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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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落荒而逃

    云天元要害被制,不敢轻举妄动,只得保持跌坐的姿势直视着朱厌怪人。

    鹿野苑见状,生怕下一秒云天元就会血溅当场,于是强忍伤痛从地上挣扎着站了起来,冲朱厌怪人高声道:“高人还请手下留情!”

    公孙彧见她站立不稳,想要近前搀扶,手刚伸出去,却被鹿野苑躲开,尴尬的停在半空,脸上青红不定。

    鹿野苑摇晃着上前两步,那朱厌怪人转头看向她,手中的洞箫威胁似的又挺近一寸,戳在云天元的脖颈之上,似乎在警告她,只要再往前迈一步,就会立时要了云天元的小命。

    鹿野苑谨慎的扫了一眼洞箫和云天元,见他一脸愤愤不平的模样,坐在地上“呼呼”地喘着粗气,心知他应该没有大碍,放心不少,于是识相的站住不动了,心中快速合计了一下,笑着开口道:“高人身手当真是登峰造极,出神入化,只怕当世能与高人比肩之人,实在寥寥,晚辈佩服佩服。”

    她一双星眸清澈无邪,脸上更是表情真挚,继续说道:“晚辈几人追着那一伙扶桑恶徒一路至此,本是有要事在身,未曾想却打扰了高人在此处清修,恐是结了误会,还望高人您海涵。”

    朱厌怪人姿势不变,面朝鹿野苑,手指云天元,好似一座石雕,甚至感受不到他的呼吸,傩面黑洞洞的眼窝盯着鹿野苑,让人错觉这人只是一具空壳。

    鹿野苑见他不搭话,却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便又幽怨地说道:“唉,想来确实是我三人唐突,冒犯了高人,高人您武功盖世,出尘脱俗,连家师越凌霄只怕也略逊一筹,您要惩治我们,还是要取了我们的性命,晚辈都无话可说,心服口服……”

    她故作无奈,娥眉微蹙,媚眼含忧,轻叹了一声,继续说道:“我们凌霄阁弟子,也非贪生怕死之辈,既然有错在先,又技不如人,要杀要剐,都任由处置。”

    说着鹿野苑玉手遮眼,凄婉的啜泣了起来,眼角却偷瞄着对方作何反应。

    她故意抬出越凌霄与凌霄阁的名号,一来是想试探对方的底细,二来,说不准也能靠着名头略微震慑对方,让对方心有顾虑,不敢轻易地对自己三人下杀手。

    那朱厌怪人还是如死物一般,纹丝不动,一副充耳不闻的模样,不知到底在盘算着什么。

    林中寂静幽深,几个人都默不作声,只有鹿野苑还在小声的抽泣着,在黑暗茂密的山林之中,这幽幽哭声,好似冤魂呜咽,显得凄凉诡异。

    鹿野苑哭了一会子,哀怨地拭去眼角的清泪,柔声说道:“高人您动手罢,只是在您了结我三人之前,晚辈还有一事相求。”她如不胜衣地向朱厌怪人一拱手,软声细语地说道:“晚辈只愿一睹高人的真容仙颜,知晓高人尊姓大名,即使上了黄泉路,也好不做个糊涂鬼。”

    云天元气鼓鼓的瞪着那人,耳听鹿野苑话语低声下气,一派伏低做小的样子,心中不免大为光火。

    虽然他也心知肚明,这定是小狐狸的缓兵之计,可仍是极为不快,几次都忍不住想暴起发难,大不了与对方舍命相拼。

    好在鹿野苑言语之间几次用目光暗示他不要轻举妄动,他才强压怒火,没有贸然出手。

    公孙彧则是比云天元聪明圆滑的多,听鹿野苑如此开口,福至心灵,也跟着愁眉苦脸道:“唉,仙子所言极是,想我三人虽不敢妄言独步武林,却也可以称得当世好手,尤其是地君,江湖人称‘玉手阎罗’,一双‘拈花手’变化莫测,罕有敌手。可今日遇见这位神仙高人,小生与仙子、地君三人联手都不是一合之敌,当真是‘万不能敌千古将,凡尘难及山中仙’啊!”

    公孙彧平日里寻花问柳,窃玉偷香,靠的就是一条三寸不烂之舌,此时更是尽显阿谀奉承,乖嘴蜜舌之能,顺着鹿野苑的话头继续道:“枉我苦读十载,博学广记,可今日却是有眼无珠,见真仙而不识,当真是惭愧至极!”说着,更是捶胸顿足,显得颇为滑稽。

    鹿野苑翻了公孙彧一眼,心中暗骂他未免也太过浮夸。

    正欲开口再言,忽听得上山传来隐隐响声,心头一惊,连忙凝神运气,施以“天耳智证通”之能,顿时耳清心明,将远处山头的响动尽收在耳。

    细细分辨,她听出众多脚步之声,铁甲摩擦之声,还时不时有铁器兵刃碰在树丛的声音。

    她立刻心中了然,定是张叔夜已然发现了囚犯被劫,派出兵将前来搜山了!她在心中默算了一算,从云天元入营纵火,到此时不过才过了半个时辰,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平息了骚乱,调兵遣将地追了过来,果然还是小瞧这位龙图阁直学士了。

