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会定在大年初六，年假结束的前一天。

    白露一早起来，把家里收拾了一下，才开始梳妆打扮。她不知道聚会者的身份，但听谷雨的口气，大概是他要好的合作伙伴，算不得亲近，但不可轻佻。

    把衣帽间的一溜排衣服挨个看了看，她不免摇摇头。谷雨的品位的确不俗，给她准备的衣服都很适合她的气质。

    但是审美有待提高。

    为什么那些衣服，要么捂的严严实实，要么拖到脚踝，一点都不给她展示身材的机会。

    想了想还是从行李箱里拿了一身米色毛衣裙，对着镜子照了照，温柔又不失端庄，这才满意地出来。

    谷雨也已经收拾妥当。他穿的很休闲，一身米灰色羽绒夹克，一条蓝色直筒牛仔裤，配着驼色马丁靴，头发随意地散着，蓬松地搭在眉角，让他看起来少了一丝锐气，多了几分阳光。

    白露不由得一晃神。

    仿佛又回到了他十八岁那年的夏天。

    她出差十多天没回来，拎着吃食匆匆赶去学校。那所高中管的不算严格，每个周末下午有三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她到的时候正是傍晚，夕阳西下，校园里处处都洋溢着青春和奋斗的痕迹。三三两两的学生聚在一起，有男男女女。或是谈笑风生，或是羞涩交谈，或皱眉冥思。

    白露去教室找了一圈，同学指路说谷雨可能在打球，她又循着踪迹跑去球场，正看到一群正当年的男生，在球场上挥汗如雨。她一眼就看到了谷雨。

    她静静地站着看了一会儿。

    谷雨那么年轻有活力，颇具领袖风范，传球、防守、投篮，进球后与队友一起欢呼。他的衣服已被汗水湿透，贴在身上，好看的身材曲线如隐若现。每一次抢断或者助攻，都能引来场边一阵惊呼。

    白露看着那些青涩又大胆的女生，竟隐隐有些嫉妒。她在她们这样的年纪，一直为生存奔波，一直到大学毕业，她都没有谈过恋爱。同龄中不乏优秀又耀眼的男生，向她示好，或是过多的关怀，她从不敢多回应一句，生怕对方误会了什么，引发不必要的麻烦。谈恋爱也好，暗恋也好，暧昧也好，都会耗费大量的精力和时间。

    她耗不起。

    可是，看着青春活泼的谷雨，她竟然有些期待，异性之间凭着荷尔蒙的吸引，才是最原始最美好的感觉。

    正发呆，一个球飞过来，砸到了她的脚边。惊的周围女生惊呼。白露回过神，弯腰捡起球，已经有男生走过来道歉。

    “对不起啊，小姐姐！没吓到你吧！”对方很礼貌。

    白露笑着摇头，一伸头，对上了一旁的谷雨，嘴角便忍不住漾开笑容。

    “白露？怎么是你！”谷雨十分惊喜，“不是说周二才回来吗？”

    “工作提前结束了，就赶紧回来了！”白露解释道，“我给你带了吃的！你结束以后过来吧！”

    谷雨全然没了打球的心思，捋了捋头发，和队友打了招呼，便捡起地上的衣服朝她飞奔过来。

    队友们纷纷打趣：“呦，谷雨，这是谁呀？这么漂亮的小姐姐！”

    谷雨象征性地啐了他们一口，却并不解释。不意外地，白露感受到了场边女生的许多道敌意的目光，刺得她如坐针毡。

    谷雨狼吞虎咽地吃着她带的饭菜，是她赶回家做的，都是他爱吃的。看他的样子，想必这些天没有好好吃饭。白露有些心疼，笑吟吟地看着。

    “谷雨，是不是很多女生喜欢你？”白露望了望时不时投射过来的目光，打趣道。

    谷雨一愣：“大概是吧！但我也不知道！我不理她们的！莺莺燕燕，我不喜欢这样的！”

    白露不接话。

    谷雨抬头看了看她，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我喜欢你这样的！”

    白露心头直打鼓，却做出镇定的样子：“别胡说！吃饭！”

    脸上却是飞霞一片。

    谷雨见状，心中明了，只是嘿嘿笑着，低头进食。

    不得不承认，白露那时候的沦陷，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的活力。她真的太需要一缕小太阳，透过阴霾，照进她晦涩的生活里，带着她一起前行。

