瑙
瑙的脑子里总装着一些稀奇古怪的新鲜玩意儿。
“才不告诉你。”瑙说。
宋樾无奈只得多挑了几块酒心巧克力给他,好让他把话吐出来。
他问的是,“你怎么和玛打成一团的?”
大背景在郁非珛的婚礼上,宋樾找准了时机,天时地利差个人和。
瑙不吃这一套,点出他的意图,“你想让我醉。”说罢把宋樾给的巧克力塞进嘴里。
被揭穿了,宋樾也不恼,反正瑙已经有点醉了。事情往反方向发展,他睡着了。
好吧好吧,不说算了。
一到婚礼正式开始了,他才醒来。准时得很嘛,装睡。
“樾你也别怪我,玛不让我说。”瑙嘴里含着饭菜,头也不抬地和宋樾说,说得不甚清楚。
皭随即就凑上来了,“不让说什么?”
靳容又说:“吃饭别说话。”
皭朝他看一眼,似是不服气,却也没说话。
瑙没来的时候,玛叫的是“瑾”。
宋樾想了想,还是瑾好听。
皭说瑙一来,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让瑾改了名,这么一说,就把他好奇心勾起来了。
他是怎么做到的?
瑙被缠得没法子,把宋樾拉到没人的地方,悄悄说。
“我就和她说让她改个名字吧。”
“她怎么说?”宋樾注视他。
“她说行。”瑙很自然地说。
宋樾顿时嘴角一撇,“就这?不让说?”
瑙一脸震惊,“这还简单?”
宋樾反问他:“你们没有大战个三百回合,然后玛成了你的手下败将,不得已改的名字吗?”
瑙皱着眉头看他,“你想象力怎么比我丰富,早知道像你这么编了。”
“你在骗我!”宋樾反应过来,情绪有点激动。
瑙笑笑,立马跑了。
“别追,樾,你鞋带开了,没骗你!”宋樾刚要迈腿,低头一看,这小子说的是实话。
可刚出了屋子的时候还好好的,宋樾转念一想。
“樾,你看着玛有没有跟来?我系个鞋带。”瑙说着,蹲下去。
定是那个时候把他鞋带解了,偏他还认真地张望周围。
“你怎了?一脸暴躁。”皭看着宋樾铁青着脸进来,皭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被瑙耍了。”宋樾说。
皭一下子连电视也不看了,把头偏向他,笑容满面,“细说细说。”
外面的风吹了一阵,不知道带着谁的自由来溜一溜弯。
“樾,我和你合作怎么样?把话套出来。”
“可以。”
接下来的日子里,瑙的东西都会莫名奇妙地出现在一些意想不到的地方,有时候瑙找不到着急,有时候突然撞见又很无奈。
宋樾和皭轮流在他耳边说风凉话。
“好奇怪的事。”
“我最近看到书上会提到妖魔鬼怪。”
“等等,皭你看的什么书?”宋樾觉着不对劲,这个理由有点太明显了吧。
“樾你别管。”皭又小声地说,拽了拽他的衣服,“正事,正事。”
宋樾连忙回过头,皭继续说:“瑙,你怕不是摊上什么了。”
瑙比他们小,却是一眼看穿这拙劣的演技,一唱一和。偏要装模作样地陪他们演下去。
故作一副惊恐害怕,“那我怎么办啊?”
“哦你只需要夜里上厕所就行了。”宋樾很随意地说,总有种计谋得逞的感觉,却表现不出皭的得意。
瑙皱着眉头看他们,等了好久都没有下文“然后呢?”
“没了。”他们无辜地说。
瑙偷偷叹了口气,还向他们道谢。
他不知道这俩人打的什么算盘。
“听好了,樾。”皭拿出一副大人的样子和宋樾头头是道地在沙发上分析。
“据我所知,瑙是从小村庄来的,而且,那里供奉些神仙什么的。”皭故弄玄虚地把声音放小。
“所以我们只要装成鬼神吓唬他,让他说实话就行了。”
“那他知道了怎么办?”宋樾谨慎地问。
皭冷笑两声,把脸转向电视,“他不可能知道的。”
宋樾眼看着瑙悄无声息地从楼梯下来,绕到皭的背后,让宋樾噤声。
结果是皭被吓得从沙发上弹射起来。
宋樾和瑙大笑。
想着想着,听到有动静,宋樾立马回过神来,待那人走到厕所时,皭已经披着被单,从床上起来了。他小声说:“是瑙。准备行动。”
瑙迷迷糊糊地转身准备回床继续睡觉,打了个哈欠,眼泪冒出来,本来没想听宋樾和皭胡说的那一通,偏偏就是想上厕所。
刚转身,灯被熄灭,眼前一黑,一个披着什么东西的人突然跳到眼前,瑙一下子清醒,往后退了两步。
“后生莫怕!”这声音一听就是皭。
瑙的神经立马松了三分。
装神弄鬼。
“本大仙今日寻你,是因有大事相告。”宋樾在外面抿着嘴憋住笑,他早就知道这法子行不通嘛,瑙肯定早认出来了。
“何事?”瑙模仿皭的语气。
“但天机不可泄露,本大仙得先问你几个问题。”
“得,您问。”
一片黑暗中。
“名谁?”
“瑙。”
“年几何?”
“七。”
“为何能与玛相交甚好?”
