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一字一句地说：“我曾经流过产，没有休养好，造成感染。双侧输卵管切除。这辈子，我恐怕没有办法做母亲了！”

    谷雨的手颤抖了一下：“什么时候的事？”

    “你走之后不到两个月。”白露低下头，“那时候你说，你想去上海工作。我原本打算出差回来之后，就休假去做手术，顺便陪你去上海参加实习公司的面试。但是没想到……后来的一切都是阴差阳错，我想，这可能就是命吧！”

    谷雨只觉得呼吸都要停滞了：“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告诉你了，你会重新选择吗？”白露自嘲地笑笑，对着谷雨轻轻摇头。

    谷雨哽住，认真想了一下。

    他不知道，没有发生的事，他无法假设。

    这短暂的思考，让白露彻底放弃了侥幸。

    “对不起，白露！我真的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没关系！我说过，都过去了，我早就释怀了！”白露轻声安慰，“也许这就是上天的注定，我们的结合原本就是错误的，老天爷是用这样的方式，在纠正我们的错误！”

    “不是的，白露！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们在一起是理所当然的，在这个世上，没有人比我们更了解对方，我们相爱有什么错呢？你为什么总是思想负担这么重？你就不能像正常的女人一样，把我当成一个普通男人看待吗？不是你名义上的弟弟，不是你从小到大的亲人，只是一个男人！可以吗？”

    白露摇头：“我没有办法做到。我首先没有办法像个正常女人一样生孩子。”

    “那又怎么样？不生就不生啊！都什么年代了，丁克家族还少吗？何况，我们两个人又不是没有相依为命过？我都不在乎，你在乎什么？”

    “你不在乎？可是你妈妈在乎！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再生孩子，她怎么能容忍自己唯一的儿子，娶一个没有生育能力的女人！”白露终于说了实话。

    谷雨懵了，不由地问道：“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她有什么权利管我的生活？”

    白露不可思议地笑了一下：“她没有权利？你跟她生活了五年，她为你安排好了一切，你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却说她没有权利？谷雨，不可以这么自私吧！”

    谷雨听了，忽然神情变的十分冷淡：“我们之间的事你不懂，我以后再跟你解释。但我要告诉你，我当年回她身边不是自愿，这么多年我在国外的一切都是我自己努力得来的，我没有拿她一分钱。所以你不必在意她怎么想！她是她，我是我！”

    “是吗？”白露并不信，拿起桌上的盒子，翻开一张存折，递给他：“这是你妈妈转给我的！100万英镑，折合当时的汇率大概是900万不到，唯一的条件就是让我离开你！”她把那本存折递给谷雨，又拿出一个信封拆开，里面是一叠照片，每一张的女主角都不同，但男主清一色都是谷雨。还有一张是江婉宁，她穿着睡衣站在朝阳里，身后是熟睡的谷雨。

    谷雨一张一张翻过去，眼神越来越冷，越来越愤怒。心头如同在滴血。

    恐怕任谁看了都会误会吧！何况是白露。他无法想象，她看到这些照片时该有多难受。

    “这些都不是真的！”谷雨冷静下来认真的分析和解释，“除了江婉宁，很多人我甚至都不认识。我不知道这些照片时哪里来的，但我想跟你说，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变过！”

    “是吗？那江婉宁呢！这张照片，你怎么解释啊！”白露指着最下面一张，二人搂在一起喝酒的照片，“你别跟我说，你喝多了，把她当成了别人！”

    谷雨张了张嘴，的确如此。可是这番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信。活脱脱的渣男语录。

    那天他拿到了GD的offer，顾芯提出来要庆祝一下，他没有理会，一个人跑去酒吧喝酒。

    努力了两年多，终于完成了第一个目标，那时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技术研究员，年薪不过四万，但只要等他和导师的研究课题发表，他就可以拿到更多的奖金回国了。

    那些钱在国内，足够买一套房子，足够和白露一起生活了。

    可是这份喜悦却无人分享，他不敢贸然打扰白露，在酒吧点了两杯酒，轻轻一碰，在心里对自己说：“白露，等我回来！”

