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别杀他！”

    “砰！”

    芬恩的呐喊抢在枪响前的一瞬钻进了三日月的耳朵。

    飞旋子弹在格雷兹残损胸甲上弹开，溅起点点火星。

    三日月的声音中带上了丝丝不解：

    “芬恩大哥，为什么？”

    呼……放下手中的望远镜，芬恩长舒一口气。

    “这两场战斗，我们已经把末日号角彻底得罪了。”

    感受着周围投来的同样不解的目光，芬恩轻推了下眼镜，斟酌着开口道：

    “但我们几乎对末日号角的情况一无所知，作为敌手来说，这是相当可怕的事情。

    “所以，接下来不管我们怎么行动，作为向导也好，作为人质也罢，我们都需要更多的筹码。”

    尤金闻言，眉头皱了皱，有些气恼的开口：

    “带着这个大叔，末日号角杀我们灭口怎么办？”

    芬恩侧头撇了一眼这个有点思考但不多的同伴，无奈的咧了咧嘴：

    “你什么时候产生了末日号角不会杀我们灭口的错觉？”

    “是的，从一开始对基地的轰炸和对出逃的一队追击就是最好的证据。

    “倒不如说，当我们接下护送古荻莉亚任务的开始，我们就已经和末日号角结下了梁子。”自己的弟弟，小胖子比斯凯特压了压帽檐，补充道。

    冲着小胖子微微颔首，环顾四周陷入沉默的众人，芬恩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奥尔加的身上。

    奥尔加略微沉吟后，轻轻点了点头。

    芬恩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转向周围的孩子们：

    “我解释清楚了吗？没有什么问题的话，医护班，整备班，跟我上。第七组，前出警戒。”

    ……

    走进机库的芬恩大大的伸了个懒腰。

    那位名叫克朗克的大叔伤的还蛮严重的，至少对于CGS……不，现在该叫铁华团的医疗条件来说。

    想着光是止血和清创就花了五个小时的手术，芬恩有些头疼。

    毕竟被三日月对着驾驶舱来了下狠的，没有当场暴毙已经是大叔命大了。

    这样想着，正准备清点下缴获的战利品的芬恩瞥见了一个令人意外的身影。

    大小姐古荻莉亚·蓝娜·伯恩斯坦，换回了那身简朴干练的白色衬衫，正坐在角落里，凝视着巴巴托斯，似乎是在沉思着什么。

    轻抬下眼镜，芬恩静静的走到古荻莉亚身旁坐下，并未言语。

    “能把这样的庞然大物如臂使指的操纵，真令人羡慕啊。”

    良久，古荻莉亚开口了。

    “如果我们一开始就有这种力量，是不是那些孩子就不用牺牲了呢？”

    芬恩闻言，转头看着这位养尊处优的大小姐。

    镜片的反光中，原本仰望着巴巴托斯的大小姐把头深深低下，紫色的瞳孔里透着落寞和迷茫。

    没有抬头，古荻莉亚继续小声嘀咕着：

    “如果我变的更加强大的话……是不是就能做到更多的事了呢？”

    “哈。”

    轻轻摇头，芬恩发出了一声轻笑：“是啊，想要变得强大，这是好事。”

    “但是你要想明白，为什么末日号角只想取你性命，甚至不惜为此出动两次。”

    古荻莉亚转过头，有些不解的看着芬恩。

    “大小姐，就像上次说的，如果不战斗，我们就无法生存。”

    “但是你看。”

    芬恩抬起右手挥了挥，而后轻轻握成一个拳头：“做了手术，有了力量，然后呢？”

    “这个拳头应该挥向哪里？”

    芬恩转过头，望向安静屹立的巴巴托斯：

    “如果没有想明白这些，空有力量，也不过是那些肮脏的大人贪欲下争夺利益的工具。”

    “我们是这样，那个今天来和我们决斗的大叔也是这样。”

