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春天，寒潮来得快去得也快。

    短短三天时间，积雪便融化的差不多了。

    一支支来自各地的商队满载着货物，踏着风暴女神的裙摆匆匆赶往马尾镇。

    铁匠工会成立多年，拥有众多合作伙伴，因为长期产出优质的工具和武器，早已名扬整个黑马领。

    商人们将氓铁高地的优质矿物原石拉到马尾镇，拿着售卖矿石的钱采购成品工具，远销到鹿角堡、黑马城甚至遥远的兰萨罗特岛。

    只要他们能避过强盗和野兽，并幸运地不遭受暴雪或是其它自然灾害的洗礼，就可以从中赚取极为可观的利润。

    近来黑麦领主乔奎纳联同蓝冰领主亚伯兰向大公宣战，叛军浩浩荡荡地攻破了拉皮塞隘口，正一路向北推进。

    任谁都能看出来，奥恩大公国不得不经历一场战争了。

    胆小的商人畏惧那些野蛮人贵族，守着自己辛辛苦苦攒下的钱财，缩在城市中不敢出门。

    一些贪婪且无畏的家伙却瞅准了时机，准备囤积大量武器，乘上这辆几十年难得一遇的战车，把无数亮闪闪的金玫瑰揣进自己口袋。

    ……

    马尾镇郊外，墓园未受到战争气氛的叨扰，如往常一样冷清。

    几只寒鸦站在光秃秃的树上，歪着脑袋紧盯着墓碑，那下面偶尔会冒出一只田鼠，足够让它们饱餐一顿。

    车轮压碎积雪的声音从远方传来，寒鸦们早已习惯了这种动静，好奇地望了过去。

    一支庞大的车队正缓缓向前推进。

    为首的是一辆精致的双层四轮马车，下层半封闭的车厢镂刻着繁复的浮雕，上层的皮椅上坐着车夫和三名护卫。

    两匹高大的骏马踏着整齐的步子，在车夫的指挥下拐向小路，最终停在了墓园门口。

    身穿黑色皮甲的护卫跃下马车，取下放在座椅旁的十字剑挂在腰间，恭敬地打开了车厢的门。

    “安吉丽嘉小姐，我们到了，这里就是马尾镇墓园。”

    护卫说着伸出了一只手，想要搀扶下车的人。

    然而裹在白色斗篷中的安吉丽嘉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下了马车。

    “小姐，您没必要亲自去祭拜，这里不比我们王国，民风野蛮，土地荒芜又肮脏……”

    凯斯突然闭上了嘴，他留意到了安吉丽嘉眼中的不满。

    “你的意思是说，我的祖辈一直都生活在这样一片荒芜贫瘠的土地上，并将其视作珍宝吗？”

    安吉丽嘉冷冷注视着她的护卫，平静的脸庞透出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凯斯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一阵凉意从脊椎末端冲上了天灵盖。

    他很清楚这个女人有怎样狠辣的手段和可怕的决心，连忙解释。

    “不不不，我是指那些愚蠢无礼的，脑子里装满了粪便的野蛮人，是他们，是他们污染了这片美丽的土地……”

    “鄙俗的措辞。当然，这也符合你的身份。”

    安吉丽嘉紧了紧斗篷的束带，她还不是很适应北境的天气，这里的气候比拜占罗恶劣的多。

    不过想起自己的身份，安吉丽嘉又放下了抓住束带的手，她的身体里流淌着属于北境的血液。

    而北境人，最不该畏惧的就是寒冷。

    “把那个牧羊人带过来。”

    “是！小姐。”凯斯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走向车队后方，那里排列着十几辆载货马车。

    两天前，车队路过荒原的时候，救下了一名冻僵的牧羊人。

    安吉丽嘉听说他来自马尾镇，询问了几个问题，就将他留在了车队中。

    凯斯很羡慕那个幸运儿，不止是因为他捡回了一条命，还因为牧羊人跟安吉丽嘉搭上了交情——那可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不必害怕，只要你没有欺骗我。”

    看着手足无措的牧羊人，安吉丽嘉语调平缓的安抚道。

    “我已经兑现了一半的承诺，将你带回了马尾镇。”

    “现在，我需要你兑现承诺的另一部分，随后你会获得丰厚的报酬。”

    “明白，尊敬的夫人。”

    牧羊人连连点头，习惯性地缩起了身子，他知道贵族老爷喜欢他这副模样。

    奴才要是比主子都高大，那还成什么体统。

    安吉丽嘉轻轻提起斗篷下摆，紧跟着牧羊人走进了墓园。

    这里安葬着马尾镇上绝大多数有头有脸的人物，贫苦的农夫和身份低微的匠人根本不配埋在这里，他们甚至买不起一具薄皮棺材。

    “我听镇上的皮匠师傅讲过，托洛萨夫人就葬在这片墓园，据说她嫁给了一名铁匠……”

    牧羊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看着整片黑压压的墓碑，他尴尬地挠了挠头。

    “尊敬的夫人，我不识字，只知道托洛萨夫人葬在这个墓园，但具体埋在什么地方，还得您自己来找。”

    “没事，只要她在这里安眠，总能找到的。”

    牧羊人诚惶诚恐的神态令安吉丽嘉觉得可怜，她很少对这种卑微的下等人发脾气，毕竟他们和虫子没什么两样。

    在墓园中转了好几圈，安吉丽嘉确信自己仔细察看了每一座墓碑上的文字，但始终没看到那个熟悉的名字。

    她确信牧羊人辜负了她的善意，用拙劣的谎言欺骗了她。

    “凯斯……”

    正准备唤来护卫，处理掉这个浪费自己时间的下等虫豸，安吉丽嘉忽然看见牧羊人在墓园的角落高高举起了手臂。

    “夫人，快过来看，我在这里发现了一个新的墓碑。”

    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刚与死神擦肩而过，牧羊人用力蹭了蹭覆盖在墓碑上的积雪，收起沾满雪花的手臂静候贵族夫人的到来。

    “托洛萨·徐。”

    安吉丽嘉默读着篆刻在墓碑表面的文字，微微皱起了眉头。

    北境文的旁边还刻着一行奇怪的方块符号，她不明白那些神秘的符号代表着什么含义。

    “夫人。”牧羊人小心翼翼地抬起了头。

    他已经猜到这就是托洛萨的墓碑，然而旁边的凹坑又说明棺材不在这里，这让他有些担心自己还能不能拿到报酬。

    “你知道这行字是什么意思吗？”安吉丽嘉问道。

    随后她看见牧羊人茫然的摇了摇头，正如她所预料的那样。

    “去找车夫领两个银币，然后你就可以走了。”

    冷冷丢给牧羊人一句话，安吉丽嘉蹲下了身子。

    抚摸着墓碑上的文字，她用只有一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许下承诺。

    “托洛萨祖母，终有一日，我会将紫水晶家族的姓氏堂堂正正地刻在您的墓碑上。

    安息吧！北境的寒风会庇佑您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