抖音，好奇猫在黑暗的灯光下翻看着直播间，嘴角时不时露出笑容，他的心是宁静的，完全不像他在博客中流露的攻击性，只是静静的看着，偶尔也问一些问题。

    老夫妻两个，自我介绍是一厂老匠人，60年代出生的人，口音不是本地口音，带点山东味儿。老头子很少说话，低头做壶，也不看手机，偶尔听到老婆说的话，会插上一句。他主要做的是全手方器，六方四方的都有。主播是他老伴儿，不断地招呼进入直播室的客人，她说自己只做半手，桌上放着不少壶，看起来都是他们俩人做的。直播室一般只有十几个人，路过的多，来了走，走了来。

    “XX，欢迎来直播室，看看有什么喜欢的壶。”

    “要看什么壶说，我拿给你看。”

    “XX，欢迎，您以前来过是吧？有感兴趣的壶吗？”

    “我们是一厂老艺人，做壶就是赚点手工钱，价格实惠啊。”

    “哦，不能讲价了，我们就是赚手工，你去别的直播室看，不可能比我们更低的了。”

    “我们都是正宗的泥料，当然不会很贵，适中吧，主要就是赚赚手工”

    “我们没有职称，做了几十年了，工可以的，你放心。”

    他们的壶半手一般四百多，全手七百到一千。好奇猫不是很喜欢他们的壶，说实话，他们的工是可以的，看不出什么毛病，但就是差点味道。好奇猫一直笃信如果觉得不好，一定是有原因的。比如这只六方西施，壶盖大了一点，如果能够扣得更严密会更好点。比如这只四方，太过霸道，脖子稍微留长一点，壶把壶嘴稍微秀气一点会更好。不过作为理科生，他在问自己，究竟壶盖壶颈和壶身在怎样的比例算是好的，壶把壶嘴的厚度宽度和壶身的比例在什么范围有算好的，如果仅仅是感觉，那不免又有些玄学。好像从古到今，也就有个黄金比例被当作金科玉律，而其实随着审美的变化，黄金比例也被很多领域抛弃了。

    不过有个地方好奇猫很肯定，就是刻的字很难看。其实他刷到这个直播间不止一次了，每次都觉得字难看，而这也是他比较懂的一个方面。于是他忍不住发言：

    “大姐，字刻得不好，换个刻绘的老师吧。”

    当大姐把他的发言读出来后，埋头做壶的大叔回话了：“这个字不好吗？”

    好奇猫回答：“其他我不懂，这个我可以蛮自信地说，刻得不好，会丢分，不如不刻。”

    大叔答道：“我也想看看其他刻字老师，但找不到啊，连他也不太愿意给我刻。”

    好奇猫知道，多半是出的工价的问题，也没办法，他没有再说话。

    又一个类似的直播间，又是60年代的老匠人，姓姜，宜兴本地人口音，也是男主人做全手，传统型为主，女主人做直播，兼做半手工。有时女主人不在，男主人就会兼顾一下手机。他们的价格也是半手四五百元，全手六百多到一千。不过他们有个儿子是助工，店铺里面他们儿子的壶不少，价格也比他们的要高一点。这老头的壶做得相当不错，至少从好奇猫的角度看，工很好，壶型也很标准。好奇猫很喜欢这家老头，他经常放着八十年代的老歌，还时不时地跟着哼哼，笑意盈盈地自娱自乐。

    “欢迎好奇猫，你又来啦？不买吧，看看壶。”

    “嗯。”好奇猫答道。

    “这个葫芦怎么样，小姜新做的，价格不贵。”

    好奇猫看过店铺的陈列，助工的全手一千五左右，也算合适的价格。

    “嗯，不错，但没米：）”好奇猫回答

    “没米没关系，等有米了再买，随便看看啊。”老姜说到。

    直播间，主播四十岁不到的样子。

    “不买壶没问题，我们随便聊聊。”

    “你要机车壶，有，我这里有，我拿来给大家做比较的，30几块钱弄来的。机车壶也有贵一点的，有的还做得不错。机车王？哦，机车王的壶可以的。我这里没有，我只卖半手全手，主要是半手，你们新手，拿个半手可以了，慢慢来，别买那么多壶。”

    “我的壶，不好看，也不便宜，没办法，就这么个价。喝喝茶的话，机车壶也可以。”

    好奇猫打了一句：“问个题外话，宜兴人喝什么酒？”

    “不知道，我不喝酒，我不是宜兴人，我是丁蜀人，我们到宜兴要半个小时，到长兴才二十分钟。”

    “不喝酒不喝酒，喝酒误事，我不喜欢跟人喝酒，喝了酒就是吹牛逼。当然茶喝多了也吹牛逼，但比喝酒好一点。”

    “我是电商第一代，我最早ebay就做电商了，很多都卖过，我在JDZ也呆过好几年。”

    “我告诉你，紫砂不算水深的，紫砂很简单的，JDZ瓷器才水深，你们懂不啦？你们不懂的。紫砂直播我也才做没多久，但我是这里长大的，所以我比你们懂。”

    “长兴紫砂跟本山料在表现上有什么区别？”他沉吟一下，“没区别，我认为没区别。”

    “抛光？那泥料不是很好，好的泥料不用抛光。买便宜的么，抛下光也没啥坏处。打蜡？以前多，好看嘛，现在几乎没有了，除非是比较差的壶，又要放在博古架上装逼的，那就打一下蜡。”

    “我说得累了，我喝两口茶。卖几个壶吧，让我助手来，我歇一下。”

    助手：“给大家看看这个壶，半手工原矿，看工，看内部。哦，这个刻绘，非常漂亮。”