    没有管不知何时再次低下头的大小姐，芬恩自顾自的站起：

    “大小姐，虽然我现在不认可你那些未经世事的空想，但你至少给火星指出了大概的方向。”

    “而你如果真的要像三日月、像我们一样只是单纯的拿起刀剑，投身永无宁日的厮杀的话……”

    “除了平添一条亡魂，不会改变任何事。”

    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芬恩转过身子，盯着大小姐，平淡的开口：

    “大小姐，我上次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

    “我们能看到不一样的结局吗？”

    大小姐抬头望向背对着白炽灯，看不清表情的芬恩，和他那泛着白光的镜片。

    沉默良久，大小姐，不，古荻莉亚也站起身来，凝视着魔神金色的冠冕，紫宝石般的眼眸中闪烁着坚定的光。

    “我……不会再想接受手术的事了。”

    “我的战场……在别的地方。”

    ……

    “奥尔加，这里有好东西。”

    原本在机库摸鱼休息的芬恩再度被奥尔加发现，被拖回了原本的老板办公室接着整理原CGS的遗留文件。

    此刻，芬恩手中正举着一个闪存盘，冲着奥尔加咧嘴微笑着。

    接入平板电脑，奥尔加扫了两眼文件内容，有些惊讶的开口：

    “这是……绝卖人的契约。”

    绝卖人，简单的理解来说，“奴隶”。

    “绝户”，“买卖”，此为“绝卖”之意。

    自幼被从各个殖民地拐卖的儿童多半的归宿都是如此。

    不被赋予基本的人权，像是牲口物件一样被随意的买卖和使用，多半干的事一些又脏又累甚至于会搭上性命的活计……

    甚至比被称为“宇宙老鼠”的芬恩等人更加“低等”。

    眉头紧锁着翻完名录，奥尔加抬头看向芬恩：

    “芬恩大哥，你的意思是……”

    芬恩依旧笑着，点了点头。

    “也是……那芬恩大哥，劳烦帮忙喊昭弘和大家伙过来。”

    舒展了眉头，奥尔加也露出了一抹笑容。

    ……

    老板办公室，不，现在该正式叫做铁华团会议室的狭小房间里，再一次被挤满了。

    与预想中如此熙攘可能出现的吵闹截然相反，会议室内除了呼吸的声音，再无其他的杂音，安静的出奇。

    芬恩粗略一数，大约有十几个年龄不一的孩子们，个子由大到小，站的十分规整。

    想同的是，这些孩子们脸上挂着的一成不变仿佛已经死去的表情，以及衣装的左侧，用红油漆刷上的一条刺目竖线。

    那是“绝卖人”的标志，失去作为人的尊严的证明。

    那表情名叫麻木。

    “咳。”被这气氛弄得有些紧张的芬恩轻咳一声，推了下眼镜：

    “嗯……接下来我们需要核对一下人数，念到名字的人喊到就行……”

    “昭弘·阿尔特兰。”

    “到！”

    站在排头的壮汉声音十分洪亮。

    昭弘，原CGS第三队绝卖人小队的队长。近乎一米九的个子、身上结实壮硕的肌肉都让其显得那样凶恶——短寸且根根向上的头发、时常拧在一起的粗切浓密的眉毛更加凸显了这份不太平易近人的气质。

    哦，这便是那架蓝色机动工兵的驾驶员……回想着“原本的”记忆，芬恩明白这其实是个不善言辞的大个子。

    十几个名字很快念完，芬恩微微颔首，退到了坐在老板椅上的奥尔加身侧。

    奥尔加习惯性的眯起了藏在锐角刘海后的眼睛，略一环顾这十几个孩子，站起身来：

    “今天把大家叫过来，不为别的，只为一件事……”

    奥尔加顿了顿，向着排头的大个子昭弘递出了手中的闪存盘：

    “公平。”

    “这里面存着各位的卖身契，现在交还给大伙……嗯？怎么了？”

