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陆云起和叔父又因一些小事起了争执，他气不过，就径直去了临淮侯府。

    林绾柔的病已经好了大半，忽然见到她心心念念的时暮哥哥，她很是欣喜：“时暮哥哥，你怎么来了？”

    “林侯爷怎么样了？”陆云起没有直接问她的病情，而是拐弯抹角地问起了林濮阳的情况。

    林绾柔有些失望，原来不是探望她的：“爹爹已无大碍。”

    “那……你呢？”陆云起关切道。

    林绾柔展颜一笑，时暮哥哥终于问起了自己的情况，不让他担心一下怎么对得起自己心情的大起大落：“还是很不舒服，怎么办啊哥哥，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怎么会呢，小丫头。”陆云起虽然心急如焚，但还是尽量装作平静的样子揉揉她的小脑袋，“有哥哥在，不会让你有事的，我一会儿去问问柒儿怎么回事。”

    “千万别，哥哥！”林绾柔听到他要去找沈清歌，急忙摆摆手，“柔儿没事，刚才让哥哥担心了，对不起……”

    “说什么呢，只要你没事就好。”陆云起轻声道。

    你若安好，我便安心。

    “时暮哥哥最好了。”林绾柔浅笑着依在他的怀中，仿若一只乖巧懂事的小猫一般，很快就睡熟了。

    陆云起凝望着呼吸平缓眼眸微闭的小丫头，却无端多了一丝感伤，不知道还能以兄长的身份陪在柔儿身边多少时日。

    柔儿今年及笄，已经到了嫁人的年纪了。

    他不想让她嫁与旁人，可他……毕竟只是她名义上的哥哥。

    一些话，他说了不算。

    隔日，楚王赵承祐突然造访临淮侯府。

    临淮侯林濮阳的病还未好利索便急忙出来见客，赵承祐赶忙上前搀扶：“本王只是前来探望林侯爷和林小姐，您老莫要声张。”

    林濮阳一边跟赵承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边差人去唤林绾柔出来拜见楚王。

    谈了几句，林濮阳觉出赵承祐似乎对柔儿很是上心，这样也好，他只有柔儿一个女儿，自己百年之后，总要有人护她安安稳稳地过这一生。

    陆云起那孩子倒也不错，但他毕竟是锦衣卫，成天做的是刀尖上舔血的事，柔儿嫁了他，可能会受委屈。将柔儿许给楚王，至少能保她后半生平安顺遂。

    不多时，一位如初阳般明媚的少女映入赵承祐眼帘，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眸流转着熠熠夺目的光华，当真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就算是楚王这般机关算尽之人，也对这么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生不出丝毫防备之心。

    “臣女见过楚王殿下，见过父亲。”林绾柔道了个万福，便退到一旁去了。

    赵承祐静静凝望着她，眉目间泛着浅淡笑意。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与此同时，太子赵承祯也忽然莅临首辅徐楷的府邸。

    今日正好是徐楷在内阁当值，由徐楷长子徐玠出门迎接太子殿下。

    同样的，赵承祯也见了徐楷之女，与他自幼相识的徐攸宁。

    那时，皇帝赵叡还是雍王赵叡，内阁首辅徐楷还是雍王幕僚徐楷，而雍王府的小世子赵承祯和江南巡抚的掌上明珠徐攸宁，便是这么相识的。

    说起来，赵承祯还是徐攸宁的救命恩人。

    那年，他与徐攸宁泛舟行于秦淮河上，徐攸宁不慎落水，他来不及多想便跳下去将她救上来，所幸徐攸宁只是呛了几口水，并无生命危险，但赵承祯却从此落下病根。

    那些年，若问雍王世子赵承祯对将来有什么期望，他会这么说：“迎娶徐家攸宁，承袭雍王爵位。”

    他没有什么奢求，只要身后青史留名就足够。

    但在几年后，命运将会把他和很多人推上一条与他们的设想截然不同的道路，他们的命运将会被彻底改变。

    瀛朝庆元十二年三月十九日，北离军围攻北京城，北京城守军不战而降，瀛孝明皇帝赵祐简在景山自缢殉国，死时身边仅有司礼监掌印太监曹承恩一人陪同。

    属于大瀛帝国的时代，已然落幕。

    但历史不会因一个时代的惨淡退场而停滞不前。

    对于一些人来说，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十日后，驻守江南的瀛朝宗室雍王赵叡在南京称监国，号令天下兵马勤王。

