森林这么深处的地方运转……装置都是教令院安装的,在这里干什么?如果是这个遗迹机关启动……但教令院现在还没有完全掌握核心的技术。

    “……这么有价值的研究还申请不到经费吗……”

    “……至于经费,因为上面的大人物说没有学术价值……”

    “……谁说的?大贤者?……”

    “……不是……那时候大贤者外出考察,代理贤者把我的项目整个给拒啦!还差点被说成是恶意研究……后来我是直接向大贤者申请的才审批下来……”

    “……至于吗?不就一个遗迹研究,杰礼扎至于吗?……”

    “……邪乎到家必有鬼……杰礼扎对待一个几乎解不开的遗迹没必要如此小题大做……他这么激进一定有问题……”

    “除非……除非这里有东西!”我想到,“按理说,索德里先生的研究很有价值,并且是高难度,不应该申请不到项目。就算申请不下来,也不会被认成恶意研究……杰礼扎不批的项目,爷爷亲自取过审,杰礼扎肯定不知道,而且智慧宫没有保留档案……索德里先生也一直没什么研究成果,所以杰礼扎一直不知道。再加上高度能量波动的装置……这个倒是还待考察……总之一定是有问题的……”

    我和兰德里柯也到了控制室里。

    “索德里先生,你研究明白了吗?”

    而索德里却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两张纸,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啦?”

    “这……这……”

    我伸过头去,看见两张纸上并没有多少字,反倒是现代文字。

    “上下左左……什么东西……迪赛洞穴里的研究……操作手臂砸开可进入维修检查,注意,能量强大,穿好防护服?”

    “这个字迹……有些熟悉……”

    “这里有个盒子,但是上锁了。”索德里先生有新的发现。

    “没有任何线索。”兰德里柯摇头。

    “我来看看。”我伸出手,索德里先生把那个盒子放到我手上。

    “能砸开吗?”

    “不行……这种材料是之前研发出来的硬度最高的材料,没用。”

    “有笔吗?”

    “有针管笔和记号笔。”

    “针管,铁的最好。”

    我拿着一根从笔上拆下来的铁丝绕了两圈,盒子咔嗒一声,被打开了。

    里面是一份文件。

    “关于迪赛洞穴里的研究已经完成。安装好最先进的抽取与运作装置后,两年检修一次即可。装置能够不断抽取地脉中的能量供给对核心的研究。”

    “抽取地脉能量?是哪个疯子提出的建议!”

    一旦地脉的能量被抽取尽,森林同时也会尽数枯萎。能提出这个方案的人不是傻了就是疯了。

    不过在教令院的眼中,这又有什么呢?整个森林比不上他们一个研究!

    “最后的审批章是……贤者杰礼扎!”索德里先生目瞪口呆。“怎么能这样?!怪不得……怪不得他不同意我的研究……原来如此!没有人不知道这样做的危害……”

    “杰礼扎已经疯了!他为了争名夺利能做到这个地步!”

    我更是不敢相信,不敢相信我的老师是一个这样的人……

    那现在……爷爷又是什么处境?他一定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所以……所以……杰礼扎就……

    真是无法可想了。

    “现在怎么办?先关闭那个什么该死的装置还是先讨伐杰礼扎?气死我了,没有一个学者该是这样儿的!啊?”索德里先生突然很愤怒,“我做了这么多年学问,虽然没什么成就,但这样的事,我索德里绝对干不出来!”

    “先把装置关闭,按照上面写的,砸开那个洞穴!”

    “但是,索德里先生,你先冷静一下……你单枪匹马是不能阻止杰礼扎的……”

    “对……您说的对。没错!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这个恐怖的,疯狂的,不人道的计划!哼,有良知的人起来反抗!”

    “抱歉,我太激动了,但是,谁能忍得了这个!我们鹿泽人依托森林长大,我们所有人都是森林的子嗣!我妈妈常教导我,人不能忘本!真是无耻至极……怪不得,怪不得现在森林里的侵蚀森地这么严重……原来受了他的影响!这是不道德的,不合法的,无耻的,下流的……”

    兰德里柯比较理智,操作机器手臂砸了下去。

    “哇啊!”“啊!”

    我们感受到剧烈的震动,好不容易从里面出来,急急忙忙跟着索德里先生跑到下面。

    “确实有一个洞窟!”索德里先生大声嚷嚷。

    “若墨浮,差点被砸到,咿,好险。”若墨浮在洞穴旁边等我们。

    “哇啊,对不起若墨浮!”

    “海希伊德不用道歉,若墨浮跑步快快,不会被砸到。”

    “前进吧,我的伙伴们!等我回去后,一定要把这件事公之于众!”他手里紧紧攥着那纸文件,一脸愤懑。果然,不出我所料……爷爷的话,我大概知道在哪了……

    我露出担心的神色。

    只是,越接近那个洞穴,怎么……就感觉……晕……

    “小姐!您脸色不太好,你怎么了?”