    那次，江婉宁在公寓照顾了他很久，但他发誓，他们真的什么都没做。

    除了白露，他对别的女人，真的提不起任何兴趣。这件事难以启齿，可是，却也让他窃窃自喜。

    这辈子，他只要白露。

    江婉宁对他的心思，他很清楚。她是个有野心的女人，和顾芯一样。所以，看他的眼神，就像老鹰看着一堆腐肉。

    对，从前的他，就是一堆腐肉，没有灵魂。

    和白露在一起，他才有血有肉。

    “你不信我？”谷雨发现，任何的辩白都很苍白，那不如不说，白露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

    白露皱皱眉，仿佛听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我信不信，重要吗？”

    谷雨好像明白过来了。

    白露已经在心里给他判了死刑，不管真相是什么，在她心里，他已经是个不值得信任的人了。

    既然如此，刚才她为什么要那么主动？主动到他以为一切都和从前一样了。

    前一分钟，他还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之中，后一分钟，就让他体会到了如坠冰窖的感觉。

    一瞬间，他只觉得气血上涌，说话也开始口不择言。

    “那你今天叫我来，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跟我睡一觉吗？怎么，赵医生守了你这么久，都没有满足你吗？还是说，你就喜欢我这样的年轻男人？”

    谷雨突然低下头，扶住白露的后脑，逼迫着她直视自己，几乎是咬牙切齿。

    他看到白露蓦然放大的瞳孔里，写满了难以置信。

    但不过片刻，那眼神便平静下来，白露释然地说：“我原本是想逃离的，可是再见到你，我却情不自禁了。我的谷雨长大了！这么优秀，我怎么舍得放手？你母亲说得对，我一旦离开，你们的母子情分便也走到了头，只要我招招手，你就会巴巴地赶过来，我原本不信，但是今天测试了一下，我信了！果然知子莫若母。”

    谷雨正要说什么，白露用食指捂住他的嘴唇，打断他，继续说道：“谷雨，三年前，你母亲给我寄这些照片和钱的时候，是要我离开你！她说，她余生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所以你不可以犯错误，更不可以娶一个没有生育能力的女人。她还说，她已经为你物色好了未来的妻子人选。豪门之间的婚恋，利益大于情感，她知道我们之间感情深厚，你没有一天真正放下过我，未来也不可能，可是这并不影响你，会听从她的安排去结识不同的富家女。如果我不介意，可以做你背后的女人，但永远不会是顾太太。我当时一口回绝了她。可是现在，我后悔了。”

    “谷雨，我后悔了。我改主意了，即使你跟别人结婚，你搂着别人做你的顾太太，我也不介意的。我只渴求和你有片刻的欢愉，好吗？”

    谷雨像不认识一样盯着白露，渐渐松开了她，眼里写满了陌生。

    这不是他认识的白露。

    他的白露，眼里揉不进沙子，做事有原则，在感情里全心付出，却不会卑微到如此地步。即使遍体鳞伤，也是躲起来独自舔伤口，更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痛恨所有以爱之名，破坏别人感情和家庭的行为。她自己就是受害者，又怎么会轻易成为加害者呢？

    谷雨不信她为了他，可以放下她的原则和骄傲，如果她真的可以，五年来她不会对他的消息无动于衷，早就飞去英国找他了。何至于错过这五年？

    她憋了一晚上，先礼后兵，绝对不是想着，要跟他解开误会再续前缘的。

    她是要跟他彻底做个了断。

    以退为进，是她惯用的手法，很拙劣，可是他招架不住。

    电石火光之间，谷雨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恢复了以往的理智，愤怒和悲伤齐齐涌上心头，直到此刻，他才明白，白露内心真正的痛苦。

    在她心里，他们之间已经是天壤之别，当年他选择了跟顾芯出国，便已经说明了一切。所以，她如果要和他在一起，便要突破自己内心的枷锁和牢笼。自私的人是他谷雨，他怎么忘了，顾芯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为了自己的幸福，连儿子都能抛弃，那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儿子的幸福又算的了什么？

