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带着黄袍转眼间便跨过万里山河，踏足了西石洲的地界。

    望着那一座高耸且矗立在边境无数年月的据魔关，黑袍和黄袍没来由的生出一阵感慨。

    这座据魔关跟划分关外关内的天原关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没有人知晓这两座城关是出自谁人之手，也无人知晓这两座城关用了何等石材。

    所有世人知道的只有这两座城关万法不侵，从人族有记载开始便横在这天地之间了。

    “没想到还有能见到这座据魔关的一天。”黑袍无限感慨道。

    黄袍眼神中更多的是思念，他仿佛又回到了数百年前和白落以及剑无尘站在据魔关上的日子。

    剑无尘曾经仗剑杀出据魔关数万里，斩杀了数位魔将，最后被魔族的无上至尊发觉，这才狼狈逃回据魔关。

    但那等英姿哪怕是到了现在，黄袍依然发自内心的钦佩。

    黑袍拍了拍黄袍的肩膀，轻声道：“走吧老伙计，往里走一走，只要不去窥探魔族蛮荒的深处，我想那个老东西是不会发现我们的。”

    黄袍回道：“你在这方世界里就是创世神明的存在，已经能合道天地、召唤出时间长河了，也不能看看蛮荒深处到底有什么吗？”

    黑袍无奈一笑道：“你当这幻境是什么？这不过是以三个小辈的记忆为基础塑造出的世界罢了，能演化道法已经是极限了，哪里还能去窥探终极？再说了，小兔崽子还没有斩去三魂双魄，那么我就依然还受限于小兔崽子的实力。区区一个玄阶小不点，你让我拿什么去跟别人斗？那魔族的老东西几百年前就已经是无上至尊那种级别的存在了，贸然往里去，老子是真怕他一个道法寻着因果就杀过来弄死咱俩！”

    “可我总觉得这是咱们离着终极最近的一次。”黄袍负手而立望向蛮荒深处，地平线上有着接天蔽日的乌云常年笼罩着，让人们哪怕是站在天上也看不真切蛮荒深处的样子。

    不过据那些有幸杀到蛮荒腹地的人说，在蛮荒里他们看到过数座城池，那些城池比一座大洲的面积还要大！

    关于这个，黄袍曾经问过剑无尘，剑无尘只是摇了摇头，说那些城池他没进去，自然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有些什么，于是黄袍只得作罢。

    “去战场上看看，看看人族有没有从当年的血腥屠杀里吸取到教训。”黄袍言罢一脚踏出已经是百里之外了，在这方幻境中黑袍早已消除了白长平对于黄袍的限制，黄袍可以自由行动。

    虽然没有黑袍在神识一道上那种通天的修为，可以做到合道天地，但一般的缩地成寸、搬山倒海这种小术还是手到擒来的。

    黑袍也是一脚迈出跟向黄袍，二人落地并肩走在蛮荒战场上。

    这处战场更加偏向于据魔关，因为整座据魔关外的蛮荒都是魔族的地界，魔族实力弱小但是数目众多的士兵就生活在这片布满砂石且环境恶劣的平原上，几乎处处巨石堆下都有着无数魔族生活。

    可以说是只要出了据魔关，一切就生死难料了，可能在你下一步落脚的地方，就会突然破土而出一只魔爪将你拖入地下，永世不得超生！

    为了能在魔族一点点的蚕食下争取到战争时期的缓冲地带，几百年的岁月里，大金王朝不知付出了多少条性命才从魔族手中抢夺来这一百多里地的缓冲。

    此时黄袍和黑袍身边到处都是尸体，血流漂杵、尸骨成山。各种残肢断臂铺满了战场，有死去多时的森森白骨，也有体温尚存的新尸，魔族和人族的底层部队在这片战场上没日没夜的冲杀，就为了争夺下次对战的主动权。

    就在刚刚黄袍二人赶来的时候，正有一队几千人的人族士兵打扫完战场狼狈归城。

    这一次的对阵说不上孰胜孰负，双方各数万人的部队仅仅两天时间就拼了个精光，只剩下几千人的伤员互相鸣金收兵。

    黑袍皱着眉头看着在死人堆里搜寻同胞的殿后部队，轻声说道：“战争果然在什么年代都是残酷的。”

