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众生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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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世人谓之“快刀斩龙”

    此时此刻头疼的,不只是长安城东面的官府和村子,还有长安城中北府的上上下下。

    门客房玄梅挂着受伤的手臂,独自坐在自己的庭院中。

    秋风瑟瑟,枯叶旋转着落在他的肩头,他也懒得去管,任由风与叶戏耍着自己。

    他心中的萧瑟更甚于这个中洲大陆的秋天。

    “这叫什么事啊!那小贼简直不是人!!”

    一想到两个月前的那个夜晚,房玄梅就气不打一出来。

    那一晚,他由北府大阵加持,虽说未出全力,也没用什么神通。但单单是这磅礴霸道的真气,试问江湖中谁人见了不犯怵?

    竟然被那贼人一招破法!

    真就只用了一招啊!

    房玄梅欲哭无泪。

    而且那道金光不仅仅是劈散了如巨浪般的真气那么简单,还差点一招劈死自己!

    现在想来,房玄梅还一阵后怕,断了骨头的手还在脖子上吊着呢。

    “不必纠结于心,乱了大道根基,小心种下心魔。”

    房玄梅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名男子。

    男子一身白衣,长发束于脑后,绑腿束腰,脚蹬官靴,挂剑佩玉。

    最主要是生的英俊潇洒,又是那最洒脱的剑修。

    若不是常年不现凡尘俗世,又不善言辞,这长安城的小姑娘大小姐们,定然个个似那痴情怨妇般,看杀了他北辰千万遍。

    此时出现在北府偏院里的,正是整个北府的主人,也是大金王朝,乃至整个江湖,甚至是关外第一的剑修――北辰。

    北辰自江湖成名而来,以极其恐怖的速度崛起于凤凰洲的江南一带,击败了无数闻名远扬的剑修。一时间江南血雨腥风,天下剑修皆剑指凤凰洲。

    但无论何人,都不能让北辰出到第五剑,故而“北辰四剑肃杀,天荒不出三甲”的凶名,让北辰和他的本命飞剑“天荒”一起声名远播。

    同时也引起了大金陛下的重视。

    陛下亲自书信,想要招安北辰,但屡屡碰壁。最凶险的一次,前去送信的官员差点被一剑戳死。

    最后还是由那位雍容华贵的妇人出面,同北辰在苏州城谈了许久,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素来自由洒脱的北辰同意前往中洲大陆,当这大金王朝的护国卫。

    这一变故让朝廷与江湖的关系缓和了不少,许许多多的修士开始与朝廷接触,其中尤以剑修居多。

    但这也让江南的姑娘们暗自落泪了好一阵,心里痛骂:

    “天杀的妖妇,你中洲大陆没有俊俏的后生了吗?非要来这江南拐跑了辰哥儿。”

    当然,这些都是外话了,当下北辰更在意的,是盗走“天荒”的那个人。

    虽说东方烛没有挑明,但从北府管事的描述来看,八成是那人不假了。

    “他或许是‘斩龙’,你大可不必纠结。”

    北辰出声安慰道。说实话,他真的不擅长言语,此时想不到更好的方法让自己的门客宽心。

    但这个名字确实有些作用。

    房玄梅大惊,“斩龙?那个能止夜啼的‘快刀斩龙’?是了,如果长安城真有这么一个人,那一定就是他!只是他为何要盗您的本命飞剑?”

    北辰面上不惊,心里却是苦笑,剑修的本命飞剑又岂是说盗就盗的?自己现在还能感受到,“天荒”就在半城之外的东御子居里,跟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一般发着脾气呢。

    都是一场戏罢了。

    “这……若是有朝一日见了面,你当面询问吧。”北辰不想昧着良心编造谎言,只能模棱两可的回答。

    房玄梅目光暗淡,神色寂寥:“属下无能,若真是‘快刀斩龙’,我跟林大人两个人也够呛能追回天荒了。”

    一听到北辰提起“快刀斩龙”这四个字,房玄梅内心便产生了深深的无力感。回想着两年前的夜晚,自己亲眼目睹林大人被“斩龙”三刀砍下房顶的场景,不禁有些可笑。

    若放在寻常小宗门里,跺跺脚便能颤三下的林大人,屁滚尿流地从地上爬起来遁走,甚至是连鞋子都跑丢了一只,还是自己给他稍带回去的。

    那个站在房顶,背靠明月的男人,一身黄色道袍流光溢彩,金黄色的长发无风自动,飘在脑后,面上覆着一张滑稽的面具。手里那把名叫“斩龙”的短刀上,还隐约冒着金色的火焰。

    这个画面估计会成为林大人一生的阴影吧,房玄梅不厚道的笑了笑。

    北辰负手而立,望向天空,片片落叶未及身周五尺便悄然湮灭。这一身的剑意,不是寻常凡物所能亵渎的。

    “无妨,你已做的很好了,天荒的事我会上心,安心养伤吧。”