    “海希伊德,难受吗?”

    “没事……我没关系,我好着呢。”

    似乎有强烈的预感,昭示着我们前进,破除这个黑暗的计划。

    “咿,海希伊德,燃起了斗志呢!若墨浮也要加油……那里面,肯定有又脏又坏的东西。”

    我们七拐八拐,终于找到了那个被深藏的秘密……

    十个紧密排列的抽取装置,正在不停息地危害着森林的生命,加剧着污染的扩散。

    而那几个无情的机器下面……

    “爷爷!爷爷!您醒醒啊!”

    我扑过去,爷爷正紧闭双眼,躺在大大的装置旁边。

    “老师!先把他送出去……”

    “大贤者!”索德里一声大叫,“让我来关闭这些装置!”

    索德里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把所有的装置全部解开。

    “奇怪的酥伊,好像干了好事?若墨浮,来帮你!”

    若墨浮转了一圈,身上突然爆发出绿色的光芒,所有的抽取装置都被迅速炸裂了。

    “我们快出去!”

    风风火火地跑出去,兰德里柯对爷爷实施了急救。

    “咳……咳咳……呃?”

    “爷爷!”我晃着他的胳膊,神情慌乱。

    “喔……我醒了。杰礼扎那个家伙……咳。”

    “您慢点说,我们已经知道他在抽取地脉了。”

    “你们知道了呀……谢谢……谢谢各位……咳咳,喔,是你。我记得你,未论系的学者索德里……”

    索德里疯狂点头,“杰礼扎那个坏蛋竟然干这样的事!大贤者,他对您干了什么?”

    “那个家伙……把我弄到这里来……咳咳,为了我不妨碍他的研究……你们年轻人,一定要阻止他……咳。”

    “您放心,没有人能接受这样无耻的行为!号召鹿泽群众,处罚杰礼扎!”

    索德里先生十分激动,现在的他估计十头牛都拉不住了。

    看来……教令院内部也没有完全腐败不堪……

    算了,祝他好运。

    “唉,我等你的好消息。”

    索德里先生斗志昂扬。

    “证据在手,大风纪官不会放过他的!”索德里先生气冲冲地向远处跑去乘船了。

    “爷爷,您准备去哪?”

    “去哪?回家……”爷爷笑着,“哎,小家伙,你好啊。”

    “咿!这个大酥伊看得见!那一定是好酥伊吧……”若墨浮躲在我身后。

    “是好酥伊哦。若黛裟在兰若释迦讲过,是酥伊奥拜尔。”

    “喔,这就是酥伊奥拜尔……”若墨浮点点头,“是兰若释迦的朋友。”

    “现在污染应该不会那么剧烈地扩散了……”兰德里柯说,“老师,您准备去哪里?去道响郭住两天?”

    “不了……去卡其村吧。呵呵,离得比较近嘛……”爷爷笑着。

    “森林,不会被这些大大机器污染了。若墨浮也要回兰若释迦准备忘忧节了,等忘忧节过后,还要回到森林。要是坏酥伊出现,就用兰迦奇督!”

    “若墨浮,再见。”我向他挥手。

    “哟,你们真找起兰若裟了?”爷爷很感兴趣的样子。

    一路上,兰德里柯向爷爷讲述了这个神奇的经历。

    “啊,你们回来了。”耶利米爷爷点着头,“这位是……怎么了吗?”

    “我们找婕德……哎呀,感觉一直在麻烦她!”

    “喔,喔。”

    婕德大方地接待了爷爷,并且对我们一行人十分感兴趣,不停地问东问西。而爷爷好像也挺乐意说说听听的。

    我则找到了耶利米爷爷。

    “爷爷,琴还给你。”

    “喔,回来啦。”他笑着,“看你的表情,应该是冒险去了吧。”

    我点点头,向他讲述了我们的一部分经历。“……您认识桑塔因爷爷吗?”

    “哎,那个老家伙?都到卡其村来了,也梗着不来见见我……这个老顽固,哼。”

    “你们之前……”

    “喔,想听故事?好,我给你讲。”耶利米爷爷乐呵呵的,“小时候,我是卡其村土生土长的孩子。他是从繁华的帕德摩斯港来的孩子,在这里住了很长一段时间。”

    “从繁华的帕德摩斯港来,又有一个生意成功的父亲,一个传奇一般的冒险家祖父……理所当然的,他成了我们所有孩子拥戴的角色,啊,也就是孩子王。”

