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权志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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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钿氏歇兵北贵逆乱 天权动武古牙守节]三月九日至七月廿七日

    天权与钿氏在中邦一场恶战,天朝上下无不惊叹。皇甫崇安葬了史侗,发信问计于知军:“今我军之势弱于钿氏多矣,奈何?”

    知军回书称:“明公虽尚弱,如婴儿方生,日将健壮;反观钿氏,已如老迈之人,无计可以施为也!今日之势,四贵混战;副都大兴土木,民心渐失,公可以乘早脱离;北廷为正统,轩辛在博明等人辅佐下有些许爱民之名,公可以结交之!为公计量,以北华军阀牵制钿氏,再作打算。”

    因钿氏夺克氏安平一城,克氏不恕,与启氏,副都三处起兵,挟制钿氏。闻钿贵中有退让求和之意,知军亲修书与伪帝克宝:“钿伪心虚要退,殿下何不秉正道而进?必胜之!”克宝得书,被知军说动,不许钿氏求和。钿氏大怒,遂向天权求和,称只愿北上伐敌,不愿南动干戈。皇甫崇将此书付与知军览之:“如何?”

    知军笑曰:“此钿氏之缓兵之计也!如不以此削天权之势,其真将焦头烂额也!”

    皇甫崇问:“今钿氏危急至此,我等可以乘机进兵否?”

    知军以扇掩住嘴角:“公戏我也!”

    皇甫崇粲齿:“实不相瞒,皇甫崇不过想听听先生指教。”

    “其一,公为保境安民,不能轻动,”知军正色,“其二,此是钿氏与克氏、启氏、副都之战,公若插足其间,天下必视公如四贵,副都;其三,钿氏元气犹存,我军纵能胜之,必受大失……”

    “因此先生认为最妙莫过于——坐山观虎斗!”

    知军摇扇:“哈哈!公以为此辈可称为‘虎’?”

    皇甫崇嘻之:“不然!此等人只堪为鼠辈!”

    于是天权与钿氏签约称和,皇甫崇为显天权诚意,退兵返南郡,似乎无志北上。日则与众消遣,吟诗作对;夜则遍观兵法,与知军一干谋士参议天下大事。

    如此捱得数月,皇甫崇闻讯,古牙方有军越界。因北狄与北廷屡以兵革相对,皇甫崇道:“古牙狼子野心,常需敲打!”派电奕与施通二将去驻守天府,密令:“古牙军胆敢越界,便迎头痛击,不计死伤!哪怕天权亦越界!”叶少锋对电奕嘱托:“给老子揍这帮孙子!”

    不日内,果有捷报:古牙方越界,被天权军奋起猛击,斩首百余级。古牙溃逃,还被天权占了一城。不料古牙方居然胆敢寄书与天权,略曰:“天权治军不严,臣国①巡边一军竟为贵旗下某奸滑之徒偷袭,斩首冒功!闻天权方将首为施通,请押此贼至天朝与古牙边界,取心沥血以示两国交好……若不允,纵告上北廷,亦要讨还公道!”

    知军副手乐芬持书至皇甫崇邸:“明公!您可给施通下令,让其痛击古牙?”

    皇甫崇啜一口茶:“乐公且坐下慢慢讲。”

    乐芬气忿忿地一气喝尽,险地又吐出来。

    皇甫崇转身吩咐下人:“想是茶热了,为乐公取凉水来。”

    乐芬捂嘴:“不必了!天权公!汝可知古牙此来不善?”

    皇甫崇微笑:“当然。但……区区古牙,能有几分牌面?”

    “这事儿顶大!”乐芬一急,露出乡谈来,“知先生岂没和您老讲过?”

    皇甫崇反问:“辟如?”

    “一,古牙是天朝臣子,天权亦是天朝臣子,于名分上,吾等不能以势压之;二,古牙抓住破绽,称要上告北廷,欲逼吾等就范——北廷轩氏,本就不是甚喜吾等!三,古牙倘与钿氏勾结,天权危矣!”

    “嘿,嘿嘿嘿!”皇甫崇唏嘘之。

    “天权公,以为此言不对么?”乐芬怒道。

    “哪里!”皇甫崇笑,“乐公啊,知军先生见识较你我如何?”

    “知先生才学胜吾十倍,至于比天权公……”乐芬虽未讲明,从其脸色上也可推测出那半句:自是胜汝百倍。

    “好,乐公,”皇甫崇点头,“本将下令,知先生是知道的;古牙来书,知先生是知道的。汝且说,为何要急吼吼地来寻本将?”