    “没有这些保家卫国的士兵那才叫残酷，国破，山河便不在了。”黄袍叹了口气回道。

    但这次二人前来可不是为了感叹边疆残酷的，他们是来找人的。

    黄袍走在尸山之间看向黑袍，黑袍闭上眼睛感应了片刻指向远方：“在那。”

    黄袍闻言寻着黑袍所指的方向望过去，就看见一群原本应该负责打扫战场的人族士兵悄悄离开了自己的岗位，向着战场更深处的蛮荒摸过去。

    这一队士兵只有十几人，领头的是个身材有些瘦弱的男人，大约二十岁出头，还有些稚嫩的脸上却有着不同于年龄的稳重，一双眼睛里全是令人心安的威慑力。

    “老大，我们这样贸然行动被监工知道了是要挨罚的！”

    男人身旁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大叔皱眉说道，别看这一群人年纪都比领头的这个男人大，但一群人却是心甘情愿追随他，唯他马首是瞻。

    领头的男人名叫林飞，自然就是林逸的幻境转世了。

    林逸已经在这方战场上转世了两次，次次都将一腔热血撒在了边境上。

    这一世林逸依然在潜意识里选择了驻守边疆，哪怕是成为了一介凡人，当个最普通的马前卒。

    林飞看着身边这些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们都有些犹豫，眉头微皱语气有些不悦：

    “小赵他被那些畜生抓走的时候还活着！我太了解它们的习性了，在战场上吃饱喝足之后，俘虏都是留到第二天才会杀的，只要小赵不死我们就还有机会找到他！”

    “难道你们要对着自己兄弟见死不救吗？”最后林飞语气有些加重，显然是生气了。

    “我……”刚刚开口的中年大叔有些犹豫了，小赵被魔族那些食腐尸鬼拖走的时候已经断手断臂了，哪怕是救回来也已经是个废人……

    “如果是你，你是想死在那些畜生嘴里给他们果腹，还是死在兄弟们怀里，最后被葬回故乡？”

    林飞一把抓住中年大叔胸前的铠甲将他拽过来，二人脸贴着脸，林飞坚毅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他。

    中年大叔有些犯怵了，但一想到深入腹地的危险，为了一帮兄弟的安危，他还是不死心道：“监工说了，这种情况不能去救，会给小赵家里三倍抚恤金的，大哥，别拿兄弟们的命开玩笑！别拿还活着的兄弟去赌啊！”

    林飞放开中年大叔，语气低沉道：“如果被抓的是你，我也会去救。”

    他环视着周围的兄弟，坚定地说：“被抓的是你们任何一个，我都会去救！监工说不救？被抓的又不是他的兄弟！若是怕死，你们大可以都回去，我自己去！天黑前我回不去的话，老樊，你当这个老大！”

    被称作老樊的中年大叔低头握着拳头，他咬牙切齿道：“听见了没有！都回去！回去打扫完战场就撤！明天还得当前锋呢！狗日的！撤！”

    被中年大叔这么一吼，原本还打算跟着林飞的几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也被唬住了，三步两回头地被同伴带着往回走去。

    林飞看着站在原地不动的老樊，一言不发。

    老樊举起自己的拳头重重锤在胸前的铠甲上，他抬起头来直视着比自己高半个头但是十分瘦弱的男人，眼角噙着泪花：“大哥，我齐林樊不是贪生怕死的人，可是为了这一群兄弟的命着想，我不能让你犯傻！小赵他还活着我比你清楚，食腐尸鬼只吃死人肉，抓活的就是为了屯粮！可是大哥啊！前面就是那十八层地狱啊！有去无回！”

    “我知道，所以你可以回去了。”林飞平静地说道。

    “不，大哥，我会跟你一起去，就当我老樊用我自己的命换了其他兄弟的命行吗……”

    “啪！”

    然而不等老樊说完，林飞一巴掌甩在老樊脸上，声音清脆，在这空旷的荒地里传出很远。还没走远的兄弟们有几个想回头看看，却被同伴拉着远去了。

    “你把兄弟的命当什么？讨价还价的筹码？”林飞眼神冰冷，“想跟着我的自然是将小赵的命看得跟自己一样重，我不是一个好的领袖也不是一个好的将领，我只是一个当大哥的！在这吃人的边境上，我们必须得是一块顽石！无坚不摧、不可击败的顽石！兄弟们只要还有一口气，我就要去救，哪怕是为此死更多的人。但他们是死在杀魔族的路上！死在给自己兄弟报仇、救自家兄弟的路上！这总比死在自己人的阴谋里要好太多了。”

