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开庭审判
封任远还是第一次在基层开庭,这极大地满足了他当“青天大老爷”的夙愿。
他让禁军充当衙役,站满了公堂两侧。
当金甲禁军站满两侧,皇帝高坐于公堂之上,立刻就引来了大量围观群众在堂外围观——这样的热闹多少人一辈子都不见得能看一次。
封任远没有将围观的群众驱逐,反而是在完全公开的情况下开始了自己的审判。
原告被告双方均被带到了公堂之上,同时在公堂两侧参加审理的人,还有京兆尹许都以及荥阳县令汤梓。
啪!
只听一声惊堂木响,封任远宣布开庭。
封任远决定秉承着先来后到的原则,首先解决柳氏与许氏的财产问题,于是他先问柳氏道:“柳氏,你既控告许氏侵吞你家财产,情况可属实?你可有证据?”
柳氏跪在公堂之上,原本满是哀戚的脸上,此刻布满了愤慨:“民女所说句句属实,民女家的田地被许家侵占去,许氏一族人还想将民女……将民女……贱卖为奴。”
说完,柳氏痛哭流涕、泣不成声。
被临时传唤来,原本还处于懵圈状态的许氏一族族长许望,也就是柳氏其丈夫许弦的大伯,听到柳氏这番话当即就怒了。
这个老头咬牙切齿地指着道:“陛下!不要听信这个妖妇的谗言!她不仅克死了自己的丈夫,还亲手杀害了老夫的小儿子……此妖妇恶毒至极,手中鲜血无数,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女魔头,请陛下不要被她娇柔的外表迷惑,请陛下明鉴啊!”
说罢,许氏老族长便跪了下来,不住地向皇帝磕头。
这个曾经在朝廷当过官,在荥阳一带都称得上是德高望重,甚至可以说是位高权重的老人,此刻完全不顾形象,完全就是个失去了孩子的悲惨老人。
公堂之外围观的群众开始议论纷纷,各种各样的议论声
一时间,封任远有点迷茫了,他被表象迷惑了双眼,一时间有点无法分清究竟谁才是受害者。
封任远转头看向柳氏又问:“柳氏,许望所言是否确有其事?”
柳氏低下了头,一边哭一边说道:“禀陛下,民女确实杀了人,可民女是被逼无奈。这许老头的小儿子不仅要强夺民女家财,还欲……欺辱民女,民女是出于自卫的目的才杀死了他。”
“你放屁!”许太公怒斥道,“就你这蒲柳之姿,我家幺儿怎么会看上你!也就我二弟那瞎了眼的儿子才会娶你这个丧门星!”
柳氏悲愤不已,再次呜呜地哭了起来。
封任远觉得,许望的评价多少有些不恰当。从他的角度上来看,柳氏其实颇有姿色,面容姣好不说还身材高挑……
“咳咳!”封任远咳嗽了两声,然后迅速将思路引回了眼前。
他用惊堂木拍了拍桌案,面色严肃地说道:“不要人身攻击,就事论事。”
许望见状立刻将话题引到了争夺财产和柳氏杀人一事上:“陛下,我那侄子的田产本就是我们许氏一族的祖产,如今我那侄子去世了,而这个妖妇又膝下无子,那自然该由许氏一族将土地收回重新分配,老夫作为族长代行权力此乃古来之惯例!这妖妇一个外来女,凭什么占着我许家的田产?”
封任远瞬间就明白了——这不就是吃绝户吗?
虽然许家做事的手法粗糙,还属于非常早期的吃绝户方式,但是目的确实很明确。
“民女有夫君的亲笔遗嘱,夫君亲口说了这笔财产由民女继承,夫君还说愿以这些财产……作为民女再嫁的妆奁。”
柳氏似乎是又勾起了伤心事,顿时又泪眼蒙眬了。
许都当即反驳道:“哪个男人会立这样的遗嘱!谁知道你那遗嘱是不是伪造的?况且你不仅杀了我儿,还杀了我十几个家丁!他们只是为了救回我儿,你又凭什么杀了他们?你难道就不该赔偿我们吗?”
柳氏柔声细语地用哭哑了的嗓音反驳道:“我刺死那淫贼之后,那些凶神恶煞的家丁就扑了上来,我怎么知道他们要做什么?我一害怕就把他们全都杀了……”
随后,两人就在公堂上吵了起来。
“等等!”封任远急忙叫停了争吵的两人,然后一脸难以置信地问柳氏道,“你说你一个人……杀了十几个许家的家丁?”
柳氏低垂着眼帘,一副柔弱的模样说道:“民女本是军户之女,故略懂一些武艺和战阵之术。”
然后柳氏细说起了当日的经过。
和她柔声细语地描述不同,她平淡的讲述语气之中,故事却处处透露着“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冷酷。
听完柳氏的具体描述之后……封任远有些兴奋了。
他看眼前这个俏寡妇的眼神,都不自觉地变得火热了起来——若他们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这柳氏可是世间难得一见的人才。
他的爱才之心喷薄而出,他拳头已经不自觉变硬,正巧杨洵被封了官掌了军,他正缺一个
“大内侍卫统领”。
眼下一个长得好看又能打的人摆在眼前,他不可抑制地萌生了想要将柳氏收为己用的想法。
但此时的封任远,依旧喜怒不形于色。
他转头看向一旁的荥阳县令和京兆尹问道:“依据我大夏律法,丈夫死后妻子是否有继承权?”
京兆尹许都率先回答道:“依据历来的判决惯例,男人死后绝户者,其财产应当由兄弟和宗族继承。”
封任远没有听他的一面之词,又将目光投向了荥阳县令汤梓:“汤县令,你是本县的县令,你怎么看?”
汤梓起身行礼道:“禀陛下,依据大夏律,丈夫死后若是妻子守节,则可以继承丈夫的财产……”
京兆尹许都闻言立刻驳斥了汤梓的言论:“汤梓,你的意思是历任官员的判决都错了,只有你的想法是对的是吗?”
汤梓不卑不亢道:“律法就是律法,下官只是就事论事,话说回来许大人也是许氏族人……今天这个案子难道不应该回避吗?”
“荒谬!”许都一甩衣袖,随后转身向皇帝拱手汇报道,“禀陛下,律法是死的而人是活的,历任官员为了治理地方都会根据礼法解释和适用大夏律法。这个汤梓罔顾实情,机械运用大夏律,意在破坏乡情和睦,以严刑峻法取代礼制……其心可诛!”
听到这里,封任远的敏锐嗅觉,让他从这个案件中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这个案件的背后,或许已经不是柳氏和许家的财产冲突,更是法家和儒家派官员的冲突,以及寒门官员和豪门官员的冲突。
“刘方这个案子选得好啊,很有代表性!是一个好突破口。”封任远在心中感慨,然后向刘方投去了一个赞许的目光。
刘方不知道封任远为什么看了他一眼,但还是连忙躬身表示谦卑——他现在紧张得不行,生怕自己办事不力的真相败露,会被皇帝狠狠惩罚。
封任远知道,眼下这个案子的判决,将会影响很多东西。
封建时代的人治特点决定了法律明文规定与实际执行不一致,惯例、判例、经典都能成为解释法律和判决案件的依据,这种特点其实为司法腐败遗留了巨大的空间。
但认知也就同样意味着,只要最高司法官——皇帝锐意进取,人治下的司法也可以推动社会向着正确的方向发展。
于是,封任远作出了他的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