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花雪月边关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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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翻旧账

    磨磨蹭蹭的就是两个月,盼星星盼月亮一般迎来了普里格王扎西南杰。

    噶土次旺罗布环视着一众默然无语的拉达克王国的皇亲国戚,心里似乎平复了一些:该来的都来了,不该来的一个也没请来。

    想着白白耽搁掉的两个月,心里就象堵上了东西。

    迎着王太后布赤旺姆探询过来的目光,普里格王扎西南杰脸上一苦,长叹了一口气,内心疲惫万分的说道:“嫂夫人,家务事惊动了不少人啊,事到如今,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布赤旺姆面色一沉,能不知道此行的目的吗?

    为了一个王位,就差动刀动枪起兵火了,只是还没有到最后一刻,心里还存着那一缕叔侄亲情。

    这段日子闹腾下来,布赤旺姆也算是深刻体验了一把世态炎凉。双方本来都是恳请七世达赖喇嘛格桑嘉措调停的,然而,扎西南杰竟然仗着自己的老脸,磨磨蹭蹭的,将自己这个王太后和国王晾在瓦木勒两个月,是可忍孰不可忍。

    布赤旺姆还从一个僧兵小头目嘴里知道,扎西南杰一口咬定国王平措南杰勾结克什米尔人欲入侵普里格,真是气死人去,也不知道这件事的可信度有多高?

    想到这些,布赤旺姆依然客气的说道:“普里格王,您一路辛苦了。”

    “嫂夫人,在瓦木勒两月了,此地景色怡人,好酒好茶的,您过得愉快。”扎西南杰脸上揶揄的说道。

    布赤旺姆听出了话里的揶揄之意,微微一怔,脸上淡淡的笑道:“托菩萨的福,我们母子在瓦木勒很愉快!”幽幽的瞧了扎西南杰一眼,也不再说什么,随着众人缓缓的向前走去。

    众人坐下,一片安静。

    噶土次旺罗布再一次环视众人,一众拉达克王国的皇亲国戚依然默然无语。

    噶土次旺罗布清了清喉咙,朗声说道:“祖有功,宗有德,拉达克列祖列宗神而明之,广布遗德厚泽,慈爱后嗣,护佑王子王孙,血脉相连,德行昱耀子子孙孙,山山水水,生生世世。”

    此言一出,坐中一片肃然,人人神情肃穆庄重。都是拉达克的皇亲国戚,都是南嘉王朝的王子王孙,谁都热血澎湃!

    扎西南杰心里却堵得慌,终归自己还是拉达克王子,虽然在外自立门户,但凭什么王兄走了,是侄儿上位,而不是身为国王兄弟的自己。

    平措南杰心中也是大大的不快,王叔扎西南杰他是后娘养的,已经拥有普里格封地了,为什么还要跟自己作对,觊觎父王遗位,心里默然道:“这扎西南杰一日不去,仍可以跟自己争风吃醋,争当拉达克的国王,长此下去终归不是好事。”

    噶土次旺罗布代表七世达赖喇嘛格桑嘉措,向拉达克南嘉王族表达了深切的问候,并把家族团结的利害关系作了表述,也阐明了此次调停的目的。

    ……

    扎西南杰立即说道:“我们都是拉达克的王子王孙,拉达克王国是老祖宗留给每一个王子王孙的共同财富,只要是血脉相连的子孙,都可以承继拉达克的一统江山。”

    此言一出,平措南杰身后的人群中一片惊讶之情,个个面面相觑,只因念及噶土次旺罗布在场,才没有张牙舞爪的高声吼叫。

    布赤旺姆高挂一脸秋霜,以她清冽平静的嗓音冷冷说道:“普里格王,是谁让你意气用事?在达赖喇嘛派来的高僧之前肆意妄言,拉达克可以传子,可以传孙,凭什么传给一个分封之王。”

    扎西南杰闻言,一时愣怔住了,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可又掘于言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又气又急,吞吞吐吐说出了一句话:“我……我不和你妇道人家一般见……见识,嫌……丢人。”

    布赤旺姆一脸涨红,站起身来说道:“各位来宾可都听见了,扎西南杰无理又失节,在达赖喇嘛的调停之地,就这般口无遮拦,诋毁他人。”