    谷雨揉了揉她的头发，温柔的问：“发什么呆，快走吧！要迟到了！”

    白露点头，收起忆往昔岁月的心情，突然拉着谷雨的衣领，凑近道：“谷雨！我发现我好喜欢你！”

    一句话惹得谷雨皱眉：“你现在才发现的吗？难道之前不喜欢？”

    白露噗嗤一笑，不理会他的胡搅蛮缠，换了鞋子下楼。

    一路上，谷雨都在喋喋不休，追问白露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吵得白露头疼，任凭他如何刨根问底，死缠烂打，苦苦哀求，偏偏就是不想如他的愿，抿嘴不说话。被问急了，直接闭上眼，扭着对着窗外。

    谷雨只好作罢。

    到了约定的地方，他才收敛起那副孩子气的样子，瞬间恢复了往日的庄重。白露惊叹此人的变脸速度。谷雨牵着她的手，慢悠悠朝目的地走去。

    饭店是一个很雅致的私房菜馆，甚至连门头都没有。在一座小区的临街商铺，从一个小小的楼梯上去，到了二楼就看到两扇磨砂玻璃门，门旁的墙上挂着一个小小的灯箱，写着：郝家私厨。

    推门进去就是吧台，十分安静，外面大堂只有两张沙发一个茶几，并没有摆餐桌，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坐在里面逗弄一只美短，白露扫了一眼，以为她抱着的是个球。小姑娘见了谷雨，朝他笑了笑：“顾先生好！阳先生他们已经到了！”

    谷雨笑着点点头，摸了摸那只肥猫，皱眉道：“少吃点！又胖了，还走得动吗？”

    小姑娘白了白他：“我们好着呢！”又看了看白露，礼貌地打招呼，“白露小姐您好！”

    白露十分惊讶她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小姑娘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解释道：“顾先生是我们的常客，他总说要带未婚妻过来！我想您就是白露！”

    谷雨笑吟吟看着，也不过多解释，又叮嘱道：“对了郝彤，阳弘最近胃不太好，你让郝叔做几个他爱吃的菜，口味清淡些。主食加一份小米粥！”

    名叫郝彤的小姑娘一一记下，放了猫咪径自去厨房。谷雨这才拉着白露往包间走。推开那扇厚重的门，才别有洞天。

    包间很大，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十人位的大圆桌，一旁有个休息室，摆了一张棋牌桌，两张三人位的沙发，还有一个小小的吧台，旁边的酒柜里，琳琅满目摆满了各种品类的酒，白酒、红酒、啤酒、清酒，有度数高的，也有度数低的。

    里面一群人正叽叽喳喳说话。棋牌桌前，四个男人聚在一起打牌，吆五喝六，旁边的沙发上，坐着两位女士，手里优雅地举着一杯红酒，吧台边也坐了两个男人。

    众人见了谷雨，纷纷起身。吧台边的一个年轻男人先迎了过来，张开双臂热情地招呼：“谷雨，你终于来了！哥几个都等的前胸贴后背了！”

    谷雨也亲亲热热地回抱，众人聚拢过来，寒暄一番，才开始一一介绍。

    “这是白露！”谷雨的介绍十分简洁，众人却好似很明了，友好又热情。

    “这是阳弘，我高中时的同桌！市人民医院心外科最年轻的主治医生！”谷雨指着那位最先打招呼的男人说道，又一一指着身后几人，“这是马文，DE科技现在的执行总裁，旁边的是他的太太；这是杨韬和丁美秀，他们分别是DE科技营销部和广告部的负责人，也是夫妻；那位是孙泽天，阳弘的朋友，也是周欣然未婚妻的主治医生；这两位是老秦秦凯、老徐徐茂，都是我实验室的合伙人！”

    白露一一打招呼。

    “他们都是我事业上重要的合作伙伴，也是我为数不多的好朋友！”谷雨认真地说，又朝众人点头致意，“过了年，白露就要去汉江了。到时候，还要劳烦几位关照！”

    一副护短的样子。

    众人早就听闻白露的大名，多少对他们的过往有所耳闻。只是，谷雨这人一向话不多，多年来将白露藏的很好。众人只是见过一张照片，他日日摆在办公桌上，十分模糊的翻拍。只有阳弘，在高中时见过几次，但时隔多年，白露早已与印象中的样子完全不同。

