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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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乾坤日月

    云天元驾着马车狂奔了足有三刻,却连那六人的影子也没有追上,那六人所骑的马匹,虽然不是宝马,但也算得上是良驹,快马加鞭,纵不能一日千里,但百里却总是能的。凭着这拖拽着车厢的老马,恐怕是不可能追上对方了。

    老马渐渐慢了下来,没了三刻前的意气风发,似乎也是放弃了,喘着粗气的慢慢前行着。云天元极目远眺,前方黑黢黢的一片,连鬼影子也瞧不见,也长出了一口气,喃喃道:“这几人跑的这么快,不知道要赶去做什么,若是能撵上他们,设法偷了那令牌,混入军中就省事许多了。”

    一日之前在霹雳堂时,鹿野苑收到了凌霄录。凌霄录是凌霄阁中传达信息,委派任务的密函,通常以游隼、燕隼等飞禽传送,隼身形较小,速度极快,又属猛禽,相比信鸽雀儿等容易受到捕猎的禽类,用隼传递书信更加稳妥。

    鹿野苑收到的那一份凌霄录上,只有一行字:青州,镇海军军营,寻得羁押之人,救其脱困,地、人二君同往。

    “即便得了令牌,想入得军营救人也非易事。”鹿野苑倒是不慌不忙的摆弄着自己的头发,一会编个小辫子,一会绾个发髻,似乎对于能追上对方并不抱什么希望。

    “你让我追,如今追不上却也不着急,你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云天元也不赶车了,将长鞭靠在肩头,由着老马慢条斯理的往前走。

    “让你追自然有追的理由,至于追得上追不上,那就不是我能说了算的。”鹿野苑耸肩道:“我只是想跟上去看看,说不定能得着什么有用的消息,若是像你所说,能借机偷着令牌自然最好,否则想要潜入这青州的军营,只怕是难于登天。”

    “当真这么难?”

    “你可知道如今这东路安抚使是谁么?”鹿野苑撇嘴笑道:“可是那礼部侍郎,龙图阁直学士张叔夜!”

    “是他?”云天元皱起了眉头,这张叔夜初以父荫,任兰州录事参军。后历任陈留知县、通事舍人、泰州知州。大观年间,任库部员外郎,开封少尹,不久赐进士出身,升任右司员外郎。后历任秘书少监、中书舍人、给事中、礼部侍郎、龙图阁直学士。此人自幼熟读兵法,为人刚正不阿,御兵甚严,曾率军大破辽兵。若是他的军营,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溜进去,还要救走狱中之囚,只怕当真是难于登天了。

    “那一男一女,身负龙虎山正一道的乾坤日月剑,随身携带着安抚司的令牌,随行的又都是军中官兵,若是我推算无误,应该是张叔夜的一双儿女,张伯奋和张仲薰。”鹿野苑将秀发摆弄了半天,似乎都不满意,最终还是悻悻的将头发左右绾了两个发髻,恢复了原样。

    凌霄阁内有三宫四仙九散人,其中天、地、人三宫,各司其职,天宫之主称天君,宫中众人称司武,掌管阁中弟子门人的修习教导,各种武学典籍的保管与研究。天君身份神秘,一身修为神鬼莫测,极少在阁中露面,偶尔现身,也是以一张罗刹鬼面示人,因而见过他的人寥寥无几,真实身份更是除阁主越凌霄外无人知晓。

    地宫之主称为地君,由云天元担任此职,宫中有二十八宿,分东南西北四方,由四方神管辖,称为司命,这二十八人皆是奇人异士,行踪诡秘,武功高强,都有些看家本领,司职暗杀、门人刑罚等隐秘的任务。

