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在不知不觉中进行，市场上逐渐发生了一些变化。首先是泥料，机车壶本来就不太有人关心泥料，只要是机车王的泥料就行，而机车王也不做本山矿的机车壶了。体验壶绝大多数人关心的是设计相关的用料颜色，只有复古派会关心是否本山泥料。很多原本的主播和壶商的雇员，开始努力谋求一个咨询师的职位。设计师随便注册，但有没有人请你定制，由市场说话。制壶师人满为患，而由于工价问题，倒是无职称的老匠人更受欢迎，但一半制壶师还是有私自接单的。好的装饰师却很缺乏，泥刻泥绘人多，但真正好的比较少，基本被学院派占据。贴绘和雕塑的人才最缺，倒是原本替人做花器零件和茶具周边的那些工匠，翻身农奴得解放了，很抢手，他们是原来比较少的花器匠人的很好补充。

    由于充分的竞争，原来的职称逐渐失去意义，人们都根据需要和预算来选择匠人的配置。在手工壶市场，市场规模并没有太大变化，价格从原来的动不动几万几十万的高价逐渐转移到体验壶上，所以收入更加平均了。最受伤害的还是原本的高价壶匠人、替人代工的匠人和原本的半手工匠人，后者很多不得不转行。

    在机车壶市场，却由于价格的降低和透明，而增大了一倍。机车王的产值，也相应增大的两倍，继续不快不慢地吞食其他机车壶和半手工的市场。

    新的消息是，机车王紫砂开始拆分，拆分成三个公司：机车王紫砂，包括原机车壶紫砂生产线和泥料厂；机械材料研究院，包含原机械研究所和泥料研究所；陶瓷交易网，直销渠道部也划归陶瓷交易网。加上原来的恒信科技，实际上有四家关联公司。

    张厂长成为机车王紫砂总经理，张昊民称为机械材料研究院总经理，陶瓷交易网的CEO是原渠道总监王明义，恒信科技CEO依然是刘逸群。

    在五人视频会议上，机车王依然带着墨镜留着小胡子，其他四人也已经习惯了他的神秘，不再心里暗忖老板是否有点心理疾病。很显然，虽然这个老板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但每当风暴来临，他从来没有逃避过。

    对于公司的拆分，机车王是这样想的：

    公司进行拆分，主要是为了自己退出以后，没有一人可以坐大，以防一人的失误，造成全局的崩溃。还是四人各分一块，交叉持股，至少能在几年内，形成集体领导的格局。

    张厂长一辈子在紫砂行业，且年事渐长，不太可能做其他的了，所以应该把紫砂这一块都交给他，包括紫砂壶的生产和泥料的生产。

    张昊民本是材料出身，在统筹研究单位这个岗位上资历最足，也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完全可以独当一面。目前公司只有两个研究单位，即泥料研究和机车研究，但本质上来说是材料研究和机械研究，且有足够的后备力量。张昊民本不该局限于紫砂行业，应该有兴趣也有能力扩展到其他行业，特别是他熟悉的农业，这两支队伍留给他，让他今后有机会实现自己的理想。同时机车生产和电窑生产规模并不算大，都划给他，加上知识产权的获益，作为他的收入。

    王明义本是学经济出身，大局观还是不错的，人品也信得过，将最赚钱的渠道给他，同时把最贴钱的交易网给他，让他能够平衡两者的利益。而交易网不仅能够支持紫砂产品交易，同样可以扩展到小商品交易，他本是小商品销售行业过来的，这方面有腾挪的空间和能力。

    刘逸群学计算机出身，科技公司必须由科技人员来主导，这是他的信条。恒信公司早已经独立，且有大量外来资金，必须独立经营，关联性较小。但作为一手培养起来的CEO，刘逸群对于其他三个公司有很大贡献，应该拥有三个公司的股份，其他三家公司也为他公司的产品提供需求上的支撑。同时作为一个旁观者，能够监督其他三家公司不会因为管理者本身的失误而走得太远。

    “以后我不太会管你们的事情了。下次协调会议，我不再参加，但你们要通知我。每半年要有一个发展计划，每周的经营报告依然要递到我手里，王明义你那里还要有市场部的市场调查报告，包括紫砂销售市场的报告和人力市场的报告，这是重中之重。你们都必须独当一面，为自己的公司着想。怎么为公司谋利，你们都已经相当成熟，我不再关心。你们都是独立的公司，对待其他公司，也要一视同仁，不能形成任何垄断的态势。”

    “但是，在谋利的同时，我必须重申我们存在的意义，一是发展实业，发展科技；二是维护市场的健康发展和充分竞争；三是要有社会责任感。如果哪天我们成为纯粹的谋利机器，那么，这两年多的努力，都将付之东流。要知道，走回头路的风险始终存在，传统势力总想卷土重来，这不是因为哪些人的问题，而是一种思维习惯的问题。一旦这种威胁出现，你们却要团结在一起，共同应付。”

