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行这学期没什么科研成果可以发期刊论文，就发了篇会议论文，打算暑假前去德国参加一个会议，顺便和德国同行们套套近乎，人嘛，就是要走动多一下，关系才不会冷下来。在走之前，需要好好把工作整理一下，把该准备的准备好。

    这天论文发出去后，他早了些时间回家，路上带了些菜，晚上他下厨。陈盈带孩子回来后，便把孩子扔在沙发上，让她自己玩，然后到厨房帮下手。季行正从鱼肚子里掏出气囊，很解气地捏破了，突然就呆在那里。陈盈问怎么了，季行问道：“有什么材料能像这气囊一下，充气以后能涨大，放气以后就瘪下去变得很小？”陈盈掩口笑道：“不就是橡皮嘛。”“橡皮刚度不够，充气以后最好表面是硬的。”陈盈问：“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季行答。

    陈盈知道丈夫经常会胡思乱想，丈夫不是个努力的人，但很有些小聪明，他既然问了，一定是想到了些什么。于是沉思一下，回答道：“可以考虑记忆材料，温度高的时候会软化，温度低了会硬化，软化后的形状是原先记忆的形状。”

    “哦。有没有某种材料，温度高以后变成流体，温度低的时候回到它记忆的形状？”季行问。

    陈盈不禁掩口笑道：“有啊，记得很早以前有个好莱坞电影，那个后来做加州州长的演员演的，叫啥？斯瓦辛格？对，斯瓦辛格，电影名字好像叫《Terminal》，里面的那个机器人不就是可以变成液体吗？”

    “对对对，就是那种材料有没有？”季行丝毫没有理会夫人的打趣，一本正经地问。

    “理论上不可行，变成液体，就是晶体结构破坏了，不可能会到它原来的记忆。记忆材料一般都是在加温时软化，回到原本形状，冷却时进行塑形并硬化，然后下低温下保持塑性后的形状。”

    “哦，不太理想，如果低温变成记忆形状，高温软化变成液体，就是最理想的了。不过倒过来也行，就是麻烦点。”季行喃喃自语。

    “对了，刚刚你说气球的时候，我想到了杜仲胶，具有塑料和橡胶两种应力特质，硫化前呈塑料特性，硫化交联后成橡胶特性，我忘了是硫化前还是硫化后，会在不同温度下呈现两种特性。”陈盈说到。

    “杜仲胶？好像有印象，当时曾经想过用来替代橡胶的，后来没成功。好像还有用蒲公英的草汁来炼胶，后来成功了一半，可以用来做橡胶添加剂。”季行想了想，“再后来好像就没人试图用植物汁液来炼胶了吧？你有没有这方面资料？”

    “这个倒很久没关注了，回头我查查看，说不定能立个新项目呢。”陈盈说道。

    “钛合金好像也有记忆能力？”季行问道。

    “记忆材料有不少，除了记忆金属外，还有很多记忆高分子材料，好像聚乙烯、聚苯乙烯等都有这种特性。这样吧，如果你需要，我跟佩佩打声招呼，她搞高分子材料，她们实验室应该有相关的东西。没有的话也可以问问她相关国内研究的动向。金属材料方面你可以问我们学校，不过看起来你是要能软化的材料，金属不行，不管哪个状态的晶体结构都非常硬。”

    “好的，谢谢。”季行说到。

    有时候你会觉得很奇怪，怎么夫妻俩人说话像开会一样，头脑风暴会议，虽然胡思乱想，但终归客气得不得了，还会说谢谢。其实，在两个家庭背景都是非常纯粹的知识分子家庭里，这种往往是常态，不是俩人感情淡漠，相反感情很好，只是从小的家庭教育，使他们觉得夫妻关系就该这样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相反在外面，对外人，倒不会这么呆，还相当风趣。这也是很多知识分子家庭喜欢门当户对，相亲的比例也不小，相亲时家长最关心对方家庭，当官的会惹麻烦，当兵的太野，做生意的价值观不同，读书不行的教养堪忧，最后也总还是找教师、医生之类的家庭。不过现实也是，太多情况下，和另一种家庭背景的处对象，会被觉得呆板无趣，谈成的概率不高，成家了以后也很容易发生冲突。

