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章 夏玻利利
布莱尼斯的无头尸体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随后轰然倒地,血液混合着肉泥脑浆,从七窍汩汩涌出,顺着脖子上的坑流出来。
帕奇看到无名下杀手,吓了一跳:“你真杀了?”
无名拍拍手:“你这话说的,我这干的不是众望所归的事情吗?这是正义之举!”
看着无名的义正严词,帕奇的表情却显得有些凝重,眼中阴晴不定,闪烁着一种莫名的光芒。
“你这是什么反应?”无名不满,“我这是在解决竞争对手。”
帕奇瞄了一眼手中的罗姆:
“这个伱要不要也解决一下?”
“我先救人,等他醒来,问问他们有没有账单什么的。”无名说,“这两地乱成一锅粥了。”
无名嘟哝:“不过乱成这样,涅斐丽和满月怎么不管管……”
无名也没细想,回去给伤员疗伤。
但让无名没想到的是,工厂里的伤员比自己想像的要多,他正治疗着,又有一波伤员被抬了出来。
“这工厂里怎么那么多人?”无名问工人。
“老板说了,地是金贵的,机器和人都最好紧凑一些。”工人闷声回答着,把伤员抬到一旁。
“还有很多人吗?”无名问。
“不知道,大晚上的看不清,还在搜救。”工人说。
无名想了想,在半空放出几个温暖的火球,告诉工人把伤员抬到火球旁边,自己也进了工厂,准备先把人捞出来。
同时也不忘自己老板的派头,掏出圆盘,联系员工来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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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香师的病房中,烟雾弥漫,各种草药的味道混合在一起。
烟雾与草叶中,许多形态各异的病人躺在病房中,受到调香师的悉心照顾。
其中一床,一个调香师带着两个随从,正压着病人,不让他起身。
病人眼中冒着火光,挣扎大吼。
疯狂的流浪商人被压制在地上,不断怒吼大喊。
“耶罗眼珠呢?”调香师问随从,“他疯得更厉害了。”
“没了。”随从说,“湖区那边供应链断掉了,耶罗眼珠现在变得很紧俏,我们的存量不够了。”
“我没有疯!”流浪商人脸上表情狰狞,他两只手被压住,只能控制脸上的肌肉,靠眼皮蹂躏自己的眼球,“我没有疯,他才疯了!罗姆疯了!大家都死了!尸体在说话……所有人都会死!”
流浪商人瞪大眼睛,癫火似乎已经抑制不住,就要激荡而出。
一股恬淡的香甜飘进房间内。
米凯拉走进昏暗的房间,淡紫色的气息伴随身体,笼罩在流浪商人身上。
疯狂商人无法闭塞的眼帘终于变得沉重了,眼中的昏黄火光也黯淡下来,很快昏昏沉睡过去。
“谢谢您。”调香师终于松了口气,对米凯拉道谢。作为地位崇高的医师,与病人打交道时不可避免地了解到了米凯拉的存在。
米凯拉摇摇头:“没什么。”
医师和米凯拉身上的圆盘同时震动了起来。
瑟睿的影像出现在半空:
“无名召集治疗师,前往史东薇尔,治疗一批伤员。”
与此同时,伤员的图片和基础状况都被展示给医师们。
“史东薇尔哪里?”调香师问。
地图浮现,标注出位置。
“这里是……”米凯拉呢喃。
“好偏远。”调香师说。
瑟睿点头:“我们的传送门没有布置到这里,路途遥远。”
米凯拉说:“我去吧,我快。”
米凯拉转身,金发甩动,消失到病房的转角。
从阿史米身上脱离,米凯拉的意识直接投射到工厂附近。
来到工厂,米凯拉就借助很多人的眼睛看到了伤员的状况。
听到人们的哀嚎与呻吟,米凯拉看着直皱眉。
无名正抱着几个伤员出来。
“怎么回事?”米凯拉问。
“工厂起火,员工被烧伤了。”无名对米凯拉的速度不意外,“不过你能治疗吗?”
“效果没那么好,不过也够了。”米凯拉站到伤员身前,金光挥洒,为伤员填充着生命力,治愈他们身上的烧焦。
在无名的视角中,一个普通工人直接被催眠了,像提线木偶一样走到伤员身边,用笨拙的动作释放着恢复祷告。
即使隔着一个傀儡释放祷告,效果也足够显著,伤员的伤势在飞快愈合。金光甚至弥散到工厂内,稳定着里面伤员的状况。
“不愧是圣树米凯拉。”无名看到米凯拉的治疗如此强力,救人救得愈发从容。
米凯拉的目光注意着四周的伤员,寻找有没有伤势过重的需要重点治疗。
然后他的目光就看到了一旁的一具无头尸体上。
“这个……”米凯拉有些迟疑。
“是布莱尼斯。”帕奇回应他,“认不出来了吧?”
