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权志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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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定双峰奇挫军锐 皇甫崇中原纵野火]正月廿二日至三月八日

    皇甫崇既败苍新,夺中原,峰奇二城,意气风发。以为钿氏气数已尽,欲大发兵马。原钿氏降将电奕谏曰:“天权待吾,义重如山,不得不言:天将休小觑了钿氏皇子钿文、钿宝,此二人英豪年少,曾在黄獐之变①中大出风头。此二将犹可,钿文帐下有一宠信将领,姓李名定双。此人深可畏也!文韬武略,天文地理无一不晓,使一口月下断魂鬼头刀,有万夫莫当之勇!”皇甫崇听电奕言语,倒是起了三分敬重之心:“那李定双——当真如此厉害?尔且试描绘之!”

    电奕谈起旧闻:“钿文自幼好武,尝于钿氏精兵中抽勇士百余搏戏,李定双为其中最上者,往往能于瞬息间制敌。”

    叶少锋自恃武勇道:“电奕!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老子来问你:李定双之武艺,比老子如何?”电奕赔笑:“大人您武艺超群,在下自然远远不如,因此——不能辨出高低。”叶少锋眯眼道:“听你口气,你是与他自然是较量过了。”电奕不紧不慢地回答:“电奕与李定双是曾会过一次,当场便被他打倒;电奕与大人较量时,只两三回合便受执;孰优孰劣,委实不知。”叶少锋扭头:“哼!小滑头!”

    笑番开口:“李定双多大年纪,能担待起‘文韬武略’等赞辞?”电奕谦虚:“小人看来,此人有鬼神莫测之机,不过与老将军相比,不过歪门邪道而已。”

    万利手一扬:“真是~区区李定双,还能阻天权复国大业不成?此将出没如何?”电奕道:“此人虽将而立之岁,犹且有少年好胜之心。闻钿氏与毕启联军俱已罢兵,他引军而还,不日必来搦战。”夏隐月摩拳擦掌:“正好让他见识见识天权将领的厉害!”

    皇甫崇拍案冷笑:“好!那么咱们便去会会他!休待他来寻我等,且来个反客为主!”

    某日,皇甫崇点起众将,来到东安看城。城门忽开,一大队骑兵纵出。皇甫崇急与诸将回峰奇:“李定双果有点本事,料到本将之举动!”

    午时,人报有二骑敌军看城。皇甫崇说:“这便是李定双了?……走!下城与他斗斗!”只见城前某处,好似地上长了刺猬,密密麻麻尽是天权军所射羽箭。皇甫崇教:“休放冷箭!”

    与众下城,皇甫崇高声问:“来将可是……钿文,李定双?”那二人应答:“正是!天权贼子,快来受死!”皇甫崇视之,二人背后打着二旗,分写着名姓。

    那钿文正青春年少,妆扮成战将模样,身躯雄伟,猿臂狼腰。不过一副白净面孔,与王公贵族者类似。

    皇甫崇看李定双时,一袭黑衣,红刺绣衬里,服饰惹眼。其腰间随意地悬着一刀,马无鞍,手无鞭,人半倚在马上。面容俊豪,略棕,双眉刚毅,眼蕴星辰,向天权来人一扫。皇甫崇机泠泠一震,略不适:这家伙双目如电,果然非等闲之辈!

    夏隐月不恕叫出:“瞅啥?”

    钿文冷笑:“汝等碌碌之徒,再来数百数千个又能奈我何?李先生!”李定双应声上前:“一起上罢!”