    “老板，我非常明白你的意思，我本是个生意人，但这两年来你怎么做的，都给我很大的启发。我想你可能最不放心的就是我这一块，我向你保证，我不会唯利是图，我会记得好奇猫解释的井栏的铭文，式饮庶几，永以为好。”王明义说道。

    “我会在合适的时候，退出公司，做我自己的事情去，不会太久。但我会陪你们打完最后一仗。”机车王说道。

    “您要离开公司？”张厂长已经是老板的粉丝，听到老板这么说，不经惊讶地问道。

    “嗯，迟早的事，我会辞去所有公司董事长的职位，放弃我的股份，不过我需要卖出一些，我要一些钱，不多，到时候不要卖不出去哦，别人不买你们买。然后有一部分股份将平均分给你们，让你们交叉持有对方公司的股份，同时保证你们四人合起来在任何一个公司都保有51%的股份，保证话语权。剩余的股份将变成公司公共股份池，你们以后需要这点股份来吸引人才。恒信科技有这方面的经验，到时候小刘你要派你的CFO帮助他们一下，他们在股份公司经营上还没有太多经验。”机车王说。

    “没有问题，我会做的。”刘逸群回答道。

    “有个问题，我的陶瓷交易网，目前还是亏损状态，以前都是公司补贴的，现在拆分了，这部分该怎么办？”王明义问。

    “好问题，”机车王说，然后问其他四人，“你们怎么想？”

    四人沉默了一阵，张厂长说：“研究院是不挣钱的单位，小刘那边有投资商，都不适合补贴交易网。只有我们厂是挣钱的，小王你掌握着直销渠道，我可以通过渠道费用回馈你。但是，你得多销售一些哦，我们亲兄弟，明算账。”

    “老板，你刚才说打完最后一仗，是指什么？难道你已经看到什么威胁了吗？”张昊民突然问道。

    “当然，当然。”机车王喃喃说道，“只是直觉，有些问题没有理顺，或者永远无法理顺，只有爆发出来，才能理顺，或者，用实力压制住。我还要好好想想，可能还有一些事情要做，你们不要惊讶，有些做法可能会比较激进。到时候，我想清楚的时候，我允许你们问问题有疑问，但必须照做。”

    四人有点狐疑，但还是点头答应，毕竟现在老板还是老板，四家公司，都是他的公司。

    公司的重组在悄然无息中完成，然而各种消息确在丁山各个角落传递，人们有点奇怪，为什么规模还称不上大的机车王紫砂，会把自己拆分掉，但是，一年前的本山原矿之战，还在人们的记忆中，总觉得机车王颇有深意。

    老张扩张了流水线，机车王紫砂生产的机车壶，达到每天三万只，一年一千万只，占机车壶市场的30%，销售额达15亿。虽然市场在逐渐扩容，但机车王的产量超过了市场扩容的速度，开始挤占其他机车壶生产商的市场。

    网上开始流传一种说法，说机车王紫砂利用和恒信科技的关联关系，在数字认证的价格方面获得优惠，而恒信科技则利用在信用上的垄断地位，帮助机车王紫砂，从而是不正当竞争。这个消息传播很快，其实在壶友之间还算波浪不大，但由于对无良商家的痛恨，很快波及到了非壶友的网友中间，网友都是容易被蛊惑的，网友也是喜欢标新立异吸引流量的，网友也是很想求个虚名的，一时间，口诛笔伐。

    恒信董事会发通告，表明公司的财务都是通过严格审计的，而且由于股东架构不同，不可能存在利益输送的事情。同时恒信公司又通过第三方财务公司对其和机车王公司的财务来往进行特殊审计，并向公证处提出对审计过程和结果进行公证。于此同时，机车王公司也一样对自己和恒信公司的交易进行了特殊审计并提请公证。当两个公证结果通过公证处向外通告之后，这场闹剧才渐渐平息下来。

    紧接着，网上又有传说，机车王紫砂自行公布没有通过行业和国家批准的泥料色彩及透气性标准，在行业里实行垄断。机车王紫砂出了申辩公告，说明自己不是行业标准，只是自己的标准。机械材料研究院发公告申明，色卡是当初泥料研究所的研发工具，后来被机车王紫砂采纳为产品识别标准，至于验证，眼睛长在每个人自己脑袋上。而关于透气性标准，也是泥料研究所制定的，被机车王紫砂所采纳。随机，机械材料研究院宣布一个小产品，简易透气性测试仪，150元一个，在各大网上商务平台上售出，这个产品说明很简单，就是用一个橡皮球球接一个吸盘，吸盘用了粘力很强的材料，捏瘪像皮球后吸在任何材质上，如果材质透气，则皮球在弹性作用下逐渐恢复形状，而里面安装了一个小芯片，计算恢复形变的时间，从而换算成透气性。原理非常简单，初中毕业生都明白，价格也亲民。