    主播：“是什么就是什么，这个工一般嘛，这刻绘有什么好的？就是个普通半手嘛。我跟你说，是什么就说什么，别吹牛。”

    助手：“嗯，好的。”语气中有点不知所措。

    助手：“在来看这个，看这个炮嘴，出水爆爽。看这个形体，饱满，做得是相当不错。”

    主播：“出水爽不爽跟炮嘴有什么关系？你试一下出水给大家看就可以了嘛，说那么多不着边际的话做什么？这个形体饱满，你倒是告诉我怎么饱满了？你说得出来吗？有什么就说什么嘛，事实求是嘛。我也不知道你原来的直播间怎么教你的。”

    这是个有趣的主播，似乎他不太在乎卖出去多少壶，也没有自己的工堂，自己也不做壶，就是自己到其他工坊凭自己眼光去收壶，然后放到直播间卖。

    又一直播间，主播在教壶友看壶。

    “你们要学习，我带你们看壶，看不懂你一定入套的。”

    “这个壶，半手工，看得懂吗？看懂的扣波1。”

    “我就是带大家买壶，你信任我就行，我卖的壶绝对不坑大家，性价比高。”

    “这壶，看得出吗，半手，做得不错的，299”

    “你别急，听我说。你们又不懂的，所以我要教你们。”

    有个壶友还在问问题，好奇猫忍不住@了他：“别看了，浪费时间。”

    主播说：“你看人家说了，你就是在这里浪费时间，你信任我，跟着我买，不用问那么多。刚刚我说的你听不懂啊？”

    好奇猫再次忍不住：“我说他在这里浪费时间，所有这里的人都在浪费时间。看了二十多分钟，你的壶都是机车壶，还教别人！”

    我靠，好奇猫发现自己被拉黑了。

    “哪来的傻逼，啥都不懂，就知道黑。”主播愤愤不平。

    又一直播间，主播是个刚满30岁的女匠人，宜兴本地口音，一边做壶一边跟大家聊。

    “90后，已经助工了，难得。”有人说。

    “呃，刚刚升正工了”，女主播说到，回头问边上的人，“是不是几个网站数据还没有更新？”不知道边上人说什么，主播说：“大概过几天网站的数据会更新的。”

    “不过大家不要看职称，职称不说明什么，还是看壶。”

    好奇猫看了看她的店铺，里面有别人的壶，应该是她家人的，她自己的壶半手2000左右，全手4000以上，不禁叹息，年轻人真有自信啊。

    有人问：“找你定制壶多少米？”

    主播回答：“我的壶，5000起。”

    哦，看来那4000的还是以前的作品，现在不是升正工了嘛，涨价了，不看职称？骗鬼去吧。刚30岁的国工，牛逼的。好奇猫想。

    又一直播间，主播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山东或AH口音，嗓子挺粗。

    “你们别跟我瞎掰掰，我都做了二十多年壶了，什么好什么坏不清楚？”

    “没有职称。有职称又怎么样？你能知道他是自己做的嘛？”

    “你看这个盒子，都是图章，这里还有一个，也都是图章，我替那么多人做壶，壶会差吗？”

    “闹，这个，要不要，便宜点出给你，全手工的，工堂定制的，我敲错章了，没用了。”

    “不要瞎逼逼，要么看壶要么买壶，一天到晚瞎逼逼个什么劲，有这时间多赚点钱再来买壶。”

    “你懂？你要懂才怪。不买就不买，咋这么多废话呢？你去其他直播间吧。”

    一个卖壶的脾气这么差，怎么卖呀，做壶的脾气这么急，哦，壶倒不错，看不出她有这个耐心做呀。好奇猫心想，哦，四十多岁，一定是更年期，肯定的。

    又一直播间，一个30岁不到的壶手在直播：

    “这个，大哥，你拍的什么照，看看人家拍的，重新拍过来看。”

    “嗯，这个泥，没问题，可以喝，半手工的。”

    “我靠，这什么颜色？退了。退不了了？养花吧。”

    “这个，可以，全手工的，渍泥痕迹看到吗？看壶盖，没问题，全手工的，多少钱入的？1500？做工差了点，不到一千可以拿下。”

    “这是什么？什么芝麻段？这黑点是氧化锰！”

    “我靠，这么丑，泥没问题，半手的也没问题，这刻绘，太丑了，不如不刻，不刻可以加200块。”

    “这又是不如不刻系列的，老兄，你是不是喜欢这种风格？要好好培养一下自己的审美观啊。”

    “我为什么看得出来？我知道怎么做壶！我看过的有多少壶？几十万把总有的吧，看多了就看出来的。”

    “这是点搪的？才看壶内部，你就看出点搪的了？我都看不出，你本事大。点搪一般壶内看不出，要看壶盖，点搪的壶盖一般都是半手的。”

    “这个壶可以啊，全手工的。不用问泥，做到这个程度，别管泥了，壶底拍张照看看。难怪，XXX的。二十多年前买的？老哥，留个联系方式，这个壶我可以收的。留个联系方式呗。”

    “谁的？不认识。大拍壶手？嘿嘿，我也曾是大拍壶手，所以我知道什么叫大拍壶手。资本，听得懂吗？代工？我当然代过工，人家把钱拍在你面前，你干嘛不赚？”

    好奇猫比较喜欢这样的主播，年纪比较轻，自视高，口没遮拦，胆子又肥，天不怕地不怕，最是能从他们那里学到东西。不过，看过几十万吧壶，牛逼吹得大了一点。

    时间晚了，意识有点模糊，手机插上电源，好奇猫爬上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