    吴火殇拔刀:“既然汝也用刀,那便先与吾比划比划!”李定双哼一声,将刀在手内一摩,掿得火杂杂:好口宝刀!吴火殇单刀力劈,李定双让之,吴火殇斜偏锋刃,抄其下路。

    “雕虫小技!”李定双骂道,“吾平生最恼的便是尔等只有三脚猫功夫,还要使刀的下作之人!多少精妙刀法,被汝曹坏了名声!”只见他轻轻收膝,刀柄往吴火殇腕部一磕:“饶汝狗命,今后不准使刀!”吴火殇痛叫声中,单刀落地。吴火殇忙回阵,捂腕皱眉。

    黄虎恼火:“老夫也使刀,不曾见过汝这般霸道之人!”祝焱烈刃高举,直望李定双右肩剁下。李定双提肩避过,左手食指与中指夹住刀锋,利刃居然被抵住。皇甫崇知道李定双力大,呼喊:“师傅!那李定双凭借血气之勇,算什么本事?”李定双发怒,左手用劲硬生生在锋刃处夹出一个缺角,甩手大喝:“让尔瞧瞧真本事!”皇甫崇眼一晃,心说:不好!急躲处,被李定双掰下来的铁片已飞过左颊,划了道浅浅的口子。黄虎惊道:“老夫此刀以玄铁精所铸,汝以指力竟能破之,甘拜下风!”李定双笑道:“去罢!饶汝残生。”

    虺秦抚刀摇头,李定双虚空几印,叫:“能破我式否?”虺秦白眼一翻,便不上前。

    长久安与长久乐相顾,齐叫:“李定双,欺负老辈,还敢妄称英雄?”李定双淡淡抬头,目随浮云:“汝二人是兄弟吧?一齐上!”长氏双雄舞叉从左右两方杀出,一高一低,锁其上下二路。李定双独手撑鞍,从马上翻起,袍袖大张,只见内里衬了一朵血艳的茶芳。长氏双雄丝毫不停,却听“珰啷”,“哐啷”二声,双叉坠地,李定双稳稳当当地坐在马上。长氏双雄面有愧色,而旁人却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见兄弟俱拱手:“果然武艺精妙,能束衣成棍打落我兄弟二人兵刃!”天权众将一震,自思:这手功夫好俊!

    夏隐月出阵:“敢伤吾师!李定双,纵然吾不敌汝,此仇却深,不得不报!”皇甫崇欲抬手止之,其早拍马交迎。李定双豪放大笑:“好哇,好!请了!”夏隐月钢叉横置,李定双蹙眉:“……此是何意?”

    “呔!”夏隐月叉头虎跳,石破天惊般斜掠过李定双面前,李定双犹忙里偷闲,回了一句:“虽然奇怪,却伤不到吾!”夏隐月沉住气,叉尾矛头显露,望李定双便刺。李定双此时才挥刀来挡,夏隐月转叉轮扫。

    “锵,锵,锵!”

    叉与刀锋相撞,迸溅火星。夏隐月咬牙力舞,李定双只单手握刀,任其碰撞。皇甫崇在旁观战,只觉叉若狂涛,刀如巨石,浪潮虽猛,却奈何不得礁石:李定双纹丝不动。

    皇甫崇恐夏隐月有失,拔剑道:“李定双!莫伤吾徒!”钿文忽叫:“李先生!这人就是皇甫崇!杀了他,可与苍新元帅复仇!”李定双弃夏隐月,纵马赶来。皇甫崇实惊惧异常,强作镇定,硬着头皮,双剑合锋,一式“孤云出岫”,曲曲折折地绕过来刀。李定双竖腕回刀一砍,皇甫崇只觉两臂巨震,如撞上了千钧泰山,心道:罢了!幸有施通闪过放箭,李定双勒马停住,皇甫崇扯缰急回。

    笑番才欲出,钿文耻笑:“这个老货却来寻死!”弯弦开弓,一箭射中其肩,皇甫崇忙叫人带下医治。

    诸将既败,恼起了太岁叶少锋——他将刀往地上重重一顿,飞沙三尺:“李定双!教尔认得老子!”骤马仗刀杀出,来势凶猛。李定双不敢怠慢,上挥挡开大刀,直贯叶少锋中路。叶少锋不挡不躲,大刀借力,依旧当头砍下,逼得李定双收刀上抗:“好嘛,陪你玩玩!”叶少锋大吼,李定双一声不吭。