    抖音上出现了几个直播间，开始售卖机车壶，主播信誓旦旦地说，绝不拿机车壶冒充手工壶，机车就是机车。

    “各位壶友，我不说别的直播间卖299、199的壶一定是机车壶，我只说我拿不到这个价位的半手工。我这里低于300的都是机车壶，大家有兴趣就可以上手玩玩，反正不贵，泥料不是本山料，外山料调砂的，砂性弱点，否则不好做，放心没毒。”

    “我们直播间最贵的机车壶就是199，再贵了没意思。机车壶当然也有贵的，加点泥绘泥刻，有的就是冲着仿半手去的，当然贵。我们这里不卖仿半手的，告诉你是机车壶还卖仿半手的价，我脑子有病啊？”

    “199的嘛，就是多加了点人工，处理的好一点，机车还是机车。”

    “好了，现在介绍这个，喜欢机车壶的一定要入一个，这里我放了五个横云，长兴泥调砂，五种颜色，这个黄、紫、红三色大家都懂啊，这个青色的不是青灰，也是外山料原矿调砂，这个是黑色的，也是长兴料调砂，很好看吧，但这些泥都没有名称哦，什么黄金段、黑墩头、青灰泥，这些都不是。你问叫啥名字？就叫机车王20AB款泥料的黄泥、红泥、紫泥、黑泥和青泥，就这么简单好记。”

    “这是20AB年研发的，所以就叫这个名字，像车子一样，丰田RAV420AB款，对吧？就这个意思，不忽悠人。明年可能有更好的研究结果，那就叫机车王20AC款，说不定多个20AC款白泥，哈哈。这机车王其实也是个小厂，原来就做机车壶的，给别的厂家供应生胚，在机车壶界壶品公认的最好，所以被称为机车王，他们干脆注册了机车王这个商标，有点自嘲的意思哈哈。”

    “对了，他们的泥，不加化料，所以没有绿色，也许以后会加，看市场对化料的接受度了。加化料肯定颜色好调嘛，你懂的。他们的颜色主要靠调砂技术和烧窑技术。全是电窑哈，没有其他窑，他们的技术非常强，气窑柴窑没法控制，不能稳定的得到这个发色。”

    “另一个重点，除了发色出色外，他家产品的另一个特色，就是工好。仔细看，哦，我这样放看得清楚吧？看细节，这线条怎么样？规规矩矩，一般机车壶哪里做得到这个程度？工么你们都看得懂的喂。看壶底，底款就是这个图形，漂亮吧？记住了，这就是机车王的底款，目前市场上唯一个敢打出机车品牌的壶，人家有信心嘛。没有底片接线，一体成型；看壶内，没有手工痕迹，干干净净，一看就是机车的，手工哪里做得到这么挺括？人家根本不掩饰自己是机车，你再比较其他机车，诺，这个399的，仿半手的，一般小白根本看不出是机车的，煨泥、推墙刮底都有对吧？机车王有没有？再看一下，没有对吧？但两只壶放在一起比较一下做工，里面不用看了，外面看，差距立现，看得出吗？你看不出我会觉得失望的，这是我觉得最得意的地方。”

    “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没有，低价壶里面汉瓦德中特别多是不是？为什么？一个直筒啊，滚压方便嘛。但你看机车王这个横云的曲线，有难度吧？看里面壶壁的曲线，清爽吧？看壶口，没渍泥也没煨泥，有没有推墙刮底？没有！坑坑洼洼的一概没有，这就是机车壶的最高境界。”

    “哦，哦，我突然想起哦，大家知道好奇猫吗？知道的扣波1”。

    “知道的真不少啊，他的博文，最近很火，在我们紫砂界震动也不小。你们有没有看过最近的博客，说工的，就谈到机车壶的工的问题。最近一篇没看？去看看，没看过的我打个链接啊。大家发个灯牌吧，然后加入粉丝群，我把链接放在粉丝群里，大家也可以讨论讨论。”

    “什么价格，说出来你不信，紫色红色黄色黑色的，129，青色的169，够意思吧？其实不瞒你们说，价格中我加了5块钱的快递费。为啥？因为是机车壶，卖得太便宜，担心大家只是上手一下，退货比较多。但我真的希望大家养一养。这壶，砂性比本山料的粗砂弱一点，但是，40目以上的砂性完全没区别。透气性我试了，一点都不差。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做到的，很好养。只能说，按照泥的表现来看，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优质泥。”

    “好了，说得够多了，上车！”

    “大家别急，每家直播间，只要机车王的壶，都一样，一样价格一样质量。如果你收货了，我把5元快递费还给你。”

