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小狗故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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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3)

    倒也没有什么好解释,左右都这个岁数的人了。再者说,能跟马佳有点绯闻,我总感觉不吃亏。他大抵也这样想,全不辩解只是笑,倒显得真相更暧昧。

    我和马佳走在下山路上,两个小孩远远跟在身后。

    “小孩儿还真是好情调。”我贴他耳边言道。

    “是呢。”

    “对立阵营,孩子们未来有的苦受。”

    “是。当年我们那明教接班人和你们魁教少主,爱得死去活来的,最后闹个一死一疯,可怜见儿的。”

    马佳不知从哪儿又摸出一对大核桃,手里咔咔地盘着。右手时不时摸摸那把大刀的柄,果真爱惜得不行。

    我们俩包办婚姻,把他的刀和我的鞭配成了一对。后来,还专门摆了酒席办仪式。我那个魁教的老朋友说,马佳这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么大年纪了,还想着要泡你。

    我嗑着瓜子拍手大笑,“你怎知醉翁之意的不是我?”

    “你要想勾搭他,还用费这精神么?”杨小姐挑眉道,“他筵席间瞧你那眼神,狗儿似的,再温柔也没有了。”

    我未免就生了点骄矜,装模作样问,“那,你说他是为什么呢?”

    “还不是你好看。”老友捏我一把脸蛋,触感是九分熟的鸽卵白。

    我听到这话便满意,咬着瓜子皮哼起了歌来。是首胡曲,歌词记不住,调子很苍凉,但我情绪却是好得很。

    最近跟马佳总是混在一块儿,反正我喜欢他,他不说烦,我便一直跟着他。江湖儿女本就不惯惺惺作态,何况我离矫情生涩的少女时代早就远矣。

    马佳喜欢去钓鱼,坐在河边垂下钩子,一整天几乎一动不动。人老了,性子就容易稳定得下来。我猜想他年轻时不会有这样的定性。

    我总坐在岸旁一棵桃花树上看他钓鱼,罗衫红袖,身侧垂下火云似的裙纱。春四月,娇阳煦照,倚着桃花枝子看山,看水,看远远风光,当然也看他,有时看着看着,就睡过去了。

    一天就这样过,许多天都这样过,什么都不做,也不觉寂寞。很多年都是一个人过,忽然变成两个人,寂寞也成了不寂寞。哪怕几个时辰没人讲一句话,也是有人陪着。

    他到晚上收了竿,会来把我抱下去。落地时,有很玄妙的感觉,安稳与不安稳一起来了,让人多少感觉不真实。桃花瓣子是朱砂磨的,掺了水,温馨得像作假。我在他怀中,似片羽毛停泊,和那桃花一般轻软。

    他知道我睡醒会冷,就把外衣给我穿。自己拎着鱼桶,扛着钓竿,腰里挂着刀,在我前面半步,踢踏着步子欢快地走。

    我一时兴起,把他那刀抽出来,空里抡了三圈。沉得要死,不过好歹还能提得动。

    “我就说他喜欢你吧?”马佳笑声爽朗,“这么多年来,你是第二个能使它的人。”

    武瘾上来,自然收不住。我拎着马佳的刀,在云梁河谷的草野上,迎着晚风,临水照花狂舞。

    “婴婴,会唱歌吗?”马佳对我喊,喊声已是歌,“你这像是胡舞了。”

    “胡曲我懂一点!”刀在我手中挽着花,砍倒一片草,“不过只能配中原的词了。”

    我匀一匀气息,起了个略高的商调,唱,“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马佳放下他的鱼桶,扛着钓竿看我,脸上是笑,眸中有光。他的眼睛很亮,到老也亮,睑下看不见泪痕。

    刀舞更快,我升到一个略低的羽调上,继续唱,“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河水湲湲,碧草茵茵,我的衣袂起落飘逸,恰如红云暮卷。

    马佳就那么看着我,喉咙里头也滚着一支歌,我明白,他总有一天要将它唱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