    “嗤英——珰!”两刀略滑一阵,刃口撞在一处,叶少锋与李定双座骑当不住此力,退开数步。李定双一脸的轻描淡写,叶少锋则按捺不住,“哇”地呕出一口老血。

    皇甫崇叫:“叶将军少歇……”叶少锋早横刀立马而上:“老子刀了你这小贼!”两人又斗成一团。数合后,叶少锋吐血不止,昂然死战,被李定双挑飞了刀。李定双笑道:“好本事,看在你能在吾手下走过数回的分上,滚罢!”叶少锋大骂不止,电奕抱住腰拖回。

    钿文与李定双耀武扬威:“今日可领教手段!还敢正觑东安否?”扬长而去。

    被李定双杀了这一阵,天权上下默默无语。皇甫崇为众将鼓气:“李定双再勇,亦是血肉之躯。阵中见之,火器齐放,安有生理!不必惊慌。”

    停数日,人说副都遣舍人寒衙水来。皇甫崇与众议:“北廷与副都俱有名号。天权虽心向北廷,副都说客岂能不见?”请入,却止谈论副都与天权商贾往来一事。皇甫崇善待之,议定两方交好,不阻商贩。忽然人报:“钿军劫峰奇城外营!”皇甫崇命万利陪客,披挂出城。守营的是右於,蹲点放射火器守御,乱打一阵,钿军退去。万利来报:“寒舍人已辞去。”皇甫崇便不回城,唤来虺秦。

    “人?”虺秦开门见山,切入正题。

    皇甫崇道:“三万可否?”

    虺秦伸出两指:“妥。”他极慎重地一笑。

    皇甫崇亦笑曰:“公可谓老兵油子也!钿文这厮,明知劫营不成却硬要试试,必是要乘我军混乱,却出兵去打中原。所谓声东击西,不料欲盖弥彰!钿文岂知行踪早被方形虎面发觉?”

    虺秦带二万人去了。午后,皇甫崇接报,称钿氏前方吃紧。皇甫崇寻思:钿文擅于千里奔袭,莫非反去援前线了?看来东安空虚!哼哼,吾岂会放过此机?点起大队将攻东安。

    天幸叶少锋一支冲锋在前,中伏大败,皇甫崇后队赶上救下。叶少锋跪报:“钿文尚在东安!天将,中了奸计了!”

    皇甫崇略一转念,大惊:“本将轻敌!虺秦至今无讯,莫非……”下马盘腿而坐,神思飞动。

    “故布疑兵,调虎离山,上屋抽梯,以逸待劳……”皇甫崇喃喃,“这套连环计可是妙啊!”

    皇甫崇一跃而起:“钿文发兵攻峰奇后,遣一支疑兵调开虺秦——实际上钿军早埋伏在那条道上了!钿文又散布消息,诱本将攻东安,城下定然也有伏兵!钿文想先吃掉这两支军马,再以胜兵击峰奇,中原二城!我等军势本弱……看来此战必败……”末句十分小声。

    “什么?那……我呸!”叶少锋唾地。

    皇甫崇只觉一股杀气如雾,蒙住双眼:“中原守不住!天权主力在峰奇,勉强可以守之,中原不行!先救了虺秦再说,往中原城!”却调黄虎、笑番去守峰奇,借胡笠等“火神兵”,称要烧伏兵。

    中原城下,虺秦正在死战,皇甫崇等杀进重围救出,钿军约退,皇甫崇等急入中原,遥望峰奇,城池内外无数人在拼杀。皇甫崇令:“弃城,撤军!”

    “天将!城中有天权处所运粮草,如何处置,请您示下!”吴火殇毕恭毕敬。

    “放着罢!”皇甫崇长吁。

    “啊?便这么拱手相让?”

