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忽然飘起了毛毛雨。

    一滴，两滴，三滴……打在冰冷的皮肤上，随毛发跳起舞来。

    戴着橘色鸭舌帽的女孩，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像一棵巨大的桃花树的建筑物，对打落的雨水置若罔闻。

    濛濛的雨帘中，树上的粉色“桃花”近乎透明，黄色的花蕊亮起了灯，像星星伴着蝴蝶在森林里飞舞。

    “大树”下，两位身穿奇装异服的年轻女子正愉悦地交谈，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若树洞的大门中。

    第一个“猎物”出现。

    女孩勾勾唇角，按下鸭舌帽檐处，像装饰物一样的“A”字母开关。

    那是伪装性100％的摄像头＋对讲器，行内叫它“黑蝠”，能看见并且录入双方所在的情境，从而进行远程对讲、操控。

    很快，小小的、彩色的全息影像映入女孩的左眼，在外界看来毫无变化，但在女孩眼中，对方的画面赫然出现——一张黑色巨幕占据视野，黑幕后隐约藏着一个红色的身影。

    “即墨，‘猎物’上钩，进去了。”

    叫“即墨”的红色身影微不可察地点点头，黑幕上闪过一行荧光绿色的字：“通知阿代假性引导。”

    “收到。”言毕，女孩立马切换对讲对象。

    但名叫“阿代”的同伙正处于忙碌状态。

    刚才不知是不是错觉……女孩觉得自己听到即墨发出了轻微的吸气声，但TA一向无声甚至死寂。

    刚刚还在担忧穿着太奇葩的殷丽寻，进入树洞大门后，哭笑不得。

    可谓一山更比一山高，参观的人们人均盛装打扮，比她们更夸张。

    蓬蓬公主裙搭宇航头罩、拖地两米长的霞帔、海盗装……跟玩cosplay一样。在他们的衬托下，她俩的“朴素”反而更加引人注目。

    陆鸢拍拍她的肩膀，忍俊不禁：“没事啦，穿成啥样都不会有人理的，大家关注点都在偶像身上呀。”

    也是。殷丽寻暗暗松了口气。

    身旁经过全身涂满蜡色精油的男女，馥郁的牡丹花香呛得人直想打喷嚏。他们踏着铿锵的步伐，身上的肌肉一抖一抖的，一眼就能看出他们的偶像是谁——新晋四大天王之一Grose李，“母单一辈子唯爱粉丝”的人设，演唱跳俱佳全能型爱豆。

    “油腻的很。”殷丽寻小声吐槽了句。

    “同感。”陆鸢简直笑飞。

    通过层层安保检查后，她们终于进到了大厅。

    桃树树干或小巧多姿，或笔直挺立，直升上天，像各色仙女翩翩栖息于天庭，无数桃枝婀娜飞绕……黄龙博物馆标志性的“黄龙”盘旋上空，祥云氤氲，更显仙气。几十颗鲜嫩欲滴的蟠桃漂浮于空中，时不时闪现出各位虚拟歌姬的脸，引发底下一阵阵尖叫。

    在博物馆，人们不会知道虚拟偶像将以何种形象、何种方式跟你见面，就像拆盲盒一样，充满惊喜。

    陆鸢盯着空中各张漂浮的脸，努力地寻找絮凝的踪迹，一旁的殷丽寻兴奋地寻找着偶像。

    她最爱的虚拟歌姬堂溪•絮凝，时常居住在杭都的“菀菀类卿•黄龙博物馆”，那儿充满江南水乡风韵，和絮凝清冷的气质一脉相承。这次难得来桃夭美美地度假一回。

    殷丽寻工作忙得差点忘了继续抢票，没想到喜从天降。

    虽然黑客给她们抢的是“走马观花票”，但依然有很大几率和偶像碰面。

    “要是抢的是深度见面票就好了。”殷丽寻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深度见面票专门与指定偶像见面，进行深度交流互动，几乎要提前几个月抢票预订。