    “我们那是都被他祖父的故事吸引,打造了自己的‘秘密基地’。在那里面,几块小小的石头就是魔物,一颗圆圆的果实就是宝藏……我们用鲜花和树叶将自己扮成英雄和大侠,假装在那里挺过大风大浪,假装搜寻到什么宝藏,假装打仗……呵呵,现在想起来,真是天真得可爱啊。”

    “也许只有那个时候,我们才这么快乐……后来,每个人都有了更重要的事去做,抛下了不切实际的幻想,开始了工作。没办法啊,最后只剩下我和桑塔因,还有……哎,是两个人还是三个人来着……嗯,现在想想,真像一场梦啊。”

    “唉,他也是执着到最后的那个人……能成为帕德摩斯港最厉害的古董收藏家,我猜也是因为他的这份固执吧。”

    “桑塔因爷爷也说好像有三个人来着。”

    “啊,是吗……都忘了呢。”

    “也许,是兰若裟?”我试探着。

    “兰若裟?这倒像是写给小孩子的童话了……呵呵……没想到你这个教令院来的小姑娘,也相信这个啊。”耶利米爷爷还是笑呵呵。

    我笑了笑。

    “谁知道呢。”

    “对了……那个老家伙……你们还去帕德摩斯港吗?可以帮我把这个带给他吗?”耶利米爷爷拿出的是一朵小花。

    至于为什么是这朵小干花……我没有问,就让森林铭记他们之间的故事吧。

    我点点头,小心地接过了干花——像小心地保存一颗露珠那样……这是我们“兰若释迦”的“珍重”。

    而那第三个朋友,我想就是若墨浮了。

    耶利米爷爷乐着,又把琴放到我手上,说:“我老了,也不会用这玩意。就送给你吧,要带着她继续走下去啊,让她听听你的歌。”

    “等一下!”我拉住要回去的耶利米爷爷,“请让我先为您,为卡其村弹奏一曲,这叫“开音”。”

    耶利米爷爷走到卡其村最宽阔的地方,喊着,“大家聚一聚,聚一聚!来听一首歌怎么样?”

    小孩子从不同的方向冲出来,兰德里柯扶着爷爷和婕德一起走出来,伊芙琳和阿什利也从小路出现,大家脸上都有感兴趣的笑容。

    “♬请悄悄忘记/我们的记忆/如同雨丝滴落/露珠蒸发。

    ♬请悄悄将我忘记/在追念的林野/溪边/哪怕是一朵/干枯的花。

    ♬雏鸟未丰满的羽翼/嫩枝刚迸发的新绿/苏生的曲调/和未名的波痕。

    ♬水的映影/风的轻歌/憧憬中/静望/期盼浮光。

    ♬请把记忆交由我们/编成花环/再送给兰若。

    ♬铭记及珍重/森林与繁星/我们的曲调/皆是一样。

    ♬深梦/宝石一样/与我们/挂在树梢上的泪光。”

    最后一个音符拨动了弦,振动渐止了。我担心地看着众人的脸色,会不会不好?我只是在那时候和来教令院游学的埃舍尔先生学了两下子。

    像是音顿了一下,众人都热烈的鼓起掌来。

    小孩子们跳起来拍手大笑。

    “哎,我说过吗?她学什么都在行!”婕德喊。

    “你就好像好久好久之前就精通琴术一样。”伊芙琳点着头。

    “好……真是好……呵呵,把这把琴交给你,真是没错啊……”耶利米爷爷笑着。

    爷爷点头微笑,显然非常满意。

    兰德里柯看着我,我却读不明白他的表情。也许,就是那么静静地看着。

    “爷爷,时候不早了,您需要休息,我扶您回去吧。”

    婕德表示卡其村有很多房子,阿什利每天都逐一打扫,即使里面没人。

    “为什么有这么多空屋?”

    “因为很多人都离开卡其村了啊。”伊芙琳理所当然地说。

    “这样啊。”

    不断的离开,离开,再离开。所以卡其村只剩这么几个人了?

    院内风声如泣,无人应答。檐角,一缕炊烟微斜,几只老燕低飞,展翅,回转,似在寻找当年那方晴朗的天空。

    我抬抬头,望着漫天从未消失的繁星。

    星星还是很亮啊,一如每个人记忆里的那样。

    爷爷之前说,明论系是最累的一个学系,也是最痛苦的。一但进了明论学院,我们学习有关星空的知识,我们拥有读懂高天神意的本领……正因如此,我们被赋予傲慢的权利,却不被允许迷茫。

    这是一门极度理性的学科,铺天盖地的论文和课程能摧毁我们灵魂里的一切不切实际的幻梦,甚至是对星空的一点点幻想。

    所以我说,世界上没有奇迹。

    命运。一切命运都在星空里。我们像是在梦的森林里打转,藏好自己,嘘,安静。在这一片纷乱中,我们能否找到自己的灯塔。杰礼扎老师说过,能找到自己的灯塔,就能明白自然运行的一切道理。

