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役鬼为神将，转祸为福永无恙！”

    几人默念了一遍程韶刚刚的话，心中震动不已。

    以鬼制鬼，这才叫手段。

    实则程韶也是没办法，才作此《鬼赋》，以文章浩然正气来拘化鬼魅，成为自己的防御力量。

    若是有合适的攻击手段，不会任由鬼将源源不断驱使鬼魅来攻。

    望鬼将而兴叹，彼此奈何不得。

    程韶倍感憋屈。

    “好了！继续留人值守！

    其他人加紧休息，明天还得继续赶山路呢！”

    壮丁民夫、商队扈从，贴着马车木墙围靠在一起。从鬼语四起之时惊惊颤颤，到程韶手段齐出，御镇鬼魅，逐渐镇定。

    现今虽然鬼啸之声，不时在四周响起，心底虽有惶恐不安，却不自觉松了一口气。

    借着营地火把灯笼明亮光线，看到程韶迤迤走进大帐时不甚宽厚的背影，莫名感到一阵踏实。

    营地之外，一夜吵吵闹闹，反而营地之内，静悄悄一片。

    偶有夜起之人，出恭简易茅厕当间儿，伴着“哗啦啦”水声，还要侧耳仔细倾听营地外，鬼将气急败坏呜哩哇啦地鬼骂。

    及至三更，营地之外火堆燃尽，逐渐陷入了一片黑暗当中。

    四角望台又加了几盏灯笼，驱逐靠近木墙的黑暗。

    营地当中，鸡笼里公鸡第一声打鸣，伙夫们便开始吆喝着忙碌起来。

    昨夜大大小小十来头野猪，都得麻利处理好！

    其他人本就因为鬼魅之事，睡的不踏实，伙夫动静一起，整个营地跟着喧哗起来。

    有围着看热闹的，也有人直接上手帮忙。

    天色依旧暗着的时候，所有大锅当中煮着大块大块野猪肉，一股子浓郁的肉香味，传的营地里外飘香。

    直到天色蒙蒙亮时，忽然有人发问：

    “外面怎么不见动静了？！”

    “咦？不说还没注意，外面那些个烦人鬼怪，啥时候退走的！”

    “天都亮了，一夜无功，不回去躲到暗处，难不成还要我等顶着日头，请它们吃肉不成！”

    每一口大锅都围着一堆人，有的没的瞎聊，不时因为荤话笑料，传出一阵阵哄笑。

    有人道：

    “若是接下来每晚都这么踏实，这趟差事也不是很难熬！”

    “废话，鬼怪拿咱没招，还有大块肉吃着，城里也没这么爽的日子！”

    “要是能再来点酒，那就更好了！”

    “想什么屁吃呢！”

    一个兵丁嘲讽道：

    “没瞧出来吗，咱们这位程大人虽听说以前很不堪，可这回路上安置营地颇有章法！

    隐有兵家之风！

    行伍之间，你还想饮酒，这要真是行军打仗，不砍你脑袋，砍谁脑袋！”

    那人喏喏一句，“咱这只是下乡征缴钱粮，不是行军打仗好吧！”

    没人计较他暗戳戳服软的话，而是把话头转移到了程韶身上。

    “还是知县大老爷有眼光，虽说贸然提点，可咱这位程大人，嗨，你别说，真是个有本事的！”

    这人说着竖起了大拇指，不知道是在夸程韶，还是在夸罗文达有识人之明！

    “谁说不是呢……”

    这人知道程韶以前是什么样子，压低了声音，把程韶以前种种讲了一遍。

    “怪不得，昨天我看程大人对那位刘掌柜没什么好脸色！原来如此！”

    “瞧瞧昨天晚上程大人一身浩然正气冲天，一篇《鬼赋》御退鬼怪，便知道，以前这位绝对没有这么废物！”

    “嘿！没听说高人都喜欢红尘炼心，大隐于市嘛！”

    “高人的世界，咱们不懂！”

    “我看有些人，还是看不清楚形势！”说着众人一阵嗤笑，瞟向刘掌柜一伙所在的位置。

    经过昨晚，刘掌柜又怎么可能看不清楚形势！只是，越看清形势，心里便越是惶恐，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又不是傻子，一大早众人看他不一样的眼神，怎么会感受不到。

    程家四掌柜与程韶那点事，估计早就传遍整个营地了。

    就连早上大帐里吃肉喝汤的时候，管永清也凑到了程韶身边，第一次表明态度道：

    “大人，在下没想到程家下面的掌柜，竟然欺主到这般猖狂地步！

    等到回城里，定然要他们好看！”