    还有最高级的“一对一约会票”，顾名思义就是一个人和偶像约会……不过这是天价票，天下社畜流下贫穷的泪水。

    “你看你看！絮凝！”殷丽寻指着飘到黄龙胡须上的蟠桃，兴奋地大叫起来，瞬间化作迷妹模样。

    陆鸢眯起眼睛，絮凝的脸即入驻信息一闪而过，但她还是看清了——“44楼，B6-12。”

    “啊不见了！”殷丽寻气恼，刚光顾着看絮凝的脸，忘记看入驻消息了，“你看清絮凝住哪里了吗？”

    “44楼B612。”

    “走我们去44楼。”话音刚落，絮凝庞大的粉丝群体脚底生风，一齐冲向电梯。

    像一群饥渴的、争抢海水的鱼。

    晶蓝的电梯搭乘着几十道灼热的目光直线上升。

    44楼将迎来狂欢的盛宴。

    越接近偶像，人们眼中的光越迫切，像一匹匹即将得到一切的饿狼。

    陆鸢看看殷丽寻，她整个人似乎已经不属于她自己，而是属于虚拟偶像的。

    和其他人如出一辙。

    原来酷姐遇上偶像也会痴醉至此啊……

    多年以前，陆鸢曾见过这种状态的人，只是他面对的、将要得到的那个“神”，那个“信仰与希望”，不是虚拟歌姬，而是他亲手葬送的实验品。

    而现在，她周边全是这样的人。

    她以为她已经习惯了才是。

    但她只觉得这趟电梯像古新世-始新世交替时期那么漫长，那么燥热，仿佛要把人的心魂燃烧殆尽。

    还好他们都没有察觉到她的异常。他们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噢不，只沉浸在虚拟歌姬为他们创造的虚拟世界里。

    不对……电梯里有监控……陆鸢猛然惊醒，连忙换了崇拜的深色，学着他们的样子，兴奋地、空洞地盯着电梯上升的层数。

    “叮——”44楼的大门终于开启。

    人们一窝蜂地冲了出去。

    出来后的殷丽寻恢复了神智，语调轻快：“我们这就去B6-12蹲守。”

    陆鸢轻轻地摇了摇头，观察了一遍44楼的环境，拉着殷丽寻一起躲在了一处三角洲的缺口处，前面有一株桃树遮挡着。

    对岸正是絮凝的家。

    “直接去偶像家门口蹲守，是很冒失的行为。不仅极大可能错过偶像，或许还会被冠以‘私生饭’的罪名。”陆鸢解释道。

    殷丽寻恍然大悟：“对哦！我兴奋过头了……看来你经常来博物馆吗？我晓得了，这里应当是……不打扰偶像又能看清偶像出场的隐藏sd口吧？”

    陆鸢点点头，忍不住说出那句憋了很久的疑问：“那你是第一次来博物馆吗？”

    殷丽寻惊的差点想捂住她的嘴巴，夸张地比了个“嘘——”“小声点，别让别人听到，多丢脸。”顿了顿，疑惑道，“你怎么知道的？”

    “看你的反应，猜的。”陆鸢压低了嗓音，开玩笑地竖了个中指指表示1，“我第……来也跟你差不多。”

    全民追捧虚拟歌姬的时代，不为了偶像怒砸几次门票，那可是天大的笑话。

    陆鸢耸耸肩，现在的她，觉得有钱吃喝玩乐为了自己花销岂不是更好。

    “去你的。”殷丽寻笑着作势要打她的手指，转而点开全息影像手机向老大报告：

    殷帅：@老大我们已就位，小陆发现絮凝住在44楼，B6-12，目前没有可疑人物。

    叮——并发送了一张现场图片。

    老大：好，继续盯梢。

    “等等。”陆鸢点开殷丽寻拍的现场照看了又看，指着右下角道，“你看看这个，是什么？”

    殷丽寻张大了嘴：“这好像是……钥海中学的运动鞋？”

    两人不约而同地望向对岸。

    只见汹涌的人群，将微不足道的运动鞋掩埋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