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霜华
繁体版

第五十九章 心念成魔

    他是上神翩殊,这一战,自己断然不可麻痹大意。甚至,只能以死志迎战!

    阿棠心思沉定,握紧双拳,双拳攒起全身力气。

    “便战——”

    ……

    一手拉扯着朝辉,一手将脂香四溢的女子强按在朝辉身畔。那带着馨香的女子身体撞上来,柔若无骨,嘴角吟出一声娇呼,却是顺势贴近了朝辉。

    朝辉脸上发烫,急着想躲,却无奈风远高大若山且孔武有力,他丝毫挣不得。

    而那始作俑者风远脸上挂着暧昧的笑意,浑然未觉丝毫不妥:“今日,这美人便赠与吾兄,美人在怀,还望吾兄珍惜良宵苦短,及时行乐,邀美人共赴云雨巫山,莫让美人苦等呀!”

    进了国子监之后,朝辉方知那初识的风远正是国子监学子,求学已两载。由他领着,朝辉小心翼翼的开始了自己在国子监的求学生涯。

    而自那日相识之后,风远日日来找自己,自己便稀里糊涂被那风远带领。今日本说着出去吃喝,竟不知怎的,被带来了这里。

    “可,可是风兄!”朝辉脸上憋得通红,赶紧站起身子扯住将走的风远衣角:“这如何使得?出来之时你不过说是饮酒,先生不许咱们饮酒,饮酒已是错,为何,为何如今还.......”

    他面红耳赤的瞥一眼身后那衣着暴露的女子,望见那女子凭空对自己一记媚眼,一枚香吻。顿时又心有余悸满脸尴尬的别开脸去。

    风远将他的手轻轻扯开:“吾兄安心,这钱我已付过。而这事情,除了这屋里的三人,更不可能有第四个人知道,吾兄享受便可。”

    怎去享受?朝辉只觉脑门发热,心中暗暗思考自己该如何脱身才是。

    他出身贫寒,父母早亡,家中只余年迈的阿嬷一人。幸而天资聪颖,成为镇中唯一一个被国子监录取的学生,村人捐银,方使他得以踏上这求学之路。

    他战战兢兢谨言慎行,只求将来出息,将村人恩情偿还,带阿嬷上京。如何敢有这些玩乐至上的幻想?平日与风远一道便罢,不过是因着风远对自己多加照拂难以拒绝,可眼下如何能听从摆布?

    眼看风远笑意那般,朝辉心下一沉,却是不再拒绝,微微点头应下:“如此,风兄好意,却之不恭。”

    风远家乡在遥遥东山,似乎是东山富贾,为人阔绰,花钱不计。朝辉贫寒,平日多得风远钱财照拂,他拿人手短,不是非常之事,他一般皆会应下,不予拒绝。

    朝辉虽然贫穷,却也知道自己无权无势,风远那般对待自己,所图为何。

    富贾子弟,邀朋唤友,享受的是平日的众星捧月之感,以及钱财的支配摆布之感。

    见朝辉转了心思,风远十分满意,他转过头,笑眯眯的带上门:“那我就不打扰吾兄春宵了。”

    而当那门一关上,那香艳美人娇滴滴一声“公子”,已然悄悄贴了过来。

    朝辉大步一抬,离那女子稍许,双手拱起,脸颊泛红,腼腆却礼数周到道:“姑娘,既,既是良宵,便莫辜负。我,我先去熄灭烛火。”

    到底是男子,难过的便是送上门的美人关。

    那女子笑意盈盈,心道面前的小公子人前人后有着两幅面孔,前番百般推辞,也是表面正经做做样子罢了。不过好在小公子生的俊俏不凡,她心中又多了分份期许。看多了男人百相,人家既付了钱,她也断然不会挑剔恩主的。这是职业素养。

    屋内陷入黑暗,只听朝辉生涩道:“如此,还请姑娘过来我身边。”

    看那屋内烛光熄灭,捂着嘴唇坏笑的风远一阵风似的跑下楼,走向已等待好些时候的同窗。

    “如何如何?那乡下人有没有和水仙这样那样的?”“水仙姿色,是个男子都把持不住,更何况他那种没开叫的小子。”“风兄可是见到他俩人红帐波涛,滚滚春色......”