    奥尔加没有接着说完，因为大个子昭弘扫了一眼那个闪存盘，却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直勾勾的盯着奥尔加棕黄的眼眸：

    “奥尔加……你知道把这个交还给我们意味着什么吗？”

    “哈……”奥尔加轻笑一声：“这有什么不知道的。”

    “你们自由了。”

    芬恩看到，昭弘宽阔的身躯明显一震。

    昭弘的身后，那些麻木的脸上隐隐有了一丝生气，窃窃私语的声音逐渐传来。

    昭弘死死盯着奥尔加的眼眸：“你是……认真的吗？”

    “是啊，这有什么假的。”

    奥尔加看着昭弘，表情十分认真：“如果想要离开，我不阻拦。但是如果你们想要留下……”

    说到这里，奥尔加向着站在灯影中的昭弘伸出了手：

    “我们一起，闯出这个地方。”

    昭弘的身后，响起了几乎要把屋顶掀翻的欢呼与呐喊。

    芬恩清楚的看见，左肩上划着红色油漆线的大个子，抬手抹了下眼睛。

    随后，那只宽大的手和奥尔加的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

    “现在，我们该头疼单子的事情了。”走出基地大门，奥尔加看着芬恩无奈的摊手。“本来一个麻烦就够了，芬恩大哥还捡回来另一个麻烦……”

    感受着火星傍晚微凉的风，芬恩摩挲着镜片上的那道裂缝，笑着开口：

    “是吗？我怎么记得，我们还有一单没有结单呢？”

    沉思两秒，奥尔加有些惊诧：“你是说？”

    “是的。”

    奥尔加的背后响起了大小姐的声音。

    “我想拜托铁华团的各位，继续我的护送任务。”

    古荻莉亚站在黄昏与晚风里，看着面前年轻的铁华团团长，紫宝石般的眼睛里倒映着火星的落日：

    “作为火星独立运动名义上的领袖，我将以个人的名义继续活动。”

    “会有人为我的活动继续提供经费的，这点请放心。”

    似乎觉察出了奥尔加无言的隐忧，古荻莉亚微笑着补充道。

    “那么，古荻莉亚·蓝娜·伯恩斯坦女士，感谢您选择铁华团。”

    落日的余晖里，年轻的铁华团团长奥尔加着以手抚胸，向着这位年轻的领袖行了一礼。

    “铁华团啊……”站在奥尔加身后的芬恩仰起头，看着已经足够暗沉的天空上，火星的漫天繁星。

    长舒一口气，芬恩抬手摘下了眼镜。

    ……

    摘下厚重的眼镜式设备，戴上自己的方框眼镜。

    一个与芬恩有七八分相像却稍显稚嫩的少年从沙发上坐直了身体。

    这是一间不算大的公寓。最为显眼的，是沙发旁占据一整个墙面的落地窗。

    沙发的背后是同样占据了一整面墙体的巨大书架，罗列堆叠着各类文学、脑科学、信息学类的书籍。

    当然，被做成展柜的书架的一侧，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塑胶模型。

    这位坐起的少年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抓起了被丢在一旁的笔记本电脑，噼里啪啦的敲起键盘。

    “体验方面，有没有可视化UI依然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环节，不能因为追求代入感而牺牲掉这一点……

    “未出现明显的梦境不稳定现象，但是与角色融合记忆时出现严重的滞后、错位等问题。

    “并且，导入的记忆会使使用者出现了一些认知不稳定的现象。

    “可能近期需要心理辅导。建议优化角色记忆的导入方式……

    “认知滤网是有必要保留的，需要考虑到所有的受众的接受程度……

    “对剧情走向做出一定程度的干涉，目前逻辑运行良好，未出现明显的剧情断层……

    以上是此次测试反馈报告。

    报告人：远藤悠。”

    点击发送，少年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端起沙发前茶几上的咖啡杯，轻轻抿了一口。

    懒散的在站起身，少年面向了那扇硕大的落地窗。

    窗外，万家灯火，漫天繁星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