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种下了世界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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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驰骋于黑夜的王子

    “诺顿,这是我的床……”林彦伸出手试探性地在诺顿的肩膀上轻轻推搡了两下,又小心翼翼地去扯了一下被诺顿牢牢攥紧在手心的被褥,“你应该回你自己的……”

    “你给我闭嘴。”诺顿强行打断了林彦想说的话,疲惫的脸上流露出一股浓浓的倦意,“既然你不想睡觉,那这张床就是我的了。”

    “我今天很累,不光连续工作了15个小时,晚上还因为担心你少吃了两块压缩饼干,现在又饿又累,连一根手指也不想动。”

    如果是平常正常状态的林彦多半会狠狠地吐槽,说些“什么担心我,明明是你压缩饼干吃烦了而已”这类能够互相拌嘴的话,而不是像现在一样,什么都不说话,只是用着波澜不惊的几乎没有任何感情的乌黑眼眸沉默注视着诺顿,让死一般的寂静在广阔的空间之中无声地徐徐扩散。

    “好。”林彦眼睛眨也没有眨一下,盯着诺顿好几天都没有清理,赫然冒出不少短青色胡茬的下巴,满脸认真地回复道,“那你睡吧,我不会再吵你了。”

    他似乎一点也不觉得两个男人挤在同一张狭小的单人床上究竟是一件多么怪异的事情,林彦只知道诺顿感到疲惫,因此相当大度地谦让出了自己的床位与被褥。

    “……叶子。”诧异的是反倒是诺顿没有忍住,过于突兀地轻喊了一声林彦的名字,紧闭着的眼皮随之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十分别扭地表示了对他的关心之情。

    “只要明天康斯坦丁和参孙回来,我保证你就会恢复正常,再变回像之前那幅吵闹的样子。现在……现在就先睡一觉吧……”

    林彦体贴地没有选择揭穿诺顿蹩脚的谎言,只是安静地任由对方那只似乎有些贴心的过了头的手,为自己拉上了盖到肩膀的被褥。

    所谓的明天又是什么呢?

    林彦对此一无所知,或者内心空无一物的感觉实在有些过于美好了,他盯着诺顿那张写满疲惫的脸,宛如窥见法厄同驾驶装载烈日的马车从青铜城高空奔驰而过,狂妄自大的自我膨胀只会指引着凡人坠入无法挽救的无底深渊。

    “还有……”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诺顿的呼吸声急促了不少,连带胸膛也不明显地起伏了一秒,随即隐秘地迅速沉寂下去,他嘶哑着声音,在一侧辗转低声说道,“还有我们不会让你死的。”

    “奥丁也好,世界树也罢,我们绝对不会让你死的。”

    看得出来他有在刻意地抑制住自己翻滚的黏稠不满和某种濒临于失控边缘,实在过于癫狂的想法,赫然已经有人走过一次的道路正在悄无声息地诱惑着他。

    林彦只能听到属于诺顿的声音在焕然一新的内室房间之中清澈地响彻,“叶子,你想屠神吗?去把奥丁和世界树统统都拉下神坛。”

    明明连身上的睡衣都是林彦冲进商超买的中老年睡衣,偏偏诺顿又说得如此言之凿凿,仿佛高悬世界的王位从一开始便是为他而生,连带人类与纯血种之间天堑般的距离也触手可及。

    “我会比任何人都做得更好。”说着,诺顿不自觉地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等待着林彦的回复,继续用着比之前更为信誓旦旦的语气,无比坚决地宣誓道,“我会比尼德霍格更伟大,比奥丁更值得歌颂。”

    “可那不是你想要的。”对此,林彦缓缓地摇了一下头,以一种仿佛洞悉他人内心似的语气,轻声劝说道,“诺顿,人类是很脆弱的物种。他们会受伤,会衰老,会在不经意之间渐渐地死去。”

    “不要忘了!究竟是谁把我变成这样的!是你——是你把我变成了一个人类!”有一个瞬间诺顿像是被彻底激怒了,气势顿时升腾了起来,他相当咄咄逼人地指责起了林彦。

    然而这种堪称极端的情绪也不过勉强维持了几秒,他的声音无力又自责地低沉了下去,在林彦的身边语气复杂地喃喃自语,鹦鹉学舌般重复了一次,“你把我变成了一个贪得无厌的人类,产生了太多对这个世界不应该有的期待,甚至会去想未来的每一天都该怎么度过。”

