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众生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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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不是不想管

    王李村几十里外的山头上,一伙山贼盘踞于此,领头的是个阴郁的男子,一头杂草般的头发已经几天没有洗过了,被秋风裹着细小的碎叶碎草吹的蓬松干枯。

    他此刻正在吃着半生不熟的人肉。

    男子阴沉锐利的目光盯着山脚下,那里一场大火烧光了刚刚洗劫过的村子。

    烧焦的房屋中不时迸发出几朵火光,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焦糊味,熏烟夹杂着灰尘飘散到了山腰。

    他的身后,一个膀大腰圆的光头汉子从树林里走出来,树林里人影绰绰,时不时传来痛苦的哀嚎。

    “大哥,我问过了,上头的官府根本就不管,这村里的村长去镇子上找了好几趟,最后府衙门都没进去。”

    光头汉子头上一道骇人的刀疤从头顶一直延伸到鼻梁,面目可憎。他的脸上新添了几道深红的抓痕,此时正拿手抹去脸上的鲜血。

    “老三,你脸咋了这是?让那老头给挠的?”旁边,一个瘦高土匪开口嘲笑道,惹来不远处几个土匪哈哈大笑。

    光头汉子一阵害臊,吼道:“你们懂个逑?滚一边去。”

    然后又是一阵哄笑。

    土匪头子看也不看他们一眼,把啃食完的人骨头随手扔掉,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从地上捡起还没有烤的一节断臂。

    他还是觉得生的更好吃。

    这伙山贼远不能用残忍二字形容,其凶悍的程度远超平民百姓出身的草寇。

    因为包括老大在内领头的三个人竟然都是修士!

    要知道镇守城县的地方官员都极少有踏入了修行之路的修士,毕竟像王杨成这种舍弃了大好前程不要,一心想为凡人镇守一方的修行者实属凤毛麟角,少之又少。

    但落草为寇,甘心当个小小山贼的修士,也少之又少。

    事出反常必有妖。

    “老大,那天来的两个杂种不会是什么门派的人吧?这鸟不拉屎的山沟沟里,怎么会有玄阶的修士,还甘心当个破教书匠?”瘦高的土匪一脸凝重,面对实力远超自己的对手,任谁都会发怵,更何况是无比惜命的修士。

    “你觉得,咱们就像山贼了么?”

    老大瞥了一眼瘦高的老二,又看了看周围面露恐色的小喽啰,不再开口。

    光头汉子摸了摸自己油光锃亮的脑门,觉得老大这话说的在理。

    “是啊,咱们像个屁的山贼,不过这日子过的真叫舒坦,也不知道长老把咱弄出来到底要干啥,真不想回去啊。”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老大一巴掌将光头老三扇出数丈远。

    瘦高的老二起身,拔出倚在身后的长枪,随手一刺,将身旁离得最近的山贼捅死,那山贼脸上的迷茫还没消失,便不明不白的死了。

    众人错愕。

    枪花骤现,凡是在周围看热闹的人无一幸免,甚至是惨叫声都没有发出。

    “老三,有些话不能说,说了会死人的,这次死的是外人,下次死的会是谁?”

    高瘦的老二一脸平静,眼神却甚是锐利。

    不远处,老三捂着脸从地上爬起来,连连称是,眼睛看的却是蹲坐在石头上的老大。

    这名阴沉的男子到底有多么恐怖,没有人比他们二人更清楚了。

    也许正是如此,长老才会让他们三人下山来办这等腌臜事。心里这般想,光头汉子却也不敢再出声了,长老交代过,此事死也不能说出口,谁知道下次说漏嘴,“大哥”又会杀多少人?

    这时阴沉的大哥却开口了:“过几天杀了他们,玄阶太碍事了,要是再找几个帮手咱们打不过的。”

    光头汉子应了一声,啐了口痰在脚边的山贼尸体上,一脚将尸体踢飞,又转身走进了树林。

    “他容易误事,你看着他。”老大盯着高瘦的老二说道。

    “放心吧大哥,我知道该怎么办。”高瘦土匪手上冒着一层薄薄的真气,抹掉了枪尖上沾着的鲜血。

    .......

    “王兄,我猜你来了不止一次吧?”

    周县的县衙门口,白长平望着一脸严肃的王杨成道。

    “小友慧眼,前几次来,这的县老爷还唯唯诺诺,再三保证一定严查狠剿,后来连见我都不见了,不是称病就是不在。”

    此时正值晌午,路旁小贩的叫卖声配合着路上嘈杂的车马声,搞得王杨成异常烦躁。今天是他来官府尝试的最后一天,若官府再不管不顾,那就只能他跟赵老出手了。

    白长平饶有兴致地跟了过来,想看看地方官府到底为何会拿这山贼毫无办法,希望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王仙师,您就请回吧,县老爷他真的不在!”

    大门口,一个年纪不大的衙役紧张地看着脸色不太好的王杨成。县老爷在不在大家都心里有数,但怎么能让心里有数的王杨成回去,自己可真的没办法啊。

    “我不想难为你,这事情跟你没关系,让开。”

    王杨成压着心中的怒火,和颜悦色道。

    “您这……”

    白长平见衙役还要再说些什么,上前一步,一掌推开了衙役紧守的大门,那衙役被突如其来的巨力推出数步远,踉跄着站稳。

    白长平歉意地冲衙役笑了笑,道:“去跟县老爷讲,就说我们擅自闯进来了。”

    王杨成叹了口气,抬脚迈进县衙门。

    那衙役赶忙向内堂跑去,边跑边喊:“不好了,王仙师闯进来了!”

