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办公室，大部分同事都走了。采购部柯旭还在忙，孟姐和陈冰每天都是准点下班，风雨无阻。

    倒是江婉宁，坐在空的工位上，安安静静地翻着一堆资料，没有丝毫不耐。

    白露走过去关切道：“小江，第一天上班就加班啊！”

    “没有！是我资料上还有一些不懂得地方，想等您回来请教一下！”

    白露有些意外：“什么地方不明白？”

    江婉宁指了指一份文件上的翻译稿：“这个地方，贸易条款是DDU，但是咱们物流的费用清单却一直都有装卸费用。我在想，是不是仓库弄错了？”

    白露看了看她，随即笑笑：“你看的很仔细。但是你往后看，这个装卸费用有特别说明，是指空车回来卸载货箱的费用，咱们的产品需要特殊的打包，出货时货车底部要加稳固器，这是回收利用的，每次出完货需要单独拉回来，这部分的装卸费就是指这个。可能和国外一次性的那种不太一样，所以你不理解是正常的。”

    江婉宁点点头：“原来是这样，那我真的是孤陋寡闻了！”

    白露安慰她：“没关系，你看的很仔细。也说明这个条款不够严谨，回头我会让ISO和法务部门修改一下，你刚来很多情况不熟悉，慢慢来就知道了！”

    江婉宁感激一笑：“谢谢白经理！”

    “好啦！早点下班吧！明天我带你去工厂！”

    江婉宁嘴上答应着却没有马上走，在座位上又等了好一会儿，才拎着包包下楼。

    白露处理完工作，正好赵忻同的信息发过来，说他已经到了，在负一楼的车库等她，就停在她车旁边。

    白露急忙关了电脑下楼。

    赵忻同站在车前，眼睛一直盯着电梯口的方向，好第一时间看到白露。看她拎着电脑包急急忙忙小跑过来，不由得笑了，走过去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别着急，还早呢！”

    “我怕你等急了！开了个会，晚了一会儿！”

    “我不着急！你别崴着脚！”

    “可是电影开场不等人啊！”白露抬手看了看表，“要不咱们随便吃点吧！”

    赵忻同不同意：“你胃不好怎么能随便吃点呢！实在不行就明天再看呗！”

    白露看出他的意图，嗔怪道：“赵医生，不可以玩物丧志哦！你还有很多病人等着你呢！哪能天天陪我吃饭看电影！”

    “现在是下班时间！病人也需要休息的！”赵忻同被逗乐了，解释道，“你放心吧！我会安排好的！好啦，外面冷，快上车吧！”

    他扶着白露的肩膀，轻轻推她上车，细心地关好车门，坐到驾驶座，看了看一旁她自己的车，建议道：“等会儿别回来取车了，我直接送你回去吧！明天早上再来接你上班！”

    白露有些不好意思：“太麻烦了吧！何况你那边到我家隔的远，早上高峰车很多的，你肯定要迟到！”

    “你忘啦，明天是周二，我要去二院出门诊，就在你家附近！顺便的事！”

    如此一来，白露不好再推辞：“那就麻烦你咯！”

    赵忻同乐在其中：“跟我还客气！系好安全带哦！”

    两人亲昵的样子，一点不落全落在对面车中人的眼里。

    谷雨握紧方向盘，差点把后槽牙咬碎。一旁的江婉宁见状，心知肚明，却不想安慰，忍不住点评：“听说，白经理在公司里人缘很好！不管男女，都对她称赞有加。除了销售部的方总监，你知道为什么吗？”

    见谷雨不回应，又自顾自说道：“传闻说，白露和方总监不清不楚，他太太曾经闹到公司，搞得大家面子上很不好看。”

    “她不可能看上那货！”谷雨压低了声音，面无表情地说。

    “为什么？方总监也算年轻有为，而且长的也不错！”江婉宁不依不饶。谷雨扫了她一眼，那眼神里含着警告，竟让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你今天话有点多！”谷雨不耐烦道，“你别以为，不声不响从GD辞职，又说服顾芯打着我的名号，进了奥索，就是我的人了。我很讨厌被别人安排，这点你应该很清楚！”