    “有没有其他壶型？有！当然有！慢慢来啊。其实他们有绝活，机车王出了整套的曼生十八式，共二十四个壶，3600元一套，赞！但是怕整套价格高卖不动，量很少，我们内部都抢光了，都自己留着，都不卖。我都没抢到，关系不够硬啊。这是照片，看看，我放大一下。某宝上也有买过曼生十八式的对吧？你去看看某宝上的泥料和颜色，就知道什么是化工料玻璃水了，你看这照片上的，妥妥的原矿料，真赞。我这里没有，你们去其他直播间看看，抢到就是赚到。”

    这样的直播间渐渐多了起来，对机车王的好评也越来越多，对于很多初入紫砂坑的壶友来说，机车王作为入手的壶实在是性价比太高了。而机车王20AB款的曼生十八式套装，实在是一套难求，已经成了一种传说。

    但是，机车王依然控制着产量，并不急着摊开，原因其实也很简单，目前直销团队不够给力，和直播间直接对接，也是权益之计，不可能铺得太开。倒是原来卖机车壶的那些直播间，不少干脆直言自己是卖机车壶的了，只是他们什么都卖，点搪仿全手、车一刀朱泥、精工仿半手和机车王，明明白白告诉你，不同工艺，不同价格，机车王兜着底。壶友也不是傻瓜，一样是机车的，干嘛不买便宜的，你买个仿的，不是被人瞧不起吗？背假的LV，要么你别让人知道，让人知道了，很丢脸的好吧。然而，当人的观念开始逐渐接受工业化的规整度时，买把喝茶的壶，似乎机车王也很体面。

    随着机车王的人气渐高，好奇猫关于机车壶的博客也越来越多人重视，有些机车壶作坊，在比较了和机车王的壶品之后，老板开始下令逐渐降低产量，也有的老板，自己的机车壶技术质量不错的，也开始照仿机车王的做法，直接做自己的品牌。不过机车王并不担心，他的机车至少保持三个新型号没有投入使用，看销量的情况再做决定。

    但大多数的壶友并不知道，机车王不仅是一个品牌，还是一个人的绰号。

    黄维单独给季行发了微信。

    “季兄，在吗？”

    “在啊。”

    “有些话想和你聊聊。”

    “你晚一点吧，你晚上十一点以后跟我联系。”

    “好的，回头见。”

    “季兄，空下来了吗？”

    “嗯，有心事？”

    “嗯。关于个人前途。你知道我是做壶的，最近你听说一个机车王的壶吗？”

    “没有，忙着学校里的事呢，我可能过一段时间去德国开会，这两天还要申请签证。”

    “哦，是这样，有个机车王品牌的机车壶，我买了几个，让我非常惊讶。”

    “怎么了？”

    “好奇猫的上一个博客，关于机车壶的工的，你读过吗？”

    “嗯，看了。”

    “机车王的壶，非常棒，我买了几个，我觉得好奇猫说的状况，很可能出现，就是机车壶的品质超越手工壶。”

    “嗯，并不奇怪，很多行业都被新技术新工艺代替，但传统手艺还是会有碗饭吃的。”

    “另外，你曾经说过，审美观，大多是不需要教育的，现在机车王的壶，好像有点这样的趋势，做工规整，肯定机车的超过手工的，一看就明白，尤其是新壶友，能更快接受。”

    “就是说，它的品质，不用去宣传，壶自己会说话？”

    “是的，现在在低端壶中非常火。”

    “冲击到高端壶了吗？”

    “说没有就没有，说有，就是新的用户先接受机车壶，未来可能影响高端壶。”

    “总有手艺人一碗饭吃的，针对的客户群不一样。”

    “但是，我吃得到这碗饭吗？如果未来高端壶的人口减少，意味着做高端壶的壶手也不得不减少，我不得不担心啊。”

    “别多想，做好自己的事情，我一直是这个观点。对了，你来过欧洲吗？”

    “没有，怎么？”

    “有机会到欧洲来一趟，正好我过一阵到德国开会，开完会我陪你欧洲走一走。”

    “哦，这太好了，我一直想到欧洲玩。”

    “我们租辆车自驾游，我等我会议的日程定下来后，帮你规划一下，然后你可以凭飞机和旅馆订单申请签证。申根签证应该去西班牙领事馆申请比较方便，不过这是几年前的事了，回头我签证的时候帮你打探一下。”

    “嗯，好的。”

    “钱上没问题吧？”

    “没问题，我有钱。实力派壶手嘛。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