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月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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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阶下之囚(三)

    沈飞星突然笑道:“世上练武之人,内力阴寒一路岂在一二?二公子,当真就要杀我吗?”

    这二公子虽然急着报仇,但被沈飞星一语喝醒,不由得呆了一呆。举起的手掌又再一次停住。

    那乔阿开是个浑人,既已认定沈飞星就是仇人,当下冷冷一笑,道:“杨先生既然遇到过被这恶贼所杀之人,想必能够看出这人内力深浅,怎的不说话?”

    那二公子拿不定主意,望向中年儒士,盼他口中能有定论。

    这中年儒士一直凝神观察,通过乔阿开吸取内力的反应,隐隐觉得这人虽是阴寒一路内力,但内力却不甚强,与二公子口中那仇人功力相去甚远。寻思一番,开口道:“二公子,令兄深得成公武功真传,当日被那人一招间制住,想必那人功力非凡。要不然也不会遣我等而来了。可此人脸色苍白,方才内力外泄之时,在下已出手试之,可他却浑然未觉,由此可知,这人内力尚未气候,来路仍有定数。”

    乔阿开并不见他出手,只道他夸夸其谈,正要出口相讥,忽见他左袖伸出,摊开手掌,掌中摆着一枚铁块。黝黑黑的,不以为奇。

    沈飞星吃了一惊,那正是当日铁铮交给自己号令丐帮的传丐令,而事了之后,他也忘了还给铁铮,竟被这人偷去。

    众人皆感惊讶,虽知这中年儒士有妙手书生的名头,但也想不到他是如何将手伸进牛皮绳层层包裹的衣衫里拿出来的。

    乔阿开瞪大双眼,低声道:“好人物,竟是深藏不露。”

    中年儒士将这铁块拿到眼前看了看,又递给那名乞丐。那乞丐接了过来,端详了片刻,又惊又喜道:“这是我丐帮的传丐令。”

    二公子轻咦一声,:“梁长老,丐帮的传丐令怎的到了此人手中?”

    那梁长老也觉古怪,想不出所以然,只怔怔道:“莫非铁帮主出事了?”

    枯木道长道:“梁长老莫要担心,贫道从北边来时,还曾见过丐帮中人,曾问及铁帮主身体如何,那名丐兄说道铁帮主正在一间荒庙中修养。”

    梁长老松了一口气,拿了竹棒起身,问沈飞星:“你怎么会有传丐令?”

    沈飞星笑道:“老友相赠,推脱不开。只好暂为保管。”

    他笑着说出,众人摸不清是真是假,更对他身份疑惑不已。丐帮虽已没落,但在当年可谓是盛极一时,这传丐令更是如同江湖宝物一般,普通人见都难见,如今丐帮帮主铁铮虽然久不在江湖露面,但仍是一帮至尊,他的令牌怎会送给此人。

    须知铁铮这人最是嫉恶如仇,丐帮虽然没落,他仍在江湖里有一定的地位,若非身死,绝不会令丐帮信物流入他人之手。

    梁长老沉思片刻,道:“铁帮主性格正直,这人能从他手中获取令牌,可见并非是二公子的仇人。”

    那二公子闻言,手掌缓慢落下。忽的又喝道:“这人即便不是那仇人,深夜来此,也必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突然有人道:“二公子眼力真是得了成公真传,如今已快寅时,那人若不来岂非已经爽约?”

    说话之人就在二公子身边,劲装打扮,长发披散,头顶戴了一圈紧箍,此刻笑吟吟的望着二公子。

    这人一说话,沈飞星这才自中年儒士与枯木道人中间望见他,只见他相貌丑陋,好似满脸烂芭,一颗头颅自那两人肩膀中显现,好邋遢一张脸,脸上双眼却像是闪着亮光,就像是镶嵌在死猪脸上的一对珍珠。

    沈飞星识人无数,一望便知此人一张脸乃是故意扮丑。

    听那二公子道:“钓月叟说的不错。家父谈起这仇人时,就说过,这人性格虽然阴狠,但却是一向最重承诺。绝不会食言。”

    沈飞星听到这人名号,心生疑惑,“这几人中的名号我都在江湖听说过,即便是那个冷傲的少年成名较晚,我亦知是江湖中有名的剑客。怎么钓月叟这人,我却是从未听说过?”他又望了一眼钓月叟,也看不出这人年龄,不管是四十岁还是五十岁,都似乎与这副模样相符合。又心想,“难道他成名时,还在我出道之前吗?”

    钓月叟丑脸堆笑,道:“月亮已经老高,今天已经过去了,想必这人已经来到了。”

    他眼神离开二公子,盯着沈飞星。虽未用言语指明沈飞星就是来敌,但他眼神中露出的怀疑目光,大家却已心中了然。

    枯木道人年纪虽大,却是姜桂之性,老而密辣,踏上前一步,怒目圆睁,望着沈飞星轻吒一声,道:“你到底是何人?这令牌莫非是自铁帮主手里偷来的?”

    沈飞星淡淡一笑,先不回答枯木道人,向中年儒士道:“这位杨先生的妙手功夫可真出神入化。想必武学上的见识也不俗。难道看不出我体内怀有剧毒吗?”

