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域无妄城
繁体版

第六章 煞奴的成长

    时隔半个月,秋煞主动来拜访庄成了,她的身上带着伤,明显是刚拼杀了一场。

    她说对庄成说:“我帮你杀人,你帮我谋算。”

    “成交。你早就该如此了,以后你会感谢自己很有眼光,当然,也会庆幸自己不更蠢笨了。”

    庄成眼神精亮,嘴巴都咧到耳朵边了。

    秋煞忽略他的明嘲暗讽,不让自己沉浸在他的打击中,杀手杀人,首先得自信。

    庄成拿了药和换洗衣物让秋煞先处理伤口:“这是我府内的伤药,往后你的药物我都包了,肯定比你自己买的好。”

    秋煞收拾妥当后,庄成笑眯眯的拉着她坐下:“来吃糕点,这可不是一般的糕点,是我亲手做的。喏,你尝尝,很好吃的,没有下毒。”

    秋煞不动,拿眼睛瞟他:“你不知道杀手不吃嗟来之食么?你不知道人前从不显示喜好是生存之本吗?”

    庄成自顾自的拿起一块先吃了:“知道又如何,我在你这儿不隐瞒,你也不用在我面前防备什么。”

    他一脸真诚的看着秋煞:“放心,我可宝贝你了呢,舍不得你死的。”

    秋煞哼笑一声:“那我谢你高看了。”她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说:“我不爱吃这个,甜的发腻糊嘴巴。”

    庄成眼是笑眯的但语气是冰冷的:“还没人敢说不爱吃我做的东西呢。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喜欢吃甜的,料想你该也是喜欢吃甜的。下回吧,下回给你做些其他的,清甜口的你喜欢吗?”

    秋煞不知道话题怎么拐带成吃食了,但庄成一脸的认真...她轻咳一声说:“都行,都行。庄成,你对魔相了解多少?”

    “不多,你们魔相的培养人的手段特殊,十二宫中还没找到几个正常的人能做间者,买通他们后反水反杀的几率太大了,全都该死。”

    他眼神狠厉,仿佛眼前的茶杯就是一个个怒其不争的煞奴,看碎了才能称心如意。

    秋煞没觉得意外,这人就该是如此暴戾。她说:“那我给你讲讲。魔相要求,入训练营者必须五岁以上十岁以下的孩童才行,煞奴出营至少要八年,媚奴是五年,这个时间足够摧磨坏一个孩童的心智了。”

    “能出营的人,所思所想都不会正常。我也不正常,不过是跟你一样在压制控制着恶念罢了。”

    “你投入的人力物力,十有八九都会折损,你只是给了他们一点好处或者救了他们一条命,在训练营里头,他们不知道要救自己多少次命。你那点恩情,又有什么用?”

    庄问同意她的判断:“你说的对,这条路子成效太小太慢行不通,我已经停了。不过还好,我一直想跟某位宫主保持合作和联系,求之不得,秋煞宫主你可别死的太快了。相信我,有我相助,魔相必会消失在你眼前。”

    秋煞白眼一翻:“你对不了解的东西,也敢这么狂妄么?”

    庄成毫不在意她的讥讽:“呵,事在人为,路都是人淌出来的。”

    他饶有兴趣的打量秋煞:“我的事情你都知道了,那你的事情我也想知道。首先我想知道,你们煞奴都这么厉害,到底是怎么训练的。”

    “我之前是抓住过几个煞奴,不过,我还是想听一听你的经历和看法。毕竟你与众不同,我对你最感兴趣了。”

    秋煞禁不住想起某些片段,还是会心绪起伏皱眉头:“魔相每年都会从风域各地挑选合适的孩童,都是贫苦人家的孩子或者乞儿,也趁着边境战乱,屠村抓人。”

    庄成察言观色就问她:“你是哪国人?”

    秋煞摇头:“不知道。我成为宫主后,才有资格翻看所有煞奴媚奴的卷宗档案,我家附近常年打仗,几年算慕国,几年算云国,来来回回村长都分不清了,档案上是当时的国籍慕国,现在是云国的了。”

    “那你叫什么名字?你小时候的名字。”

    “方燕子。”

    庄成想,果然是村民起的名字:“好养活。那你还有亲人吗?”