    皇甫崇狞笑:“烧了!”

    “什么?”吴火殇颤抖,“中原城尚有数十万百姓,几天内可撤不完啊……”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皇甫崇淡笑,“吴火殇,好好干~”

    “莫挤!”

    “不要,别抢孩子!”

    “包裹在谁那儿?……”

    “沐儿!爹爹在这里……”

    皇甫崇望着哭叫的百姓,个个拖家带口,一声长叹:“列位,实非皇甫崇心狠……为安天下,止有如此!请速离去,藏身穷乡,以避战乱……”

    无人听之,皇甫崇大笑:“哈,哈哈!罪过!吾虽有功于社稷,必损寿矣!”屈膝跪下。

    “皇甫崇生生世世,不悔今日!”

    [昔北狄将领广中郎与天权将领练成方战于此,广中郎数次欲焚城,都因中原要地而止,不想今日是皇甫崇焚之!]

    “开门,迎敌,放火!”

    有胡笠等“火神兵”相助,中原城浓烟滚滚,涌伏平原,火光灿若星汉。焦木飞灰,砖瓦开裂。皇甫崇于城外,即刻成词:

    “谒金门·火焚中原

    兵炽燹,龙噬风云雷电。台城半吞狂焰卷,迷光穿矢箭。

    出垓三军鏖战,剑指九霄銮殿。铁马长戈魂踏散,阵破天地暗!”

    烧了中原,皇甫崇拨一半军往戚平,戚峰守御,报信。让叶少锋去协助黄虎,其余军马以虺秦打头阵,向东安进发:“今只有攻敌不备,可以扯平局势!”

    行军时,后军右於面带鲜血,喘气赶上:“天将!后路……有失!”

    “这杀不尽的反贼!”皇甫崇大怒,“是谁?”

    “一支黑甲军,听说是,李定双!”右於顿一下,吞口唾沫。

    “结阵!以火器扫射!”皇甫崇下令。黑甲军吃了亏,便不追了。

    皇甫崇心疑:东安……也许李定双料我之计,早伏兵在东安……兵者,“左”道也!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老子还不信这个邪了!

    话虽如此,临近东安,皇甫崇先令施通进兵,果然施通立被围困。皇甫崇轻蔑一笑,举剑叫:“钿氏伏军止有此了,冲锋!”

    “唰啊啊啊!”一箭从皇甫崇脸畔飞过,同车史侗立血溅厢房。“啊?”皇甫崇脸色惨白,“史先生?”

    “皇甫崇,出来领死!”李定双于车外大叫。

    右於浑身血污,手指李定双:“打他!”神机营万枪齐鸣,皇甫崇见李定双站得近,看来躲不过……

    只见李定双甩出马鞭,将神机营中一人拉下马来,借势跃起,闯过了一片弹雨。

    皇甫崇身陷绝境,反而胆气愈壮:“李定双!来啊!有胆便来杀了老子!”两军恶战,直杀到拂晓。天权军虽被围,赖火器威慑,敌不敢进。

    天明,皇甫崇与部下贴背而立,拔匕在手预备自刎,忽然惊天动地一阵蹄声,叶少锋骑兵席卷烟尘直杀过来!李定双教退后,叶少锋怎能令他来去自如?清龙兵赶杀敌军,李定双前队抵挡不住。

    一声炮响,钿军欢呼:“钿文元帅!”叶少锋势如离弦之箭,边策马边大吼:“管你是谁,都吃老子一刀!”悍兵锐威,钿文军竟被冲散。皇甫崇疲惫,教叶少锋退回,两家罢兵。

    是役,天权虽败犹荣。钿军旧地中原被毁,也无心守之,便弃此城。皇甫崇见百姓有嚎哭扒灰者,心有不忍,扭头东向。

    大风起处,朝阳初升!

    ①黄獐之变:天朝大事。民间对“京军之变”的俗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