    一旬后，赵叡在南京登基称帝，立国大雍，改元宣德。

    三月后，北离皇帝重病缠身，只好引兵北回，最终驾崩于盛京沈阳，遗命南衙大丞相耶律楚材辅佐皇长子李玄翊继位。

    赵叡已经称帝，天下已然安定，赵承祯也顺理成章地被册封为皇太子。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离那个至尊之位仅仅只有一步之遥。

    他有时会设想，如果当年父皇没有起兵勤王，那如今的他会是什么境况？

    所幸，历史没有如果。

    顾临熙好不容易休息两天，又被刚刚办完差事的陆云起叫了出来。

    “什么事这么着急？”顾临熙一脸无奈，这才刚消停几天啊，又出事了。

    “楚王已经向林家提亲了，你不知道吗？”陆云起也是才知道这事，若他早一点知道，事情进展可能也不会这么快。

    “我又不是月老，他提亲关我什么事？”顾临熙无语道。

    “楚王准备迎娶柔儿为王妃！”陆云起心急如焚道，“你赶紧给我想个法子！”

    顾临熙两手一摊：“人家是皇子，我也没辙啊。要不然，你试试……抢亲？”

    陆云起这下真的着急了：“顾临熙，我没跟你开玩笑，你给我想个办法，不然到时候小爷我就去抢亲！”

    顾临熙见他对林绾柔的感情是认真的，便点拨道：“我有两个办法，第一个，你去见林侯爷，想办法让他相信你也值得柔儿托付终身。这事只能你去做，成败在你。”

    “另一个办法是什么？”陆云起寻思着说服林濮阳有什么难的，就是让他去抢亲，他也做得出来。

    “第二个，我去潭柘寺见我爹，请他进宫一趟，恳请皇上为楚王换一门亲事。这事成败在我和我爹，无论成功与否，总要试试。”

    宜阳王顾承胤是赵叡的妹夫，两人亦是至交好友，他若能出面，事情成功的几率会大一些。

    只不过顾承胤常年在寺庙中参禅论道，对顾临熙态度亦是冷淡，见不见他都难说。

    陆云起不知道，顾临熙其实也对林绾柔的婚事很上心。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陆时暮与林绾柔彼此倾心，他们自己却心悦君兮两不知。

    或许，若是没有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陆云起只怕这辈子都会将两个人之间的爱慕当作兄妹之情。

    你们千万不要错过彼此。

    潭柘寺檐下风铃响，不是风动，不是铃动，仁者心动。

    顾临熙与沈清歌拾级而上，身旁有许多香客一步一叩地缓缓登上这三千石阶，顾临熙见此情景不禁感慨道：“世人大多信佛，却不信自己的心。”

    “众生皆苦，他们若不是有求于佛祖，又有几人会如此虔诚？”沈清歌轻声道。

    “若世上真的有神灵，为何不护佑那些受苦受难的百姓？”顾临熙反问道。

    沈清歌浅浅一笑，没再言语。

    云深禅师不知道上哪儿云游去了，两人便直接去了顾承胤暂居的禅院。

    宜阳王顾承胤见到自己的儿子，只是抬眼一瞥，接着兀自拨弄起佛珠。

    两人等了好半天，未曾落发却比剃度僧人还虔诚几分的顾承胤才缓缓起身：“寻我何事？”

    “是这样，楚王向临淮侯提亲，准备迎娶柔儿。”顾临熙解释道，“我这次是来请您老出山的。”

    “承祐迎娶谁跟我似乎没多大关系。”顾承胤半眯着眼。

    “您知道，时暮一直爱慕柔儿，所以我请您跟舅父说说，给楚王换一门亲事。”顾临熙说。

    他知道，顾承胤最看不得棒打鸳鸯。

    “你这个舅父，深不可测，也只能我去说说了。”顾承胤答应了，“不过，能否成功我也没有多大把握，只能是尽人事安天命了。”

    “多谢父亲。”

    顾临熙告辞后，顾承胤凝眸望向佛龛，轻声呢喃：“子兮，是不是多行善事，来世才可能与你重逢？”

    昭陵郡主赵子兮，大雍宣德皇帝赵叡之妹，瀛庆元二年春下嫁宜阳侯顾居敬长子顾承胤，翌年即薨于难产，年二十一。

    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

    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