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式饮庶几,永以为好
黄维和顾泽燕在茶室里,他们今天也约了范敏敏和吴倩华,只是他俩先到。
黄维说:“你生意怎样?”
“接单接不过来,有点名气了嘛,你也一样吧。”顾泽燕答道。
“是啊,但你有没有觉得,我们比过去忙多了,但收入好像反而有点下降。按照以前,一个有点名气的国工的全手工光素器,怎么也要卖到5000元吧。现在又要设计,又要做壶,还要装饰,也就6000左右,客户还嫌贵。”黄维说。
“嗯,是这样,其实现在要体验壶的,很多就是以前买1000到2000价位全手工的那些人,现在他们都想要体验壶,期望价格翻一倍,也就是4000以下,和我们的价位还是有2000元的差价。”顾泽燕说。
“但算算吧,设计要一两天,做壶要两天,再装饰也要两天吧,怎么都要一个星期一个壶,还好现在都用机车王的泥和烧制,成本算比较低。一个星期赚5000元,一年也就25万,比以前低了。宜兴姑娘嫁人,对方没有年收入30万的看都不看。”黄俊挠挠头。
“机车王那边算很帮忙的了,泥料和烧制基本都是贴给我们的,而且成品率高,算又省下一笔成本。那些壶友也不看看,以前五六千的是什么东西,现在五六千又是什么东西。现在可与以前的花器比,相当于过去的七八千。”顾泽燕赞成到。
“其实,我们还算好的,以前做二手壶的那些人,现在二手壶卖不出去了,你看很多直播间都关了。不过点搪还行,都当全手工在卖”黄维说。
“是的,现在直播间主要是年纪比较大的那些老工匠,泥是家里有的,没成本,慢慢悠悠在直播间做,一千多元一只全手,卖掉一个是一个,卖不掉反正也就放着。半手基本也就是这个情况。也还是有一些客户买了机车王后,还想买几个传统手工壶的,或者就是对传统泥料感兴趣。只是他们的收入低了很多了,全手出货量本来低,再低一点也还能平衡;半手一天做两个,卖不太出去那么多,毕竟机车王做得比他们更好,说起来都是靠模具的。”顾泽燕回答。
“全手工受到点搪的挤压,做全手的年轻人也受不了,一天赚五六百快,一年十几万收入,老婆娶不起了。”
“但要是去打工呢?几千元的工资,一年还没有十几万呢。全手工受点搪挤压,说到底还是没啥设计,看起来差不多的壶,点搪型还更正一些,又看不出区别,就跟机车壶挤压半手工一样。如果有设计的,点搪就做不到了。说到底,还是体验壶这条路是对的。”泽燕说。
“我想起季兄以前说的,做紫砂壶的太舒服了,不会做壶的还可以做壶商,价值扭曲的市场,终归要回归的,而且,实际上并不需要那么多年轻人做紫砂壶,浪费人力资源。”黄维说。
“我们其实应该庆幸,没在淘汰的边缘。你跟着季兄去欧洲,不就是当初有这个忧患意识嘛。”
“我当初就是研究了一下机车王,然后就吓坏了。其实你做装饰是得益的,我是差点被淘汰的。但是,我没有想到,收入会降低。”
“我倒是没有怎么降低,以前我们装饰的,工价比你们做壶的低多了。”
正说着,吴倩华和范敏敏到了,“两位大师,头凑那么近,在搞啥阴谋诡计呢?”吴倩华大大咧咧地问。
“又胡说八道了,幸好这里没外人。”顾泽燕嗔道。
吴倩华向三人看看,算算地说:“啧啧,三个国工,就我一个助工。”不等别人尴尬,立刻出了个主意:“你们三个人一起做个壶吧,敏敏设计,阿黄做壶,泽燕装饰,三国工壶,都是大咖,这壶得多少钱?”
“主意是好主意,但我们三个,怎么舍得丢下我们的小妹妹呢?”范敏敏搂着她的肩膀嘻嘻说道。
“谁说要被你们丢下?我,吴倩华,监制!底款是我的。”吴倩华瞪大眼睛,一本正经地说。
“完了,这个底款一打,壶价跌一半。”黄维呵呵嘲笑道。
四人嬉笑一阵,然后顾泽燕把刚刚跟黄维谈论的话题跟她俩解释一下,问:“你们觉得怎样?”
“我收入大概和你们差不多吧,现在都很透明。我也不知道算不算下降,我的壶按照以前的标准,做得一般。我也只跟我大学同学相比,他们很多现在都只能去画廊画画,好一点的自己开个画廊,日子不是很好过的。也有开直播间和去街头画画的,一幅画赚不了多少,没有名气嘛。我算比他们好多了。”范敏敏说。
“我还在读书,做壶少,做设计多。现在我还兼职给机车王做产品设计,他们一年也要七八十种款型,每年换,雇了几个兼职设计的。每种款型每种颜色生产5000个,共200万只壶,差不多3亿的营业额。这是基本的,然后有点特别款需要设计,这是给搜藏的壶友做的,款型每月一个,产量不多,价格稍高一点。”吴倩华说。
“3亿,也不算很多呀。”黄维说道。
“是不多,小张说,他们老板要求控制产量,要给大家都有碗饭吃。要不为什么做特别款呢?特别款利润也基本用来补贴体验壶这一块了。说真的,机车王挺有良心的。”吴倩华说。
“所以,机车王其实也是知道他们会冲击紫砂行业的GDP的。他会不会觉得吃力不讨好?”黄维问?
