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种下了世界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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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孩子的新年快乐

    “味道怎么样?”

    最后几乎是在众人不约而同的默许之下,林漓把多出来的一份俄式红菜汤递给了零。

    那个低垂着视线的女孩正静悄悄地握着吃得相当干净的户外不锈钢碗,十分符合礼节的虚握同样干净的汤勺,零望着林漓特意递到她面前冒着热气的经典俄式家常菜,在深思片刻后,回复道,“谢谢,很好吃。”

    “你的菜吃起来……”

    令人惊奇的是零少有地纠结了一番言辞,因为她不知道该用最为恰当的中文词汇去形容出那份送入口腔徐缓炸裂的美味,亦或者是顺着食道滑进肚子的温暖饱腹感。

    像是在大漠之中行走许久的疲惫旅人惊喜地找到了一处亮眼的绿洲,敞开肚皮且恣意畅快地喝下一口又一口泛起白光涟漪的甘甜泉水;又像是冻得几近四肢僵硬的游客依托不经意间窥见的一小点星碎红光,跌跌撞撞踏入暖和到炙热的木屋,用厚实到仿若能隔绝一切背后的漫天大雪与看不到底的黑暗的木门,获得了生命的再次延续……

    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言语去描述自己所感受到的场景,那些悠久的童年记忆或许对于她来说有些太过遥远了。

    被一代又一代租客用过的老式厨房连墙壁都是熏黑的如同墨水般的粘腻,锅碗瓢盆胡乱碰撞的声音从黝黑的小房间和漫长的连廊里弹射般传来,可趴在脏兮兮桌子上的小女孩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可怕,她只是轻轻地晃着腿,手里也握着属于她的小叉子,满是期待地等待着那个并不乐意做餐的女人从厨房里拿出来连及格分也达不到的俄式晚餐。

    而旁边的男人明明饿得饥肠辘辘,仍保持着无关紧要的尊严,假装津津有味地左右翻看一份过了期的《消息报》,以一家之主的强硬姿态等待着妻子从连廊的尽头端来冒着热气的菜肴。

    女人不耐烦的态度连带踩过的木制地板也在暴躁地嘎吱作响,“快吃吧!吃完了我还要给你们洗碗,也不知道我这辈子都欠你们什么……”

    似乎意识到自己停顿的时间有些过长,零收回了发散的思绪,对着显然在期待自己评价的林漓,追忆般轻轻地感叹道,“有一种家的味道,很温暖,也很怀念。”

    即便自己的厨艺一次又一次得到了众人的认可,林漓仍然略带羞涩地笑了两下,“你喜欢就好。”

    或许是因为他竭尽所能地把自己为数不多的美好一股脑地塞进了那些会“咕噜咕噜”冒着热气的可口的食物上,由林漓经手的菜品总是好吃得让人恨不得把舌头也一并咽下,吃得把腰带都解开的芬格尔无疑是在场最为有力的作证。

    路明非抓着蜂蜜鸡腿的手往嘴里塞进去了一点,因为他没有想到零的品鉴感受竟然会和自己如此惊人的一致。

    他喜欢林漓做的菜,那些温暖的甚至有些过头的食物像是把路明非从寒冷的新年腊月之中解冻了出来。

    能够让路明非在冬日白天的阳光之下用毛毯捂着脚,自然而然地伸手去拿摆在客厅茶几上的小柑橘和核桃山货,他相当挑剔地用指甲一点点剔出略带苦味的白线,颇有兴致地堆在了展开的白色餐巾纸上。

    “吃这么多橘子,也不怕上火。”林漓相当不赞同地皱了一下眉眼,把泡着小青柑普洱茶的茶壶轻轻放在了纤尘不染的透明茶几上。

    他靠在披了软毛的沙发上,整个人都陷进了松软的灰色羊短绒之中,电视里闪烁的视频正不断地向他们介绍跨年的明星嘉宾们。

    在“欢迎的流浪小孩,不要在一旁发呆,一起大声呼喊”的背景音乐中,林漓连视线也没有转动一下,只是随口叮嘱路明非道,“喝吧,喝完下午出去买火锅蘸料的时候再去买几根烟花,我们晚上吃完饭就去楼下放几个玩玩,我去菜市场不顺路,种类和数量你看着买就好。”

    “知道了。”

    路明非懒得像是浑身都没有了骨头,连手都不想抬一下,跟个上了年纪的乌龟似的探出脑袋去用嘴巴去吸最上面一层被吹冷的茶水,把好好的一个玻璃茶杯吸得犹如台风过境般连连颤抖。

