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黑死病
繁体版

第十四章,斯托克顿庄园

    辛蕾跟着萨木尔出了一趟远门,他们坐马车来到了距离玫瑰庄园约二十英里的一个叫斯托克顿的小庄园。一路上经过的村庄或是庄园都是处于一副半荒废的状态,往往走了好长一段距离都见不到几个人影,有人烟的地方也全部都是笼罩在一种悲哀的气氛中。路上能听到当地人谈论的话题几乎都是有关瘟疫同死亡,就连路上的驿站也失去了往日的生机。

    一进入庄园的地界,他们便注意到庄园早已处于一种闲置状态。从资料上得知,这片庄园的面积有一百多英亩,由于缺少耕种的农民,大片闲置的土地上长满了杂草,一眼望去满目枯黄,蔓延在高低不平的山坡上,看上去有一种末世的荒凉。

    门口处只有一个看门的老头,看到他们的马车进来也只是木然地抬了抬眼皮,像是证明给他们看他还不是一具尸体。原庄园主人住的房屋是木石结构,看上去已有相当的历史,建筑上面修补的痕迹也十分明显。室内结构与装饰很平常,屋里仍保留着原主人长期生活过的痕迹与最后的凌乱,这会只剩下阴暗与冷清。屋里是一片死气沉沉,一想到这里最近几个月里已经送走了六条生命,俩人便没有太多兴趣去一探内详。

    随后,俩人骑马在庄园里大概探察同估量了一番,二处水力磨坊早已是闲置多时,看上去有一种垂垂老已的感觉,估计很难再出租;庄园里的耕地和草场也是一片荒废,其中一块十多英亩的地里还有没收割完的庄稼烂在地里,草场上一片枯黄,种种现象表明这一年来它们都是按自身的本性随意生长与枯荣。辛蕾静静地跟在萨木尔身后,耳边听着他对庄园未来的规划与打算。她对如何管理土地一窍不通,自然对于围绕在他心头的难题也给不了任何参考或是建议。

    佃农们租住的茅屋状况也是堪忧,十室九空。看着这些用黏土和着树枝或稻草做成的房子在寒风中像是苟延残喘的老人一般,室内还遗留着主人生前生活的痕迹——凌乱堆放的衣物同锡铜食具、屋角处的农具、柜子里还有吃剩的黑面,这些很快也将随着它们的主人一同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庄园里原本住着五户佃农,现在只剩下一个干瘦衰老的男人带着七八岁的小女孩住在最外围的那间茅屋,一脸哀戚的男人对于萨木尔的问话同给予的租税减免优惠一声不吭,只反复表达了他想远离此地的想法。这里确实是一个让人压抑的地方,寂寞的连飞鸟也不太愿意光顾。辛蕾对他坚持想离开此地的想法从心底里赞同,也真心希望他能在别的地方找到一个好的归宿。

    最终他们得出的结论是这片庄园位置比较偏僻,加上周围的村子也都死去了大批的农民,导致劳工大量减少,此外,庄园内本身的设施也比较陈旧,只有六十多亩良田同几十亩草场还有些价值,其他的如房屋、水力磨坊和茅屋还需要投入资金做进一步修缮同改造。

    其实对萨木尔来说最简单的处理方式是把这处庄园打包出售,但考虑到现在荒废的小庄园随处可见,缺的是种地的佃农们,找买家的事只能先缓一缓。目前唯一能做的是先以很低的税金来招揽租户,但按照当前的形势,可能会很难。如果土地无法租出去,他还要倒贴税金同维修费,加上他家自己的庄园也是面临着佃农不足的危机,一想到手中大块的土地仍处于闲散状态,萨木尔紧皱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

    辛蕾再也不觉得他是发了横财,事实上全国有近三分之一的土地都处于闲置状态,对于没有产出的土地,那就不是财富而是负债。疫情减缓后,对于劳工锐减导致大量土地闲置,萨木尔和当地的豪绅们一起向政府提出了减少税收的请求,这份请求又由当地的主教上达到巴黎,国王腓力六世这次倒是很豪爽地同意了领主们的要求。

    几人在萨木尔家住了一个多月后,在圣诞节十天前决定返回。这段时间各地的变化让弗朗西斯又开始担心起他的法尤姆村,算算他已经离开那里有几个月了,因为疫情的关系,通信也断了,也不知道这段时间那里一切还好,且米夏尔也开始思念家人。尽管萨木尔一再苦留辛蕾过完圣诞节再走,奈何她早已芳心暗许,也不愿意和弗朗西斯分开。想起那天从庄园回来的路上和萨木尔的谈话,她心中便涌上一股酸涩,她和他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她的心里再也接受不了其他男子的情意,她在感情上是独裁的,爱就是爱,不爱也就是不爱,没有中间地带,他们之间只能做永远的朋友。

    一路慢行,这次他们乘坐的是马车,白天三人挤在车厢里打牌消磨时光,有时弗朗西斯会接替桑乔的父亲赶车,这样在路上走了七天才到了阿维尼翁。这次圣诞是同弗朗西斯的家人们一起度过的。这次过节,她能感受到明显与去年圣诞的不同,虽然当地的疫情已经不像前两个月那样严重,但节日的气氛也被失去亲人们的哀伤减少许多。此外,当地的物价已开始上涨,当地人爱吃的鲱鱼价钱更是涨了20%。大家都对这种现象持担忧的看法,有一些小乡绅们已经开始节衣缩食。虽然弗朗西斯的家庭是大地主,远还没有到要节省的地步,但他的两兄弟也是对前景不乐观,庄园里的劳力丧失了大部分,缺少的劳力一直未能补缺上来,家族经营的生意也因为疫情一落千丈。

    弗朗西斯虽然是家里的成员之一,但他这些年都在外面,家族的生意一直是由他父亲与其他两兄弟操持,他作为当初被父亲放弃的儿子在这个家里算是已经边缘化了,以前帮不上他们,现在更是爱莫能助。总之这是一个压抑的圣诞节,虽然他是住在自己从小生活的家里,但他却感觉自己像客人一样,处处不适应处处陌生,很快他在这㠉大宅里的痕迹也将消失不见。他的落莫辛蕾看在眼里,但这些情绪只能由他自己参透,她只静静地陪着他在小时候生活的各个地方游转。她明白他这是在与过去告别,也许这次高开后,他要有很长时间不回这里。人就是这样,在得到一些东西的同时也必将失去一些东西。

    过完圣诞节后,尽管天气还是寒冷,但大家已决定回法尤姆村。出发的那天是难得的晴日,他们的马车沿着路边皑皑的白雪前行,只留下一长串寂寞的车痕在风中。

    一路上,随处可见到的都是一片白色的世界,有一种“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空寂。他们一行人穿梭在这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如汪洋中的一叶小舟,有时连续几天都看不到一个行人,仿佛世间只剩下他们这几人似的。他们前行的速度很慢,但这样仍然让辛蕾吃尽了苦头,路上的颠簸让她的骨头几乎散架了,很多时候只能不顾形象地趴在弗朗西斯的腿上缓解身上的酸疼。她恨恨地发誓下次长途出行再也不坐马车。每天下午他们很早便投宿客栈,有时又因为天气原因只能行半天休息半天。幸好一路上还算平安,除了在离开阿维尼翁的第三天碰上了一伙十来人的强盗外,其他路程倒没再出现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