    乐芬若有所思。

    “先手在天权,不在古牙!”皇甫崇仰倒在太师椅上,“北廷再恨我等,古牙毕竟是外夷,不会联外对内,以丧天下之望!”

    “明公……”乐芬颤声道。

    “嗯?”皇甫崇视之,“怎么?”

    “汝,玩弄天下人心于股掌之上?”

    皇甫崇大笑:“乐公此言,甚是!民心在手,天下我有!”

    于是天权方称要“复议此事”,邀古牙派使臣来天府商议,其不敢不从。皇甫崇命陈兵相见,传进使臣及其待从。那使臣身段适中,长髯过胸,飘飘然有风度气慨。皇甫崇心说:好个匹夫!摆出一副假笑来:“有失远迎!”

    古牙使臣鼻内出气:“哼嗯!”

    “久仰,久仰了,赐茶!”皇甫崇令左右倒茶,默默以眼神赏了他一个“九族剐”,暗骂:书生,敢和本将摆架子!

    那人启唇:“茶先斟下。敢问皇甫天将治军如何?”

    锋芒毕露!皇甫崇当仁不让,承过此问:“本将治军,向不拘小节。”

    “哼!是与吾国大不相同啰!”

    皇甫崇暗笑:尔以为抛出一个诱饵,吾便会上钩么?轻咳一声:

    “本将治军,的与贵国大不相同:吾惟求‘保境安民’,而贵国则是以民为先,军风肃然,在下钦佩得紧!前日一操演,果然名不虚传!”

    此话一出,天权方都在憋笑,而古牙方无不面色铁青:前日天权将古牙军打得丢盔卸甲,古牙先来挑衅,反被天权占了一城……皇甫崇此句又说得阴阳怪气,古牙使臣不是傻子,必然明白此话是在暗讽。

    古牙使臣用力咳嗽,掩盖失态。忽然其身后从者中一个形容猥琐的人刺耳地问道:“保境安民?天权净弄些虚头!中原大火绵延数里,我国内都可见,岂非天怨人怒?”

    “放肆!”古牙使臣假意训斥从者,实则得意洋洋,“皇甫天将此举是怜百姓寒冷,故把中原城当成一扎好柴火,正好取暖!是吧?皇甫天将!”

    皇甫崇微微一笑:“无知小吏不解上层苦心,本将自不会计较。然而……”战术性一顿。

    知军却以为皇甫崇接不上话,抢答道:“皇甫天将爱民如子,惜哉钿军凶残,放火烧城,反传谣是皇甫崇将军之为……”

    皇甫崇止之:“本将为防钿氏屠城……故出此下策,先生贵国好见识,惧吾等屠城②而弃城让出,多谢多谢!贵国爱民之心,本将甘拜下风!”

    古牙使臣满脸发紫,如龙失逆鳞,将手重重向下一放。皇甫崇教:“虺秦,贵客想是要坐下,快搬取椅子来!”皇甫崇先坐,又让施通硬按着古牙使臣坐下。其深吸一口气,拍着扶手:“先不说这!皇甫天将,汝数辱我等,古牙虽无大才,好歹大国泱泱,有沃野千里,民众百万!尔等占我国城池,大伤二国交好,要如何处置?”

    撕破脸了么?皇甫崇一整衣襟,朗声道:“哪里哪里!本将岂敢看不起贵客!似先生这类人,天朝也是少见!至于城池一事,古牙对天朝,如客侍主,些须小城,古牙方‘泱泱大国’,必不会小肚鸡肠,斤斤计较,可是?”

    这番话音未落,连古牙一方都有人笑出来。皇甫崇说“似先生这类人,天朝也是少见”这话,分明是在嘲讽古牙使臣无能。至于“泱泱大国”……古牙之领土远小于天朝,这般夜郎自大,实在是不好意思。

    “皇甫天将!”古牙使臣怒拍扶手,跺起脚骂,“毫无诚意,何需再谈?”

    皇甫崇立起:“本将也正有此意!贵国三番五次越界,喧宾反欲夺主耶?”

    古牙使臣再拍椅座:“何来宾主之谓……”扶手忽然脱落,弄得其十分尴尬,皇甫崇窃笑:暗示虺秦去做椅子的手脚,果然有用!这厮也是乖滑!即顺口大骂:“称臣乏贡,是为不信;为臣扰君,是为大逆;对主不尊,是为无礼!”