    “你……给我闭嘴,开疆拓土,封王封地,都是……是纯爷们的事。”扎西南杰面色发青,强词夺理道。

    这时,气得浑身颤抖的平措南杰开口怒斥道:“你才闭嘴,若不是你贪图富贵,痴心于国王名器,那会有今天的调停一事。”平措南杰刚才一直冷眼旁观,没有出言,是怕布赤旺姆恼他无尊无长,当看见扎西南杰说话刻薄伤人,才气急而开口说话。

    扎西南杰正一心一意的对付布赤旺姆,忽然听见平措南杰开口,心底有股极其不舒服的味道。一时来不及反应,只是无语的皱紧了眉头,

    “反正他扎西南杰就是个无理取闹的人,不辨是非,勾结外族莫卧儿,企图入侵拉达克,篡夺国王大位,实乃不仁不义之辈,索性就让他闹个够,等到他闹够了,达赖喇嘛和他派来的高僧,自然而然就知道扎西南杰的修养和品行了。”布赤旺姆捻圆了手中的佛珠,在心中思忖道。

    两边都在较着一股劲,都想着不吃亏,净赚对方的。一时之间,竟然冷了场,没有一个人说话。

    噶土次旺罗布环视众人一眼,心头松了一口气。只要没有人使性子置气,唯恐天下不乱,混在人群里喊打喊杀,这调停之事就好办了一多半。

    这样的静默并没有维持多久,扎西南杰冷眸一横丢出一句话:“拉达克国王王位,是老祖宗拼命打下来的,又不是哥嫂两人置办下来的,为什么就许侄子接手,不许我登位?”

    噶土次旺罗布闻言沉下了脸色,一言不发。

    布赤旺姆依旧捻圆了手中的佛珠,在心里暗暗叹气,也是气急攻心,一时无语,只把眼神看向身边的儿子平措南杰。

    平措南杰心领神会,一针见血的说道:“普里格王,我的王叔大人,当初我父亲德中南杰登位之时,是你自愿就任普里格王,如今我父王撒手西归,你就背信弃义,意欲夺位,请问,公理何在?”

    扎西南杰嘴唇哆嗦了一下,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转念想起截获克什米尔人给平措南杰密信一事,未及细想,说道:“快……快将克什米尔人的密信拿出来,本王为何姗姗来迟,就是有……有人内外勾结,意欲入侵普里格,本……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平措南杰闻言,身体微微一颤,乜眼看向扎西南杰,方知大事不好。有把柄落在王叔手里,顿时五味杂陈,只觉得心头苦涩难言。

    布赤旺姆手持佛珠,面不改色心不跳,语气铿锵有力的说道:“与喜马拉雅山南边的人打交道,都不是生手,彼此彼此;普里格王与莫卧儿皇帝打得火热,是路人皆知,何必贼喊捉贼,伤了叔侄和气。”

    噶土次旺罗布微微一笑,还是一言不发,冷眼旁观的看着他们唇枪舌战。

    扎西南杰则长叹了一口气,心头生出一股无奈之感。

    “拉达克南嘉王朝,上上下下传位几百年,这么大的一份家业,不能在我们手上任由旁支庶孽夺了去。”布赤旺姆两眼炯炯有神,一字一句的继续说道。

    “胡……胡说八道,谁……谁是旁支庶孽?”扎西南杰闻言跳将起来,手舞足蹈气急败坏的嚷道:“我……我大哥德中南杰的原配是……是班禅称呼为‘拉达克国王的妻子’的……的尼达旺姆,你……你布赤旺姆也……也就是续弦而已。”

    “你……”布赤旺姆被当场戳到了自身的痛处,负气挥起手里的佛珠,顺势就要往扎西南杰的脸上砸过去。

    平措南杰身体一斜,挡在了母亲前面,他有力而又轻柔的按住了布赤旺姆挥起的手。

    噶土次旺罗布也急忙站起了身子,两手平稳的伸了出去,挥了挥,说道:“只说正事,请不要说不相干的其他事情,更不要说伤人自尊的家务琐事。”