    但随着我对星空这门深奥的学科有了更多的理解,见过更多不同的人……到现在,发现自己的命运,兰若释迦和森林,一切都要我努力,我才知道——人穷尽一生,或是追寻,或是守护,但我们都不仅仅是跟随灯塔前行……而我要做的,是抓住自己的命运。

    并且,为了自己所向的一切而前进。

    爷爷说,我还能保持最初的纯净和本真,很可贵。

    至于我的灯塔,很简单,就是我自己。所以,掌握运行法则,又不梏于一身牢笼,心中有明确目标,有着向往也有着感动,我想,我能自夸是一个完整的人了。

    “你在看星星呢。离开教令院这么久,还没忘老本行啊?读出什么了?”

    “我只是在看星星而已,我又不是什么疯狂的学术分子……”我翻翻白眼。

    “那你想什么呢?”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

    “等你病好了,森林的病也好了,我带你去亚眠的白露宫,你现在跟里面那个叫观星者的雕塑神似。”

    “你说的啊,我给你记着。带我去玩哦。”

    靠在这棵很大的大树下,低头是卡其村的点点灯光,对啊,兰德里柯是怎么找到我的呢?

    “星星还是很亮啊,一如每个人那年看到的那样。”

    那风似乎是从树梢上摘下来的,恋恋不舍地缠绕着枝叶轻声呢喃。

    “回去吗?怎么着,你这身体还想熬夜看星星?”

    我可没那闲情逸致。

    “你难道想体验在野外露宿然后在村落里醒来的玄幻感觉?”

    “啊,对。”我故意这么说。

    兰德里柯估计没想到我直接顺着他说了下去,他的嘴角抽了一下。

    “你嘴抽筋啦?”我不嫌事大地说。

    “我头发骨折了!”可谓是生唇不对明嘴。

    “你还不如说你耳朵骨折了。”我伸手摸他耳朵,他倒是没躲,看起来还……挺开心的?

    “听别人说,像有些有动物血脉在里面的人或妖,有的会有耳朵,一般是不会让别人摸的哦。”

    “很多人都想摸我的耳朵,还有合影什么的,我倒是不介意。”

    “喔,对了。话说去修海霖陀神机的时候下了很大的雨,你的尾巴……”

    “这个啊,我涂了防水的精油,但手感没有变哦。”

    “怎么啦,我的耳朵被摸的话,你会介意吗?”

    等等,你的耳朵,我介意什么?

    “哈?”

    “唉,我不能帮有些人长出耳朵,真是遗憾!”

    所以你不打算解释而是选择了讽刺……!

    他笑着,似乎很满意我脸上复杂的表情。

    “我才发现你没有我这样的耳朵呢。”我惊讶,但又是情理之中。

    “你肯定没来生论系旁听过……”

    闹累了,身体表示先行一步休息了,我打着哈欠晃了晃头。

    “终于累了?走了一天,就你这身体能……”

    “别吵……谢谢……”

    我靠在兰德里柯的肩膀上,意识渐渐模糊。真是好多年来难得的安眠。

    “星星确实很亮。”兰德里柯轻轻自言自语着,肩膀麻得要死。他无声地吐槽。

    把肩上靠着的那位小心挪到自己怀里,果然是个轻得像纸片一样的家伙。但是,这要说只是因为肩痛,那肯定是假的。

    终于能动动肩膀,看着天上的星星,他又重复了一遍——

    “嗯,星星的确很亮。”

    如果这种姿势,这样抱着她……被婕德知道的话,会不会跳起来呀?

    他想起下午那个问题。

    就像是一个人站在悬崖上,让他选跳下去还是选割腕自杀一样。殊途同归,因为爱上一个人,却总有一方要做出决定……这件事本身就是死路一条。

    就像我当时说的,拯救世界和小家之爱。

    我们不能说任何一方有什么错,也不能大义凛然地责怪某一个人狠心。

    所以,没有奇迹,更多的是遗憾。

    就像在大雨里,人不停,雨不停,没太阳,裸露又无助。

    但是,总会有一线生机的。

    森林里,谁知道会不会有勾住衣服的树枝或助人为乐的飞鸟出现。

    树叶裂隙间那些被遗忘的阳光,闪亮得像一枚枚纵横排列的金色指甲。现实固然很真实,很痛苦,正因如此,现实才被称为现实,命运才被叫作命运。

    “要么被痛苦击倒,要么把它踩在脚下。”一个神州人说的,一直很欣赏他们骨子里的意志。

    我之前提到过……“人穷尽一生,或是追寻,或是守护。但所有人都不仅仅是跟随灯塔前行……而我要做的,是抓住自己的命运。

    并且,为了自己所向的一切而前进。”

    看向星空的时候,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很多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