宋樾笑到实在想逃离现场。这谁听了反应不过来?皭还真是别具心意。
瑙先前答得顺畅,到这一卡。
不过就一瞬,他立马答:
“我们大战了三百回合,然后玛成了我的手下败将。”
宋樾一顿,在皭的手心里画叉。
不过瑙也明白了,樾还真是不依不饶,趁着皭没被拆穿,告诉出去。
玛知道了,也能说是被逼的。
不然,不说的话,以后日子都不带好过的。指不定有什么花样呢。
罢,说就是。
宋樾听瑙开口,还真是满脸不可思议呢。
“我刚来这里的时候,有一次就看到玛一个人抓着后院的栏杆。”
“我寻思这小姑娘是怎的?想出去?然后我就走近了看,就看到她哭了。”
宋樾和皭皆是一惊,和玛相处了这么久,从没见过她哭,这小子一来就看到了。
“她一看见我就连忙抹眼泪,我也当没看见。她本是望着栏杆外的,我顺着看过去,看到路边有一只躺在地上的猫。”
“我眼神就没落她身上了,她就生气走了。”
“我知道从大门难出去,我就顺着栏杆往上爬出去了,把手全擦破了。”
宋樾倒佩服他,栏杆顶上是些铁丝,模样却更像荆棘。
得多疼啊。
“我碰了碰那只猫,它不动。仔细一看,确是死了。我把它捡了回去,可惜手上都是血,把那白猫的毛染红了。结果刚转过来,就看到玛站在那里,她还在哭。”
宋樾想这两次哭的对象可不同。
“我就把猫递给她了,又翻回去了。”
“你傻不傻?翻出去再从大门进来不就行了。”皭不由得说,连大仙的气派都没了。
瑙挠了挠头发,“当时忘了。”
“玛说那猫是被撞的,有人把它弄到路边去的。”
“我就问她叫什么,她说了啥我也忘了,当时我满脑子想的都是‘玛瑙’这个词。”
“后来她就把名字改了。”
听完真是替他疼啊。
第二天几个人当没事发生一样。
玛瑙真是有辟邪的作用呢,瑙的东西原原本本地回了它该在的位置,再也没易位。
瑙看宋樾和皭的黑眼圈,嘲笑,估计他要是一晚上不上厕所,他们一夜都睡不好了。
然后就拉着他们讲一些他家乡那边的鬼故事。
关于瑙的背景,宋樾也在谈话间多多少少地了解到一些。
是一个封建迷信的村庄,对外来世界封闭的地方。
瑙说那里也有一座像青山一样的山把村庄和外面的世界隔开来了。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村庄里各种职务都有,代代相传足矣,和外界用不着打交道的。
家里老人说以前还有活人祭祀的,那个时候他们总要摇头,一副“可惜你们见不到”的样子。
本来世代安宁,大家安心过日子,照着些繁文缛节,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过活,也没什么大乱子。
偏是出了瑙这么一个小孩,就与旁人不一样。
如果说把孩子的成长比成鸡蛋,且不论里面有什么,别家小孩安分守己,像是鸡蛋磕出缝隙来,他们生长。
瑙是自己从里面凿碎鸡蛋壳的。
从不论多余的礼节,麻烦的教条。本是“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他们一家的衣钵却是得不到瑙的传承,在他身上是看不出半分影子的。
直到家里死了人,老人为要镇住他,偏要把责也往他身上揽一揽,好叫他听话些。
确实,他被镇住些时日,因为死的是他爸,直系,直接的亲系。
他看妈妈那么伤心的样子,再调皮不羁,也是要安分的,他也真的以为爸爸的死和自己有关了。
村里人高兴,那家人的儿子终于不闹腾了,终于也能像其他小孩一样了。
他也混在孩童里面听老人们讲鬼神一类的事,先是不信的,可周围人没有一点质疑的声音,没有人同他般皱着眉头,找不到一个同类,他就一天天地松了眉头。
直到和别人一样麻木的神情,是他被同化了,或许这些人其中曾有和他一样的,一猜怕也是被同化的。
他问:“人死后的魂真能缠着活人吗?”
老人点头。
他问:“缠得都是什么人?”
老人说:“害他的人。”
瑙的瞳孔晃动,“被缠了咋办?”
老人说:“玛瑙能辟邪。”
玛瑙在哪?玛瑙是什么?没等问,老人睡着了。
瑙夜里翻墙头,手掌擦着粗糙的墙面,家里的大门不敢走。那门风大一点都能让它咯吱响,哪敢吵醒人,他哪敢让人知道,他要去寻玛瑙。
手臂擦破一片皮,他跳到草垛上了,喘着气,还好,没能吵醒家里的鸡和狗。
他小心走着夜路,却也不知道往哪走。他的眼一下就落到那座山上,他往山那边走去。
走着走着,竟听出第二个人的脚步声。
一回头,被敲晕了。
“原来这叫拐啊。”瑙一脸惊奇地说。
宋樾更是惊奇,瑙连自己被拐了也不知道。
“幸好,你没事。”皭悻悻地说,仿佛一切都是他经历的一样。
“我还问过玛,为什么不和他人走得近些,她说什么,你们猜。”瑙卖关子。
“猜不透。”宋樾实诚。
“她竟然说,和别人走一起别人就会不幸!”说完,瑙就大笑。
“你怎答她的?”皭好奇。
“我说,我不信。”瑙一本正经地说。
“我生在一个不幸的村庄里,遇到她是我最大的幸事。”
宋樾佩服他。
玛瑙没有鲜花夺人的鲜艳,没有彩虹耀眼的斑斓。
不要一串,拥有一颗也是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