    “担心抽屉里的抵用券有没有过期,害怕下雨天的阳台会不会被打湿,衣柜里的衣服会不会发霉……这些小事你以为我真的有那么在意吗?”诺顿继续喋喋不休地说,唯独语气一点点地平静了下来,“我只是在乎你们,在乎你还没有过的生日,康斯坦丁第二天要穿的校服,参孙种在花盆里的小葱长势如何。”

    “我说的这些,你都听明白了吗?明白了的话,就带我进世界树和奥尔维尔的尼伯龙根。”

    唯有纯粹的欲望才能对抗欲望,诺顿骤然掌握住了对抗奥丁的最佳法宝,在单方面谈话的最后尾声,他极为冰冷地一点点笑了起来,语气陌生而傲慢至极地居高临下命令道,“把世界树和纯血种的力量都给我。”

    冥冥之中,诺顿终于意识到了一个足够让整个世界都为之疯狂的事实。

    那就是林彦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为万能的钥匙,被赠与了众多烙印的他能够没有限制地出入初代种的尼伯龙根,甚至连那个仅仅存在于神话之中的世界树也能穿梭自如。

    同时,这将意味着倘若有人得到了林彦的许可,那无论是早已死去的尼德霍格、奥尔维尔的尸体,亦或者是逐渐走向衰落的世界树,那个人都能够将其攫取,紧握在手中……

    而古往今来,在诺顿的印象之中,只有一个男人义无反顾地走上了如此贪婪且禁忌的道路,因此,诺顿毫不犹豫地喊出了对方的名讳,“让我来杀了奥丁。”

    林彦和诺顿再度升级并且无法调和的矛盾姑且不提,坐在直达飞机上的林漓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等待明天的来临。

    尤其是在穿越了子午线后,林漓的目光越发悠长,在被镊子小心擦拭到熠熠生辉的刀锋之上掩映出属于北半球的第一缕温暖的阳光与升腾起独属于酒精挥发的强烈气息。

    在结束了为期半个月的水下训练之后,林漓与路明非正式踏上了前往中国C市的直达飞机,他们将由全美国面积最大的奥黑尔国际机场起飞,于第二天中午抵达江北国际机场,再经历大约为5个小时的公共交通,最后彻底来到由卡塞尔学院和中国混血种协力驻守的观测点。

    路明非小时候住城市郊区,把那块离家不远的半圆形公共池塘摸了个一清二楚,又先后经历上个学期的特训和这个学期的临时加练,不能说是化身浪里白条,只能说是如鱼得水。

    至于林漓的水性比路明非还要好,打小便在城东的第三福利院的黄土地上滚打摸爬,不说能返祖变成猴子在树上挂来挂去,也至少能像个树懒似的爬上各种大树,在池塘里摸起螺丝和钓起小鱼小虾更是一把好手。

    搞得某天路明非看清记录表上的数据,差点没把眼珠子给瞪出来,他神神叨叨抓着林漓的潜水报告,嘴里嘀咕着什么“两栖类动物终于彻底变态了”这些听了就很想让林漓上去给他一巴掌的话。

    从这一点上来说,林漓倒是显得比林彦务实不少,林漓向来只在乎自己所珍视的一切。

    为了那些亲切又友善的人们和维持自己平静的校园生活,林漓并不介意成为密党最为忠诚的看门犬,把某些肮脏的似乎见不了阳光的事情帮忙藏得严严实实。

    至于校内流传的传言林漓将会作为昂热下一任的继任者,林漓更是发自内心地深感到好笑,毕竟真正的继承者正一无所知地站在镜子前臭美着。

    “老林,你觉得我穿上这套潜水服是像新世纪福音战士,还是猫眼三姐妹?”

    自从路明非了解到这是一个毫无风险的驻地任务后,他倒是瞬间彻底放下心来,越发兴高采烈地试图在三峡水库跟林漓一起消磨掉整个暑假。

    有卡塞尔学院按天打入银行卡账号的工资补贴不说,还有个就算天塌下来也能顶得住的林漓,路明非甚至早早就跟青铜城驻地的叶胜提前打好了招呼,忙里偷闲做完了CQ市的旅游攻略。

    毕竟根据昂热和叶胜的资料报告,青铜城安静了整整七个月,除了谁都打不开门之外,也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

    路明非旁敲侧击地反复确定这一点后,才扯着黑色作战服的袖口上带着金色转印的校徽对着镜子臭美个不停,又把一把配套的水下手枪来来回回拔个不停,差点没把大腿旁边的皮都没蹭掉一层。

    忙里偷闲的林漓坐在机舱里给远在中国S市的楚子航发了一条短信息,内容无非是表达了林漓今年不能在现场为楚子航亲自过生日的歉意,并且由衷地希望自己委托苏茜转送的礼物对方能够喜欢。