    布赤旺姆心中想着:身为国王的丈夫将普里格分封出去,已经够便宜扎西南杰了,如果连拉达克也落入这个分封王的手里,拉达克一定会国无宁日,天无宁日。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不仅仅是布赤旺姆心中这么想着,一旁的平措南杰也是面色发白,心中怒火中烧:绝不能让拉达克落入扎西南杰的手里。

    扎西南杰咬紧了牙关,心里阴阴暗暗的不着边际,事情已经闹出来了,就别想再平安下去,反正富贵险中求:要么入主列城当国王,要么退回普里格继续干老本行,本王是进退有路,不怕。

    前前后后也不过一个多时辰,两边的人已经剑拔弩张,或怨恼冷漠、或诅咒指责、或气愤震惊,以及更多的是猜忌和挖苦所带来的不信任。

    一时间心怀各异,拉达克王平措南杰和普里格王扎西南杰身后大大小小的随从,都大眼瞪小眼,心里全没有了主张。

    布赤旺姆面色平静的迎着众人的目光,默然起身,然后向噶土次旺罗布躬身施礼,抬起头来正色说道:“活佛,拉达克既然年年朝贡,就是臣服达赖喇嘛,既有事,愿听高僧调停。”

    面对布赤旺姆的举动,扎西南杰那双不停眨巴的眼睛,涌动着复杂的光泽。他身不由己的站了起来,用中规中矩的话语说道:“心里有佛才拜佛,既然来了瓦木勒噶大克,悉听活佛调停。”

    突然,刚刚站直身体的平措南杰竟然没来得及说一句话,身体就软绵绵的跌落在身后的大椅子中。面色惨白阴郁,两眼黯淡无光。

    “国王,我儿……你怎么了?”布赤旺姆手忙脚乱的想扶起平措南杰,恐慌的说道:“你是拉达克的栋梁,你一定要挺住。”

    事发突然,颇为诧异。扎西南杰将一切尽收眼底,他不禁暗暗窃喜,甚至还幸灾乐祸。

    噶土次旺罗布见状,面色怔了一下,急急忙忙道:“快传藏医,快传藏医!”

    布赤旺姆抬起头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目光平静的看向噶土次旺罗布,语气平淡的说道:“国王太累了,没有什么大碍,以前也这样过,一会就会恢复过来。”

    噶土次旺罗布看向布赤旺姆和平措南杰,随即又将目光落在了扎西南杰的身上,“拉达克王太后,普里格王,你们都是达赖喇嘛请来的贵客,不辞山水,车马劳顿,都是十分的辛苦,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一个王位?不是的,都是为了拉达克风调雨顺,粮丰畜旺。”他顿了顿,说道:“事到如今,我们还是心平气和,不要伤了和气,不要做出亲痛仇快的事情来,不要做出令达赖喇嘛失望的结果来,一定要顾全大局,为了维护拉达克的利益而互相让一步,如何?”

    扎西南杰脸上露出不悦之色,心中燃烧起妒火:“当年德中南杰因为是正室生养继承了国王大位,我作为偏房所养分封做了普里格王;现在平措南杰也是偏房所养,论辈份我们是叔侄,凭什么他可登国王之位,而我一个叔父却不能登国王大位呢?”

    刚刚缓过来的平措南杰被扎西南杰的话语所激,顿时又气又羞,一口气憋在心窝就是上不来,嘴唇微微蠕动,目光无力的转向一旁的母亲。

    布赤旺姆“哼”的一声,眼里放出犀利无比的光芒,看着扎西南杰道:“扎西南杰,拉达克王位原来就是父传子的规矩,而其他王子必须出家入寺,阪依佛门;偏偏有人坏了规矩,不但不出家,还划地封王,现在还嫌不够,还要变本加厉。”

    扎西南杰瞥了一眼布赤旺姆,在这种场合说出这样的话语来,实在是令他大失颜面。但转念一想,当年多亏了自己的母亲齐齐可敦太后强势,若不然,自己此时此刻还不知在那一座寺庙里做喇嘛呢?

    扎西南杰轻咳一声,嗓音颤抖的说道:“都是一些多年以前的旧事了,一些家务琐事,就……就不要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