    北辰踏着秋风走了,整个庭院又只剩下了他房玄梅一人,只是这次他想的更多了。

    “快刀斩龙……”房玄梅抬手,扫下肩头飘落许久的那几片枯叶,陷入了沉思。

    若说“四剑肃杀”的北辰是前二三十年间,凤凰洲的一段传奇,那“快刀斩龙”便是近十年整个中洲大陆的传奇了。

    近十年来,多少江湖草莽,多少武夫修士,皆慕名而至长安城,却又铩羽而归。可以说半个江湖的人都败在了那一把甚至是未开锋的钝刀之下。

    虽说这江湖在老街以南的人们眼里,份量极轻就是了。

    但至今,没有人知晓“快刀斩龙”是何修为,师承何处,甚至连样貌,年龄都众说纷纭。

    就在“斩龙”风头正盛的时候,他却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长安城。

    这是自去年以来,房玄梅第一次知道关于他的消息,没想到就是差点一招打杀了自己。

    房玄梅不觉苦笑,真是讽刺啊。

    “自己堂堂一阶大修士,在旁人眼里,起码也得有这么高吧。”

    他抬起手,食指与拇指微拢,留下一道小小的缝隙,然后透过这道缝隙,遥望着天上的一轮金乌。

    王李村

    村长王杨成陪着白长平漫步在田间地头,目力所及,村里的老老少少都在地里忙活着,做最后的收拾。收好的棒子在路口和门户前堆成了小山,小一点的孩子们追逐打闹着,一片欣欣向荣。

    在山贼闹得纷纷扰扰的时节,王李村的百姓们虽然心里慌着,却依然有条不紊的忙活着秋收,而不是像山脚的村子一样忙着逃灾,有八成原因在村长身上。

    白长平跟着村长渐渐远离了村子,走在乡间土路上,道路两旁的树木已经快被秋风吹光了,枯叶四散而落。

    王杨成一伸手,一片落叶悄然飞入他的手中。

    他捻着叶柄,让枯叶在手指间旋转。

    “秋风无情义,年年吹我心。这世间烦心事啊,都在一个愁。”

    王村长叹了口气,回身望着渐行渐远的村子道:

    “凡人所谓的神仙――那些踏上长生路的修士们,有太多太多沉心于追求长生,寻求武力权力,想要摆脱这个红尘,从他们畏为泥沼的凡尘俗世中挣脱出去。你说,这样对么?”

    白长平不知怎么作答,自己身为一名修士,年少时一直追寻着至高的武力,在变强的道路上差一点迷失自我。而如今,虽然已经度过了那个最黑暗的时候,但白长平心目中,或者说整个世界的眼里,“强者为尊,江湖为界”的概念早已根深蒂固。

    红尘滚滚的凡人,与追求长生的仙人。这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中间,夹杂着一个诺大的江湖。这是水乳交融的地方,也是泾渭分明的地方。

    这江湖里有的是人,也有的是故事。

    有行侠仗义,劫富济贫的侠客,使一柄三尺青锋,能飞檐走壁。也有三日悟剑,剑未出而意已断江河的飞升修士。有酒馆豪饮,一腔热血报效朝廷的军爷,也有门派林立,一生熬在宗门里的弟子长老。

    或强或弱,或远或近,不同的人和事组成了这个横跨天下的江湖。江湖里没有对错,没有正邪,有的只是大势所趋,有的只是强者至上。

    “鄙人不知。”白长平坦言。

    村长笑了笑,“无可厚非,这江湖里没有谁是完全的对,也没有谁是完全的错。那些寻求长生的人啊,那是他们拿命拼出来的机缘,我们不能逼他们做些什么。但是啊,像我,像赵老,还有千千万万的修士,我们都是从这片土地上走进江湖的人。”村长踩了踩脚下的泥土,继续说道。

    “所以这片土地上的人和事,就像一丝一缕的线,一根根地缠绕在我们身上,那是我们和故乡,和江湖的羁绊。不论走到哪里,线不能断。正因为有着这万千愿意负重前行的修士,这面的凡尘俗世才不至于被那边的长生界远远地落下。”

    王杨成东望,目光一直延伸着,仿佛又看到了在大金书院求学时的时光。那时的同窗们不知现在都散在了何处,可能也同自己一样,在为了某事忧愁叹气吧!

    果然秋风最是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