    枯木道长将沈飞星脸前湿漉漉的头发拢到他耳边,露出一张清瞿神俊的面孔。众人细细看去,果觉他眉羽间现出一团黑气。知他所言不假,的确体内有剧毒。

    中年儒士忽然一拍手道:“难道你刚才喝住乔老兄,就是为了不让他吸入毒劲吗?”

    乔阿开经中年儒士提醒,心中不禁一阵后怕,若是自己不停手的话,此刻已然是身中剧毒了。他故作镇定道:“可你的内力的确阴寒至极,这总不会有错。”

    沈飞星正想解释,但忽然又觉得自己现在实在狼狈的很,即便表明身份,这一干人也未必会相信自己是消失了二十多年的沈飞星。与现在处境徒劳无益,反而被人骂个欺世盗名。于是,他嘴巴微张,却没说出一个字来,只轻轻叹息了一声。

    众人此刻也实是拿不定主意,万万没料到今日自己来助阵,竟是这般场景。即便人人负伤也在意料之中,但此情此景却始料不及,心中颇觉踌躇烦躁。

    枯木道人连连怒哼,道:“二公子,着人再去找找令尊吧。只有他认识仇人。”

    秃顶老人蒋人愁道:“对,对,快将成老哥找来,若就是这小子,我就拿他练练我的铁头功,若不是他,我们还需提防那真正的仇人哩。”

    众人均觉有理,只有那钓月叟忽然道:“难道世上真的有那么巧的事吗?就在今日,一个轻功极高,内力阴寒的人会这么巧来此吗?”

    他说完嘿嘿怪笑,众人听了话,心中又泛起嘀咕。

    乔阿开生性纯直,方才吸沈飞星内力时,被沈飞星喝住,得悉原委后,对沈飞星生出几分好感,便道:“若他真是仇人,明知我们是在等着要他的命,何必对我留情?”

    钓月叟道:“越是阴险之人,越会装模作样。此人必是知道在劫难逃,故意博你好感的。”他说这话时,目中仿佛露出一股恨意。就连说出的话似乎也是咬牙切齿说出的。

    众人微觉诧异,却见钓月叟又变了一张脸,笑道:“老夫一向对这类人恨之入骨,是以,说话间语气重了些,各位朋友勿怪。”

    中年儒士手捋郃下胡须,沉思道:“若要验明此人身份,只能等成老先生回来了。我辈习武人士,不能放过一个坏人,却也不能错杀一个无辜之人。”

    枯木道人接着道:“正是,此人已经被缚,绝逃不了”

    那二公子点头称是,心中却泛起不安,走到大厅门口,推开雕窗木门,举头望了望天色,脸上神情更是凝重。

    沈飞星终于得以窥见这府中庭院,庭院虽是民宅格局,但院内布置却尽显华贵之气,借着月光之亮,院里也不算太黑,可以看见左右厢房各有四五间相对,院中不知中着什么花草,剪裁的极为整齐。花草中间是一条青砖铺成的走道,足有十丈之长。那万马山庄规模虽然大过此间,但与这府中格局想比,实是一个粗俗一个高雅。着实差了两个档次。料知这府宅主人不是一方武林大豪,便是一代权贵之人。中原以南,武人本不少是出身豪门,这一点沈飞星也不觉意外,但觉奇怪的是,此时约莫到了寅时三刻,已经过了仇人相约之日,庄主成公既知今日有大敌来犯,按说早该在府中镇宅,但为何至今不见人影呢?看那二公子模样,似乎也甚是担心。

    枯木道人与成公颇有交情,既听二公子说过那人指名道姓要取成公的性命,心中也不禁担忧起来。道:“成兄去哪儿了?”

    那二公子道:“家父似乎知道那人藏身习惯,这几日来,都在湖岸边巡察。”

    沈飞星心道:“果然是那渔翁打扮的老人。”

    枯木道人熟知成公心性,寻思片刻,猛地将拂尘一挥,道:“不好,莫不是成兄弟不欲那人滥杀无辜,自己去迎敌了。”

    众人一听,脸色都是大变。

    二公子轻叹一声,沉吟道:“我也曾这样想过,但家父只说那人是个该死之人,绝不会束手就擒。我也只好依他。”

    秃顶老人道:“想必是下人脚程不够快,我去找成老先生。”

    二公子还未搭话,那钓月叟又是一声冷笑,指着沈飞星道:“公子怎么不想想这人是如何来的。”

    二公子一怔,道:“自然是坐船来的,一个人的轻功再高,也绝不会越过这湖……”他话说到这里,脸色突然大变,他陡然想到父亲这几日来都是乘船往返湖对面,这人的船莫非是自父亲手中夺来?

    他不敢再想下去,眼睛逼视沈飞星,只听身边钓月叟长叹一声道:“若是老夫所料不错,成老先生必然已经死在这人手中,而这人大概也被成老先生打伤,所以才会被二公子手下轻易捉住。”

    众人一听,稍作思索,均觉合情理。这二公子听在耳朵里,犹如听到一个炸雷,心中暗怪自己竟没想到这一点。顿时跑出门外,要去查看沈飞星来时乘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