“经济上的账我不太会算,但是,整体紫砂壶的价格是下来了,紫砂壶的出货量应该是增加的,机车王要扩大生产的话,应该还有很多空间。现在才一条线,如果10条线,不就30亿了?那将是很恐怖的。”吴倩华说。
“你们扯远了,机车王怎么赚钱,不是我们关心的。我们刚才说的是我们的收入降低的问题,还有很多原来的半手工和手工民间艺人收入降低的问题。”顾泽燕提醒说。
“你们这个问题不是我早就碰到了吗?”范敏敏说,“当初是我父母的收入降低,等于我分出做壶部分给我父母。你们现在也可以这样呀。只要跟客户说清楚就行,你们可以把做壶部分分给一些工好的全手工壶手。”
“是呀,这不就行了?”吴倩华接口,“老壶手的全手工工价一般在1000左右,装饰的看设计出来的难度,假设也是1000,那么你设计收1500,总价不就在4000以下了吗?”
“这也可以,就是分成三部分,设计、制壶、装饰,分段计价,跟客户说清楚,反正设计出来以后,整个壶的艺术性已经决定,下面就是工的问题了,工的好坏,可以根据壶手的水平决定。”黄维说。
“只是这样模式需要改变一下,可能不是全包全揽了,我这里已经有些壶不是全包全揽的了,在客户信用那边,需要保证的,要告诉他们制壶装饰是谁,甚至,制壶部分可以直接用机械壶,这样虽然受壶型的影响,增加了设计的难度,但制壶省下来了。不过大多数人还是不会省这点钱的。”范敏敏补充道。
“我觉得,委托我们做壶的人当中,一半以上其实是要一只自己独特的壶,其他过得去就行的。剩下的大部分会对设计要求比较高,最后一部分对什么要求都高。”黄维说,“其实我也蛮烦那些只要自己名字刻上去的那些人,他们并不需要设计。”
“那就各分三档,设计三档为,500元,1500,2000元;制壶分500元,1000元,2000元,3000元;装饰分1000元,2000元,3000元。根据各部分艺人的水平和他们自己的要求上下浮动。客户可以自己去找三部分的人。比如缺钱的只要刻上自己的名字和铭文的,那就0元设计+150元机车王+200元装饰,350元搞定。比如要你黄维全部手工制作的,也别客气,你现在也是顶级体验壶壶手了,2000设计+3500制壶+2500装饰,8000元。如果要敏敏的设计,黄维的制壶,泽燕的装饰,那就是顶级壶了,2500元设计+3500元制壶+3500元装饰,9500元。哟,三国工壶才9500元,我先要一个。”吴倩华说得兴奋,嚷嚷起来。
“还是有问题,设计的结果,其实跟制壶和装饰的难度有关的。比如全部我做的顶级壶,我觉得我会要设计4000元+制壶4000元+装饰4000元,共一万二。你们呢?”
“差不多,理想的话,我会要设计4000元+制壶3500元+装饰6000元,共一万三千五。”顾泽燕说。
“我会要设计4500元,制壶和装饰,我不是顶级的,要叫别人做。”范敏敏说。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三国工壶就变成4500+4000+6000了=14500元了?涨价这么快?”吴倩华皱起了眉头,“黑心啊。”
“不会的,”范敏敏说,“我设计的制作和装饰都不会太复杂,你可以砍下黄维1500元,再砍泽燕4000元,9000元差不多。”
“为啥砍我那么多?”顾泽燕嚷道,“看我好欺负是吗?”
“不欺负你,我的设计对装饰要求没那么高,”范敏敏哈哈笑道,“这还是看在你的名气上,否则让我妈做也足够了,只要1000元。”
“那不行,要砍一起砍,你也得砍掉2000元,只要7000元。”吴倩华捏着范敏敏的耳朵说,“否则,我来设计。”
“好了好了,自己定价其实没啥用,关键还是消费者愿意给你多少。可见,模式改变之后,是可以有很多伸缩空间的,但我们全部自己做的壶也还是要有的,哪怕有时候给老客户降点价,我们需要这些壶来维持和增加自己的名气。”黄维说。
“现在没有体验壶目录了,体验壶太多了,而机车王从不做评判,只提供平台,所以无法选择哪些壶上目录。”范敏敏说。
“要不,我们自己出目录?找一些同行。”黄维问?
