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月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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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美人心肠

    那冯庄主的儿子冯连清不大关心男女之情,见秦风与这人交上了手,起初极是惊诧,后来听他说话才猜到这番打斗竟是情敌之间的战争,料想秦风武功深湛,当不致受伤,也不出手相助。只将心思全集中在即将到来的敌人。此刻见门外一人手执钢刀,面色杀气凛凛,精神一震,道:“来了。”众人见来者身形魁梧,满眼通红,钢刀在日光下还闪着光芒,心里不由自主的生出一股怯意,身子向后退了一步。脸上全无刚才那般热血之色。

    来人正是陆灭,他奉陆青麟之命去杀秦风,不料被他逃走,一路追杀于此。虽然满院里站满人,但他眼光只落到秦风一人身上。径直向他走去,众人见了又是不由自主的退后一步。

    冯连清大喝一声,“光天化日,怎敢逞凶?”便挥起拳头,去打陆灭背后,陆灭身子依旧向前走,只把钢刀往后一背,那只拳头正打在钢刀上,钢刀纹丝不动,发拳头的人又踢出一脚,陆灭另一只手忽地转到背后,伸手拿住。冯连清便成了一只脚在地,被他拖着走的样子。拖了两步,陆灭冷哼一声道:“血刀帮只要杀秦风,旁人若是想死,那就来吧。”他知师父是为了要嫁祸给血刀帮,是以故意说出血刀帮的名号,好让这出戏更像一些。他手上用力,将冯连清打出三丈远,摔出门外。冯庄主哀呼一声,急忙拖动肉球般的身子向门外跑去。但他远不及这些江湖客跑的快,这些人里一半都是练得花架子,哪里见过这等真正的功夫,都是早已惶恐,又听他说只杀秦风一人,心道:“这人跟我们可没关系,犯不着为他丧命。”随即纷纷道:“既然不是冯少爷的仇人,在下便走了。”声音尚在原地,但人已先走了。

    院中立刻就不显拥挤了,有些胆子大的觉着这时候走,脸上实在挂不住,便溜到客房里。这诺大的院子里,只剩下寥寥数人,有苦和尚,黄衣女子,还有周成俊。

    陆灭忽觉一个身影走来,甚是熟悉,再看清楚之后,一阵愕然。竟是师父的女儿陆柔,想不通她明明已死了,又怎会出现在这里?失声道:“柔儿小姐?”

    陆柔恍若未闻,在他身边走过,全然没看见。

    秦风虽见敌人追来,但心思全在陆柔身上,竟忘了逃跑这回事。只怔怔的跟着陆柔走了出去。也不开口,心里已打定主意,“她到哪里我到哪里?总有机会能解开误会。”想到此处竟然轻声笑了出来。

    陆灭大感诧异,他自幼被陆青麟收养,将他的剑法学了个七八成,但心机却是半成没学到。当日虽知陆青麟要他杀秦风是为了嫁祸血刀帮,却未能深思,此刻见了陆柔活着,心里虽然惊喜,仍是不忘师父命令,见秦风毫无防备,怎能错过这个好几会?手臂上扬,已经一刀向他脖子看去。

    忽觉手臂微微一震,那刀竟砍在禅杖上,拿禅杖的是个苦脸和尚,满脸晦气的瞪着他,道:“洒家在此,休要逞凶。”

    陆灭并非滥杀无辜之人,也不理他,刀身一翻,将他禅杖挑开,仍是一刀去砍秦风,秦风已被刚才刀杖相交之声惊醒,顿时大惊,见一刀砍来,正要使出‘水泄不通’,顿觉双臂抬不起来,方才想起已经脱臼,只好惊叫一声跑开。他既知陆柔未死,便不似先前心灰意冷,又恐自己死在刀下,便再也不能俘获美人芳心,便大叫道:“大师,救我。”随即向门外跑去。陆灭武艺精熟,但轻功却不是长处,否则何以给秦风逃到这里呢?他虽紧追,但秦风已经渐行渐远。

    苦和尚听这人说起是血刀帮的人,暗想血刀帮恶贯满盈,自己如何能放过?又见这少年容貌端正,绝非歹人,听到他呼救,大喝一声:“洒家救你。”也追了出去,奔出门外。

    沈飞星心里一阵发苦,见陆柔似是已对自己失望,暗自松了一口气,再无牵挂,心意贯通内力,将毒性又压制下去,脸上黑印轻了一些,四肢也能活动了。忽听周成俊油腔滑调的声音道:“姑娘,你身上怎么这么香?”那两个黄衣女子身上尤带腐臭味,他却故意讨好说是香味。