    程韶淡淡一笑，“有心了！”

    有些事，既然有人主动要做，自己何必还要费神费力。

    眼见程韶没有表示明确反对，管永清心中一团明亮。既不反对，便是默许。

    早饭后，歇息一刻。

    水囊灌了凉白开，剩下些煮肉的野猪肉，用麻绳捆着，收拾打包好。

    劳役壮丁与商队伙计齐动手，很快把营地木墙拆除，往马车上一装，整个队伍便上路重新出发。

    上午走了一上午山路，堪堪行了不过二十里。

    下午又折腾了两个时辰，走了十里不到，这才过了最难行的一段。

    “大人，前边就是青石镇了！”

    “到达后，忙起来就要看你们户房的了，尽快过好账目，做好交接！

    后面还有几个乡镇，时间紧迫啊！”

    管永清应声称是。

    忽又感叹道：

    “若是早一个月有大人负责下乡征缴钱粮赋税，这时间也不会如此紧迫了！”

    “早一月，还无人知我程正乐！”

    管永清脸色一滞，早一月不是没有人知道程韶，却是大伙只知道他是个胆小怕事的书呆子罢了。

    忽然想起早上，听到民夫笑言，程大人乃是红尘炼心，大隐于市，故此往日不露真容，迷惑愚昧世人。

    不由得在心底埋怨道，程大人，你说你以前装那么像干什么！

    青石镇。

    路边竖着一方大青石，镌刻三个飘逸文字。

    见此方石，众人不由精神一震！

    再行五里平坦路，便能赶到青石镇了！

    整个青石镇大概五千多人，镇上常住人口也有两千多人。

    一下子涌进了四百来人，也不拍没地方落脚。

    保长带着乡绅把程韶迎进了镇上最大酒楼接风，便是其余劳役壮丁也有很好安排。

    住进青石镇的大堡子里，众人彻底放松下来。

    心境与住在外面相比，完全不一样。

    席间主宾尽欢，酒足饭饱放下茶杯后，程韶便引到了正题上。

    向来，都喜欢在饭桌上谈事，摸摸底定个调子。

    “石保长，下半年青石镇税赋征缴做的如何？”

    “回大人的话，青石镇下半年税赋征缴已经超额完成！盖因今年风调雨顺，收成远超往年！”

    程韶点头，“能照册照数照量完成征缴，石保长功不可没！回头定向罗知县替你美言！”

    “多谢程大人！”

    石保长大喜拜谢。

    “不过，口说无凭！明日察验交接果然无恙，程某必说到做到！”

    石保长拍着胸口，保证道：

    “程大人请放心，五千石上好粮食，请派人一一察验！”

    翌日。

    好好休息一晚，六房吏员在管永清带领下，一石一石抽检粮食。

    一直忙到晌午，才把五千石粮食察验完毕。

    税银足额清点，装箱搬上马车。

    粮商车队，也在青石镇上的大粮商添了不少粮食。

    下午，车队再次出发。

    石保长担心他们夜宿荒野郊外，恐有不测之险，而众人却并不在意。

    出了青石镇，车队拐上了去往黑山镇的大路。

    道路还算平坦，一路疾行，到了天黑落脚之时，正好在旷野之中遇到遇到一座堡子。

    “大人，前边这是栾家堡，要不要属下前去叫门？”

    “算了。此堡规模不大，恐怕容纳不了我们车队这么多人！

    再说，天色偏晚，堡内之人面对咱们这些突然出现的人，必心存疑虑，不会轻易让我们进去。

    既如此，还不如咱们自己安营扎寨！”

    管永清点头称是，转身便去安排。

    程韶提醒道：

    “旷野无险可依，记得把壕沟挖的宽一些深一些。”

    营寨竖立开始，除了程韶与他身后左右而立，负责保护的张勇、王东林，其他人干的热火朝天。

    没有人有怨言，偶尔扫过程韶所在位置，皆目露敬意，心中有依靠般的踏实。

    许是这两日大伙儿吃了妖兽野猪肉，使得人人血气充盈，觉得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力气。