    江婉宁不说话，目光却心虚地看向前方。

    “你要求进入采购部的意图，我很清楚。但是白露不清楚，她也没必要知道。所以，你最好本分一点，不要给我惹什么事端，尤其是不要跟个长舌妇一样在她面前嚼舌根子，我不希望她从你嘴里，听到任何会产生误会的话！不然，你知道后果的！”

    谷雨一字一句地说，口吻渐渐冷下去，每个字眼都像一把匕首，狠狠插在江婉宁的心口，痛的她锥心刺骨。

    可她依旧保持风度，扬了扬脖子：“知道了！送我回家吧！”

    “我要陪周小姐吃晚饭，带你到地铁口吧！我不想别人误会，节外生枝！”

    江婉宁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来日方长，她才不急于这一时！

    白露很久没有进过电影院了。最近上的是一部温情电影，讲一对阴差阳错而成为家人的父女，彼此救赎、彼此温暖的故事，有笑有泪。电影里，小女孩抱着窗户，目送养父离开的样子，让她突然忍不住落泪了。

    如果所有的告别，都可以郑重其事，其实也算是一种圆满吧！

    可惜，电影终究是电影，比起现实总是会给人无限美好的回味。灯亮的时候，她不太适应，闭上了眼睛，掩饰自己的失态。

    回去的路上，白露叽叽喳喳说个没完，赵忻同认真开车，时不时看她一眼，满脸带笑，一脸宠溺。

    白露突然觉得没意思。

    她住的小区并不算高档，安保一般，人群也有些复杂，大部分是外来打工人员，通过自己的努力，付了首付买了房，在这个城市拥有一个家。

    她四年前买下了这里一套两居室，首付加装修花去了她多年的积蓄，还问高岚叶借了好大一笔钱。不过，她工作之余也接一些笔译的工作，收入和工资旗鼓相当，零零碎碎，总算还清了。

    高岚叶每次来她家里，总是忍不住吐槽：“你说你，就不能多花十几万，再买个好点的小区嘛！每次来车都没地方停！”

    “十几万不是钱啊！我哪里买得起！”

    “我有啊！我又不着急让你还！”

    “那我也不要！反正是个睡觉的地方，总比以前那个破棚子强多了！”

    高岚叶无语。但白露很知足。

    车子停到楼下，没有车位，白露抱歉地笑笑：“这里不能停车，我就不请你上去坐坐了！你早点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赵忻同叫住她，从后座拎了一个纸袋子递过去：“上次在剧院，看你一直盯着它看，想来应该很喜欢，我就买下来了！送给你！”

    是一把口琴。

    白露有些动容。

    丁小满落魄一辈子，无才无能，但会吹口琴，她小时候最喜欢坐在门槛上，听他吹那些悠扬又美好的旋律。

    日子清苦，但总不至于失了希望。

    “谢谢你！忻同！”白露抚摸着口琴的包装盒，衷心地说道。

    “快上去吧，早点睡觉！我明天来接你！”

    白露点头，下车目送赵忻同的车子拐出了小区，才回身上楼。

    上楼之前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楼道口的监控，见那一闪一闪亮着灯，才安心地刷卡进入。

    多年前，她在棚户区的家门口差点被侵犯，给她造成了很大的阴影。这个摄像头，是她和整栋楼的邻居协商后一起装的，每层楼都有，也有单独的声控灯。

    因为这件事，整个小区都纷纷效仿，从前频发的失窃事件也少了许多，大大提升了小区的居住安全。

    刚进家门，所有的灯都应声亮起，扫去她的不安。白露脱了鞋子和外套，小心翼翼地将口琴放进了书房的柜子里，才回房间拿了衣服准备洗澡。

    当初她预算不足，仍旧坚持拆旧了重新装修，就是为了装这套智能家居，还把阳台和防盗门做了加固。这样她不管在家还是外出，都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花洒的热雾蒙住了镜子，白露裹着浴巾，擦干镜子的一角，细细端详镜中人。

    白皙的皮肤，修长的脖颈，她微微抬手，左部胸口靠近心脏的位置，隐隐有一个刺青。

    是一个雨滴的形状。

    谷雨的身上，同样的位置也有一个，是一轮弯月。

    当初，谷雨情窦初开，为了证明自己的爱有多热烈，拉着她一起去纹的。图案是他自己设计的。

    “白露含明月，微雨惹尘埃。白露，你就是我的月光！”

