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哪怕是长安城也会落雪，也是，雨雪不会考虑这是不是天下中心，更不会考虑这里住的是谁。夜半过后，稀稀落落的雪花在呜呜的风声中飘落。

    好在江鱼和旒歆已经把这个小院子收拾的十分满意，能换的家具都换了新的。只是这二楼只有两个卧室，江鱼心想还是逃不过和糟老头子睡的命运。心里的苦恼直让他怀疑在雪山里救了旒歆到底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一整个早上都在下雪，这雪花千奇百怪，时大时小。不时还会刮一阵风。

    不等江鱼有所表示，旒歆就自顾自的先烦恼上了，这大雪落下来。到时候还得扫雪。一边烦恼一边偷偷瞄着江鱼。想着或许江鱼完全可以一个人把所有的雪都扫出去。

    土木堡的雪看惯了，这长安的雪确实少见，江鱼心中一动，带上旒歆去长安城的街上赏雪。

    原本以为下了雪行人会少很多。不想只是有的地方少了很多。而玄武街以及周边的几个主路上依旧热闹如故。天公撒下的雪花还没落到地上就已经被人流呼出的热气融化。

    江鱼很佩服长安城里的这些人，也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靠什么活下去的。每天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工作。也没有赚钱的地方。但是他们总能吃饱了肚子出来尽情欢愉。

    二人穿过涌动的人流，尽量躲避围在一起的人群，走过一个个大街小巷。江鱼甚至没有注意，旒歆手上已经拿着不知从何处买的糖葫芦。白白的小脸上遮不住的开心。江鱼暗自想着她到底吃什么长大的。为什么她的脸能这样一尘不染。

    兜兜转转。江鱼拐进一家茶馆买的二两茶叶。这以后万一进了补天阁可不能再做个酒徒，要融入上流社会必须得学会品茶。

    旒歆手里拿着吃了半天还没吃完的糖葫芦。江鱼以为她一串都没吃完，实则她已经拿着第三串了。

    江鱼一手提着茶叶。一手拿着给老头买的烧鸡。二人有说不尽的欢喜。

    江鱼很享受雪下到衣服上发出轻微的响声。这种声音他从小听惯了，无论是在土木堡里还是岷山上。这都是他最喜欢的声音。

    周边的街坊邻居都发现了这两个犹如小鸟一般的年轻人他们满意的点头称赞，而这两个年轻人居住在雨轩阁里的消息也犹如长了翅膀一般快速散播了出去。

    转过街角再往里走不远处就是雨轩阁。人群突然变得躁动不安。江鱼从雪声中听出了一个不同寻常的脚步声。脚步声很急，几乎是要拔腿狂奔。然而，不多时江鱼从雪声中又听到了很多人的脚步声。同样的急促。

    这是江鱼在土木堡二十年里学会的特殊本领。是老头教他的，只有在雪地或者下雪的时候，江鱼会听到常人听不到的声音。

    声音越来越急。第一个脚步已经在狂奔。然后后面的脚步也开始狂奔。

    要来了。江鱼把旒歆拉到街边。

    街角处一个穿着夜行衣的中年人踉踉跄跄奔跑。跑不过两步就会跌倒一次。嘴角已经有黑色血丝流下。看样子，他已经在筋疲力尽的边界了。照他这样子，跑不出两条街便不能再跑了。

    江鱼看着这个中年人。不知为何总感觉这不像个坏人。不知他为何会这么狼狈。也不知道后面追他的到底是什么人。回头往后看去，后面的人还没有追上来。不过听脚步声也快了。

    中年人跑过江鱼身边时再一次跌倒在地，看着这人因为流血过多此刻变得有些发青的脸，手中茶叶脱手，右手已经握到了腰间隐藏的匕首。

    不知为何，江鱼伸出了手。想要拉他一把。并问问他为何会这样。

    中年人并未直接翻起。反而艰难的抬起头看了一眼江鱼。嘴角上扬微微笑了一下。然后异常坚定的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决绝。