    沈飞星转头看去,发现那两个黄衣女子竟是紧盯自己,眼中神情十分复杂。他颇感诧异,只觉这两人处处透着古怪。她们来到了这‘论武大会’,却不是冲着银两来的,也未上台显露武功。倒似乎是冲着薄情郎周成俊来的。沈飞星又无意间望向那女子手里提的包袱,竟似看到一团黑乎乎的毛发,却又不像是黑兔那般短,黑狗那般长。叫人摸不清是什么东西。

    又听周成俊道:“姑娘,咱们三个离了这牲口之气的院子,去寻个傍水的酒楼,喝杯甜酒好不好?”

    沈飞星暗暗皱眉,心道:“你看上这两个姑娘,实是走了眼。”倒令沈飞星颇感意外的是,那冷冰冰的黄衣女子竟然答应了周成俊。

    不光沈飞星意外,就连周成俊也颇觉到手过于容易。然他向来自负,猜想必是自己容貌英俊,令她一见倾心。他异常欣喜道:“那咱们仨就走吧。”

    嘴角有痣的女子道:“只能咱们两人去。”

    周成俊一怔道:“那这位姑娘...”

    那有病容的女子道:“我姐姐看上了你,我心里欢喜的很,不该打扰你们。”她嘴里说着欢喜,但语气实在没有一丝喜气。周成俊见她面容秀丽胜其姐十倍,哪肯错过,正欲挽留,忽见她目光始终盯着一处看,顺她目光看去,竟是沈飞星。不禁心中大是厌烦,便道:“喂,那病...兄台,你怎么还不走?”

    沈飞星自知时日无多,也不想再理会江湖事,果然转身就走,忽听那有病容的女子道:“这位公子,要不咱们一块去聊聊天好不好?”

    这话沈飞星一生中不知听过多少次,有的语气喜悦羞涩,有的语气柔和扭捏,也有自仇人口中说出时,带着发狠的语气。但像眼前这女子毫无感情的说出来,还是头一次。心道:“只怕跟你们去了,还不知有什么诡计呢?”

    便道:“在下还有事情要办,倒要令姑娘失望了。”他刚走几步,就见冯连清已被庄主扶起,拍拍身上尘土,径直来到沈飞星身边,忽地拦住他,道:“兄台不能走。”

    沈飞星不解道:“怎么?”

    冯连清笑道:“那秦兄已经走了,在下已失去了学上乘武功的机会,怎能再错过你?”原来,秦风使出水流聚散攻向沈飞星,沈飞星巧妙避开,都被冯连清看在眼里,他见这白衣公子,躲得又急又快,却丝毫不见仓促,便知是上乘轻功。他极是好武,为了拜师花费金钱就不提了,更是远奔几百里路去青麟侯府寻名师。眼前有高人,,焉能错过?就如老饕闻肉香,棋迷见绝世棋谱。

    他不等沈飞星开口说话,就拉着沈飞星的手向堂屋走去。沈飞星全身无力,只好任由他拉走。走到周成俊身边时,冯长清道:“周兄,莫要嫌此间畜生味浓,已快到下午了,过会喝了些酒,拉着美人去溜溜马,岂不风光?对了,周兄只要教在下几手绝活,这马场里的马随便你挑。”

    周成俊听了冯连清恭维之话,极是受用,又贪图马儿贵重,便对那黄衣女子道:“不如咱们在这喝些酒吧。”

    那嘴角有痣的女子脸露犹豫,忽听有病容的女子道:“大姐,不妨在这里吧。我...不要紧的。”她使个眼色,另一女子终于答应了。

    沈飞星也好奇这两个女子是什么来历,打的什么主意。又觉喉头被晒得发干,正要有些水酒润润,便也答应了。

    冯连清十分欢喜,冯庄主听到儿子要送马,又是一头急汗冒出。六人走进堂屋,堂屋里阴凉一些,桌椅俱全,所用的茶壶茶杯也算是精致,四面墙上却是挂满了各种兵器,整间屋子显得不伦不类,瞧得沈飞星失声发笑。