    终于,在白长平撕破脸之后,二人见到了县老爷,以及县老爷身后跟着的护卫。

    护卫身上似有真气的波动,但极其不稳定,想必是刚刚踏入修行之道,仅有黄阶一层的修为。

    护卫一脸紧张,心里想着,王仙师在十里八乡都很出名,若是今天惹恼了王仙师,自己这个生犊定然是挡不住王仙师的啊,这可怎么办。

    不知不觉护卫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汗。

    县老爷比之护卫更加紧张,两股战战,若不是坐在太师椅上,恐怕站都站不稳。

    “仙师,有话好说啊,王仙师。”县老爷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王杨成面色阴郁,目光犀利地盯着县老爷,一言不发。

    “这,真不是我们周县不作为啊,前些日子我们也组织了剿匪,您这也知道,最后死伤惨重啊。就连,就连县里李大户派去的供奉都死了啊,那供奉可是个仙人,听说有黄阶七层的修为呢!”

    “为何不上报?”

    “报了,知道那贼人里有修士之后我们就报了,但……”

    “但是什么!”

    “但是上面不管啊!一直说区区山贼而已,这县官你做不好就让别人来做,这让我怎么办啊!王仙师,您说您这催着让我出人,上面压着让我闭嘴,我这两面不是人啊!就咱这穷乡僻壤的,哪还有修士愿意趟这趟混水?就算有厉害的修士,别说我这一个小小的县老爷了,就是上面的大人,他能说动了吗?得上面出人啊!”

    王杨成神识外放,瞬间笼罩了整个县衙,其中概况一览无余,确实再无修士。

    “唉!”王杨成无奈地叹了口气。

    “咦?”

    就在王杨成准备收回神识,告辞离开的时候,他却突然发现自己感应不到白长平的存在!

    这并不是说神识扫过时,探查不到白长平,而是神识就像泥牛入海一般消失不见。神识反馈后,在王杨成识海里形成的衙门全景中,白长平所在的地方空无一物,就连空气都不存在,仿佛被什么吞噬掉了一样,变成了一个缺口。

    王杨成疑惑地望向身边的白长平,白长平笑了笑,不作任何辩解。

    王杨成只好作罢,打探修士隐私是极其无礼的行为,自上次暗中盯了白长平两个月,惹了些不愉快后,他尽量让彼此保持舒适的距离。

    王杨成转身欲走,白长平却开口了。

    “你们不管百姓死活,那谁来管?”

    “放肆!怎么跟县老爷说话的!”

    不待县老爷开口,他身后的护卫抢先出声呵斥。护卫心想,王仙师我不敢无礼,你个小小的下人胆敢狐假虎威,目中无人?

    县老爷却心中暗道,坏了!

    果然,王杨成瞬间爆发出一股锐利的神识压向那名护卫。护卫被这突如其来的神识压迫的后退半步,面如土灰。在修为高出自己数层的修士面前,护卫连一丁点反抗的余力都没有。

    “白兄是我的道友,若对他不敬可就是对我不敬了。”

    县老爷心中一阵发慌,能跟在仙师身边谈笑自如的人,怎么可能是寻常凡人?能坐上屁股底下这把太师椅,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县老爷赶忙站起来打圆场:“王仙师息怒,白仙师息怒,这小子有眼不识泰山,回头我定好好管教他!回刚刚白仙师的话,百姓死活确实是我等芝麻官天大的事。但事关修士就大不一样了,我等凡人怎么跟修士相提并论啊!不是我们不想管,是根本管不了啊!”

    说罢县老爷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了起来。

    见县官属实毫无办法,王杨成也只好拉着白长平告辞离开了。

    出了府衙门,二人皆沉默无言,白长平心中最不期望的那个结果出现了。

    长安城中,或者说朝廷里有人不希望事情闹大!

    那个胖子在干什么?白长平有点生气。

    就这样无言而行,两人走到了一条繁华的街前,打眼望去酒楼茶馆林立,沿路的小贩可劲地叫卖着,路上行人如梭,一幅国泰民安的热闹景象。

    白长平抱拳道:“王兄请回吧,我去逛逛,见一见这周县的风土人情,天黑之前回村。”

    王杨成告辞离去,白长平寻了家最热闹的酒楼上了雅间。

    雅间靠窗,被屏风隔开,又有帘巾挂于屏风后,是个与友人吃饭谈心的好去处。

    不一会鸡鸭鱼肉上了满满一桌,白长平又要了两斤周县特色杏花烧,二两牛肉,吃的满嘴是油。

    正当白长平吃的开心时,屏风后来了个头戴斗笠的男子,穿着一身黑色布衣,掀开帘子坐进了雅间。

    白长平抬头饮了口烧酒,啧,不赖!眼睛余光瞅了瞅眼前的斗笠人,斗笠上挂着一层黑色的布帘,看不清样貌。

    其实不用想白长平也知道,那斗笠的布帘下,还有一副滑稽的面具。

    暗堂的坏毛病——总是感觉自己的面具才是最好看的。

    “回去跟那个死胖子说,都这么久了他在干什么?赶紧自刎谢罪吧,东方大人丢不起这个人。”白长平夹了一筷子肥美的鱼肉送入口中,一脸享受。

    斗笠人在面具下翻了个白眼,心里暗想,也就您敢这么跟奉华大人开玩笑。

    眼看没有别的事,斗笠人起身欲要离开,不料白长平却急忙开口了。

    “那什么,多少吃点,我没带钱。”

    斗笠人重新坐下,给自己斟了杯酒,拿起筷子心想,也许应该跟奉华大人说一声下次换个人来?

    于是在秋末的午后,白长平在周县最大的酒楼里,和暗堂的线人享受着一顿丰盛且不用掏钱的大餐。这让白长平对赎身后的江湖之旅多了一点憧憬。

    江湖有酒,饭馆有菜,兜里没钱,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