    可如此一来局势就陡然变得愈加复杂,眼前尚未脱身,身后又来追兵,这下可着实有些难办了。

    鹿野苑头脑飞转,急切的思忖着应对之法。

    与此同时,朱厌怪人也忽然有了动作,他偏头侧耳,似乎也是在仔细探听。

    听了片刻,忽然他身形一动,竟是闪电似的朝山下纵身掠去。

    云天元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以为对方要突下杀手,下意识的翻身而起,抬手欲挡,却见对方身影已在数丈开外,他愣了一下,抬脚就要去追,忽然手腕一紧,转头一瞧,却是被鹿野苑捉住了袖口。

    “别追了,山头来了追兵”鹿野苑皱眉低声道:“咱们也快些离开,要是被逮住可就百口莫辩了。”

    云天元听言,先是抬头朝树木茂盛的山头瞧了一眼,果然可以看见在远处的树林灌木之间隐约有火光闪烁,明明灭灭的长长一列,接着他又回过头来向朱厌怪人离去的方向盯了几眼。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鹿野苑知他心有不甘,用力捏了捏他的手掌,催促道:“不要因小失大。”

    云天元点了点头,不由分说地弯腰将鹿野苑拦腿抱起,头也不回地对还呆立在原地的公孙彧小声喊道:“走!”

    三人无言,施展轻功一路疾行,约摸过了半柱香的功夫,眼前忽然豁然开朗,已是出了密林。

    月亮从乌云后面露出了半个圆边,月光晦暗,四周的一切都模模糊糊的看不分明。

    鹿野苑叫云天元且停一下,自己从他怀中下了地,借着朦胧的月光,仔细分辨着方向,确定去路之后,三人脚下生风,片刻不停的走了半个时辰,待看到青州城门之时,东方已是鱼肚泛白,将要破晓。

    三人又由密道溜进城内,鹿野苑交代云天元用杂草藤蔓将密道入口遮掩好。她开口对公孙彧道:“近日你先留在青州城内,待我以游隼召你。”

    公孙彧先是中了一记窝心脚,伤的不轻,又接连赶了许久的路,此刻面容苍白,十分憔悴,连油嘴滑舌,花言巧语的力气都没了,只是气喘吁吁的说了声:“但凭仙子吩咐。”便踉踉跄跄的走远了。

    公孙彧刚走,鹿野苑却是身子一软,就要瘫倒在地。

    云天元眼疾手快,一把搀住她的手臂,将她扶住,慌忙问道:“小狐狸,你没事吧?”

    鹿野苑虚弱的摆手苦笑道:“姐姐我还死不了呢,此地不宜久留,先回去再说。”二人趁着天色未明,依原路回到了张家宅院,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回了跨院的厢房。

    麻利的换过衣衫,鹿野苑盘腿坐在床上调息,云天元则是坐在桌前,默不作声的思索着。

    “你的手没事吧?”过了一会子,鹿野苑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睁眼问道。

    “没事,只是先前硬接了一记陌刀,之后又和那怪人对了一掌,有些酸痛。”云天元甩了甩手,苦笑道。

    鹿野苑瞟了一眼他的手,确定他所言非虚之后,询问道:“对了,我还没问你呢,在军营里到底是出了什么变故?”

    云天元将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叙述了一番,又问鹿野苑为何会燃放通信烟火,在得到鹿野苑的回答之后,二人都默不作声的皱起了眉头。

    “你说,那伙扶桑人,是如何知晓藏人的确切位置的?”云天元摸着下巴,疑惑道。

    鹿野苑微微摇头,说道:“这也是我一直不得其解的地方,这种消息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打听到的,应是军中将领,张叔夜身边的亲近之人出了鬼。”

    她顿了顿,继续道:“还有一点我也想不明白,既然他们准确的知道所囚之人的藏匿之处,也获悉破阵之法,又为何迟迟没有行动,而是等待你放火之时才趁机出手呢?”

    云天元颔首说道:“的确是颇为奇怪,他们早就埋伏在山头,却不动手,就好像十分肯定我们会去英雄山,一直在等着我们为他们开山架桥一般,可是这又如何可能?咱们的行踪极其隐秘,没告知任何人要夜探英雄山,他们又如何能未卜先知呢?”

    鹿野苑不做声,眉头紧锁着在反复推敲着心中的疑惑,显然也是想不通其中的关键。

    “还有,你又是如何猜到会有人也在打军营的主意的呢?”云天元又问道。

    鹿野苑无奈一笑,解释道:“这并不难猜,张家兄妹夜遇偷袭,那设局之人的图谋定然是与安抚司有关,若单纯是扶桑人因为偷运私盐之事打击报复,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况且他兄妹二人自幼在山中修行,认识他们的人少之又少,更不必说几个扶桑外人了。”

    “此外,设局之人还费尽心机的将张叔夜调虎离山,那其目标自然只能是军营,扶桑人偷袭失败,让张家兄妹逃了去,他们定然知道一旦二人与张叔夜相会,他们的计谋就会败露,所以很可能会当夜就去军营,以免给张叔夜时间磨砺以须。”

    云天元听罢,似乎还是疑惑未解,说道:“可这不是自相矛盾么?既然已经知晓了所囚之人的确切位置,大可以在调虎离山之后,像我们一般,派人潜入,在营中制造混乱,再浑水摸鱼掳走此人,为何要大费周折地诱骗张家兄妹下山,又安排扶桑人半路伏击?如此多此一举,不是给自己留有后患么?”