    不由惊为天人。

    闲聊几句，郝彤便敲门，带着服务员来上菜。没多一会儿，满满当当摆了一圆桌。郝彤又拎了三瓶酒，分别放到不同位置。

    马文、老秦、老徐坐在一起，三人喝白酒；阳弘、孙泽天坐在一起，喝低度的起泡酒；三位女士坐在一起，喝饮料；谷雨年前则放着一瓶红酒。

    他先倒了一杯，起身敬酒。

    “今天，是我组的局，一来是回国后，第一次跟大家聚在一起吃饭，咱们这些人，要么共患难，要么交情深，总之都是深厚的革命友谊，以后没事大家就常聚聚；二来呢，今天是要正式把白露引荐给大家，以后在事业上，我们夫妻两个会和大家齐心协力，续写属于我们DE的神话！”

    说罢，一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众人纷纷附和。

    在场的都是同龄人，又有共同的语言和目标，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饭菜基本没动，一个劲的喝酒说话。三位女士起初还有些拘谨，几句话说下来，顺利地由时尚品牌打开了话匣子。

    白露平时不太关注这些，但谁让她有个设计师闺蜜高岚叶，平时耳濡目染也听了不少。

    二人一听高岚叶的大名，不由得眼神一亮。

    “白露，你那位朋友是不是奥索科技董事长的侄媳妇？”

    白露点点头，奥索虽不是什么世界五百强，但在青城商圈小有名气。她们又是一个圈子的，知道也不奇怪。

    “啊，我特别喜欢她！她设计的婚纱真的好漂亮！当初我跟老马结婚的时候，想找她涉设计的，可是她的档期排的太满了，要等半年。后来只能放弃！没想到她居然是你闺蜜！”马太太感慨道。

    白露顿时有些自豪，没想到高岚叶的名气这么大。

    “那好办，等你和老马结婚五周年的时候，再找她设计一套不就行了！”丁美秀提议。马太太殷切地看着白露。

    白露有些为难。

    除非指定客户，否则高岚叶基本不会亲自操刀。她不确定闺蜜有没有时间，也不好马上答应马太太。

    一旁谷雨原本正在和阳弘孙泽天说事情，似乎看出她的为难，凑过来解围：“这种事你应该找我，白露脸皮薄不好意思麻烦闺蜜，我脸皮厚，反正总归会被她骂，我去跟她打招呼！不过成不成另说！”

    马太太立马堆满笑容：“这种小事怎么好麻烦您！”开玩笑，为了一件婚纱，让大老板上门讨骂，这不是没事找事嘛！原本女人之间一两句话的事，行就行不行就不行，要是男人掺和进来，就难免变了味道。

    谷雨满意地点头：“没事！马太太有需要尽管和我说！”

    丁美秀是个人精，立马看出谷雨十分维护，简直把白露当做心肝，不由得把她当成了老板娘，言语也恭敬起来。

    这边女士们聊着家长里短，那边男士们却挥斥方遒，指点江山。

    马文几个正在谈论，年前费氏股价大跌的事，谷雨充耳不闻，低头和阳弘说悄悄话。

    “谷雨，年前顾女士曾来我们医院检查身体，乳腺科。好像结果不太好。”阳弘低低地说。

    谷雨握着酒杯的手指顿了一下，看了一眼白露，见她并未听到，才转头，十分冷淡地答道：“我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阳弘十分遗憾：“费先生似乎身体也不太好，我听英国那边的朋友说，最近那边闹的很凶！”

    谷雨打断他：“过年别说这些扫兴的事。”

    阳弘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恍然大悟：“这些事，白露不知道？”

    “她没必要知道！以后她不会和那边有任何交集！”

    阳弘摸了摸鼻子，不太敢苟同，但和顾芯的关系，一向是谷雨心头的一根刺。阳弘知道，不能轻易触碰。

    男人们倒是喝的尽兴。散场的时候，马文、老秦和老徐都有些脚步虚浮。谷雨看起来神色不变，但猩红的眼睛里透着浓浓的雾霭，白露知道他也快醉了。

    把众人一一安排送回家，白露开车载着谷雨往回开。谷雨靠在车窗上眯着眼睛，不知是醒着还是睡着了。

    她明显感觉到，谷雨有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