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才但不缺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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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此恨无期

    “老爷,您的学生长弥要见您,现在在门外侯着呢。”

    史廖在家穿着布袍,盘坐在榻上,满头花白雪絮,万不像八十的人。

    “老了,记性不好,可是长憾的兄弟?”

    “正是,二房现在就剩那两兄弟了。”

    “叫他去找尹慕去吧,我乏了。”

    史尹慕,史廖长孙,和魏无才一般大,文才兼备,朝野誉之。

    史家这一代也是出了遭祸,史尹慕的父亲,也就是史廖的独子史赤,当初和史长憾同代的考生,是个榜眼,可惜染了病,早早离世。

    史长弥和史长憾所在的二房只有他们两个,两人都没有成家。

    一共四房,三方和四房倒是人丁兴旺,就是全是些不成器的后生。

    “老爷,长弥说有重要的东西给您,一定要见到您!”

    管家史重涯伺候史廖四十年了,这些学生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对史长弥也关照。

    “那就让他进来吧.......长憾没来?”史廖睁开眼渴求看着门外。

    “长憾没来.......”

    “也罢!”

    史重涯走出去感觉到一阵刺骨寒冷,才发觉已是季秋时分,便关上了门,免的史廖染病。

    “长弥,你进去吧!”

    史长弥就在外堂侯着,见到史重涯出来迎上去。

    “多谢涯叔!”

    史长弥说完就进内堂去。

    “记得进去出来关上门,老爷身子骨没以前硬朗了。”

    “知道了,涯叔.......”

    上一次史长弥进来来这里还是五年前,史廖记着史长憾的四十五生辰,叫他两兄弟来这里,史长憾不来,史长弥原本是要来给史重涯说一声,可史廖不信,非要史长弥亲口给他说。

    “先生!”

    “是长弥啊!起来吧。入冬了就不要穿的这么薄了。”

    史长弥自己主动跪在床榻前和史廖一对一答。

    “先生就让我跪着吧!”

    史廖没阻拦,只把眼悄悄闭上。

    “你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先生看过这个就知道了。”

    史廖没有伸手去接,反而问到:“这为何物?”

    史长弥双手托住盒子举过头顶:

    “这是长憾让我给您的,一封血书,道尽户部侍郎王辞不择手段敛财之事。”

    这话让史廖睁开了眼,可开口第一句话不是问这信而是说:

    “长憾怎么不来!”

    语气略显恼怒。

    “长憾说,见了先生会想起伤心事!”

    史廖久久不言,史长弥手都快要酸了,缓缓开口:

    “要是长憾说,他一定会说‘不想来就是不想来’,哪里会这么说呢?”

    史长弥没有言语,依然举着木箱子。

    史廖终于接过了箱子,放到膝盖上,没有急着打开箱子:

    “你需要我做什么?”

    史长弥知道这是史廖答应他了:

    “先生把它送到圣上的手上,让圣上知道就行了!”

    这么做就够了,史长弥再做不了什么了,其他的就交给背后的人吧!

    这份血书中的称谓显然不是给他的,而是直呈给嘉炎帝,这么有目的性的动作,背后一定是有预谋的,史长弥不知道背后是谁,但他能做到这份血书交到青天府的目的:呈上去!

    史廖打开箱子,拿出血书看了一遍,从一开始放松到后来眉头紧皱,可终是只叹了口气。

    “长弥怎么会做这种事呢?这是长憾的性子啊!”

    史长弥忽然就感觉鼻头一酸,就感觉有什么话要说出来又不想说,为什么先生这么关心长憾,长弥又算什么?

    长弥爱长憾,可也有嫉妒的时候,以前是羡慕,一起读书的时候,程选瑶和史长憾两人从志怪讲到天下,长憾照顾他,总要他说点什么,他照做,可就是融不进去,好像被孤立。

    明明谁都没有拒绝长弥的融入........或许程选瑶另算,这只是长弥自己不愿意去打扰他们,多余的人就要有自觉,这是长弥认为的。

    “我会的,你去吧!”

    “先生保重!”长弥慢慢退去,把门关上的一刻,史廖的声音传来:

    “长弥四十好几了,该成家了。”

    长弥手顿住,沉思片刻:

    “长憾一日不成家,长弥一日不娶妻!”

    良久

    “哎!当初不该救长憾的,对你是个拖累。”

    “长憾若不存,长弥早已不在!”

    长弥说完这句径直离开,先是到膳房,拿了半碗汤圆,回到自己小院。

    “先生又在牵挂你了,说你怎么还不娶妻.....还说我怎么穿衣薄,我觉得先生就是含沙射影,想让你多穿,又怕我不满.....你说先生何必呢!这些年你的起居不都是我在干嘛!”

    史长弥推开史长憾房门,自顾自说着话,把半碗汤圆放到桌子上,又拿起笔和纸写下:“汤圆吃了,先生身体很好,叫你多穿衣。”

    史长憾或是因为季秋风吹到身上,所以从史长弥一进门就察觉到了,全程注视史长弥的动作,他看见史长弥嘴唇在动,可就是听不见。

    这个看来比史廖还沧桑的男人,捧起汤圆碗,边流泪边吃,呜呜咽咽含糊不清。

    史长弥故意挑的汤圆,当初史长憾刚刚金榜题名,三人一起做汤圆,和史廖还有程潜谷一起吃。

    史长弥不是故意戳他心窝子,故意让他想起当初,想起程选瑶,他是想告诉长憾,你还有先生和长弥,万万不可自暴自弃。

    长弥也喉结一阵滚动,知道呆久了闹笑话,指不定泪珠就滚落下来,于是风轻云淡,潇洒离开。

    长弥离开后,长憾很快把汤圆吃完,把泪擦干净,坐到桌前。

    拿起笔又开始细细琢磨此处该怎么写。

    史家自立族以来,莫不以修整史册为己任。

    将就三十多年来,他依旧没有从痛苦中挣脱,可正是这份痛苦,和长弥和先生默默的付出,让他不敢去死,要不然早在程家灭门的那天,就随选瑶去死了。

    正是这些让他觉得他不该这么碌碌无为,他有了一个想法:修史!

    修出一本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史书,自三皇至嘉炎,历代兴衰荣辱,一并付予笔谈。

    他不会去诋毁嘉炎帝如何,照事论事,嘉炎做的极好,可他有些私心,他不想让程选瑶去死,在史书上,选瑶也不会是他史长憾的妻子,而是母仪天下,与嘉炎帝相濡以沫的传世长歌!

    至于他自己,让他真正无愧于三朝名臣史廖最得意之学生,去把整本书修好,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