“原来如此……”米凯拉点头,“这里是他的工厂?”
“是的。”无名扛着一个人出来,拍拍手,“好了,应该没别人了,这就是最后一个了。”
无名想起什么,把那个烧伤的幼童抱起来,给米凯拉看:
“这小孩儿指头被绞断了,你能不能治疗?”
米凯拉眯着眼,看了那孩子一会儿,摇头:“我只能激发人们原本的生命力,这断肢看来已经很久了,加上这里远在宁姆格福,我现在只是个幻影。”
“好吧。”无名把孩子抱回去。
米凯拉又说:“不过宁姆格福也不需要我,这里不是有个精通接肢的人吗。”
“对哦,都把他忘了。”无名一拍脑瓜,“瞧我这活尸脑子。”
米凯拉微笑着提议:
“不如你现在就去史东城,找葛瑞克吧,把他借来,这里应该不止这孩子一个人有断肢。”
无名问:“你能画个传送门吗?这里还挺偏远的。”
“这样控制别人,精度不够。”米凯拉说。
“可你之前不就控制流浪商人画了魔法阵,把他们放出来了?”无名不解,“怎么现在反而精度不够了。”
“大概是因为……”米凯拉顿了一下,指指眼前的伤员,“我还要给别人疗伤吧。分心二用很难的。”
“好吧,我跑一趟。”无名用投影魔法通知史东城方面,让葛瑞克做好准备,收拾东西出门,自己迎过去接人。无名离开了,米凯拉救人,周围工人经历了一场火灾,疲惫不堪靠在一旁,安静下来
“帕奇老板,你们准备怎么对付那个流浪商人?”米凯拉突然开口,跟帕奇攀谈起来。
“我怎么知道,这得看无名。”帕奇说,“他已经杀一个了。”
“依你的意见呢?”米凯拉问。
“依我的意见?”帕奇咧嘴笑,“依我的意见,就是都杀了。”
米凯拉听到这个回答,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
“对于帕奇老板来说,是很符合常识的思路,但你为什么现在正在……恐惧呢?”
“真敏锐啊,神子。”帕奇说。
米凯拉问:“你在恐惧什么?”
帕奇呵笑一声,却没有回答:
“我不是很想和能感知到我情绪的人聊这种话题,再见。”
帕奇对米凯拉挥挥手:
“无名回来,就说我回去了。”
“不把罗姆带走吗?”米凯拉问。
“无名回来,他自己想怎么处置他,都不关我的事。”帕奇说着,从黄金甲的胸前喷出几团白线,像一张钉网,把罗姆捆到地上,“别人别人靠近这网,他们的手会被切下来。”
帕奇也离开了。
米凯拉安静地治疗着伤员,注视着昏迷的罗姆。
片刻后,一个人走到他身后,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向罗姆。
“罗姆还算幸运,没有被直接拍死呢。”米凯拉后面的人开口说话,语气中带着一丝笑意。
来者是个完全的陌生人,骨瘦如柴,脸部消瘦面皮都褶皱起来,那褶皱的面皮又纵向扭曲,露出一个似有若无的笑容,说话的语气却颇有熟悉的味道。
“算不上幸运。”米凯拉说,“他被掐着脖子一路拖过来,应该已经彻底瘫痪了。”
“怪不得能闻到一阵屎味。”消瘦的男人捏了捏鼻子,“帕奇老板莫非是受不了气味才走的?”
男人走到无头尸骸身旁:
“哦,我错了,是我漏屎了。”
男人笑了:“还真是名副其实的,被打出屎了啊。”
米凯拉说:“你做得有点过头了,物色可以容纳火焰的容器,需要做这些事情吗?”
“自然需要。”男人说,“癫火需要绝望,只有绝望弥漫大地,我们才能找到合适的人才。基数越大,越能找到真正的天才。”
“为此要牺牲这些人?”
“他们只是一些没有才能的凡人,就像肥料,只有这样,才能培育出最美丽的花朵。”男人说,“就像……我现在这具身体也是一样。没有足够的尸体,我怎么能这么容易挑选到合适的身体呢。这次该取个什么样的名字呢,我还挺喜欢布莱尼斯这个名字的。”
“不如就叫夏玻利利怎么样。”米凯拉冷不丁说。
“那不就直接暴露了。”男人摆摆手,“我为了躲避海妲那个叛徒,专门离开亚坛,在这里物色容器,哪能就这么自爆身份。”
米凯拉深深看了男人一眼。
男人笑了:“您这是什么表情,难不成……现在才反悔吗?明明纵容我的是您啊,这不是您亲自开启的故事吗?”