    人宫则由碧玉仙鹿野苑掌管,称为人君,这人宫门下人数众多,称为司事,司事常年潜藏于市井街巷,渗透各行各业,为凌霄阁打探情报秘辛,上缴钱款供阁中各项开支。即使是一宫之主鹿野苑,也不知晓司事到底人数几何,更不知晓各中身份,只是直接管辖各州的主管司事。凌霄阁司事遍布全国各地,网络错综复杂,每到一处,便有当地司事以鹰隼递上情报信息,故而鹿野苑可称得上是耳目通天,这世上她不知晓的事情只怕是寥寥无几。

    “张家兄妹自幼拜在正一道虚靖先生门下,乃亲传弟子,长年在龙虎山上潜心苦修,授乾坤日月剑与五雷天罡禄,与丹霞三真平辈。”鹿野苑如数家珍一般,继续说道:“当日拜师之时,虚靖先生曾定下规矩,二人若想得真传,需在山上修满十年,十年内如无意外不得下山。如今距十年之规还有一年,兄妹却一齐下山,只怕这青州着实出了不小的变故。”

    云天元支着下巴,思忖了片刻,忽道:“难道这青州的变故与我们要救的人有关?”

    “这我就不知晓了,只是来时曾有司事传报,说青州城几日前忽然撤换了驻防的官兵,如今在各城门值守的,都是张叔夜监领的青州镇海军,而且入城的盘查也严格了许多,大抵是与这变故有关,至于这变故是不是和我们要救的人有关,暂时还没有探查到什么消息。”鹿野苑斜靠在车轸上,心中隐约觉得有些不安。这种不安很熟悉,那种命运轨迹被人操控的感觉又偷偷浮了出来,她不喜欢这种感觉,让她觉得自己像一苇浮萍,河水汹涌还是平缓都不是她能操控,她只能随波逐流,流向未知的尽头。

    “嗐,何必杞人忧天,这变故与我们有关无关,又有什么打紧,只要想法子把人救出来便是!反正无论有关无关,这事情都难于上青天。”云天元一向洒脱,对于想不出答案的事情也懒的去思索,索性也大咧咧的往后一靠,双脚搭在老马的屁股上,双眼望着苍穹数星星去了。

    只怕事情没这么简单!鹿野苑心中有些犹豫,她天生有着动物一般的直觉,对于谋略心计有着非比常人的敏感,而此刻,她感觉自己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只是这阴谋还未露出冰山一角,她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

    马蹄嘚嘚,走到深夜,已经赶了四十里的路程。云天元鼾声如雷,吵的鹿野苑思绪烦躁,正准备一脚将他踢下马车,云天元忽然睁开双目,翻身上了车盖,目光锐利,如同鹰隼一般精光暴涨,死死的盯着前方,皱眉低声道:“有血腥味,前面有人交手。”

    鹿野苑也听到了前方的树林中传来了刀戈相击的打斗声,她的六通心法已参悟了天耳通,方圆一里的声音都躲不过她的耳朵,此时交斗之处距她不过一里,所有响动都一丝不落的汇聚到了她的耳朵里。

    “共有十一人。”

    云天元和她对望一眼,交换了眼神,二人同时提气飞掠,两道身影直奔声音传来的位置冲去。

    云天元内息悠长,后劲十足,一个纵身便飞出五六丈远,落地之后内力不断,身子一弹,像一支利箭以迅雷之势射了出去。鹿野苑虽然内力不如他浑厚绵长,但胜在身法灵活,玉足轻盈的在枝梢上连点,像一只翩翩飞舞的灵蝶,足不落地的也掠出了十丈开外,这一手踏雪寻梅的轻功,是越凌霄传给她的唯一功法,但单是这一身轻功,已经足以让她跻身当世一流高手。

    二人不消片刻便已经靠近了那处树林,还有三丈时,同时藏身匿气,隐匿于茂密的树冠之上。树下刀光剑影,三支火把掉在地上,火光昏暗,照的四周一片混乱。

    八条人影将张家兄妹团团围住,身影疾走,时不时的冲出几人突然偷袭。张仲薰小臂被划开了一道伤口,深可见骨,鲜血直流,张伯奋功夫稍高,但也不敢托大,与其妹背靠而立,以乾坤剑阵互为攻守,乾坤日月剑银光闪动,与那八人激战在一起。