    冯庄主道:“公子爷莫笑,小儿最喜欢练武,是以堂屋里尽是些不祥之物。”冯连清却对这些兵器极是自豪,接口道:“兄台若是到我房间去看看那才是真的开了眼界。”

    堂屋里一张大桌子,六人围成一圈而坐,冯庄主已经吩咐仆人上酒上菜。说道:“好叫你们尝尝我从扬州运回来的桃花美酒。”沈飞星听了连声发笑。却见那两个黄衣女子愁眉紧皱,甚是不安。周成俊嬉笑挂在脸上道:“两位姑娘白净异常,身上却似带着股...特别的香味,莫非是包袱里装了什么东西?”

    其他三人早就想问,只是顾忌女子颜面没好意思问出口,都是想听听那女子如何解释。

    那大姐道:“我们姐俩家里养了一只猫,十分喜欢,不想前些日子竟是死了,天气炎热,这才发出臭味,又不想随便丢掉,这才带在身边。”周成俊听了,连赞她有情有义。

    沈飞星却想,“我昨日在酒楼里就不曾见到你们携带。”却也不点破。那庄主人情老练,深谙待客之道,问及她们是来自哪里时,那两人只道是四海为家,却不详说,庄主也未曾深问。沈飞星忽道,“那两位又怎会来这里呢?”

    那两个黄衣女子顿时窘迫,支支吾吾。周成俊道:“兄台的病,莫非是在耳朵上?这位姑娘既然言明是四海为家,那自然也是江湖中的女侠了。来此是显露本事的。”又对那大姐道:“我说的对不对?”

    那大姐冷冷道:“对。”

    沈飞星冷哼一声,心道:“你此刻只管讨得他们欢喜就是。只怕中了美人计还不自知。”也不在说话。酒菜上来,六人开始动筷。冯连清丝毫不住嘴,不吃饭的时候就净说些练武的事,还时不时的询问沈周两人武功上的事。沈飞星只推说不知,周成俊意图显摆,却喋喋不休。两个黄衣女子十分少言,若不是人问起,绝不说话。即便人问也含糊回答。是以这顿饭下来,两人不但家住哪里都不曾透漏,连姓名是什么也不说出。

    夏日天短,吃完饭之后,天色已有些发黑。冯连清一再央求沈周两人传授武功,沈飞星推说身体不适,改日再教;周成俊却是担心绝技泄露,故意藏私。也不传授。冯连清只好留两人住下,等次日再学。

    那两个黄衣女子似乎盼望周成俊离开此地,连说去找个偏僻地方叙叙情,但周成俊却贪图冯少爷还未将好马赠送,说在此地同样是能叙旧的。那大姐附耳在另一个黄衣女子上,道:“天色将黑,住下趁机杀了此人。再走吧。”沈飞星耳朵灵敏,听了清楚,心中一惊,“果然是有诡计。”又望了望周成俊,此人犹自脸上带笑,春风满面,丝毫没察觉那两个黄衣女子温柔身里藏毒心。知悉此事,沈飞星却是不能再走了,若是果真周成俊先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与黄衣女子结仇在先,那跟自己没关系,周成俊是死是活全看自己本事。但若是黄衣女子滥杀无辜,自己非得弄清原委不行。

    冯庄主安排相邻的三间房,交代四人住下,周成俊心里甚喜,只待晚上可行好事了。沈飞星回到房里,趁着无人打扰,又运起功来,颇觉毒性已越来越严重,最初只消片刻,就能压住毒性,身体还未感觉异常,但昨日已感觉手脚发凉,那经脉中的毒正与内力不断冲突。到了此刻,运功抵抗毒性已经满头大汗,尚觉经脉运血极不通畅。也不禁暗赞潘安医圣果然是好手段,忽地又想起往事,一阵惆怅。

    他知夜里那黄衣女子必有行事,便也不睡,只站在窗前,望着一轮明月,耳边传来几声马嘶,又担心起陆柔来。只觉陆柔与秦风实在是正合适的一对情侣,若是他们真成了亲,谁看了都要称赞。秦风更是会对陆柔百般体贴。但又觉得似乎陆柔终是要闷闷不乐了。眼前又浮现出陆柔受委屈时那凄然的神情。

    想了一会,只觉莫名惆怅。十分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