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希望我做什么。”张贤衷不懂就问。

    “抢在县衙调查之前，除掉鬼物，让他们没理由深入调查。”谈中行咬牙道：

    “只要没了鬼，按照律法，浑仪监便无权干涉。到时候我自有办法收拾残局。根据眼线消息，那只女鬼可能还在县衙，浑仪监准备展开秘密搜寻。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这次事成，你就是说想让我把殷红院转让给你都行！”

    “那倒不必。”张贤衷无谓道：

    “你路子广，帮我找个有迷情效果的珍木作为报酬即可，额外银两随便给。”

    随便给的意思是，我可以随便，但你要让我满意。

    银两其实最近不着急攒，完成钓诡之法任务方为重中之重。

    他可没忘记这事。

    谈中行拍桌子：

    “一言为定！怎么说，现在就调查？”

    张贤衷思索沉吟道：

    “我先回趟金山观，看看师傅有没有指点。”

    ……

    张贤衷回到金山观，看到主殿场景，心头一咯噔。

    好几个女香主嘻嘻哈哈笑作一团摆着造型。

    师傅沈守玄笑容更盛，不知道从哪里整出来一张大桌子，摊开长有三尺的画纸。

    他在那一边眯着眼睛打量女子身段测量，一边若有其事提笔龙飞凤舞，口中念念有词：

    “王夫人，麻烦你撑撑腰，再努力往前挺一挺，你有着别人没有的高傲天赋，我要在画面上生动勾勒出来。

    陆夫人稍微转转身……诶对！手搭在王夫人肩头。妙极了！”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张贤衷只觉得他们吵闹。

    “咳咳。”他佯装咳嗽，提醒众人自己来了。

    沈守玄呵呵招手道：

    “哟，这不是我的好徒弟吗？回来啦，快看看为师画功。”

    “是。”张贤衷很不情愿地瞥了几眼，画功确实可以，女子形象惟妙惟肖，灵敏捕捉到了各人特色。

    师傅绘画底子还挺好的？他僵硬捧读：

    “好看好看。”

    “不愧是我的好徒弟，真有眼光。

    诸位夫人有的是生面孔。给大家介绍一下，他叫张贤衷，是本道亲传弟子，小小年纪把道观所有手艺都学的很精通。

    如果你们需要上门亲自指导法事的话，可以找他。今天绘画还没结束，欢迎大家下次约时间，金山观大门为大家一直敞开。”

    莺莺燕燕聒噪好一阵子，终于恋恋不舍地散去。

    更有夫人对沈守玄抛露别样媚眼，师傅板着脸，硬气训斥道门清静，注意分寸。

    送别娘子军，沈守玄立马关上大门，幽怨道：

    “你小子，早不回晚不回，挺能挑时间啊？”

    张贤衷拢着袖子：

    “师傅您这是……”

    沈守玄严肃道：

    “为师最近觉得，自己在绘画方面很有天赋，便决定进军该领域，尝试闯出一片天。俗话说得好，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功成名就之时，就是我金山观富足之日。”

    张贤衷心生不好预感：

    “我们观没有画卷画笔，这些水墨丹青从哪来的？”

    沈守玄理所当然：

    “当然是托熟悉香客买的啊，他们说这是京城贵族同款，运到临安都走了不少关系。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这么有天赋，配得上使用最好的器材。”

    看着画笔毛尖参差不齐的做工，当徒弟的陷入沉思。

    师傅这是被杀熟了。

    为身心健康着想，张贤衷决定不过问他花了多少钱——只要不动到自己小金库头上，他乐意折腾就随便吧！

    还指着老头子接着爆功法呢！

    深吸口气，平复完情绪，他问道：

    “师傅，你对鬼熟悉吗？”

    沈守玄小心翼翼地收着画卷，头也不回：

    “鬼？这东西在凡间，形成条件比妖物通灵更加困难，很大程度上受风水、时辰等因素影响，修炼途径吃力不讨好。

    通常来说，你能见到的鬼，最多就变个戏法吓唬人，阳气重点的人把它冲散都没问题。”

    “假如……我有一位朋友，不仅见到了鬼，还受到鬼的控制无法动弹，触感非常真实，会是什么原因呢？”

    “你说的朋友是不是你自己。”沈守玄转头看向徒弟，来回打量：

    “不应该啊，阳元旺盛，三灯不灭，就算遭遇鬼类，你这口气比牛马都壮，它们也拿不下你吧？

    况且，我给你的那套枪法杀鬼绝对没问题。”

    张贤衷便把谈中行告知自己的情况，又为师傅详细转述。

    听罢。

    沈守玄长眉紧蹙，在主殿来回踱步，迟疑道：

    “浑仪监……理论上讲，按照他们的审查机制，这种级别的小野鬼，没道理从京城派遣人手。

    至少听你描述，这背后最多是有人操弄邪法作祟，浑仪监理应按流程下发文书，命临安就近宗门调查……

    不对劲，十分乃至九分的不对劲，此中必有蹊跷。”

    张贤衷好奇张望：

    “师傅，你好像很了解浑仪监啊？这些事情，我从来没听说过。”

    沈守玄骂咧道：

    “了解个屁，书中自有黄金屋，这都是为师辛苦钻研半生掌握的知识。你小子成天不务正业，还怀疑起师傅了？

    罢了，为师给你个建议。与其想办法提前灭鬼，不如考虑潜入县衙，暗中跟随浑仪监的人，根据现场情况另作打算。”

    张贤衷本能地想拒绝。

    那我岂不是要当尾行痴汉了？被发现会不会有风险啊？

    师傅提的意见怎么好像比灭鬼还难办……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忧虑，沈守玄认真安慰：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必害怕。

    浑仪监受江隋律法限制，行监察监管之责，无审判定夺之权，即便被发现，只要你不攻击浑仪使，他就会受限规章限制，无法对你动手。

    此外，谈公子的顾虑，纯属多余。

    浑仪监受理案件前提，是掌握详细有关资料，否则将无法启动程序，非常死板。既然他说除掉鬼，有办法料理后续，那你等浑仪使查明，你再截胡即可。

    就算这样，他也没法报复。所以啊，干就完了，你可以大胆挑衅浑仪使，他们就是群吃白饭的软蛋！”

    沈守玄越说越兴奋，竟然毫不客气地骂了出来。

    牛啊！

    师傅居然考虑的这么周到。

    要不是沈守玄在金山观待了几十年，张贤衷甚至都要怀疑，他这么清楚地知晓应对方式，莫不是哪位退休老浑仪使？

    体制内成员肯定比旁人更懂钻漏洞啊！

    有师傅背书，张贤衷底气足了许多。

    趁师傅背身收拾用剩水墨之际，他道完谢，离了金山观，夜探临安县衙！

    全然未听沈守玄慢悠悠地补充：

    “话说，其实我也吃不准浑仪监现在还是不是那么老实。万一出了意外，你还是回观吧，大不了师傅带你跑路……

    诶，人呢？”