“我打开通向癫火的通道,只有一个原因。”米凯拉平静道,“你可以猜猜,原因是什么。”
“为了那可怜的女孩嘛。”夏玻利利说,“为了让您觐见法环,成为真神,就要让别人投身火焰大锅焚烧自己,真让人不忍卒睹啊。您的选择很正确,那说明您是真正有爱的神人啊。”
“听说你就是因为这张嘴被压碎的眼睛,果然名不虚传。”米凯拉说,“小心再被活埋。”
男人混浊的眼眸下,咧出一个夸张的笑容:
“您多虑了,这个世界的嗟叹和悲惨是不会停止的,尸体会源源不断地产生。只要世界还这样混乱,夏玻利利就是不死的。”
米凯拉说:“快点找到容器,我的时间不多了,你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夏玻利利微笑:“请您放心,我们会找到的。”
夏玻利利看起来十分的从容。
“信心十足啊。”米凯拉说,“不会是……已经找到了吧?”
“不愧是最为可怕的神人,即使无法读取我的内心,也能敏锐地察觉到真相。”夏玻利利说,“我们确实有一个合适的对象,只是那美妙的花蕾还需要再培养,需要注入绝望和悲叹,促使疯狂的花朵绽放。但我相信,那位真正的王者,吾辈癫火之王,会做出正确的选择,走上属于他的那条道路。也请您相信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达成这一点。”
夏玻利利向米凯拉鞠躬,转身一百八十度,迈着弄臣的步伐,离开工厂,消失在黑暗中。
天色刚蒙蒙亮,帕奇已经回到了亚坛,如果无名知道帕奇的速度,一定会惊叹他为什么不去史东城找葛瑞克。
帕奇没有回商队,而是径直去了歌舞团。
这里自从没有了食粪者,人气一落千丈,不过对于喜欢塔妮丝舞蹈的观众来说,现在的环境倒是更加的舒适了。
塔妮丝早早起床,正在化妆,准备一天的表演。从女王变回舞娘,塔妮丝现在过得很安逸。
化妆室的帘子掀开了,帕奇走了进来。
“帕奇?”塔妮丝吃惊,“怎么这个时候来?我听说你出门了。”
“事情已经办完,就回来了。”帕奇闷声回答,找个椅子,一屁股坐下。
塔妮丝察觉到帕奇有些不对:
“怎么了?”
帕奇想了想,问塔妮丝:
“你仔细回想一下,你有记得无名杀过什么人吗?”
塔妮丝回想一下,摇了摇头:
“我加入商队没有太多时间,也没怎么和无名打交道,没见过他杀人。问这个做什么?你不是很早就跟他一起,你不知道他有没有杀过人?”
“正是因为知根知底,才让我有些害怕……”帕奇说,“那家伙……杀的人其实还没我多。”
塔妮丝有些疑惑:“可你为什么要在意这种事?我们都杀死过很多人吧。”
“没错,我们都害死过不少人。”帕奇皮笑肉不笑,“那家伙想当太阳,太阳是什么?太阳很温暖,却未必正义。太阳讲起正义来……我害怕。”
帕奇说:“我从来没说过自己是好人,我不屑称呼自己好人。塔妮丝,你也一样,我们都害死过不少人。跟着无名的混种屠过城,恶兆截杀过路人。如今跟着无名的那些长生者,不少就是当初活埋大商队的权贵。那些褪色者战士,有几个没杀人夺宝?”
帕奇挠着光头:
“正义的铁拳砸下来,我们才是最容易被砸到的。”
“不用那么担心吧?”塔妮丝说,“无名或许没有想那么多。那家伙满口胡言乱语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无名最近的状态,不太对劲。”帕奇说,“他不是今天才不对劲的,我总觉得他……在紧张。”
“紧张?”塔妮丝说。
帕奇点头:“他曾经几乎可以用懒惰痴愚来形容。但现在……虽然并不明显,但跟他在一块待那么久,我总觉得……他从雪山回来以后,他的一些行动……没那么从容了,又或者他觉得自己不能那么从容了。对于我们,这两者或许没有区别。”
帕奇手指绞在一起:“无名很强,他掌握着巨大的力量,当掌握这种力量的人不再从容,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你跟他相处那么久,他难道没有过这样的状态吗?”塔妮丝说,“或许只是周期性的变化,我们女人也会这样。”
“我还真见过。”帕奇露出苦涩笑容,“每次巡礼的尾声,他都会有这种迹象。不过以前多是他朋友不断死去,一点一点积累绝望和压抑,这种迹象才会显露。现在更像是……”
帕奇沉默一会儿,说:“就他现在积蓄的这个卢恩量,我真怕哪天看到他脸上多个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