    鹿野苑理了理耳边的青丝,苦笑道:“这我可就不知道啦,只怕此事只是一场巨大阴谋的其中一环,单凭如今咱们得到的线索,我也无法观其全貌。”

    云天元失望的叹息一声,才想起鹿野苑有伤在身,不由心中有些羞愧,连忙关心道:“你的伤势如何了?”

    鹿野苑瞧着云天元面上满是愧疚,笑道:“现在才想起来关心姐姐,真是个没良心的。放心吧,那一掌看似开山裂石,其实留有余力,只是当时被内力震的经脉不畅,气血淤堵了而已,此时内息已经调理顺畅了,没有大碍。”

    云天元咧嘴一笑,搔头道:“那就好,那就好。那人的武功修为实在登峰造极,又诡异的紧,我还以为你要死在他手上了呢。”

    “你死了姐姐还未死呢。”鹿野苑白了他一眼,说道:“以他的修为,想要杀死我们的确易如反掌,可从始至终他都似乎未尽全力,只是想拖延阻拦,好让扶桑人带着被囚那人脱身,不知道这人到底是谁,目的又是什么。”

    “如此修为身手,连师父都难以匹敌,当今世间只怕不超过三人。”云天元回忆着朱厌怪人的一招一式,喃喃道:“但他的武功古怪,招式庞杂,我也实在瞧不出来。

    “‘瑶池金母’白九灵、‘笑面佛’祝无长、‘沧浪刀’骆禹尧。”鹿野苑低声道:“这三位乃是当今武林公认的绝世高手,但白九灵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太婆;祝无长身形肥硕,仁慈心善,绝不会与扶桑人沆瀣一气;至于骆禹尧,他向来自视甚高,贪恋虚名,恐也不屑与扶桑人为伍。如此看来,皆与那朱厌怪人对应不上。”

    二人又是推论了一会,及至天光大亮,也没理出头绪,正是沉默之际,却听得有人叩门。

    “鹿儿妹妹,你起了吗?”正是张伯奋的声音。

    鹿野苑与云天元对望一眼,打了个眼色,合衣躺下,拉过被子盖在了身上。云天元缓步上前,打开了房门。

    “张兄,这么早啊?”

    张伯奋见来人是云天元,先是一愣,随即面皮又是一红,嗫嚅道:“早、早啊云兄弟,你也在啊,不知鹿儿妹妹她……”说着不由抬眼跃过云天元,朝屋内偷瞧。

    云天元“嘿嘿”轻笑,探身挡住他的目光,迈出房门,随手将房门关了个严实。

    “张兄来的不巧啊,我姐姐她身子不太舒服,此时正在休息呢。”

    张伯奋缩回脖子,面露尴尬,关切道:“鹿儿妹妹她怎么了?要不要我去请郎中来瞧瞧,这生病可不是小事啊!”

    云天元见他如此急迫,有心逗他一逗,便神色暧昧的说道:“这女儿家的月事,只怕请郎中来也不太方便吧。”

    张伯奋闻言先是一脸疑惑,随后“腾”的一下脸红到了耳朵根,结巴道:“啊,是、是,云兄弟所言极是,是张某唐突了!”

    “哈哈哈哈哈,无妨,张兄也是关心姐姐罢了。”云天元朗笑道。

    张伯奋也干笑了几声,转而说道:“既然鹿儿妹妹身体欠安,那我也就不打搅她了,待会儿叫丫鬟将早点汤药送到房里,云兄弟,咱们先去用餐吧。”

    云天元意味深长的拍拍他的肩膀,半推半搡的揽着一脸失望的张伯奋走出了跨院。

    二人一路闲扯,半道又遇见了准备去叫云天元起床的张仲熏,三人行至饭厅,边吃边聊,正东拉西扯说的高兴,一个老叟慌慌张张的从院外跑了进来,神色焦急。

    “余伯,何事如此慌张?”张伯奋见一向老成持重的余伯如此毛躁,心中忽然涌起一种不祥之感。

    那余伯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张伯奋闻言脸色骤变,一脸的震惊之相。

    “大哥,出了什么事了?”张仲熏见状忙问道。

    张伯奋木头似的愣了片刻,脸色煞白,声音颤抖地开口道:“城里有人传,军营昨夜出大事了……”

    张仲熏听闻此言瞪大了眼睛,一双凤眼中满是惊诧之色。

    云天元心头也是一震,不由冷汗就顺着额头流了下来,心中暗叫不好:该不是自己的担忧成真,那军营里的火药真的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