    这要是在城里，夜宿烟柳之处，还不得折腾小娘子婉转莺啼不休到天明！

    近百人负责一面，一个时辰功夫，四米宽三米深的壕沟，便已挖好。

    挖出来的泥土堆在边上，加固木墙。

    车队的人干得热火朝天，栾家堡里的人，看得惊疑不定。

    经过你来我往高声确认车队乃是县衙征缴赋税钱粮的官家人，也不敢轻易打开寨门。

    只是，放下吊篮，出来两人拜见。

    程韶懒得应对这种事情，便让管永清前去应付。

    来人中，有一人是栾家堡堡主，以前与管永清见过几回，心里这才打消了对他们身份的疑虑。

    当下命堡内准备饭食酒菜，尽一尽地主之谊。

    夜深之时，四块桃木木牍，悬挂四座望台之上，隐在灯笼亮光之下，若隐若现。

    “堡主。这次官府来人，准备很完备啊！”

    “嗯！方才我特意询问过车队的民夫壮丁，得知他们此次出行三日，竟无一人伤亡！”

    “哦？这次运气不错，竟然没有遇到鬼魅精怪！”

    山羊胡捋了捋胡子，语气莫名。

    栾堡主摇摇头，“非也！鬼怪虽至却无可奈何，天亮退去。”

    “嘶~！”

    ……

    午夜时分。

    原野风起。

    呜咽幽幽声空旷回响，由远及近，不徐不疾。

    大帐中间程韶静坐闭目，皱了皱眉头。

    帘子突然被掀开，张勇大跨步进入，近前低声道：

    “大人，有动静！”

    程韶睁开眼睛，大帐中乍然好似一道亮光闪过。

    “知道了！”

    张勇抱拳，退出大帐，继续在望台守着。

    “桀桀桀~！”

    恐怖鬼音笼罩着整个营地，车队众人经历过一次，少有慌乱。

    即便被鬼音惊醒，也只是默默听着，并未有喧哗惊呼之声。

    栾家堡石墙上暗屋中，山羊胡担忧道：

    “竟是青山鬼将！堡主，你说官府车队顶不顶得住！”

    “顶不顶的住，也与我们无关！

    有堡子护着，咱们才算安全。贸然出去，只是送死而已。”

    栾家堡人数虽然不多，可这座青石堡，在建造时花重金请术士，在堡体上铭刻符文，用以驱鬼镇邪。

    鬼怪不敢侵，倒也相安无事。

    可晚上出了栾家堡大门，性命可就不好说了。

    车队营地与栾家堡相隔不过三百米，再加上营地中灯笼高挂，营地外火堆烈烈，一切光景，站在栾家堡看得很清楚。

    “戛戛戛~！”

    忽然又有另一道鬼语应和，期间夹杂呜呜咽咽的鬼声，黑暗的夜里，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程韶忽然站起来，走出大帐，“搞什么鬼！又来一只厉鬼！”

    城堡上听到这个声音的山羊胡与栾堡主齐齐脸色一变，“怎会如此！黑山鬼将也来了！”

    “好美味的血食！

    青山你个废物，且看吾黑山鬼将的本事！”

    尖锐鬼语之声，远远传来。

    程韶恍然，“原来是上次那家伙，又找来帮手了！”

    望台上，张勇见他来了，连忙行礼，“大人！”

    程韶压了压手，“情况怎么样？”

    “两只厉鬼游走叫嚣，还有无数小鬼呜咽慑人。

    看着吓人，还没来真的！”

    “无妨！来真的也没事！”

    张勇默默点头，自那时得见程韶浩然之气威勇，他就很服气。

    “兀那鬼头子！前日里放你一马，今日竟胆敢再来！

    如此不惜尔命，还是早早过来，让本官尽快送你进轮回吧！”

    “桀桀桀~！”

    鬼将大笑，尖锐声音让人十分不舒服，“我王正欲攻打轮回之地，你若送我进轮回，正好顺势做我王先锋之官！”

    “口气不小！”张勇哂笑。

    程韶心中一沉，思忖道，此鬼既然敢言有鬼王欲攻打地府，说明地府现在实力衰弱。

    要不然区区一鬼王，怎敢打地府主意！

    简直就是犯上作乱，跟孙猴子想坐凌霄殿是一个性质。

    猴子失败了，鬼王倒很有可能成功！

    眼下除了一身浩然正气之外，连个攻击手段都没有，即便入得了地府，也不能奈何作乱鬼王！

    “呔~！放肆！”

    程韶厉喝一身，声震四野。

    狂肆不止的鬼啸，一下子被压制下去。风声除外，寂寥无声。

    栾家堡上，栾堡主和山羊胡面面相觑，眼中尽是震撼。

    没想到，车队中竟有如此高人！

    忽然，鬼气涌动，直往营地扑来。

    外面火堆受此影响，拉出一道倾斜火舌。

    继而，四面《鬼赋》木牍，探出耀眼白光，将越界鬼气尽数消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