    “不要多管闲事。”

    林漓左等右等,也只堪堪等到了一条语气不善的短消息,心里估计就知道楚子航多半又因为自己而生气了。

    “学长你啊,真是块不开窍的蠢木头……”林漓伸出一只手抓了抓本就凌乱的黑发,有些闷闷不乐地关上了自己的手机,在心里不止一次地叹起了气,“老话都说女追男,隔层纱。你倒好,直接装了一层金刚砂,都快把苏茜姐的爪子都挠禿了。”

    他又将略带嫌弃的目光转向了那个在试衣镜前左看右看,看个不停的自恋男人,情不自禁地长吁短叹了起来,“路明非你到底知不知道,如果不是你非要接受这份任务,那我的搭档就会是执行部里前凸后翘的漂亮学姐,而不是一个在这里对着镜子摆了半个小时POSE的臭男人……”

    “好你个林漓,现在女朋友连个影子都没有,就想把我给踹了!”

    最后路明非装模作样地吹着枪口,手指灵活地转动着扳机的铁环,意气风发地把由装备部改造过的俄罗斯产SSP-1水下手枪“唰”的一声塞进了藏在腿侧的枪袋之中,佯装愤怒地恶狠狠地瞪起了那个在镜子里用唐横刀撑着自己下巴,脸上挂满百般无聊的黑发男人,“就这点义气还敢说我们是兄弟呢!还有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觉得我穿上这套水下潜水服到底像……”

    “像名侦探柯南里的犯人小黑。”林漓头也没抬地随口回复了一句,紧接着他以一种极其小声的声音嘟囔道,“一个、两个全都是不让人省心的家伙。”

    “……滚滚滚!”路明非深吸了一口气对着林漓咬牙切齿地骂道,“迟早有一天挖了你那张破嘴。是不是只要有一天我不骂你,你就忍不住犯贱啊?今天居然还嘚瑟到师兄那边去了。”

    “你怎么知道我被学长抱怨了?”闻言,林漓诧异地多看了路明非两眼,很快他便一脸恍然大悟地大喊道,“好你个路明非竟然背着我建小群!”

    “学长都跟你说什么了?”林漓挪着屁股往路明非的方向挪过去了一点,他相当好奇地追问道,“有什么想说的话,学长怎么不直接发给我?”

    “师兄说,也让你感受一下让别人传话的感觉,究竟会有多不爽;让你自己给他礼物,别总是让别人代劳;还有最后他说……”路明非抱着手机没好气地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从发光的手机屏幕上抬起头,对着林漓一字一顿地认真说道,“祝你任务顺利,早日找到哥哥。”

    林漓下意识愣了一秒,有些不好意思地伸出一只手挠了挠自己的脸颊,露出了一个略带羞涩的表情,轻笑着说道,“借学长吉言。”

    “你真的能这么确信他就在青铜城?”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样的林漓,路明非忍不住继续呼出了一口浊气,他退出了反复确认过无数遍前往夔门的路线指引,将有些复杂的目光投向了笑得连眼睛几乎都要看不见的男人,“就不怕白跑一趟吗?”

    “校长的支票都收下了,白跑一趟又有什么损失?反正横竖都有人买单。”林漓百般无聊地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在无声地暗示路明非“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道理,很快他的声音便一点点低沉了起来,“更何况……”

    或许只有林漓本人知道,说到底那不过一份来自失去了记忆之后的执念,以及有些过于虚无缥缈的感觉,曾经被林彦赠送过一次礼物的手掌温暖且炙热,他握着唐横刀的手隐晦地越发用力了一点,唯独目光炯炯有神,明亮如炬,“有些东西还是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确认一遍才行。”

    “算我说不过你。”路明非同样懒散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用后脚跟把滑出行李位置的七宗罪重新推回了角落,“不过事先说好了,我可不是陪你去的。毕竟我的目标是腿长一米八、肤白貌美的火辣妹子,以及辣到喷火的正宗重庆火锅。”

    “你的性格,估计这辈子可能都追不到妹子了。”林漓故作惋惜地摇了摇头,勾起了明显带着几分不怀好意的恶意笑容,露出一口令人眩目的满口大白牙,“但是你同样可以放宽心,哥们会帮你去抢肛肠科急诊号的。”

    林漓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触碰了自己的太阳穴,像是要腾空燃烧出火焰的黄金瞳亮得吓人,“我的言灵可不是吃素的。”

    “放心。”路明非脸色难看地像是要杀林漓全家,几乎是咬着后槽牙挤出一句用于反击的话,“哥们也会推你进火葬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