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者仍残留大量辐射，是否进行深度检查？”

    “病人心肺衰竭，恐有急性感染风险。”

    “病人失血过多。”

    “DNA序列受到大程度损伤。”

    “警告……”

    “……”

    “这小子，完全把自己的命拼上了……”列苏里已经满头大汗，不断弹出的警报声如同催命的厉鬼，在整个医务室盘旋不殆，“泽……泽什么来着，把Azx钢拿过来。”

    泽年人已经忙成了陀螺，不断重复着拿和递的操作使其已经濒临分身——刚刚险些把Azx-paz递过去，paz只能模拟皮肤和肌肉的生物活性，而Azx钢是可以暂时充当器官的上皮组织一部分，这两者拿错会出大乱子。

    而御烹则肩膀夹着电话联系“青鸟”请求支援，手臂夹住血压平衡仪，手里还拿着刚刚从储藏室取来的医用消耗品，正要往泽年手中递。整个医务室一时间忙的不可开交。

    体下透析仪已经更换了四次滤芯，而约尔布身体里仍有极微量的辐射——这些滤芯本来是应对双子星的异常星体活动，现在已经全部用完了。

    “预估抢救成功率1%，不建议进行抢救，是否继续？”

    “……继续。”列苏里长吸一口气，然后继续埋头做病变组织的切除。

    列苏里其实已经心知肚明，这种估测仪是军警用的型号，他不会夸大或者保守估计抢救成功率，毕竟战场上瞬息万变，必须要得到最精确的估计来进行决策。

    而1%意味着大量的医用资源和极低的可能性，如若是战斗的情况下，这样的伤员只能放弃。

    “……”列苏里尽量不去想那些，专心完成手上的工作。

    约尔布全身的血液已经几乎全部更换，但由于肌肉组织还有辐射残留，血液还是需要继续更换。

    “血库只剩2升的O型血，时间不多了，老列。”御烹提醒道。

    “开什么玩笑……”

    心率仪的滴滴声单调而可怖，很可能下一秒就会彻底的变成一声绝命的长音。

    病灶已经切除，这是列苏里所能做到的最快速度，下一步就是钢体与肉体的融缝合。由于机械程序没有加装融缝合程序，这一步骤也要列苏里手动完成。

    手术已经进行8个小时了，算上之前的营救行动，列苏里已经近48小时没有休息。

    他现在只能立刻处理伤口，如果辐射后遗症还在持续导致内出血的话，他也回天乏术。

    “手术结束。”列苏里剪断最后一根缝线头，最后瘫在椅子上，双眼通红。

    一旁的泽年拿着止血钳和玻璃针，像断了电的机器人，沉默的盯着约尔布。半晌，她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腿已经麻了，而后颤抖的扶住身后的椅背，慢慢坐下。

    御烹守在无线电联络台前，死死的盯着眼前的接听键——他已经向地球上的“青鸟”，也就是希林取得了联系，现在唯一要做的事就是等待她的回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结束了，泽年。”列苏里终于起身，“约尔布能不能挺过去只能看他的造化了……去洗漱吧，你现在身上也沾了一点辐射物，洗澡是能去掉这一点表面辐射物质的，然后记得吃一片突变抑制剂。”

    “我没关系前辈，您先去休息吧，我收拾一下这里。”

    列苏里沉默了一会儿，“也行，不过不要在这里待太久，如果约老弟有什么情况，仪器会自动报警的。”

    列苏里终于舍得起身，走出医务室，缓缓回到自己已经两个晚上没有进过的房间。

    泽年开始清理医疗盘和床上的，已经浓稠凝固的血迹。

    她成功了，并不每次只是约尔布挡在她的前面，这一次，她也成功救下了约尔布。

    她将最后的杂物处理好后丢入生物污染箱里，走出了医务室，看到主控制室的御烹已经趴在联络台上睡死过去。

    “并不是一无是处。”