    秋煞摇摇头:“我家人丁单薄,也没远亲,目前还活着的,只剩我一个人。”

    她收起心中不适感,平心静气继续说:“魔相有两大训练营,媚奴在一处,我至今未查到地点。煞奴出营是要蒙上眼睛的,我根据天气、植被和吃食猜测,应是迷林里某处,但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有首座和两大上首才知道。”

    庄成嘶一口气:“迷林?四不管地带,可真是会找地方。这样吧,过几天你再来找我,到时候我找几十个人帮着找找,你再把知道的情况一一细说。”

    秋煞点头,正有此意:“详细地点线索我会继续探查,但先别打草惊蛇。灭了魔相,抓住背后的世家,才是釜底抽薪。”

    庄成一脸的孺子可教、深感欣慰的表情,秋煞苦笑说:“我连这都想不到,就活不到现在了。”他给秋煞倒了一杯茶放到她面前,以示奖励的神情,秋煞很无语。

    未免尴尬她继续回想着训练:“煞奴入营的孩子,会先被塞下一个药丸,每月发作一次,晚一天不吃解药会暴毙而亡。”

    “我们现在也在吃,任务做的不好会晚一些领取解药受到惩罚,更不好的就没有解药只能一天内等死了。我找过医术名家看过,解药是何种看不出来。”

    “另一种药是在训练营时每天都吃的,能让我们快快长大,我后来找医谷人看过了,能强身健体增强功力是不假,但服用时间长了会对身体有损、寿数有限。”

    煞奴们熬过了任务也活不过三十岁的,媚奴的寿数能到多少还不知道,他们比煞奴更容易死在任务里。

    庄成正色:“这个交给我,我帮你寻一个医谷人调养身体,找个厉害的,也看看能不能做出解药来。”

    秋煞点头:“多谢,魔相对煞奴的控制,一半靠经年的残暴立威,一半靠药物控制。若能查明解药的做法或者能彻底解毒,那我们的进度会快很多。”

    庄成点点头示意她继续,秋煞接着讲:“煞奴头三年都是吃住一起的,我们上午读书认字,下午学习各般武器,晚间嬉笑玩闹,还听先生讲外面的人物故事。除了不能走出营地、除了每半年都有考校,我看跟这善学堂弟子过的日子也差不多。但是每个月考校不合格的孩子,再没人见过了。”

    庄成来了兴趣:“你猜,他们都去哪儿了?”秋煞回怼:“你明知故问。”庄成也不生气,换了一种茶清香扑鼻,也给不停说话的秋煞又倒了一杯。

    “魔相对煞奴只教认字,不教人读书道理,能看懂命令,回复信件就成,煞奴都是野蛮生长的。魔相也只教我们打磨身体和各种兵器的基本功,没有传授过任何武术套路,煞奴的杀人经验都是积攒出来。”

    “媚奴倒是琴棋书画都要学的,他们武功就很稀松平常了。媚奴身上是不能有伤口留下的,男孩子也是一样。”

    庄成又来兴趣了:“哦,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你一个个的看过吗”

    秋煞真想拍桌子揍他:“庄成,你的注意力跑偏了吧?”

    庄成没在怕的,咬了一口糕点问秋煞:“哎~你不好意思说那我替你说。你们煞奴出任务,偶尔会与媚奴搭配,娇俏可人儿的媚奴,是不是也便宜了你呢?”

    “你有没有看上眼的小儿郎呢?他们皮肤是不是跟姑娘一样滑溜?是不是个个都有销魂的手段?”

    秋煞沉了眼:“我没有,我,我姐姐也是媚奴。”

    庄成轻呼一声说:“抱歉,你亲姐姐吗?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秋煞眼光暗淡:“不必了,她死了,死在我面前。我应该早认出她的,她就不会死了。”

    “可笑的是,在这之前我连她这个人都忘记了,只记得服从命令,痛快杀人,毫无人性。”秋煞陷入深深的自责当中。

    庄成略一推敲,知道秋煞为什么这么痛恨魔相了。

    他立即端正姿态行了一礼:“抱歉,谁都有后悔的时候。咱们在做的是赎罪,也是报仇。大仇得报后你再谢罪吧,我想你应当也是有这个打算的。”

    秋煞从痛苦中抽身,她张张口继续说,庄成静静的听着。

    “最开始的那三年过的很快,正当我们都以为日子就这样了,也还能接受,就进入比试了。团战、个人战都是积分战,赢了加分,输了扣分,大大小小,每天都有一次需要拼杀的安排,每个月都是末几位的孩子会离开。这之后再也没有传授过文学课,生活只剩下兵器,对练,拼杀,受伤,治伤和告别。”

    “日子很难熬的,这样坚持又一年,差不多每人都选好了几样趁手的兵器和使用心得,都变得安静乖顺,不会哭闹。然后下一年拼杀的地点换成了山林,拼杀的对象换成了饥饿的野兽,野兽不会手下留情的,那年又死了很多人。”

