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器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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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黑玉妖刀(六)

    又一滴血滴在额头,梅雪抬眼看去,一只手掌在她头顶一尺处,紧紧握住了下斩的妖刀,锋锐的紫刃泛着寒光,刀身的纹路好似活过来一般,如水蛭肆意吮吸着猩红的鲜血。

    项空尘单手握住刀身,刃口入肉,他却死死钳住,使它不能再下压一毫一厘,滚烫的鲜血还是从手掌处流出,一滴滴落在梅雪的脸庞上。

    妖异的紫光映着梅雪苍白如纸的脸,她忽地脚下一软,退了半步,目光集中在项空尘的流血的手掌。

    削铁如泥的妖刀绝非项空尘肉手所能接持的。情急之下,他不假思索将全身灵气灌注在手掌之上,以灵气为甲,竟在生死之际领悟了凝甲的要诀。坚实的灵甲减缓了妖刀的劈势,苏流风飞针从旁刺入,将梅滔手臂气穴锁住,这才止住了妖刀下劈之力。

    “你这家伙,还真下得去手!”项空尘目光变得锐利,好似有什么在眼中翻腾,竖起手中苍鳞,只见幽芒一闪,血液飞溅而出,一只手臂如断线风筝,喷洒着殷红的血,飞向天空。

    那紫刃妖刀也伴着断臂,“哐啷”一声,颓然落地,再无动静。

    失去了妖力的支持,梅滔全身一震,好似失去了骨骼一般,如纸片软倒在地,右臂血液仍不断流出,苏流风抢步上前,银针疾点,已扎入了他臂膀周围几处穴道,泉涌的鲜血也渐渐止住了。

    梅雪噙着泪,蹲了下来,握住梅滔的手,嘤嘤啜泣。梅滔缓缓睁开眼,眼眸中倒映着梅雪悲戚的模样,他轻声笑道:“没事……我已经没事了。”

    项空尘看了梅滔一眼,见他神志恢复,这才安下心,又转眼看向那静静躺在冰冷石板上的妖刀,失去了宿主的刀身失去了原有的光泽,光纹暗淡。他踏住刀锋,举剑便要一剑毁了它,可还未挥动苍鳞,妖刀自身反而嗡嗡低鸣起来。

    这时,还未干涸的血液顺着刀纹流入了刀身尾端五寸处,那里嵌着一枚黑玉,黑气在其中奔涌,聚而不散,然而就在赤血流入黑玉之中时,嚣张的黑气猛然一顿,颤颤摇曳起来,好似风中残烛,逐渐微弱,就在快要消失之际,猝然黑炎高涨,破玉而出,化作一缕黑烟,飘向天际,转眼间便融入了漆黑的苍穹中。

    “咔咔……”细碎的声响从刀身发出,凝结着所有灵气的黑玉碎裂了开来,从此处裂缝蔓延开来,好似蛛网四张,妖刀的光华也由紫转灰,最后碎成数块,形同废铁,散在地面。

    项空尘眯上眼,凝望着黑气消失的方向,低声自语:“东北方向,不就是武陵城的方向吗?”

    “啊!”

    一声嘶吼,惊动了项空尘,他转头看去,却见苏流风神色凝重,两只手紧紧按着梅滔的肩膀,但梅滔仍是不断挣扎,喉间迸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梅雪也急了,她半个身子压在了梅滔身上,两手紧紧握住他的抖动的手掌,努力地使他平静,两行热泪浸湿了他的衣襟。

    项空尘快步走上前去,才知梅滔虽是断了和妖刀的联系,但他眉心黑气却未消散,反而如火焰越烧越旺,仿佛灼烧着他的灵魂。

    项空尘也蹲下了身子,向着苏流风看了一眼,苏流风只是摇头,此类情况他也未曾见过,就算施针,也不能将其中黑气逼出,其中灵气流转和神州之中的普遍认知的灵气有些不同,带着混乱灵流,难以控制。

    梅滔眉心处黑炎猛烈灼烧,几人却也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目光黯淡下去。

    “试试你的血!”

    狸猫的声音从身后悠悠传来。

    项空尘不明所以,回想起方才妖刀碎裂一幕,豁然省悟,连忙将在手指上划开一条口子,血丝丝溢出。他将手指按在梅滔眉心处,只听“嘶”的一声,好似水泼进火里,黑炎登时黯淡了不少。

    终于,黑炎熄灭,梅滔停止了颤动和嘶吼,他喘着粗气,眉梢微微舒展,虚弱地睁开眼,望向夜空,明月已向西边沉下,几颗微弱的星光点缀在空中,若隐若现。

    这一夜,和内陆往常的夜空一样,月淡星稀,但自己仿佛经历了许多年月,深深的疲倦从包裹了全身。

    脸庞似有点点冰冷,他抬眼看去,见到梅雪红肿的眼眶,含着晶莹泪珠,这几日,她哭了许多次,眼眸似乎从未干过。

    剧烈的疼痛让他的睏意消了大半,他转头看向右侧,那里什么也没有了,敲打利剑的手臂,紧握重锤的手掌,以及抚摸梅雪脸颊的手指。

    他明白过来,一切都不是梦,他摇了摇牙,忍住了疼痛,看向项空尘几人,说道:“谢谢各位。”