“没用,以前哪个高工不自己印产品目录啊?大家都印了,就没啥作用了,徒增成本。”吴倩华说,然后对着范敏敏,“你倒是佛系,你也出出主意呀。”
“我从来就没啥主意,要说,还是有个比赛比较好。以前景舟杯那种。”范敏敏说。
“比赛没用,机车王也肯定不会主持,陶瓷协会的比赛一直有,只是影响力不大了。里面的人情呀什么的,大家都懂的。”黄维说。
“最主要的是,设计完全是个性化的东西,每个人的喜好完全不同。没有标准,比赛说明不了任何问题。”吴倩华说。
“可以用拍卖的方式,比如说春节啊,国庆节呀,大家自己组队做壶,然后网上拍卖,让消费者选择,拍得高的自然名气就响了。”范敏敏说。
“都是些老办法,敏敏,你入这行晚,很多事情可能不了解。比如这拍卖,我找朋友去拍,把它拍高不就行了,反正是我出钱买我的壶,这种炒作一直就没断过。”黄维说。
“是呀,没用的,老的那一套都被玩坏了。”顾泽燕也同意。
“要不这样,每年春节,大家组队做一只壶,然后全网抽奖,抽到的免费拿到。但每个消费者只能指定一个壶抽,这样报名抽哪个壶的人最多,自然哪个壶最受欢迎。反正一年一次,贡献一只壶当广告费。”吴倩华说。
“那不一样吗?就像网络投票,大家找亲戚朋友帮忙?”范敏敏问。
“全网哎,几十万人参与,你能找几个亲戚朋友?”吴倩华反驳。
“几十万人参与,哪怕千分之一概率也需要几百只壶了,目录都看不过来。”黄维说。
“丁山可有上万壶手啊,搞不出几百只壶?”吴倩华说。
“就怕参与的壶手不多,另外千分之一的概率也很小,消费者参与也不多。”顾泽燕说。
“消费者参与不多,那就抽中的概率大了呀。”吴倩华继续争论。
“这个好好想想,未必不是个办法,只是细节要好好想想。”黄维说。
“我感觉,学院派的会很起劲,他们主要侧重设计,非常需要别人认可。哪怕排名不靠前,只要在目录里,一定会有赏识的客户,就当作广告。”范敏敏说。
“还有一件事,我每次跟客户沟通,很浪费时间,其实设计师沟通的,只是设计的细节,现在很多沟通是讨价还价和一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如果采用新的模式,这些事情更多,会浪费大量时间。”顾泽燕说。
“嗯嗯嗯,看来网上平台的流程也要改一改,另外用机车壶的话,要机车王的生胚,这也是要和机车王沟通的。我们仔细再想一想模式的流程,这样可以跟他们商量。比如,是否几家联合起来,聘请窗口咨询人员,让他们去讨价还价和处理与设计无关的小事?对了,定价最后谁决定?”吴倩华问。
“那肯定是设计员,没办法的,难度决定定价。”范敏敏说,“这个我最有经验,我大多数壶都是发给我父母做的。”
“这样其实挺好,每个人都努力提高自己的专业能力,每个人的价格都在自己的范围内浮动,谁都别想把壶价顶到天上去。比如你黄维,以前做光素器,野心勃发,每个壶控价在三万。现在人家找你,你只能开设计,设计费顶破天5000,再高人家找别人设计了。然后制壶和装饰,人家可以要求别的工手。你怎么也别想把壶价搞到三万。”吴倩华说。
“为什么要拿我做例子?我有那么贪心吗?”黄维装出一脸委屈。
“那会不会勾结起来?比如找敏敏设计,敏敏收5000,然后跟客户说,我这个设计可难了,你必须找黄维才做得好,只是价格高点,要三万,装饰一定要找顾泽燕,那也是顶级的装饰,也要四万,共七万五。”顾泽燕说。
“按照过去某些壶商的操行,完全可能的。”黄维点头。
“如果我是客户,稍微懂一点行情的,就会对敏敏说:我就找你爸妈做。哈哈。”范敏敏嘻嘻笑道。
“这倒是,设计师要这么干,肯定要有互相的利益输送,这要是被揭出来,以后三人都别混了。”吴倩华说。
“切,以前谁都知道哪些人的章在到处敲,有人揭出来吗?都怕得罪人。”顾泽燕说。
“那就是我们宜兴人自己的问题了,自己不争气,不能怪任何人。”黄维说。
“你们把机车王当空气啊?如果发生这样的情况,别说机车王,就是小张,也有能力把紫砂界的桌子给掀翻了,把产量翻到一千万只,自己雇佣设计员和手工壶手,重新洗牌。”吴倩华撇撇嘴,“小张可不是宜兴人,他手下的技术员都不是宜兴人。机车王也不是宜兴人。最后,只能有很小部分人在自己圈子里嗨。对了,还有好奇猫,我亲爱的好奇猫呢?好久不见他发博文了。我还可以向好奇猫爆料,哼哼。”
“你跟好奇猫有联系?”范敏敏抓住吴倩华的手。
“哪里有,我就打个比方。”吴倩华一脸黑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