    他如同河马喝水般含糊地问道,“那我买几个笛音和擦炮?好久没玩这两个了。”

    咋咋呼呼像是坏掉风扇般的烦躁声音听得林漓恨不得按住他的脑袋直往杯子里塞,“随便你,再买几个呲花,点钻天猴的时候正好能用得上。”

    于是,林漓便和路明非在家热气腾腾地吃完了一顿火锅,摸着吃得圆滚滚的肚子瘫软在沙发上,又慢吞吞地吃着切好的哈密瓜和甜桂圆,啧啧作声地点评起了今年的春晚节目。

    两个裹得跟包子似的家伙踩着《难忘今宵》的经典尾声下了楼,点燃了自童年以来的第一个呲花,被路明非在角落竖成一排的钻天猴和笛音显然已经等候多时了。

    林漓和路明非一刻也不敢耽误,两个人相当有默契地捏着亮出璀璨亮光的小火光迅速地掠过了下面的导火线,要跟上路明非的奔跑节奏,对于拥有时间零的林漓来说,完全是小事一桩。

    他轻轻松松地和另外一条相交线的路明非保持了近乎镜面般的速度,若干个的烟花在他的身后飞快地冲上浓重的黑夜,在需要仰头才能完全看见的天空中炸出一小团又一小团并不明显的白色亮光。

    “路明非,新年快乐!”

    林漓的声音在清脆悠久的发声烟火声中清晰地响起,在最为崭新的一天来临之前的黑夜无疑是最为黑暗的,路明非在一片似乎凝固的天幕中安静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之上,手里点燃的呲花已经结束了它的使命,从低垂着的端头濒死般黯淡了下去,仅留下最后一缕的暗光在阴暗的墙角扑闪扑灭。

    他抬头望着还残留些许模糊白烟的天空,一字一顿地对着看不到脸的林漓明确地说道,“新年快乐,林漓。”

    紧接着,路明非从自己的口袋里抽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红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塞进了林漓的羽绒服口袋,他继续转动着手腕,仿佛那根早就燃烧殆尽的烟花棒能够继续发光发热,“给你的新年红包,虽然我手头上剩下的钱不多,多少也塞了一点进去……”

    林漓下意识微微地微微出了神,显然是没有料到路明非会跟自己有同样的想法。

    然而和他偷偷偷摸摸把八个黄金打造的钱币压在路明非的枕头之下的行为相比,路明非的手段算得上光明正大且不容林漓拒绝。

    他轻轻地笑了一声,用手掌把那个红红的纸袋往自己的口袋里按进去了一点,同样靠在冰冷的墙壁闭阖着双眼回复道,“谢了,这还是我第一次收到压岁钱。”

    路明非没有回话,因为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通红了耳根,心中满是忐忑又不安,生怕被林漓在黑夜之中看出自己的异样。

    明明他只比林漓年长6个月,并且还厚颜无耻地暂租住于对方的家里,现如今竟然试图摆出一副长者的姿态,为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发出了自有生以来的第一份新年祝福。

    至少在路明非的印象里,这份温暖且亲密的职务无论如何都不应该由自己来越俎代庖,理应是由林漓那位不知身在何处的兄长来负责才对。

    “睡觉前记得看一下枕头底下……”

    林漓双手叉着口袋,脑袋不明显地侧歪着,他的头发是黑色的,几乎与只差几秒便能跨年的极致午夜融为一体,头发也是略长的,彻头彻尾地遮挡住了他勾起的嘴角,“会有惊喜。”

    只有林漓本人知道,他现在的心是温暖且炙热的,连带他的掌心都出了一层薄汗。

    在厚重的似乎看不到明天的凌晨,他们两个人确确实实是一起迈过了新年的零点。

    有一些早有准备的小区住户翘首以待零点来临,完美地踩着点在楼下放起了新型的烟花,有几个已经睡过一觉的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聚在一起,然而他们很快便没有了声音,出奇一致地张大了嘴巴,仰望起炸裂在空中的多彩花束……

    至于等路明非回到自己的房间,看到放在自己枕头底下那八个由红线串起的亮晶晶的“铜钱”又是何种心态,很显然在这里并不需要进行更多的赘述了。

    路明非只知道自己在这天晚上睡得难得地舒坦,少有的一夜无梦,连第二天林漓敲房门喊他吃中饭的声音也没有听到,名为“祟”的妖怪很显然没有来打扰他的清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