    很喜庆的是，紫砂壶友们又乐得不亦乐乎，都去购买这种透气性测试仪，对自己的紫砂壶进行测试，论坛上到处秀测试数据。搞得机械材料研究院不得不做出申明，请大家主意测试方法，要洗净晾干的紫砂壶测试才准，因为水会堵塞气孔。养过的壶，茶渍也会堵塞气孔。等等，反正这些原理也简单，壶友们只是起哄玩玩，也没有当真。

    然而对于比较贵的壶，网友却当真起来，新买来壶都会去测一测，发现透气性差的就退货。这对体验壶没有影响，因为体验壶本来强调的是个性化，同时设计又是定制的，说好无法退货。但对传统手工壶的影响却很大，有些大几千和上万的壶，由于透气性数据不好，被退货。直接影响到销售量，搞得相关直播间不得不再三强调传统壶应该注重壶的形体，而不是透气性。一些大师和泥料专家也发文宣传，说透气性不能说明泥料的好坏，也不能说明是否本山料。

    但事情又继续发酵，引起对本山料究竟好在哪里的争论，好奇猫的泥料表现论又被抬了出来，本山矿料的性价比则是讨论的重点。传统壶制造商心里明白始作俑者是那些被机车王挤压的机车壶厂商为攻击机车王而造出的舆论，心里恨得牙痒痒，却也无可奈何。

    奇怪的是本山料的泥料商却在此时保持沉默，然后又被壶友提出怀疑，现在市场上供应的本山泥料究竟是否真正的本山泥料，是否外山料冒充的，真正的本山泥料到底有多少，传统壶工匠是否也是被骗的，否则泥料商为什么保持沉默？这就又掀起了一阵所谓揭开泥料黑幕的大讨论。这又让传统壶的壶手们倍感委屈，说实话，他们也知道所谓的本山泥料里面猫腻很多，他们也知道自己根本分不出泥料是否本山的，但这话不能说。

    好在对于那个买大师壶奢侈品的小圈子影响并不大，他们早就脱离了对泥料性质的讲究，他们有他们的衡量标准。主要还是对万元以下的传统壶市场的冲击，这笔帐，肯定得算到造舆论的机车壶厂商头上。

    造舆论的机车壶厂商也倍感委屈，他们只是自救而已，攻击机车王，没想到棍子打到了传统壶制造商头上。当然，不能就此罢休，舆论还是要造的，于是又有人提出机车王证书里所说的本山矿的信息是否也是可疑的。

    谁知机车王秒怂，立刻通告机车王紫砂的泥矿来源是通过矿料供应商信息，再加上自己的一些技术手段和老泥料工人一起判断的，从科学上来说不能百分之百准确，但泥料性能是科学的，准确的。为了避免争论，从此机车王紫砂不再区分本山料还是外山料，证书中的来源信息只做参考，价格也统一为外山料价格。本来体验壶的定制，已经只注重泥料的型号和与之相关的参数，很少有客户去注意本山料还是外山料，而且价格从低，对体验壶市场并没有太大影响。但本山料的价格却因此又下跌了一波。

    从此，紫砂就是紫砂，不再分外山料本山料。

    机械材料研究院，在简易透气性测试仪上小赚了一把，倒是给了张昊民一些启发，发现小商品也是可以做一做的，弥补一下公司的研发投入亏空。

    于是，张昊民的研究院，干脆把原本机车王用于判断是否本山料的方法公之于众，写了一份非常技术化的说明发在交易网上，大概这样的意思：

    1.矿料可以按照概率判别，但不绝对。

    2.“某矿料是本山料的概率”和“某矿料不是本山料的概率”并不是相补的。也就是，“某矿料是本山料的概率是70%”并不意味着“某矿料不是本山料的概率是30%”，也许，“某矿料不是本山料的概率”也是70%。

    3.测试方法主要是为了得到“某矿料是本山料”的概率，和“某矿料不是本山料”的概率。

    然后，便是各种“是本山料的概率”的各种方法，和各种“不是本山料的概率”的各种测试方法。方法包括物理的，化学的，以各种温压控制烧制出试片的物理的判别和化学的判别，等等，繁多而复杂。

    然后，研究院推出各种小工具来帮助实验，还有一套软件，根据实验出的数据跟大数据比对后得出实验下的推测结果，并注明，只有完整的实验结果才能得出最可靠的结果，部分的实验只能是部分的结果。而结果，依然是概率。

    这么一搞，让矿料的辨别复杂度放在了人们面前，矿料来自本山与否的确很难判别，“有人说偷挖出来一盆泥放在你面前，你怎么判断是黄龙山挖出来的还是湖滏挖出来的？”，好像这样的问题的确难以回答。这样泥料表现指标则更得人心。

    然而壶友们又很开心，开始买那些小工具和软件，搞来矿料开始研究，不差钱的连烧制试片的可控小电窑都有人买来玩，玩紫砂的境界全面科技化。不少传统泥料生产商，也搞来全套工具开始测试，作为自己的研发。

    学习，让人快乐。小工具畅销，也让张昊民很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