    鹿野苑四下张望,张家兄妹随行的官兵只剩一人躺在树下,甲胄被鲜血浸透,显然是死了。其余的三个官兵不见踪影,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这八个黑衣人身材矮小,头上脚下包裹的严严实实,黑纱掩面,只露出一双双闪着凶光的三角眼。八人呈双四足阵型,内四人外四人,内外相对移动,跑动迅速,人影交错,在幽暗的树林中,直让人觉得有无数身影在穿插腾挪,这八人配合默契,无论是走位还是速度,都极其严密,毫无破绽!

    张仲薰血流不止,脚下稍一停顿,瞬间身边蹿出一个黑衣人,一把镰刀似的怪异兵刃闪电劈出,出手狠辣,直攻向她的要害!张仲薰慌乱自保,以月剑横挡,熟料这一挡却被对方的镰刀钩住了剑身!月剑一滞,无法撤回,就在这一顿之下,忽的又蹿出人影,一把钢刺闪着寒光袭向她的腹部!

    眼见就要得手,电光火石间张仲薰左脚后撤,画出个圆弧,整个身子随之一转,月剑顺势一收,从镰刀的钳制中抽了回来,同时一把长剑已然斜空刺出,和那钢刺撞在了一起,却是张伯奋的日剑补位而上,他旋风回转,站在了妹妹方才的位置上。

    那黑衣人见偷袭没有得手,也不恋战,果断的抽身而退,又退回到四足阵中。八个人如同八匹凶狠的饿狼,幽灵般的在二人四周游走,借着夜色的掩护,不断地寻找间隙发起突袭。几个回合下来,挂了彩的张仲薰已有些内力不济,动作明显的迟滞了许多,对方也发现了这一点,开始猛烈的攻击她,张伯奋感觉到了身后妹妹的坤阵配合减弱,不得不以乾阵为主阵,分神解围,不消片刻便已疲于应付,被逼的险象环生。

    这乾坤剑阵本是脱胎于阴阳八卦阵,乾为阳,坤为阴,讲究阴阳调和,刚柔并济,阴不离阳,阳不离阴,孤阳不长,独阴不生,阴阳共济方能生生不息,虽只有二人成阵,但阵法大巧不工,包罗万象,乃是正一道的至高阵法,比丹霞三真的三清三才阵也不遑多让。张伯奋、张仲薰二人本是血脉至亲,又同修乾坤剑阵多年,心意相通,剑法交融,这剑阵由他二人使出本应威力无穷,莫说八个人,就是再多一倍也定然困不住他们。但无奈二人实战经验不足,张仲薰自视甚高,贪攻冒进,着了黑衣人的道,受了伤。张伯奋关心则乱,竟变乾阵为主阵,乾阵强则坤阵弱,坤阵弱则阵不成,不但无法发挥乾坤剑阵的威力,反倒使阵型不畅,不攻自破。

    张伯奋此举非但没有缓解张仲薰的压力,反而使张仲薰成为众矢之的,破绽百出,一时间所有的利刃都对准了她。

    “再这样下去这兄妹俩只怕性命难保啦。”鹿野苑像一只猫儿,灵巧地蹲在树枝上,小声对云天元说道。

    云天元也看出乾坤阵支持不了多久,无奈道:“这二人一点江湖经验都没有,黑衣人明显是有备而来,才会专门以张仲薰为突破口,不消三个回合,她必定再挨一刀。”

    他话音未落,坤阵果然力不能支出现了空挡,一道白光趁机斩入,时机恰到好处,此时坤阵力竭,乾阵未至,正是阴阳不济之时,张仲薰避而不能,张伯奋又救而不得,眼见她就要命丧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