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手有些凉啊，以后还是少下楼来。”张敞关心得说道。

    “听老爷的。”

    外间的桌子上已经摆满了佳肴，碧莲和青杏侍立在侧。

    初冬的萧瑟，在天黑后仅剩下呼啸的北风，院子里的竹子和槐树摇晃着枯枝，呼啦啦的吵着，大约它们也很冷吧。

    碧莲往我们的酒杯里倒了烫好的酒，酒香扑鼻而来。

    “这里没曲子听，习惯么。”我突然问他。

    “说笑了，清净一下也不错的，若是夫人想听的话，让碧筠过来给我们吹一曲。”

    “不必了，她未满三个月，还是小心些。”

    “费心了，难得你这样体贴，还另安排了人做她的庖厨。”

    “都是份内的事情，老爷爱的人，我自然也是爱的。”我微笑着正眼看着他。

    “还是和以前一样，叫我敞哥吧，那样亲切一些。”

    我点点头，因没有以往的回忆，只得不着声，听着他继续讲。

    “以前你刚过来的时候，整天追在我后面叫敞哥。”他笑着，却不知道他回忆中的张悠已经不是眼前的这一个了。

    碧莲继续帮我们添酒布菜。

    “很久的事情了，有些都不记得了。”

    “那时候你还小，自然不记得这些事情。”

    没了歌舞助兴，酒桌的气氛略有些冷清，我提议道，“老爷，拇战可行。”

    “正合我意。”张敞伸出右手，开始跟我比划起来。

    一时之间，屋内吵扰调笑不断，执念在这个冬天被冰封起来，至少此刻是不合宜的，这副躯壳丢失掉的东西，还有那些过去，在我苏醒之后，将与她无关。

    “外面下雪了。”碧莲又从厨房端了热酒过来。

    “是么，我看看。”张敞站起来，推开窗户，大片的雪花在黑夜里闪着白色的光芒，扑簌簌的铺满了地面，“记得你过来时，也是这样的天气。”

    张敞推开门，站在走廊上。我站起来，也往外边走，碧莲取了皮氅给我披上。

    “这雪真大啊，明日可以打雪仗了。”

    “记得你刚来，我就带你打了雪仗，受了风寒，被老夫人骂了一顿。”

    “老爷是念旧情的。”

    他看着我，眼里尽是温柔，“悠儿，我们还能回到过去么。”

    我看着他，挽着他的胳膊，靠在他的肩头，“敞哥，不管以后怎样，我都是你的悠儿。”

    碧莲和青杏收拾了桌子，安置好内室的所需物件，悄悄的退至楼下。

    我牵着张敞往内室走，除了雪花落下的声音，滴漏的声音，火炭迸裂的声音，还有我们和着心跳同频率的呼吸声。

    “竟然不如昨日那般了。”张敞疲累的躺在一边。

    我笑着推卸责任，“是你不如昨日了。”

    “明明是你，还说我。”他伸手挠我的痒痒肉。

    我转身躲过去，一阵凉风进来，他赶忙压紧被角，“别着凉了。”

    “有熊在侧，妾身危矣。”我笑着侧身躲过，起来去火盆边倒了满满的一碗茶。

    “也不披件衣服，看着了凉。”

    初雪的夜晚，在温暖如春的内室，我的日子也有了大的转变，府内因此比以往热闹了许多，我适应着碧筠的存在，日日请安的礼数也被我免了，我们俩一个月见不了几面，眼看着到了腊月，家务事多了起来，准备年下的祭拜，亲戚往来的礼物，乡下田庄的收成，离了“阿波罗小院”，白天几乎都在外书房和管家商议事情。

    “夫人，老爷另置了田庄给明月楼，这个账该怎么算。”管家问我。

    “眼下置办了多少了？”

    “跟老爷的小厮说，华阴县有两处百亩的田庄，估计就这几天就要过来了。”

    “我们等着吧，她在外边还有什么亲戚么。”

    “应该没有，不过红叶倒是常常出去。”

    “跟着红叶，看看都去做什么。”

    “已经安排下了，夫人放心。”

    “那边庄子上若送东西来，我们装作不知，看她怎样安排即可。”

    “小的明白，若是私下和红叶交易的话，要不要告诉老爷。”

    “她如今有孕，不可造次，再说了，或许就是老爷安排的也未可知。”

    “小的明白。”

    宅院的生活，虽说是家务事，可日日忙个不停，刚刚养胖了些，又瘦了许多，重生到这样柔弱的身体里，也是无奈。

    “碧莲，关照厨房每隔五日炖一只鸡送到阿波罗楼上，添红枣人参便可。”

    “奴婢这就去办。”碧莲答应着下去了。

    “明月楼那边的饭食怎样。”

    “听庖厨说，爱吃些酸的东西，倒是很会挑食。”

    “吃过好东西的，自然会挑一些，让庖厨好生伺候着，平安生下子嗣，老爷会重重有赏的。”

    “这就去跟庖厨说。”管家找来跑腿的小厮，关照了几句。

    “我回去休息了，若有急事再来‘阿波罗楼’找我，若没什么大事，自己看着办吧。”

    “奴才领命，夫人等碧莲姑娘过来吧，冰天路滑。”

    “叫个小厮，送我到门口便行。”

    管家叫了一个在外书房听差的小厮过来，十三四岁的模样，梳着两个发髻，穿着府里的粗布夹袄。

    “送夫人回去，小心伺候，扶着点。”

    和管家告辞，我扶着小厮的胳膊，走在冰地里，多日的积雪一层层的累积在地面上，硬邦邦的结成冰块。

    “你是刚来府里的么。”我见这小厮不是之前那个。

    “回夫人话，刚来三天。”

    “老家是哪里的。”

    “老家洛南的。”

    “你叫什么。”

    “青烟。”

    “老爷取得么。”

    “是的，老爷让我在书房外听差。”

    “老家还有什么人么。”

    “都来长安了。”

    “咦，这个香囊真漂亮。”我看到他的腰带里挂了一个枣红色的香囊。

    “是红叶姑娘送的，我说不要的，她说是剩下的材料，这个颜色不喜欢，就送给我了。”小厮略有些害羞。

    “红叶的手是很巧的，倒是你的福气。”我笑着对他说。

    说话间，到了院“阿波罗”的院门，青杏看到我赶紧迎上来。

    “碧莲呢，怎么不陪你一起过来。”

    “让她去厨房安排午饭了。”

    “夫人有想吃的肴馔了？”

    “想补一补，最近怪累的。”

    “夫人管家之后瘦多了，刚养好的身体，也要爱惜一些啊。”

    我们在院门闲聊着，看着小厮走远了，我拉着青杏进内屋坐着休息。

    “这小厮才来三天，红叶的绣囊就送过去了，快不快！”

    “这等不要脸面，可是疯了不成。”

    我摇摇头，叹了口气，“也难怪，这府里没有自己的人，跟个哑巴聋子一般，咱们且走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