    项空尘摇了摇头:“你的手臂……”

    梅滔惨然一笑:“这条手臂不要也罢,若不是项兄你阻止我,我不知还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来。”

    他又转头看向梅雪,带着几分爱怜和愧疚:“梅雪,是哥哥错了,我沉迷于铸剑而忽略了身边重要的东西,直到此刻,才醒悟。”

    “可是……铸剑一直都是你的梦想呀!”梅雪抽泣着,颤着声。

    梅滔又摇了摇头,闭上了眼。

    “哥哥,哥哥!”梅雪有些焦急和惊慌。

    苏流风伸手在梅滔脖颈处探了探,淡淡道:“没事,他只是太累,睡过去了。”

    夜晚最寒冷的时刻已经过去,项空尘站在院子里,望了望天空,又低头瞅了瞅自己的手掌,血已经结痂,连痛觉也一并消失,也许过了今夜,便会愈合如初,只是他脸色中还透着迷惑。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苏流风也走入院中。

    “梅滔怎样了?”

    “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失血过多,需要调理,梅雪在他身边陪着。”苏流风看了西厢房一眼,“他们伤好之后,便会启程回家,至于铸剑的合约也已完成,雇主应该不会为难他们。”

    “那柄刀上的灵气和之前乌蒙身上的灵气很是相似。”苏流风顿了顿,“你的血为何可以将那股灵气驱散?”

    项空尘一耸肩,脸上写着“你问我,我问谁”的表情,转头看向狸猫。

    最是嗜睡的狸猫今夜却也没有瘫在床上,坐在院中的梧桐树梢上,沐浴着皎洁月华,随口敷衍道:“别看我,我也不知道。只是今晚那妖刀被你血液浸泡,自己土崩瓦解了,本大爷何等天才,灵光急闪,便料到其中关系。”

    “眼下,事情也已了解,这两兄妹也算是受难受累,饱受风霜,就此离去,能够有命回去,也算是幸运了。”狸猫叹了一声,翻过身去。

    “断了常用的手臂,以后的生活会更艰苦吧?”项空尘低下头,神色黯然。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保住小命才是最重要的。”狸猫漫不经心道。

    “其实……他的手臂也有可能接好,只是他拒绝了。”苏流风面无表情,“他说这伤就当做一辈子的教训,时刻提醒他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什么是错的,什么是对的。”

    “哼,世间哪有这么多对和错,不过是他小子后悔罢了!”狸猫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不屑一顾。

    “那混沌老大,你活得这么洒脱,想来也没什么后悔之事吧?”项空尘旁敲侧击。

    “老子能有什么后悔事!?”狸猫腾地一下坐了起来,怒气冲冲,扫了两人一眼,转身又睡了下去,没有再说什么。

    微风吹过,梳着狸猫才洗过的毛发,油光发亮,狸猫枕着树枝,呆呆地望着天边,看那东方渐渐亮起。

    第二日早晨,逮捕凶手的消息便传遍了大街小巷,凶手因全身力竭而亡,并发现了不远处一柄粉碎的残刀,此事就此结案,自此之后也再未发生过妖刀伤人之事。

    几日后,梅滔的病情也平稳了下来,几人便欲启程前往武陵,此次由于不少事耽误了行程,想来委托人也等得急了。临行之前,狸猫又洗了一次舒服的温水澡,作为回报,便给了梅雪几道符,若是遇见危险,轻念咒语,便可逃之夭夭。

    清晨的阳光,和煦温暖,铺洒在延伸向远处的官道,几人告辞了梅雪和梅滔后,踏上了前往武陵的道路。

    项空尘深深吸气,淡淡的清香萦绕在鼻尖,沁入心脾。

    “孺子不可教也!”狸猫从背篓中窜了出来,指着项空尘手中事物,哀叹一声,“你一个大男子,怎么像个婆娘似的,整天对着这盆花瞅瞅瞧瞧,你若是闲着无事,就来给你恩深似海的老大捏捏肩。”

    项空尘瞥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细细观察着栀子花的变化,似乎又长出了几株嫩芽。

    “不然,花虽是象征阴柔一面,但其功效却也深得医者喜爱。”苏流风一本正经地反驳道,“栀子,其花、果实、叶和根都可入药,可祛热除烦,清凉解毒,功效甚多。”

    “……”项空尘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讪讪一笑,“我知道了,但你可别打我这栀子的主意!”说着,快步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