    几个人眉梢一挑,神情之间皆是猥琐笑意。

    风远坐下来,气定神闲的饮下一杯酒。

    “再待一会,我们便推门而入,将他抓个正着。证据确凿,何愁他抵赖?便是先生,也断不能再护着他。”

    “是,区区穷小子,跟个乞丐似的,也配入我国子监,与我等一道学习。话说风兄,你是从哪里遇见这等傻小子的?”

    “我在桥边看花船上的美人,他当时正在包子铺买包子,竟是两文钱都拿不出来。我一看他包袱里居然藏着国子监的院服,不禁觉得受了侮辱。你是没看到他那穷酸样,路过的人都在看着他,我都替他臊得慌。”

    “两文钱都没有么?”“啧啧,这等人也配入我学院!!”

    “哈哈,跟他置什么气?留在这里也是被我们玩死的命,哈哈哈哈。”

    “自然如此,自然如此。”

    四人嘴里淫词秽语不断,闲谈一阵,相视一眼便往楼上走去。

    未推门入,已听得含糊不清的呜呜咽咽之声。风远四人听着那声,脸上猥琐难掩。大手一推,已入了那门。

    火烛重明,望着床榻之上被五花大绑口塞丝帕的水仙,四人却是齐齐一愣。有人快步上前将那水仙松了绑,疑惑地问:“这是怎么回事?那乞丐呢?”

    乞丐是谁水仙是不知道,待口中丝帕被取出,只见她气呼呼道:“那没开叫的小公鸡灭了烛,竟将我捆了起来!我初时以为他是害羞,要玩情趣!没想到他居然跑了!老娘都准备好了,他居然给我跑了!?”

    进这地方的男子一般都是些窃玉偷香之辈,她哪里见过这等表里不一,最后却似逃也的男子?

    风远气急败坏上前一步,咬牙切齿的捏住水仙下颚:“说,那小子去了哪里?”

    “黑暗之中我岂会知道他去了哪里?我只听得窗柩那边有开合之声,再来,便是见着你们几人!”

    水仙心中本受侮辱,现在被风远这般毫不怜香惜玉的对待更觉愤恨:“风公子!今日之事我必会告诉妈妈,让妈妈替我做主!”

    风远冷冷扫她一眼,一锭银子滚落到她的身侧:“今日之事,你若敢说出去我定不会放过你。尘垢粃糠,我捏死你便如捏死一只蚂蚁一般,你且试试。”

    那三人只是来凑热闹,却没想到风远玩笑未遂,竟说出这般狠辣的话。

    心有余悸打着圆场,这才将风远拉出了房间。

    “风兄,那小子既是跑了,定是回了学院,不如我们回去学院,要怎么捉弄他,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是啊是啊,虽然没有将他抓个证据确凿,但是我们四张嘴,如何说这事还不是我们说了算的!”

    风远将那三人冷冷一看:“由着我们说?说了岂不是将我们自己一并拉下了水?”

    三人又是一愣,却并未再说话。

    .......

    暮色深沉,风远恭敬的站在一抹黑影身边。

    “公子,风某此回办事不力,下次定会让那朝辉名声扫地,再无脸立足学院。”

    “此次未成,他已心生警惕,下一回又岂会再上你的当。”那人冷冷的笑着:“这种小把戏,到底是登不了大雅之堂的。他落入人间,便用人间把戏困他,也是我想得简单了。”

    风远神色一变,近乎哀求道:“公子,可那,那吃了能长命的神仙果.......”