    林飞指着据魔关，神情愤怒，从牙缝里一字一顿地往外挤：“兄弟们在拼命，可是那群高高在上的猪怎么做的？他们拿兄弟们不当人！为了上头交代的任务，为了守住这一片毫无意义的据点，让兄弟们一群凡人去给魔族的修士送死！你告诉我凡人怎么跟修士斗！与其被人派遣去送死，倒不如活得洒脱点！兄弟出事了我就要去救！”

    “大哥！我知道你的心！我知道你的情意！若是兄弟们不服你，又岂会认你这个大哥？不就是你把我们当亲兄弟，处处护着我们吗？可是……就当老樊我自私一回，咱们回城吧！”

    林飞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老樊的肩膀，“老樊，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十夫长，我看不惯见死不救的天道大义，我只认兄弟情，我这样只会领着兄弟们慢慢走上绝境的。可你不一样，你懂什么叫大义，这次我自己去，你回去好好带着兄弟们，机灵点，别上头让你们送死你们也去。”

    说罢林飞转身就往蛮荒深处飞驰而去，不料老樊居然愣了一会后拔腿就追。

    “大哥，我不走！我不知道兄弟们怎么想的，但我知道我是怎么想的！既然拉不回你去，至少让我多帮帮你！”

    林飞看了看他，也不在多说了，二人以全速往十几里外的一处巨石堆跑去。

    那里是最近的食腐尸鬼的老巢，也是明日人族大军要进攻的地方。

    他们二人必须要赶在食腐尸鬼鱼死网破之前救出身受重伤的小赵！

    在他们不远处一个小山丘上观望的黄袍黑袍二人面面相觑，神情都有些凝重。

    “没想到居然已经这么严重了，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黑袍率先打破了沉默。

    黄袍轻轻点头，“心魔会暴露人性最脆弱的一面，但没想到这小辈已经杀意重到了这种地步……当然，杀心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还是对大义的失望。”

    黄袍顿了顿，望着被乌云笼罩的地平线继续说道：“原本这小辈最是尊崇大义，对于天道可谓是十足的虔诚信徒。但他师弟赵云海的死却让他有了迷茫，他一直在守护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他的兄弟们为了人族在西石洲边境厮杀，到头来却死在了自己人手里。就这一刻，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心中的心魔像是被谁早就种下了一样，赵云海的死只是一个引子。”

    “一个让心魔爆发的引子！”黄袍伸出一只手做了一个绽放的手势。

    黑袍闻言神色凝重：“你的意思是魔族那边有人给林逸下了心魔印记，他师弟的死只是计划中的一部分？可是那个魔族又怎么能肯定赵云海会死在黑蝰蛇的袭击之下？若是他师弟死在了身不由己的战场上，恐怕不会让林逸质疑自己的道心的，只有死在自己人的背叛里，这个设局才算是成功的。”

    黄袍点头道：“关键就是在这里，自从那个叫黑蝰蛇的组织出现，我总觉得心中有股难言之隐，好像被什么给窥探了一般。现在发生的这些事情就好像有人在未卜先知。这种感觉真令我恶心！”

    黑袍思量片刻开口说道：“未卜先知……你这让我想起了一个事情，在北寒神宗腹地的时候虽然有神识屏蔽，但我还是感应到了一个人，那个人身上有一股时间长河的气息。就像我唤出的时间长河一样，那个人的存在不属于这方天地。也许一个人只是巧合，但是自从小兔崽子踏足北寒神宗的地界之后，我先后感受过三次不属于这方天地的气息，均是跨过了时间长河的存在。”

    “一个是有着细丝垂柳一样春意的剑气，一个是犹豫不决的书生气和剑心，另一个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个人，他身上有一股子复仇的怒火。”

    现在的黑袍还不知道，此时此刻他说的这三个人，正是改写了历史的三个人。

    他们便是从茫茫洲冰谷裂缝里踏出来的赵柳和梁青云，还有那个黑蝰蛇的首领，被绷带包裹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