    “我每天早上睁开眼,都是自发的训练、设陷阱,好应对下午野兽的凶猛进攻,我连恐惧是什么都麻木了。我见过好几次林中狐狸伏击比它们体型大的猎物场景,它们装着可爱无辜无危险,靠近了猎物就一口咬着脖子不松口,直到把猎物咬死,才嗷嗷的高兴叫上几声庆祝,再大口大口的吞噬猎物的血肉。我就是从那里开始学的要藏拙。”

    “从第六年开始,比试结果就换成人命了。每三天一次团战,要求对方不多不少死上一定的人数,多了少了都没饭吃。每次团战前,都是先抽签数把人打散了,任凭我们自由发挥,摸清我方和对方的情况,再选出一人作为队长指挥布局。”

    “第七年只剩下一半人数,由定时定点的比试,改为了期限内不定地点的比试,团战和个人战都有,但不得让不相干的人帮忙,完成就可带着人头领取赏金。关系好的帮不上忙,又得处处防备,天天杀人。心里承受不了的要么疯了,要么自杀了。床铺慢慢空出来很多,内部阶级开始分化,吃食和卧榻是主要的。能力强的,吃的更好更多,还可以睡单间。”

    “第八年,不让我们抽签组团了,魔相多年观察后有意为之的,他们让关系好的人形成对立,不是我活就是你亡。个人之间、团队之间都可以结盟完成既定的任务,但所得食物也限量,不够一半人填饱肚子的,会让内斗更加厉害,会逐渐筛选掉心软的人、无能的人。”

    “信任、背叛、狡诈,只要能活着,其他道德都是狗屁。我那时永远都睡不好觉、吃不好饭,随时随地带着武器,人前人后的刀都得防着,只有自己能相信。”

    “最后的半个多月,魔相把我们丢在一片深山老林里,不给吃食,只让每人带一把刀防身,地图上也只有一个出口。天空中会放烟花,不同颜色代表出去人数的不同,什么时候烟花是紫色的了,就说明剩下没出来的人,不配拿到解药了,只能等死了。”

    “杀死别人我就多一分机会,越到出口附近尸体越多,野兽也引来更多,时间越久难度就越大。那时候我看见野兽比看见人还松一口气,野兽永远都是明摆着要吃了你的,可人不是,人奔着出口还是奔着你都不好说。”

    “最后几天是车轮战,谁先扛不住谁就会死,不听话胡乱杀人的也会死。大家筋疲力尽、神经紧绷,但我没想到紧接着就是最后一战。那次是群战,需要以一对十,面前身后都是敌人,我先跟人结盟再单打独斗,厮杀了半天,十人中活下来的三个人就能出营了。”

    秋煞盯着庄成的眼睛,仿佛盯着猎物一般,庄成不自觉的感到冰冷,他防备的离秋煞远了一点。秋煞别开眼嘲笑他:“呵,你也有被吓住的时候。你知道吗?煞奴出营时最多不过十八岁,最小是十三岁,魔相偏爱年纪小一些的人。小孩好训练、好拿捏。”

    “我们在训练营时养成的习惯也很不好。刚出来那半年,我一天不杀人就没有安全感,一闻到目标人的血腥味儿就会全身沸腾。对方流血了就代表自己有活着的希望,就会越杀越兴奋。”

    庄成换张凳子坐,不禁唏嘘:“还好我没被抓去,否则很容易失控,头脑一热压根就不会听话,早就没命了。”

    秋煞摇头:“不会的,你这么聪慧的天下第一人,还是天生的恶魔,定会活的好好的。我们是都被教坏了,嗜血成性但也听话。魔相的恐怖和权威,是自小植入心灵的,我也害怕,但我更恨。”

    “逃离魔相的煞奴都没好下场,会适应不了外面的生活,没有解药更活不过一个月。煞奴叛变,他的队长会被处死,煞奴百长也会被连带责罚。煞奴百长叛变的记录上只有一位,宫主叛变的还没有。”

    庄成问:“结果呢?”“煞奴百长死了,他的煞奴宫主也死了。所以我们一发现手下人有叛变可能了,会先杀了,起码不会连带上自己受罚的。”秋煞的回答简单残暴,令人咋舌。

    两人静默一阵,秋煞站起来对庄成郑重行礼:“所以我想请您先教我御下之术。魔相只教我们杀人不教其他的,就是怕我们叛变、怕我们太聪明了不好控制。”

    庄成笑颜展开:“好说好说,别这么客气。那你跟我好好说下,你上任宫主之后都干嘛了?这两天又干嘛去了?煞奴宫的人都查清了解了么?”