    那黑影只朝他的方向望上一眼,黑暗之中,风远却顿时觉得毛骨悚然,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你若想要,便给你。”

    那人微微一笑,手中朱果浮起,手掌凭空一推,朱果落入满脸希翼渴望的风远手中。

    风远喜不自胜,连声道谢:“多谢公子,多谢公子。以后若还有事,风远定竭尽全力助您完成。”

    那黑影嘴角一抹嘲讽,轻挥了手:“你走吧,继续帮我盯着那朝辉公子。”

    “是是是。“风远连声应下,一转身,快速的离开了。

    月华之下,那黑影摘下头上斗篷黑帽,凶煞的脸上难掩阴森。

    “翎芜神君,难得下凡历劫,我韶华君必当好好招待。”

    ……

    身后的冰壁凹进去一个坑,破碎的冰似刀刃刺入阿棠皮肤之中。腹中烈烈灼烧之痛,刚向前迈出一小步,喉间却是溢出满口的腥甜。

    这便是上神之力,纵是不借助灵力,依然能将自己打压得毫无还手之力。

    一击已让她无法抵挡,翩殊见她那般不服输的神情,嘴角浮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妖异之感:“小姑娘,三招之内,你便会死在我手里。还要继续打下去吗?”

    那什么上神,眼神那般奇怪。除了那实力和衣着,给人的感觉根本不像是个真正的上神样子。

    阿棠遇上对手虽然从未有逃走的想法,但是却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道理。可是眼下,就是她想跑,面前那人也是不会允许的。

    阿棠敛紧眉头,将口中鲜血吐在脚下:“谁怕你似的!”

    她身形一闪,动作似光般疾走。双拳蓄起杀意,眨眼间已至翩殊正上方,向着翩殊天顶盖之处砸下。

    以阿棠这般残破的躯体来说,这瞬间迸发出的变化确是十分了得的。翩殊似有些许意料之外,头轻轻一歪躲过,却依然被阿棠双拳擦着脸颊而过。

    血液顺着翩殊脸颊缓缓滑下,那时常含笑如玉般的脸上终于挂上几许阴沉,他目光阴鹜的转头望向身后的阿棠。

    阿棠手中抓着滴血的冰刃,随意的向地下一丢,直视着翩殊双眸,讥讽的笑道:“怎么?上神就不能被人打么?可我向来不会让人占便宜,有来有往岂不更有趣些?”

    “就凭你,还想与我有来有往!——”白光一闪,空中的风似都化为戾气,叫嚣着与翩殊的身影向着阿棠一道驶来。

    阿棠早有准备,心知上神之力的强硬更不敢怠慢分毫。鼓足气力,脑中却是变得更加冷静。

    翩殊拳风压来,阿棠身形已转,待错身之际,却猛然伸手抓住了翩殊的双拳。四两拨千斤,无形之间化去翩殊攻势,却又借力打力,将翩殊瞬间扔了出去。

    他二人一个上神不能动用灵力,一个魔族不能使用魔力和灵力。若只凭蛮力,几乎打遍六界英雄好汉的阿棠未必能落多少下风。

    望着翩殊周身萦绕着若有似无的黑色气韵,阿棠满脸不屑:“呵,也不知你是因为这副性子才入的魔,还是因为入了魔才这副性子。总之,目中无人的都非常惹人厌。”

    翩殊听闻那话,双眸渐渐被黑色侵蚀,似染上最浓重的夜色。风声裂裂,白衣黑发随风飞舞,黑色气息萦绕着他周身,积的越来越多,越来越大。便像是一朵巨大的乌云,将他浑身包裹,整张脸变得狰狞可怖。

    矢阿之山遥遥的雪颠微微颤抖,高处的一簇雪似再受不了压力,滚滚落下,砸向雪地。

    似炸开一般,炸开的一星雪花,溅到了一袭白色衣裙之上。

    美人明目皓齿,尖尖的下巴,周身充满出尘的优雅之感。只是她眉宇之间锁着浓浓哀愁,却是如何也解不开似。

    她望一眼不远处雪地上那处深陷的冰洞,幽幽一叹:“翩殊,这是她的造化,也是你的造化,还望你能把握机会........”

    ........

    翩殊周身围绕的黑暗气息为何,阿棠再清楚不过。

    她深深呼吸着翩殊那方黑气的气味,却是十分享受的模样:“上神消失六界几十万年,竟是入魔,才躲到此处了么?”

    翩殊似听不到她说什么,黑色眼眸中闪着幽幽凶光,二话不说向着阿棠狠狠劈来。

    “上神可知道,如今这世上最大的魔,便是我!!”