    “痛快!”右於脱口而出,被紧细的吴火殇拉了出去。

    古牙使臣“波”地吐出一口闷气:“那……以天权之意,要怎样?”

    “当然是由阁下去救扶伤兵,安抚民众,并叙天权与古牙友好之谊!送客!”皇甫崇大笑转入堂中。

    尔后古牙又派另一使臣来吵闹,是个无须老者,看着干练得很。(叶少锋则指为“精光葫芦瓢”)果然机灵不少,每当要受辱关头便立马打住,不似先前那位一意孤行,死要立牌坊。

    皇甫崇被其纠缠得不耐烦,且实不愿闹大此事,便同意撤回军马,但古牙方永不许再犯,否则“狼郊之难,立在眼前”!

    然而古牙得寸进尺,欲使天权为之取消“臣国”之名号。皇甫崇大怒:“敢在某身上讨天朝的便宜!”便二次会见古牙大臣。

    古牙使臣也不多加客套:“小的此来,是要请贵方将《狼郊协定》中‘称臣纳贡’一款略加修改。”

    皇甫崇一瞥:“改?改甚的?”

    “鄙君以为,古牙与天权应同心交好,不用拘束于君礼。”

    皇甫崇寻思:这人逻辑明白多了,须先戏耍他几回。于是故意听错:“军礼?古牙要和天权行甚么军礼?要开战么?”

    “不,不是……”古牙使臣满头大汗,“是君臣之礼……”

    “天权也是天朝治下一臣,与贵国地位相等,何需取缔?哦,莫非认为与天权同序朝堂,面上无光?”皇甫崇翻脸,“贵国看不起天权么?混帐!”

    “非也!大人息怒!只是,今贵国有六帝,鄙君又不能同为六帝之臣。且吾等欲助天朝定乱,天朝君邦未请,哪有臣子妄动之礼?大人将臣名去后,才好显得情谊深厚。”

    皇甫崇心说:讲出这么一席冠冕堂皇的言语,难为他了。于是淡淡道:“耀光圣皇大行之际,下诏讨四贵。既然贵国愿助一臂之力,真是再好不过。天权方正少粮草(实际上,天权粮草多得山积~不过兵不厌诈),拜托贵国运十万石(信口胡言)粮草来天府。”

    古牙使臣轻拭汗:“这……小人不能自作主张,须回禀鄙君,令其亲自作主。”

    皇甫崇拍手:“着啊,名分一事,天权也须先上报北廷。待贵国先运了粮来,再谈此事不迟。”

    “这点事,天权还是可以作主的。北廷曾授公节钺,处理外事……”

    皇甫崇大感头痛:又绕回去了。因打起太极,挪移推位:“嗯,看罢了,那贵国何时运粮来?”

    “这……看鄙君定夺。”

    “麻烦先生画个押啰,或者将节杖③抵押在此……”

    “……不成,来往以此为凭……”

    “画个押嘛!”皇甫崇胡搅蛮缠。

    “这于贵国,鄙君面上都不好看。”古牙使臣赔笑。

    “好看得很!画个押罢!”皇甫崇揪之,对堂下电奕一使眼色。电奕拔佩刀跃上堂来:“啊哟不得了!离天权公这般近,行刺么?”古牙使臣忙挣脱。皇甫崇略一酝酿,咳口血痰,古牙方当真被这吓得不轻,慌忙退去。皇甫崇与电奕相视大笑。电奕竖拇指啧啧夸赞:“天权公,好利口!”皇甫崇则指刀称赞:“电奕,好利刃!”

    此后古牙方倘有人来,皇甫崇便称病不出,让乐芬应付。双方推诿扯皮,名号一事始终悬而未决。到七月下旬,因李定双大破克氏,知军来信:“现有钿氏将领邓封立归降,称李定双尚在北华,东安空虚:今当先发制人!”皇甫崇遂丢下古牙一行人,下达动员令,集结军马,再度伐钿。

    ①臣国:天权与古牙《狼郊协定》中,古牙向天权称臣。

    ②关于“屠城”一处:古牙败将为掩过失,上表称“惧天权屠城,不得已弃城”。皇甫崇故说此来羞辱古牙使臣等人。

    ③节杖:使臣出使,国君授节杖以显示身份。[皇甫崇让其抵押节杖,指不定是要骗走凭据,反而翻脸不认人,将其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