    江鱼扫视一遍中年人。才看到他的胸前有一条一尺长的伤疤。伤疤还未结痂。此刻正慢慢渗出暗红的鲜血。衣服破碎不堪。他看着江鱼，快速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递给江鱼。眼神中满是祈求。

    江鱼顿时感到一阵头皮发麻。心里还未决定。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接。手已经伸出去把布包接了过来。

    中年人见状一下子跪在地上用力磕了一个头。然后翻起身来从腰间摸出一把冒着寒光的匕首。把匕首架到江鱼的脖子上。

    追他的人正好赶了过来。

    “长安府捉拿刺客，闲人散开！”

    数十名穿着劲装的士兵冒雪冲到街角，脸上满是肃杀的表情。拉开手里的长弓，随时准备给中年人致命的打击。带头的长官看着已经不再跑的中年人，明显松了一口气。往前走了一小步准备谈判。

    江鱼看着追了过来的人。这些人衣服上都有禁军的称号。还有一个黑色小旗的图案。

    中年人掐着江鱼朝后退去。一直退到背靠墙壁。轻声在江鱼耳边用有些模糊的语气说道：“把这些东西送到城外的沿平村里去。交给他的妻子。”

    江鱼听的并不是很清楚。但是依然听清楚了这个地名和他最后说的类似于来生当牛做马报答他这样的话。

    追他的人步步紧逼。在得到江鱼的点头答应后江鱼明显感觉到中年人已经完全放松下来了。身体也不再颤抖。只是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小。江鱼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他的血浸透了。让江鱼感到了一丝不舒服。

    中年人稍微往外一侧，露出了半个身子。

    带头的长官抓住时机右手手指轻轻往下一指。

    一阵破空声传来。最右边士兵手里的箭应声而出。

    一支通体黑色的长箭笔直的扎在了中年人的心口。中年人发出一声闷哼。嘴里不情愿的吐出一口黑血。倒在地上。

    江鱼立马一把推开中年人。将他手中的匕首一脚踢远。

    雪已经越来越大了。禁军把周围严密封锁。但是周围围观的百姓却越来越多。全然不顾纷飞的大雪。人们紧张刺激，有的不安有的心安。看着倒在地上死的不能再死的中年人。有人看到他胸前的伤口，不断发出惊呼声。纷纷猜测着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江鱼看着纷飞的大雪下，士兵们把尸体拖走。把血迹掩埋。带头的长官努力摆出一个看起来还算和善的表情问江鱼：“当过兵？”

    江鱼捡起快被雪埋住的茶叶，轻轻拍了拍上面的雪笑着回应道：“当过。”

    或许是因为江鱼当过兵的缘故。长官没有多加盘问。只是随口了解了一下情况。也没有把江鱼带回去录口笔。从中年人口袋里摸出了二两银子，随手丢给江鱼。

    这也算是个意外收获。不大不小。江鱼虽然开心，却并不想着把中年人给他的东西交出去。只是带着旒歆离开，回到了雨轩阁。

    回到房子里，江鱼打开布包看了看，是一封信和一些银子。信封上还有未干斑斑血迹。他并没有打开信看看写的什么，他觉得无论如何这也是中年人用命换换来的，要看也得把信送到再看。

    旒歆很好奇江鱼为什么要留下这个布包，毫不相干的人而且是刺杀大唐官员的人，这种人没有帮的理由。

    江鱼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没有拒绝，现在想起来或许是因为他临死前看江鱼的眼神吧。既然没有拒绝，那就是答应了，既然答应了，无论如何，就得找个机会把信送到。只是不知道沿平村到底在什么地方。

    想了一会儿觉得没有任何头绪，初到长安便被迫接受了这样的一份东西，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好兆头。

    江鱼抬头看着旒歆，旒歆发现后也抬头看着江鱼。江鱼动了动嘴，说道：“收拾一下，今晚我们吃烧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