    她虽无法使用魔力,但毕竟身为魔躯,即便是百相缚魔法,依然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阿棠眸子悠而转红,黑发渐渐化为红色,周身气氛突变。她一抬眸,只见翩殊的手已近在咫尺。

    翩殊一手扼住她的脖子,手臂之上青筋暴起,他咬紧牙关,眸间杀气肆意涌动:“你竟是魔族之人!?”

    阿棠被扼住脖子脸颊涨红,却是咧嘴一笑:“是,不仅如此,还是几十万年前百柯魔将的主君,阿修罗族唯一的公主。”

    几十万年前的天魔大战,魔将百柯仅仅带领五万魔兵,将天界众军打的落花流水,连主帅的上神都消失了踪迹。

    虽然最后魔将百柯死于此战,但是想来翩殊上神,也是那一战之中,入了魔的。

    想来好笑,魔界判将,当日种下的魔,今日竟会救下自己......

    阿棠双眸望向翩殊上神,翩殊顿觉手上不受控制,再无法施力,这感觉太过熟悉,他不禁有些毛骨悚然:“魔姬,你对本神做了什么?”

    记忆之中,高大魁梧的魔将百柯站在自己身前,肆放黑色魔息,引入自己双眸之中。

    那无法动弹的感觉,便是现在这般。

    “做什么?”

    阿棠微微一笑,媚眼如丝,既诡异又神秘:“我在,救你啊.......”

    翩殊双眸刺痛,想要闭上双眸,却如何也闭不上。双眸之中,黑色如丝般缠绕着,游走着,缓缓地向着阿棠的周身爬去。

    待翩殊周身黑色不再,他轻轻落在地上,恢复了如玉面色,眸子也纯净宛若婴儿一般。

    转眸之处的阿棠却周身萦绕黑色魔息,高高悬浮于空中。

    她随手翻覆,黑色魔息慢慢渗入她的周身。

    她吸收了自己的魔息!

    翩殊微微皱起眉头:“魔姬,几十万年前百柯以诡计将魔息引入我身体。如今你虽帮我引出魔息,我却不会感激。你既被关在矢阿之山,必定是天界惩处,如此,我不杀你,你却只能继续在此。”

    哦哦,听这口气,若不是因为自己被天界惩处,他定会感谢自己咯?

    这样看来,这位上神还是难得的三观很正啊。

    阿棠哈哈一笑:“小事小事,如此说来,上神真是因为入了魔才会在此?”

    翩殊没回答,将脸挑向了一边。

    阿棠将身体内的魔息绕着周身慢慢走动,漫不经心继续问翩殊:“我都已经将你体内魔息拔除,你怎么还不走?”

    自己在矢阿之山是受惩,这位上神如今已无魔息困扰,能走却为何不走?

    “我在等待。”这一次,翩殊却是答了。

    他望一眼冰层覆盖的上空:“我若拔除魔息,她说她会来接我。而且........”

    他眸中闪过一丝及不可查的狡黠:“魔姬吸入我体内魔息,如今魔息在你体内游走,不待多久,便会完全被你吸收。届时,只怕这矢阿之山会困不住你。”

    阿棠心神一震,她目光警觉的望向翩殊,毫无疑问被他猜中了心中所想。

    原本,她确实是在拖时间的。能致上神入魔的魔息该是何等厚重,被她吸收之后必然能冲破她体内的百相缚魔禁制。届时,她则能脱离矢阿之山。

    可是这等小聪明,早已被翩殊上神看在眼内。

    “我劝魔姬不必太过高看了百柯的魔息,那魔息若被你吸收,顶多能让你冲破九重禁制,却并不能破除此山结界,离开此地。”

    怎么会如此?

    阿棠脸色微微一白。

    “我会在此处,也并非完全是因为魔将百柯的魔息。”

    “而是因为,她在这里。”

    阿棠浑身一颤,突然明白了翩殊口中那句“她说她会来接我”……

    所以,自己吸走的,虽是困扰他的魔息,但是真正让他不能离开此地的。

    是他的,心魔吗?

    “上神是无情无欲的,可你动了情……”

    也有了心魔。

    无法拔除。

    冰层上方,一抹白色的身影缓缓落下。

    翩殊似早已有感,抬头望向那人,含笑轻道:“玄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