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应该有任何的异议，这是我们全体投票后决定的事情。”在林彦背后的奥丁伸出手，轻轻地虚扶了一下，不着痕迹地稳住了身体隐隐颤抖的男孩。

    或许表现出和林彦的亲近是一件十分让人感到厌恶的事情，奥丁很快便迅速地收回了手，将手藏进了嵌着金线的纯色衣袖之中。

    他居高临下地凝视着紧抿着嘴角、久久不语的黑发男孩，神色冷漠地反问道，“你明明比我们还要适应这种决策方式，不是吗？”

    这话听得林彦下意识沉默了一秒，他无力地张了张嘴，刚想解释些什么。

    洛基倒是好脾气地打起来圆场，嬉笑着试图和林彦闹成一团，“好了、好了，大不了下一次灭世的方法就稍微温和一点好了，大家别为了这种小事就吵起来。”

    “叶子，我知道你舍不得人类，毕竟你在里面投入的心思是最多的。”洛基的脸上始终挂着得体的笑容，朦胧之中折射出几分嘲弄的味道，偏偏他的眼里一点笑意也没有，只闪烁着几道冰凉的寒光，“说起来，我其实也挺舍不得他们的，毕竟我还有很多计谋都没来得及……”

    “无聊的把戏。”奥丁冷冷地斜视了一眼洛基，事不关己地强行打断了他还没来得及说完的话，满是讽刺意味地嗤笑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前几个月都去做了什么，引起附近两个规模最大的人类部落内斗就这么有意思吗？”

    洛基伸出一根手指，挠了挠自己的脸颊，轻轻地笑了一声，眯着妖异的黄金瞳柔声说道，“这不是闲着太无聊了吗？不过是稍微散播出来一点谣言，他们就变得比谁都要疯狂……”

    说着，洛基又望向林彦，以一种蛊惑人心的语气低声劝说道，“叶子，你真该去看看那副场面。看看你创造出来的种族是何等地丑陋，去看他们是怎么变着花样杀死自己的敌人、自己的同胞……”

    “你差不多也别再继续偏心了，要知道……”洛基故意停顿了一下，带着温度的手在林彦的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两下，像是年长的兄长在给不懂事的幼弟一点最后的温柔提示，似笑非笑地开了口，“你可是属于我们这边的。”

    林彦心中隐约泛起了某种古怪的荒谬感，因为从本质上来说，他并不属于这里所提到的任何一方。

    洛基几乎明示的站队威胁，使得林彦再次确信了自己深藏在心底的想法。

    然而洛基似乎并不打算就此翻篇，他仍旧目光不善地紧盯着林彦，用着那双近乎诡谲的金色瞳孔蛇般牢牢锁住，始终在耐心等待着他的回答。

    “吵。”奥丁的声音率先响了起来，带着几分厌恶的不屑与发自骨子里的傲慢。他相当不耐烦地皱起了一点眉眼，斩钉截铁地评价道，“堆起来的尸体还臭。”

    仿若再次嗅到了来自远方尸体的烧焦臭味与腐烂的气息，奥丁目光不虞地一点点将冰凉的视线凝聚到了洛基的身上，“下次再在我的领地里做这些事情，我就把你踢出去。”

    “喂喂喂！我好歹也是你哥哥！”霎那之间洛基便做作地大呼小叫了起来，他飞快地凑到奥丁的身边一边滑稽地挤眉弄眼，一边伸出一条胳膊，捅了捅对方藏在长袖里的手臂，“别这么绝情啊——”

    奥丁毫不留难地冷冷哼笑了一声，甚至都懒得仔细打量对方任何一眼，“就你？”

    “求……求您了……”那些不断的祈愿像是蜂拥而上的蚂蟥般源源不断地出现，几乎要把整片亮出耀眼白光的天空涂抹上属于自己极致的色彩。

    “可……可我不想重新再来一次。”林彦望着朝着自己源源不断呼啸而来的疯狂祈愿们，翕动着嘴唇，似是哀叹，似是感叹，“那对他们来说，都太残忍了。”

    林彦还没有来得及下定决心，选择去劝说在座的各位，有一双明显是属于少女的柔软双手温柔遮住了他的眼睛，与此同时一个悦耳的清脆声音在林彦的耳边调皮地响起，“叶子，把眼睛闭上，猜猜我是谁？”

    “是……”这种仿若小兽轻轻衔住林彦的耳朵般特意停顿的调皮音调、此刻隐隐暗藏着几分压抑不住的欣喜笑意以及眼角下框视线中一闪而过的带着一抹好闻香味的白色秀发，在林彦的身边会如此亲近的女孩只会有一个。

    “是奥尔维尔。”感受着来自皮肤的温暖温度，林彦眼眶微酸地轻声回答道。

    没有人知道站在林彦的背后是曾经属于他的初恋，有着雪一样发色的女孩最终还是陨落在了冰冷的深海之中，直到生命的最后一秒依旧是一如既往地倔强。

    陨落的银白色巨龙瞳孔失焦地注视在朝着她奔驰而来的黑发男孩身上，铺天盖地如雨般坠落的血水遮盖了她最后翕动的嘴型，因此奥尔维尔只在心里轻轻地说。

    这不过是一个春心萌动的少女的小小秘密，出于少女固有的羞涩，她绝对不会告诉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尤其是对面那个朝着自己义无反顾狼狈跑着的小小少年。

    所以，她在心底悄无声息地小声说，“叶子，你知道我为什么从来都不在你面前穿高跟鞋吗？因为那会超过你的身高，我想离你近一点，再近一点。可我很快就再也没有这样的烦恼了……”

    “因为我很快就要死了。”在有些过于久远的故事的最后，坠入海面的巨龙听到了一声又一声清澈的骨裂声音，以及夹杂的有什么东西同样跃入水面的沉闷声响。

    死亡即将来临，同理新生也将降临，然而令奥尔维尔本人都没有意料到的是她似乎一点也没有感受到可怕，仿若被人重新重塑肉体、虚构记忆是一件疏松平常，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直到此时此刻，她终于能够舒出一口长气，笑着说出那句藏在心里许久的话语，“再见了，我的初恋物语。”

    时隔千万年，他们当中终于有人率先鼓起勇气，为这份扭曲变质许久的情感画上了句号，在生命的最后一秒，掌握权柄的神灵终究还是解除了来自精神的自我催眠。

    “其实啊……叶子，我根本就不喜欢你。”她艰难地勾起嘴角，用带着笑意的声音说。

    可冰冷的海水不知道她眼里为什么还要流淌着猩红的眼泪，如此地炙热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