    后来很多个夜晚，她都不愿意照镜子，不愿意看到那个雨滴的纹身。

    当初，那个叫秋露的网友第一次说出那句诗时，她真的以为是大洋彼岸的谷雨。

    可是两个人不管是性格、说话方式，还是对环境的认知，都截然不同。她才渐渐明白。

    谷雨就像一道彩虹，是她经历风雨之后，偶然间遇见的美好，但那种美好如昙花一现，转瞬即逝。偏她还将他藏在心里，总觉得那种绚丽的美，还会再得见。

    白露掏出化妆镜前的一枚遮瑕膏，挤了足够多的量抹在那个纹身上，不过片刻，便淡了不少，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这才心满意足。

    客厅的音响里放着轻柔的钢琴曲，已经快十点半了。白露习惯性的开酒柜，想起赵忻同的医嘱，又只得放下。

    服药期间不可以饮酒。正好，可以借机戒除酒瘾，白露自嘲地笑笑，拿了手机看消息。

    秋露的留言栏里有一条未读消息：见到前男友了吗？感觉如何？

    发送时间是四十分钟前。

    白露乐了，回过去：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去见前男友了？

    秋露几乎是秒回：那天你问我，前女友回来了怎么办？我还以为你是自己有类似困扰，原来是我误会了呀！

    白露打字的手删删改改，最后发了一个表情包。

    秋露也回了同样的表情包。

    “听我的没错，把他当空气就好了！除非你还在乎他！”

    白露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转移话题：不说了，困了。

    随即下线。可秋露却似乎很有兴致，一直发消息，手机震动个没完。

    白露有些不耐，拿出手机却发现是微信。都是谷雨发来的。

    “我为什么不能看你的朋友圈？”

    “你屏蔽我了？”

    “给我解开！”

    白露合上手机，置之不理。

    谷雨却不依不饶。发了一条语音过来：“白露，开窗！我在你楼下！”

    白露一惊，顾不得穿鞋，跑到阳台向下望。

    夜色里，一个颀长的身影落寞地站着，手里夹着烟，明明灭灭，身后的背影在路灯下被拉的很远，看上去就像一个孤魂野鬼。

    白露忍不住心火直冒，一个语音打过去，劈头盖脸骂道：“顾津岩你要干嘛！大半夜站在我家楼下，装什么霸道总裁！你以为你是谁啊！装个可怜装个深情我就要巴巴地贴上去吗？你特么把我当什么了？”

    气急之下，连口爆粗。

    谷雨静静听着，等她骂完了，才嗤嗤一笑：“我还以为，你真的要把我当空气！”

    白露胸口一滞：“谁把你当空气了！你可是我领导！我敢吗？”

    “那为什么不回我的消息，还把我的朋友圈屏蔽了？”

    白露无语：“我从来不发朋友圈，屏不屏蔽有区别吗？”

    “哦，原来是这样！那你有别的社交软件吗？总不会业务生活，就只是陪赵医生看电影吧！”

    白露反应过来：“你特么跟踪我？”

    “没有！只是偶遇！”谷雨辩解，“只是你们太投入了，没发现而已！”

    “到我家楼下也是偶遇？你当我三岁？”

    “那倒不是，是我跟过来的！我怕他对你图谋不轨！”

    “图谋不轨的人是你吧！谷雨，你想干什么？这么纠缠有意思嘛！”

    谷雨沉默了一会儿：“你确定，大半夜的，要我在你家楼下，跟你诉说衷肠吗？我记得，这片小区隔音不是很好！”

    白露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里的不甘，时隔多年，谷雨这个厚脸皮的样子真是一点没变。她挂了电话，套了一件厚厚的家居服便匆匆下楼。

    谷雨看到楼道灯亮了，从她家到一楼，一层一层逐层亮起，才漫不经心地掐灭了手里的烟，心满意足地看着她开了楼道门，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

    一副急着见情郎的模样。

    如果不是那冷冰冰又带点气愤的神情，谷雨真的会以为，她和当年一样，每次见他都是小跑着过来。

    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白露停住了：“说吧，你想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