    就这样,秋煞有空就来请教庄成问题计谋,也跟着他读书写字学东西。

    转眼又是一个月过去,秋煞满脸疲惫的来找庄成还一本书,庄成看她总是睡不好觉的样子,问了才知道她经常做噩梦,最近比较频繁。

    第三天庄成就发消息让她再过来一趟,他给了她三颗小药丸:“睡不好觉可是会有损实力会折寿的,你可得好好活着。这是安眠香丸,睡不着或者做噩梦的话就把这个点上放在床边,我这里剩的不多了你先用着,等过上一个月你再来拿,以后就能经常用上了,天天用也没问题。”

    秋煞接过去闻了闻这小药丸,顿时觉得心神安定放松了些,她对庄成行了一礼:“多谢,这多少钱?我下次给你,这次没带钱出来。”

    “不用客气,你帮我杀人,我送你所需的药物,就当礼尚往来了,何况这是我府里常备的东西不值钱的。”庄成又提过来一个食盒给秋煞看:“这是我新做的糕点,味道清甜,你应该会喜欢的,尝尝看?”

    秋煞看着他一脸期待的模样,就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味道确实还可以,她夸赞说:“这次的不错。”

    庄成得意的笑笑;“以后我让府里都按照这个甜度做,多做几种口味,多吃甜的会开心。”

    秋煞点点头又开始说正事了:“我当上宫主才知道,魔相的水很深,背后另有势力高人。”

    谁知庄成竟然毫不意外,他站起来一拢衣袖,在房内端起了书生步,跟半刻前的疯子判若两人。

    “我猜也是,三十多年前,魔相突然冒出来的,据我所知,一开始它的规模就不小,四大国内皆有孩童同时失踪。魔相背后支撑的不是大世家就是某个皇族,或者是他们一起联手的。”

    他一转身又询问秋煞:“这事儿你有眉目么?”

    秋煞对此人的佩服又添一分,他的情报网络应该很有实力,自己算是找对了人。她又看他的吃穿用度和房中摆设都是抠抠搜搜的,还有十几个善学堂的全部花销,怪不得他总是摇头看账本、一直说穷的。

    秋煞忽然福至心灵的说:“你要是缺钱了,可以找我借。”

    庄问嗤之以鼻的傲娇:“我从不借人钱,只借出过钱。”

    秋煞翻心里嘀咕道:嘴硬好面子,活该你受罪!但她没说出口,她又不傻。她转回刚才的正题。

    “魔相背后不是皇族,或者说不是现在的皇族。我了解到的所有刺杀行动和计划,四大皇族的要员都在其中,若魔相是哪个皇族的,岂不是自掘坟墓?”

    “这样啊,那倒难查了,风域封闭千年之久,累世大家族和宗门可不少,有钱又有这个能力的,少说也有...二三十个。”庄成皱起眉头。

    秋煞也心知,灭了魔对世家而也只是断尾止疼而已,还会有另一个魔相滋生,得连同背后的势力连根拔起才行。

    庄成弯腰垂首,靠近秋煞问:“那我,是不是也在你们的刺杀名单里?”

    秋煞回答:“是,不过不紧急,只是监测对象,没有出格的价值你还不值得我们动手。”

    “有我的排名么?靠前多少?是不是比刘丞相那个老匹夫还要靠前?”他语气里有期待感。

    秋煞果真不理解这人的脑回路了:“你在意这个?”

    “那当然了,我是谁呀?开天辟地的聪慧第一人啊。”

    秋煞明面的嘲笑他:“庄先生,自封的别人知道吗?认可么?你不过是个四分之一国的太子太傅之一,自小聪明点而已,素有仁德而已,还没什么大的成就或者本事显露出来,还没那么重要。”

    庄成不怒反笑:“还没那么重要?哈哈哈哈,我喜欢你这个说法。罢了罢了,还不到扬名立万的好时机。我跟你一样,现在是藏拙,日后我必定在你魔相的刺杀榜单,排得第一。”

    秋煞无所谓又变成疯人的豪言壮语,善意的提醒:“那你可得注意了,就门外刚醒的几个暗卫,可保不住你。”

    庄成笑意凛然,寒意森森:“不急,我们会有同盟者的,已经在物色最佳的人选了。等我有了足够的名气时,也会有很多人保护我的,再厉害的高手能以一当几十还能以一当几百了不成?到时候我等着看谁能收了我这条硬命。”

    两人聊完这些,秋煞开始请教他学问上的问题,她踌躇的问:“庄成,你给我的书上写了‘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兼济不了。有个官员像是好人,梁国的好官不多,我不想杀他,但我不杀他就会有别人去杀,而且我不杀他我也会死,这种情况怎么办呢?”

    庄成温和一笑道:“那我教你,以后再遇到这种你不会处理的事情,你就先问我,我来想办法解决,等你学会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