    他可以不管顾芯的想法任意妄为，可是，顾芯就甘心吗？她不能对儿子下手，想要刁难白露，却是不费吹灰之力。他甚至不知道，原来三年前，她居然背着自己，早就联络过白露，那是不是意味着，白露的一举一动。其实都在她的监控之中？

    如此一想，他顿时觉得如坐针毡。

    为什么他这么自大？自大到以为，只要自己强大起来，就可以彻底摆脱顾芯？

    他无法想象，如果顾芯知道了现在的一切，按照她的性格会对白露做什么。还有那个江婉宁，他第一次见她，就知道她和顾芯一样，都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女人。

    他甚至有理由怀疑，当年出国，以及和白露之间种种误会，都是顾芯的手笔。

    如今身边有个江婉宁，如果她和顾芯联手……

    谷雨捂住了脸，不敢再想下去，陷入了巨大的矛盾之中。

    原来人真的不能凭着一腔冲动贸然行事，在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任何的冲动都会给自己和周围的人，带来灭顶之灾。

    白露看着他的反应，像是陷入巨大的痛苦之中，很想安慰，可是双手却像被固定住一般，始终没有勇气抬起。

    过了很久谷雨才长叹一口气，搓了搓脸，帮白露整理好衣服，用尽全部的力气说：“白露，我知道你的意思了。还是你最了解我，知道怎样才能让我知难而退！这辈子做你的手下败将，我认了！”

    白露怔怔的，木然地看着他起身穿衣服，穿鞋子，站在门口回头看了她一眼：“以后，我不会再打扰你了！”

    直到楼下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白露才回过神，喃喃自语：“以后，我们一别两宽吧！”

    谷雨很守诺，接下来的半个月，白露几乎没有在公司和他打过照面。

    不过除了巨能的项目，两人的工作如果刻意避开，几乎可以没有交集。无意间听杨译打电话才知道，他一周前就出差了，去了宁夏。

    白露想，他是真的伤心了。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不用见面尴尬。

    日子还得继续往下过。

    青城的冬天来的总是无声无息。一场秋雨一场寒，转眼就到十二月份了。

    奥索的客户也有部分在国外，每到年底就要抢订单，各部门几乎都是连轴转，加班加点是常有的事。

    高岚叶也很忙，她在准备明年五月份的婚礼，还要顾着店里的生意，经常需要陪陈宇出席各种社交场合，一数日子，白露都十多天没见她了，每天只能发发消息打打电话。

    自从上次在家宴上那出闹剧之后，陈宇和高岚叶的误会彻底解开了，高岚叶也不似从前那般扭捏，公然以陈宇未婚妻的身份出席各种场合。她本就是个人精，尤其善于交际，在富商太太圈中混的风生水起。每每与白露聊天，吐槽那些太太们的癖好，白露虽然疲惫，但听的津津有味。

    这大概也是她单调的生活中为数不多的放松时刻。

    “唉，我告诉你一件事！周家和费家的婚事取消了！”高岚叶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冲动之下说了这件事，可是，其中内情太过震撼，她又忍不住想找人一吐为快。

    白露顿了顿：“嗯，我知道！”

    高岚叶没想到她是这个反应：“你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白露笑道：“你忘了我们公司的孟姐，是八卦王吗？边边角角的八卦都能被她挖出来，何况是这个！”

    “哎你说也奇怪，早不爆晚不爆，偏偏在周家宣布要进军东南亚市场的时候爆，这样一来，为了安抚费家，周氏可是出了好多血。据说周小姐都被她爸逐出家门了。其实这种事，在他们富商圈里很稀松平常，只是大家心知肚明，没有挑明而已。可是好死不死，偏偏让顾津岩当场撞破！我都觉得，过于巧合了！”

    白露握紧了电话，她想到了那晚谷雨说过，他和周欣然之间有协议。难道，这也是协议的内容吗？可是周欣然又怎会同意，以丑闻的方式来达成和他的交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