    约尔布的话在她的脑海里响起。

    她取来了临时毯子盖在御烹身上，然后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___

    “滴滴滴滴滴！！”催命般的声音从医务室的报警仪传来，泽年睡梦中紧绷的神经疯狂的跳动着——

    约尔布怎么了？

    泽年从床上弹起来，一个箭步冲进医务室，然而病床上，约尔布已经坐了起来，正手忙脚乱的准备关闭警报。

    “啊……？”泽年揉揉眼睛，确认自己并没有看错，而约尔布终于找到了报警器的开关，将它关闭。

    “抱……抱歉……”约尔布尴尬的挠挠头。

    “你是傻逼吧？”泽年没忍住爆了一句粗话，连忙把约尔布摁回到病床上，重新为他安上测量仪和刚刚他自己拽掉的营养液点滴管。

    “喂喂，我没事了，呼吸机可以撤……”

    “您自己在这瞎拽仪器你自己还有理了？？”泽年语气凌厉，一下子就把约尔布的话噎了回去。

    “好了好了，我真的没有大事了，我自己可以处理的。”约尔布可怜巴巴的望着泽年，而后者并不领情，继续调试着机器。

    “泽年，约尔布现在状况如何？听到请回答。”泽年腰间的对讲机响起列苏里的声音。

    “报告，约尔布并无大碍，身体已经恢复。”

    “好……嗵！”对讲机那头传来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约尔布和泽年交换了一个眼神：“怎么回事？”

    “我去看看。”泽年放下手中的针头，转身出门。

    “喂！等下，我也……”约尔布的手尴尬的举在半空中，“啊……好吧，好吧。”

    泽年推开列苏里的房门，后者在床上的睡姿甚是混乱——被子被蹬到了一边，枕头落到了地上，而列苏里本人鼾声如雷，一只手搭下了床的边缘，手下正是刚刚用来和泽年通话的对讲机。

    低烧啊……泽年试着探下列苏里的额头，不祥的温度在她的手上残余。

    列苏里已经几近三天没有休息，现在这种情况反而是最好的病症。

    “啊诶诶我的胸口疼疼疼——”门口传来约尔布的声音，泽年心里一惊，回头吼道：“约尔布我再警告你一次，你要是把自己的伤口嘚瑟裂了，我保证不会救你的。”

    “那真是有劳你了。”约尔布嘴上喊疼，脸上却没有什么痛苦的迹象，甚至还对着泽年吐了个舌头，完全没有之前受过致命伤的迹象。

    “哈？”

    “怎么，没见过会走路的活人吗？”约尔布脸上苦着笑容，走上前来，“就是这胸口的生物拟钢缝合技术太狂野了，现在走路疼的要命，一猜就是老列……哦？老列怎么了？”

    泽年举起手表，“你是22号下午被救回来的，今天已经27号了。”泽年顿了顿，“你已经折腾我们五天了。现在你不好好养伤，在这干什么呢？‘区区致命伤’是吧？”

    “得了得了我知错了。”约尔布大手一挥，蹲下身检查列苏里的病症，“哦……伤寒伴随急性胃肺炎……我就说少抽两根烟准没错，泽年，准备一点消炎药和α-dct，低烧暂且不用吃退烧药，他下午应该就没事了。”

    “呃好的，我记一下……等等，”泽年晃晃脑袋，“我差点被你绕走了，我问你，你现在真的没事了？”

    “真的没有大问题了。”约尔布对着泽年竖起大拇指，“我是谁啊，我可是约尔布啊。”

    “你快得了吧你，究竟怎么回事？”

    “咳，我其实不是很清楚。”约尔布指指自己的胸口，“现在除了这里很疼以外，其他地方已经基本没什么大碍了。”

    “啊？”泽年总觉得这次康复得蹊跷，但是她也没办法反驳约尔布。

    “总之，我已经没事了。”约尔布咧嘴一笑，“地球那边有动静了吗？”

    “已经和希林取得联系了。”泽年翻查着自己的记事仪，“御烹现在应该正在中转站和希林的情报员交流。”

    “那就好。”约尔布点了点头，“我们终于过了这道最难的坎……”

    “我说，即便没什么事了，”泽年用食指使劲顶了一下约尔布的脑袋，“你也得注意休息，你现在还很虚弱。”

    “我会的，”约尔布起身，沉默着向门口走去。

    “泽年，问你个问题。”

    “有话快说。”

    “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吗？”

    “……”

    泽年心里像是被小锤轻轻击中一般。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显然，约尔布知道她没法现在给出回答，于是他并没有迟疑的迈出了下一步。

    泽年看见他落寞的表情消失在27号日落时暗淡的余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